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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然居老掌柜

    “掌柜…掌柜?”

    何六行至柜头,轻唤了两声,但那打瞌睡的老掌柜却没什么反应。

    何六挠了挠头。

    不知该不该大声些。

    扰人清梦已是万死,若是再加上在人店里高声喧哗,这都不是一个“无礼”能概括得了。

    几个注意到这边情形的伙计捂着嘴偷笑,没什么动作,似等着看戏。

    倒是柜头近前一张桌上的酒客瞧见这一幕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伙计却是有趣!照你这般叫法,老掌柜的怕是得睡饱了才得醒!大些声罢,他年纪大,耳朵不太好使!”

    何六有些羞赧,对那酒客躬了躬身作谢,然后抬高了些声音又唤起来,“掌柜!掌柜…!”

    这回,老掌柜的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嘬了嘬嘴又打起呼噜来。

    伙计们的笑声越发大了,那酒客也是忍俊不禁,“嗓门还是小!还是小!这般说话怎的半点底气都无?男儿就当阳刚些!这般倒似女儿态!瞧我的罢!”

    于是喝了口酒润了润喉,随即大声喊将起来,“掌柜的!有人找!赶紧醒醒!”

    声音之大,何六只觉得房梁都在跟着颤!

    耳朵里头都有些嗡鸣声!

    不过显而易见的,天然居的老掌柜醒了,“啊…啊?谁…谁找我?”

    迷朦着眼睛周围瞧了一圈,视线落在何六身上。

    何六赶紧行了个礼,“是小的来寻您。”

    天然居老掌柜揉了揉睡眼,瞧着何六眼生,又是个伙计打扮,便问道,“你是哪个铺子的?寻我何事?可是你们管事遣你来传话?”

    何六道,“正是,小的是打城西明德酒铺来,受掌柜之托,前来传话。”

    天然居老掌柜听着“明德酒铺”思索了好一会儿,听着耳熟却又不太想得起来,“唔…我有点印象,既是传话,那你便且随我来罢。”

    遂颤颤巍巍的起身,交代几个伙计看着点店面,然后带着何六去了后院。

    何六跟着天然居老掌柜到了后院,原本从外头看天然居便已是“庞然大物”了,没想到进来这后院竟还有这般宽敞!

    和明德酒铺一样,都堆放着一些酿酒用的粮食或是酿酒剩下的残渣,还是那熟悉的发酵气味,果然酒铺都是大差不差的格局。

    不过明德酒铺后堂地方小,堆放了这些东西后便显得逼仄,往常进出都只有一条小道而已,而眼前的天然居,同样的摆放,却还显得绰绰有余,果然是地方大啊!

    天然居老掌柜进了后院,没走两步便打一旁抽了条长凳坐下,左右没什么人,便开口道,“说说,带的什么话?”

    长凳只坐了天然居老掌柜一人,还有多的空。

    不过何六可不会以为他也可以过去坐下,管事和伙计之间本就差着十万八千里,哪有平起平坐的道理,明显天然居老掌柜没开口让他坐下也是这个缘故。

    “小的家掌柜的托我问您一句‘十一何解’。”

    何六话说出口,心里便松了一截,话带到,这任务算是完成了。

    天然居老掌柜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十一何解?没别的话了么?”

    何六回想确认了下,“确实没了。”

    “十一…十一…这掐头去尾的,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在串联…呢…”天然居老掌柜口中念念有词,颇有些埋冤,不过突然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却也没对何六解释到底他明白了什么意思,想来也只是当他作个来回传话的工具而已。

    天然居老掌柜不作声了,默默想着事情,何六不敢出声打扰,等着回话。

    这么过了好一阵,就在何六看着天然居老掌柜两眼又慢慢眯上几乎以为这人睡着了的时候,天然居老掌柜终于开了口。

    “十一,便十一罢。”

    看向侯在一旁的何六,“你便这么回你家掌柜的罢。”

    天然居老掌柜一开始被那句“十一何解”弄的有些迷糊,不过虽说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但经验还是丰富的,联系何六的伙计身份便自然的猜到了这话的真实含义。

    乃是问计新县令的“十税一”新政如何应对。

    天然居是县城里字号最老的酒铺,打开朝起经营数代,官府上下早就打点透了。

    古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天子换了,相应的臣子便也换了。

    可在这县城里却不是这般,而是“铁打的衙差流水的县令”,县令不过三年一轮换,而那些下面当差的人却是世代传承。

    如今天然居的进项里头,那些散客不过是小头而已,顶多不到三成,而七成则都是来自官府衙门里的宴请用度。

    哪怕县太爷要吃酒,那也是靠着下边人安排,而这下边人一安排,自然就来了这天然居!

    县令哪怕看着光鲜气派,说起来也是“一县之长”,实际上掌权的却是另有其人,这“其人”又“恰好”手中多少有些天然居的股子。

    加税?

    那不就是从这些人手里扣钱?

    天然居老掌柜自家人知自家事,旁人如何且不管,自家店铺多半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以,对于一个没甚名声的酒铺派伙计来传的话便不怎么当回事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自求多福罢!

    何六得了回话,没多想。

    待到告辞了出来,才觉察有些不妥之处。

    “老掌柜来传话肯定是想问问这天然居如何应对加税的,不过听天然居掌柜这话,似是并没什么办法…”

    他先前暗自推算过加税后的损失,明德酒铺的结余十去三四,虽不知这天然居的经营状况如何,但是按照这个比例推测,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才是。

    为何天然居老掌柜没什么反应呢?

    这里面肯定是有缘由的。

    何六从后院出来大堂,正巧碰上方才出声帮他叫醒天然居老掌柜的那位酒客会帐。

    没有掏银子,而是正提着笔在一个伙计奉上的本子上签了个字。

    酒客瞧见何六,笑了笑,这会儿时间还没忘了这个有些“女儿态”的伙计。

    何六赶紧点了点头致礼,别人毕竟帮了他,素昧平生的,他自然得有礼。

    酒客签完,将笔还给拿走拿本子的伙计,冲着何六不在意的笑笑,便离开了。

    何六知道这便是“签单”了。

    明德酒铺也有,有时候酒客手头拮据,但一向信誉尚好,老掌柜便会允许他们赊欠一段时日,只要在记账的帐薄上签名便可。

    不过这个酒客自然不是这种情况,衣着打扮看得出家境富裕,待人接物方面也是豪爽大气,和那些扣扣搜搜的穷秀才完全不同,多半不是赊欠。

    待到出了天然居,正好看见前后脚出来的那酒客上了一顶官轿。

    原来是衙门的人啊。

    那官轿没标志,不是什么大官,抬轿的也只有两人,按老掌柜的说法,这多半是个主薄或是幕僚之类的职位用的。

    明德酒铺少有官府来的生意,不过就算是官府来买酒,也得给钱吧?

    哪有签个字就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