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终战
“噗――”
望着电脑上显示出的监控图像，苏恩曦吓得直接一口红酒喷了出去。
酒德麻衣正坐在她的旁边，同样双目呆滞、檀口微张，甚至连琥珀色的酒液已经沁透了她薄薄的睡袍都没有顾及。
“长长长……长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苏恩曦将手中的高脚杯向后一扔，任凭其砸在柔软的高档地毯上，剩余的酒液则将红色的地毯侵染出一片暗色。
明明之前还是一直正常，她甚至还有机会和酒德麻衣一边说笑、一边感叹路明非的神经之粗大，居然真的可以和一只龙王和平共处地看电视、吃薯片，而不是立刻被龙威震慑地昏过去。
结果就在刚才，老旧电视机里恰逢其会地响起了一阵周星星的笑声时，一片几乎要亮瞎人眼的红色光芒从天而降――仿佛传说中失传许久的如来神掌一样。
接着楚子航如同神兵下凡，在不到区区两分钟之内，就把巨大的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给放倒在地，插爆了双眼还不够、又将它的颅内神经和脊神经完全破坏。
就和那些古代英雄史诗里传颂的一样，以凡人之躯完成了屠龙的壮举。
然而没等两人从这骇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楚子航便被直接掏出了心脏栽倒在地，井喷的血液几乎要将他周围的地面都全部染红，显然是没救了。
“我怎么知道啊！”
回过神来了的酒德麻衣反手狠狠地捏住了苏恩曦的脸颊，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显然是在报复她之前的动作。
“老板根本就没有交代什么好吗？至多说明了一下龙王的身份，让我们不要太过于吃惊。他唯一的命令就是要我们在这里看着，原话则为‘请女士们在最好的坐席上欣赏一出盛世悲剧，享用美好时光’……”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指向那辆银色的餐车，上面摆放着一瓶已经打开过了的perrierjouet――巴黎之花美丽时光。
顶级香槟，瓶口及瓶颈用金色作为外衣，而暗绿色的瓶身上则印着一株延伸美丽的百色花朵。
老板向来都是选用最高级的货色，这一次的香槟也不例外。小小的一瓶大概需要十万人民币以上的价格，现在，它们却大多流淌在了地毯和酒德麻衣的睡袍上。
“天哪，”苏恩曦痛苦地扳开酒德麻衣的手掌，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惆怅地栽倒在枕头上，“为什么老板最近越来越爱玩心跳了。”
“谁知道呢。”
酒德麻衣同样叹了一口气，随后淡淡地敷衍过去。
薯片妞苏恩曦向来管理财政，最近对于史克威尔艾尼克斯的股票抛售、以及向暴雪公司商谈游戏开发计划的事情让她有点忙不
过来，更不用说美军那边的航母貌似换了新的密码锁，需要再破解一次。
三无妞并不算真正地直属于老板，准确的说，她和老板之间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哪怕下一秒翻脸也不算违反道义。具体情况她不太清楚，听说是一笔陈年旧账。
总之，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清楚，老板最近的作风是真的变了。
以往的老板总是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臭屁模样，而且总是布置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计划，关键时刻又总是能看见这些奇怪的布置奇迹般地一一生效。
而现在，似乎不再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了。
高清的监控探头忠实地承担着自己的职责，屏幕中，一个白发的青年从高高的隧道口处一跃而下，踩碎一片岩石的冲击也只是让他的膝盖微微弯曲，隐隐有红色的光影在他身后闪动出现。他的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他的正对面，则是默默倒下的楚子航，以及那位半个手掌都染成鲜红的龙王――
耶梦加得。
－－－－－－－－－－－－－－－－－－
“他不应该死。”
赵空城望着眼前熟悉的女孩……或者说，他不太想直视正前方，因此他的视线是集中在躺在地上的楚子航身上的。
“和这件事无关的人都不应该死。”
不见他有其他动作，一条红色的赫子便急速地从他背后探出，将已经濒临死亡的楚子航一把拉了过来。
尽管楚子航刚刚受到创伤不太久，但这可是整个心脏都被掏出来了的重伤，哪怕他立刻出现在卡塞尔学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也未必能够抢救回一条命来。
运用现代科技制造的人造心脏确实可以保证他在暂时缺失心脏时进行正常的血液循环，然而他刚刚经历过三度爆血，体内的鲜血在此刻完全可以充当三大强酸使用，含有塑料和金属成分的人造心脏只怕刚刚插上去就会被腐蚀地穿孔。
“……走……”
瞬间的大量失血，以及肌体的极度疲劳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以大踏步接近死亡的结局，比较直观的表现就是，他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都黯淡了下来，变成了他时常渴望的正常黑色。瞳孔涣散。
“走……去报告……学院……”
他无法看见此时站立在他面前的赵空城，只是凭借最后的一抹感知感受到了什么在他面前投下阴影――事实上，之前的三度爆血已经导致了他的视网膜被烧坏。
连每一个字他都是在挤出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
不论是诡诈也好、必要的牺牲也好，在对付芬里厄时的龙类本性此刻已经随着他的血统衰退而隐没，徒留下那个表面上冷酷、内心却柔软的大男孩形象。
“坚持一下，你不会死。”
赵空城将手腕贴近楚子航胸口的空洞，铁灰色的利爪一闪，浓稠的黑光病毒便流淌进了他的胸口，表现出了极强的侵蚀性，同时也拟态成心脏的形状，与周围的血管一一连接。
整个过程，夏弥只是站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同时用裙摆细细擦拭掉手上未干的血液。
最终黑光病毒凝结成的黑光种子取代了他原本的心脏，进行比原来更加强有力的血液循环，黑光病毒也将随着血液循环逐渐侵染他的全身，给予他远超a级混血种的体能和自愈能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能够用肉眼看得见的变化，则是他胸口的那个大洞彻底消失，生命体征恢复平稳。
“明非――”他起身，手腕上的伤口不到一秒就自动愈合，“把楚师兄带走。”
路明非的双眼圆瞪，似乎有点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楚子航会利用他为诱饵来杀死芬里厄？芬里厄又为什么会选择保护他？夏弥为什么刚刚突然出现然后掏出了楚子航的心脏？赵空城又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是怎么救回楚子航的？
然而整个砸在他身上的楚子航立刻让他中断了剪不断理还乱的逻辑。
“快点，走。”
“哦哦哦哦……可是，赵空城你……”很勉强地将楚子航背在身上，路明非的动作又不由得一顿。
“我等下出来找你们。”
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路明非无法看清赵空城的表情，不过听他的声音，应该也不会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吧？
半拖半背着楚子航，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从带着微妙笑意的夏弥身边经过，生怕她会像对付楚子航一样掏出他的心脏。不过直到他进入那个离开的通道，夏弥也没有任何想要阻拦的动作。
事已至此。
赵空城的视线终于聚焦到了夏弥的身上，明明那种单纯中带有一丝调皮恶意的笑容依旧熟悉，可他很清楚接下来应该会发生怎样的事。
“我说，你还真是好心啊？”
空荡荡的地下宫殿里，夏弥悦耳的声音在岩壁之间碰撞回荡。“唔，如果我这个时候对你说：‘你是个好人’。你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赵空城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仅仅是体内变异过的黑光rc病毒代替他做出了反应。
清脆的骨节扳动声同时响起。
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冠以“王”的称号？
至少在龙族的世界里，四大君王无一不拥有着莫测的强大权能，不论君王们的状态和思维有如何差异，单凭其天生就被赋予的力量，便足以让它们登顶王座。＋，.23wx
其余的任何存在，若不想方设法窃取王的权能，便永远只能在君王面前俯首称臣。
“轰——”
巨大的空穴中，一声爆鸣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四根巨大的鳞赫在伸出的第一时间便扑向了它们的敌人，在吸收了众多的死侍后，血红色的鳞赫上也隐隐带起了一半黑色。凭借赫子独特的构造，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击穿二战时期虎式坦克的正面装甲。
可除了地上出现的大坑之外，没有造成任何战果。
“你把他放走了，我阻拦不了你。”
夏弥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他背后，一股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他的耳畔，仿佛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柔之中，还带有无法令常人知晓的隐秘。
“可他造成的后果，又由谁来承担？”
转瞬之间，形式逆转。以赵空城早已非人类的身体素质，竟然连她是如何移动的都没有看清。
如果他在这一瞬间回头，便能发现身后的女孩早已不是平常挂着可爱笑意的俏脸，白皙的手臂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专属于龙类的青灰色鳞片，狰狞如鬼神。
耶梦加得。这一刻的夏弥真正露出了她属于龙王的面貌和暴虐，伸长成尖锐利爪的十指扣住了赵空城还没来得及复原成rc细胞的赫子，同时腰部旋扭发力，修长洁白的双腿踹出，正中他的脊椎中央。
“刺啦”一声，四根赫子中足足有两根被她撕扯下来，在空气中丧失活力，化为残片消失。他本人更是从胸口中央处向外突出，呈一个诡异的u形狠狠地砸入岩石当中。
不偏不倚地，正好嵌入他的鳞赫攻击所造成的凹陷。
“砰——”
陷入岩石的下一刻，赵空城努力地从岩石当中跃出，同时强行将自己支离破碎的胸口按回原状，运用黑光病毒极快地修复伤势。
不论是什么样的混血种，如果像他一样遭受到这样的攻击，必然脊柱粉碎性骨折，并且胸腔中的脏器也会因为强烈的震荡片片破碎，毫无幸存的可能。
“你不明白啊……我的，亲爱的哥哥……你总是这么天真。
出乎他的意料，夏弥并没有抓住刚才的时机乘胜追击，反而走到了离她不远处的芬里厄的尸身，轻柔地张开双臂、拥抱它已经冰冷的面骨。
她的眼中包含着悲痛与深情，面颊上让她看起来酷似青面獠牙的女鬼的鳞片在摩擦中隐隐溅出火花，在暂时又回到僵局的空穴中，发出近乎呜咽的可怜响动。
“这样子的悲剧，究竟还要持续多少次呢？”
芬里厄随着死亡而凝固的金色双眼呆滞不动，只是方向还朝向它被灼烧出焦痕的龙翼，仿佛是拼死要保护些什么，就算是在死后，它翅翼上的肌肉也维持着紧绷的状态。
无人应答，徒留她那鬼火般的双眸在莫名的阴影中流淌悲哀。
赵空城同样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动攻击。
芬里厄是没有错的，它没有伤害人类、也没有妄图统一世界什么的——它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顶端，沉浮之间可以轻易主宰万人生死。
就连被它自己所一直信赖的‘姐姐’锁在这个孤寂的空穴中，也没有丝毫的不满。
或许它之前正在和路明非分享薯片、看着老电视，同时期待着‘姐姐’回来陪它玩，它还能向‘姐姐’介绍一下自己认识的新朋友。
而现在，幼稚天真的龙王已经被现实彻底杀死，仅剩下纯粹的龙骨十字。
不，说不定这样子的结局更好？
赵空城无不凄然地思考着，毕竟它到死也不知道连它最亲近的‘姐姐’都是想杀死它的。
“……让你看笑话了，”在他沉思的时候，夏弥已经松开了芬里厄厚重的躯体，“我或许应该学会习惯吧？就像你说过的一样，‘我们只能一边失去、一边生存’。”
“没有人想要失去，所有的选择都是被逼无奈。”
黑红色的触丝在他眼中闪动，他自己或许也早就下定了决心？被逼无奈……
世事总是如此。
“你瞧，你总是喜欢逃避，”很突兀地，夏弥突然笑了起来，尽管暴突的鳞片和骨刺已经完全破坏了她白皙光滑的肌肤和莹润的躯体，但她的笑依然还是那么熟悉，至多是、带上了一些善意的讽刺。
不，不对。
赵空城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和那双金色的眼眸对视，不知道是幻想还是什么，他总是能够从其中看出熟悉的温柔和调皮。以及若有若
无的哀伤。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莫非还有什么转机不成？
他在心中嘲笑自己。确实，他喜欢逃避，不论是之前数十天轻松的游玩中都没有任何举动，还是刚刚的感觉，哪怕性情更加冰冷了一些，也改变不了他的习惯。
金木研？平心而论，还真是一个最好也最坏的结果啊……
至少现在他已经无处可逃。
“可你若是不选择逃避，情况又会怎样呢？或许更糟，或许……”夏弥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下一个瞬间，突然暴涨起来的威压已经取代了她所有可能的形象。
“我注定要向这个世界复仇，所以，要么你阻止我、将我杀死，要么——”黄金瞳中的妖异之光已经越来越盛，更加具有颠覆性的力量从她的身上翻腾而起。熟悉的炼金领域升腾，带起蓝紫色的电弧，凭空炼成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
古奥的语言从她的口中念诵成型，龙文的力量从来不可小觑，瞬间便将另一个莫名的领域呈数十倍的放大，连空气的运动也凝滞地如同在胶水中沉浮。
巨变的气压甚至引动了整个空穴，从通道中吹出的风好似鬼哭神嚎，又或者万军齐喑。
其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死在这里么？”
赵空城轻笑一声，黑光rc病毒疯狂地在体内涌动，为每一根模拟出的肌肉纤维都提供最充足的动力。赫包在得到了补充后，再次延展出新的四根赫子来，仿佛四根飘忽不定的红绸，在他的身后摇曳。
晋级到a级的龙血同样在病毒的刺激下沸腾，爆发出不亚于一度爆血的活力，被他命名为万象天征的领域扩张，竟然在小范围内也能与龙王级别的领域抗衡。
“既然所有的悲剧都来自于当事者的能力不足……那么，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便不会出现悲剧了吧？”
那个被炼金领域层层环绕的人影没有回答，仅仅是轻轻旋转了一轮手中的镰刀，带起足以将地面割裂的风压，和噼啪作响的电弧。
只有现在的她，才有真正有资格被冠以环绕世界的中庭之蛇——耶梦加得之名。
“又有谁知道呢？”一声轻笑，隐约地从那难以看清的暗金色中传出，“不过如果你沦为死侍，我会重新告诉你花的美好的。”
那声音，熟悉之外更多的是陌生。
无处不在，无止境的阻力。
这是赵空城冲入那庞大的炼金领域后的第一个想法。四周的空气反映给他的触感如同胶水一般凝滞，本来达到一秒数十米的速度硬生生地被拉回到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或许在正常人眼里，这种速度已然达到了眼花缭乱的程度，但是在这种级别的对战中，无异等同于乌龟慢爬。
下一个瞬间，他便为这意料之外的领域强度付出了代价。
“如果说这就是你所谓的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我觉得已经可以为你的死亡宣告倒计时了。”
那个高挑的青色身影漫不经心地耍弄着手里的镰刀，可怕的巨大凶器在她的手中如同儿童玩具一样乖巧听话，在空中带起一道道黑沉沉的凶芒。
赵空城低头凝视，在他的腰间处有一条几乎将他瞬间一分为二的切口。在被切开的一瞬间，过度的锋锐和迅疾令他几乎没有感受到痛苦。好在黑红色的肉芽紧接着涌动起来，完美地发挥了原型体超强的再生能力，开始修复伤口。
尽管刚才的一击已经算得上是念了旧情——不然将他腰斩成两半绝非难事——可也不是赵空城停下来的理由。
不等伤口完全修复，他便再度压低身子爆发力量冲锋，一旁监视器的镜头在此刻堪堪捕捉到了在空中飘摇出的白发残像。
“学聪明了嘛，”耶梦加得依然心不在焉的模样，手腕在同时以远超人类能理解的速度和灵活程度转动镰刀，宛如一朵绽开的青灰色莲花。几声锵然的回响后，凝固的空气中还残余下赫子与镰刃交击的火花和颜色。
“难道这样就足够了？”
龙王是从生命本质上就高出人类不知道多少的超级生命，哪怕拥有着足以构成碾压的强大力量，也不会傻乎乎地像rpg游戏里的boss一样等着勇者憋大招。
镰刃的斩击再度袭来，恰好抓住了四根赫子都暂时陷入回力的机会，过快的速度与那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晃出三个亦真亦假的虚影，封死了赵空城所有能够躲闪的角度。
毫无疑问，战斗就是力量的比拼，战斗技巧就是力量的运用，在这方面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努力，也不可能拼得过几乎开挂的大地与山之王的权能。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侧身放弃了一只手臂，从而避免镰刃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似乎龙王都没有这么强的恢复能力。”隐隐约约地，耶梦加得好奇的声音从那片最为凝固的空气中传来，然而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赵空城，那是类似于生物趋利避害本能的东西，令他下意识便再次侧过身体，脚步一错、发力扭身后跳。
在他跃起的同时，再次一道利芒划断了他另一只手臂。
脉冲感知告诉了他真相。
通过操纵空气的凝固程度，以及妙到毫巅的掌控技巧，刚刚她瞬间脱出了原来领域中心的位置，来到附近。声波的传递速度因为介质的密度增大而减缓，传达到他耳边时原位置被排挤开的空气也没来得及恢复原位，便呈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凹陷。这一切造成了她还在原地的错觉。
“……计谋？我不觉得你有这个必要。”
两只手臂都化为一滩死肉落在地上，可赵空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张，反而平静地张开自己的领域以抵抗凝滞的空气，等待手臂再生。
他的心理波动顶多是意识到了二者之间力量的差距。
“你可以理解为是龙类的本性，阴险、狡诈、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静电场再次散开，吸引了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令她模糊的身影更难认清，至多从她的声音中判断她心中所思所想。
“不过这一点你说对了，”耶梦加得忽然将持镰刀的手背到身后，嘴角有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当然，赵空城是完全看不见的。“以我们的力量差距，确实没必要这么做。”
本能再次发挥了作用。
当他跃起到空中连续启用三段空中冲刺进行后退时，轰然巨响便震动了整个地下空穴。不同于之前单纯的声音传递，这一次连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天然穹顶上，数千年结成的钟乳石柱随着摇晃一根接一根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巨大的整块岩石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平滑坚实的断面诡异地从中间暴突开裂，成为锋利的岩刺。深深的沟壑显现，其幽深黑暗的程度、仿佛远在数百年前便已形成。
与那本颠覆常人三观的历史书上记载的一致。
“当其苏醒之时，山峦也将化为深壑。”耶梦加得低声吟诵着，不知道是想要表达对与自身力量的喜悦，还是某种意味的叹息。
“轰——”
轻轻的踏击，几乎不到100n的力精准地破坏了脚下岩石内部的应力平衡，并且引导着混乱而互相冲突的应力扭成一股以极高频率波动的交变应力，翘曲——变形——破坏结构，非极特殊情况不会发生的变化在瞬间就被完成。
甚至因为这股拉应力太过强大和突然，压应力又被消弭，巨大的岩石块便从看似坚实的地面中飞射出，完全能够比拟刚刚出膛的炮弹。
貌似科学的过程，其实就和某矢量操纵一样魔法。
无法使用未再生完毕的双手，便用四根鳞赫正面突击来抵消这一击。可随着大地与山之王权能的全面爆发，地面便成为了最危险的陷阱，几乎每一秒都会有极不科学的复杂力量变化在颤动的大地下引发，一根接一根的岩刺企图阻拦他所有落脚的位置。
深邃的裂缝更是如同蛇群般莫测，前一刻还在喷吐黑暗的缝隙下一刻便被挤得不留一丝痕迹，轰然作响时飞溅出如同子弹一样的碎石子。
而另一条更宽大的陷阱正如同张开的捕兽夹，等待他落入的时刻。
声未至，人先到。
无数杂乱的轰鸣中，紊乱的脉冲感知图像还是让他发现了那道最不同寻常的波动——迅捷，隐蔽，以及极强的危险。
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沉凝，堪比真正的胶体溶液，而那道裹挟着电弧的斩击却不受任何干扰地前进，仿佛一道飘忽的虚影，但凡是被斩中的物体大概只有被切断的下场。
更不用提那足以粉碎一切的【力】的权能，若是被击中了致命的【眼】，他的再生能力再强大概也和那些碎裂爆炸的岩石一样是个笑话。
“锵～”
悠长的金属交击声，耶梦加得无往不利的镰刃在此刻居然被正面抵挡下来，哪怕是她自己也有些讶异。不过看清楚赵空城手持的武器后，她便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
刀刃内曲、刀身前部为直形的亚特坎长刀【饕餮】正溅射出火花，铭文上的‘gula’正因为赵空城溅射出的血液而闪着血红的光泽。
七宗罪。
屠龙的终极武器，之前一直放在沉重的黑箱中，被他隐藏于不起眼的角落
里。直到刚刚迫不得已的情况，他才选择将其打开。是因为心中还抱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期望吗？
他本不想动用这不详的武器——并不是他知晓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从见到它的第一眼上就能明白，这套武器注定永远裹挟沐浴在鲜血和杀戮之中。
所以拔出了这副最致命的武器后，他真正才明白什么叫做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刀身在颤鸣，似乎饕餮和他的相性很好，然而不消说，那种渴望鲜血的感觉更是被成倍放大。渴望杀戮，用鲜血来填补无止境的食欲……喰种？
不。七宗罪只渴望龙血。
沉重的黑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后，呈扇形状滑开，空缺的位置除了【饕餮】还有一把**【懒惰】。
“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局面？”
耶梦加得面带嘲讽地笑着，张狂肆意之间，还有许多的悲凉——可龙王又能因为什么悲凉？或许只是因为这副武器沾染了太多龙类的鲜血。
“哎呀呀，可惜，你醒悟的似乎有点晚了。”
暴烈的狂风是言灵·风王之瞳不知道多少倍进阶的言灵，飞沙走石之间，电弧爆响——理论上，四大基本力都能算作力的概念范围，而她的炼金领域恰好又与此相关。因此她甚至可以操控电弧击穿空气，而这种攻击会在瞬间将生物体内的神经烧坏，使其毙命。
好在原型体基本免疫任何致死攻击。
空穴中成吨的空气席卷向了这个风眼，巨大的气压拉扯着赵空城的身体，哪怕他的双脚已经深深地陷入地面，也于事无补。一旦他被飓风给吸引到中心，混乱的力量会彻底破坏他的所有抵抗能力，在那时，面对耶梦加得的攻击，他就只有硬抗直至完全死亡一途。
开启吧？何必再犹豫呢？
一个嗜血的声音在他内心响起，却没有动摇他一丝一毫。烈风将苍白的额发掀起，而一块小小的衣裙碎片不知从何处飘来，从他的面颊上轻轻拂过。
留下一道染黑的灰迹，和不存在的温度。
‘你瞧，你总是喜欢逃避……’
风声灌满了所有能够听得到的地方，粗糙的砂砾刮过他的皮肤，可那飘渺的声音还是执着地响起——在耳边？或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幻觉……
赵空城抬起手想要抓握，可手上刀剑的沉重令他不由得一滞，于是那片无助的白色碎布只在狂风中飘摇了不到一秒，便被卷入到某个莫名的角落。
或许是被压在岩石下，或许是被过分强大的张力撕裂成更细碎的片段。
有没有一部分是飞离这里的可能呢？
眼球还在茫然地想要追逐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所入眼之处只有之前残留下的布片映像。其实连布片也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
选择失去，或是不要……
细碎的黑光·rc病毒从赫包中渐渐蔓延向全身，原本的四根红色鳞赫也随即溶化，取而代之钻出的是六根骇人的粗长蜈蚣形赫子。颜色不详而漆黑。
【半赫者】。
刀剑散发着更为炽热的光芒，意识似乎也随之沉默，最终将只剩下最纯粹的……
是时候赌上一切了吧。
残留下最后一声叹息时，他仿佛又再次瞥见了狂风中摇摆不定的白色碎片，正在风中孤独地犹豫、旋转、哀叹。
软弱和逃避不能拯救任何人、任何事，或许应该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站在迷蒙的漩涡中心，耶梦加得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而是闲极无聊地轻吟了一句古诗。
剧烈到几乎要摧毁一切的风暴依然在不断增长，明明是从科学角度来看根本难以制造的自然天象，对于大地与山之王来说就像玩一盘简单难度的扫雷。
热带洋面、水分子释放的凝结潜热、足够大的地转偏向力、较小的风向风速差……统统不需要。仅仅凭借本能操作就可以模拟出一个小型的台风。
一道黑影在剧烈的风暴中穿梭。
过量的砂石被席卷裹挟在风暴中，再加上炼金领域的色泽，使得在风暴区域内很难看清些什么。脉冲感知早已一片紊乱，风暴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剧烈的能量变化，从脉冲感知的视角来看，整个风暴就像一团圆台状的大线团，无法显示出任何具体的图像。
但现在，这已经无法成为阻碍赵空城的屏障。
“砰——”
一声闷响，或者说是数声叠加成了一声，只因其产生的速度过快而令人难以分辨。
剧烈的风暴当中，有一抹越来越清晰的黑影正在逼近风眼处，在前行中耶梦加得已经好几次动念引发岩石去撞击阻拦，可每当它接近岩石时，便会爆发出更加迅疾的速度。
转瞬之间反身，当速度与岩石保持同向等大时、便借力踩踏再度转向，风暴中本来威胁最大的飞岩竟在此刻成为了前进的踏脚石。
六根蜈蚣一般的漆黑赫子则更加灵活，在风暴中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刺入岩石，然后发力收缩，提供前进的动力。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真正的龙血开始奔涌，不同于混血种所掌握的技术‘爆血’，龙王的血液从一开始就是最高贵、最为强大的，当它们真正苏醒时，便会展现其可怕的力量。
她的黄金瞳并不耀眼，但其中显露的威严仿佛实质般凝聚，常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心脏骤停而死。到了龙王的阶层，连眼神都可以杀人。
殊不见哪怕三度爆血，也就顶多是‘龙王之心’，空有被迷幻.药提升般的狂乱意志，而无能够随着心意改变世界的能力。
“滋——”
细小的电弧在耶梦加得青灰色的纤长鳞爪跳动，潜藏在风暴下的炼金领域再度活跃，连锁性的电弧贯通岩石中的金属元素使其磁化并带电，更多的电弧则构成了一束产生磁场的环绕电流，配合强大的风速，只要微小的洛伦兹力就能推动它们进行精准有力的打击。
科学改变世界？不，这只是言灵罢了。
早在科学发明不知道多少年前，言灵便能够完成几乎一切基础科学能够完成的事情，哪怕在现代，科学也顶多能够解释大部分言灵效果而已。真正完成言灵的过程，那是不科学的。
白色的阴影已然侵入。
耶梦加得依旧淡然，面对着那张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狰狞面孔，手腕翻转之间，黑沉沉的巨镰划出一片缭乱的气流。
尽管那皎洁的皮肤上已经覆满了属于龙类的鳞片，纤长的十指也被锋利的鳞爪取代，但她的身姿还是依然纤细绰约，在周围狂风的衬托下，风眼处显得像是最后一片净土。
“锵——”
猛然突入风眼的赵空城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六根狰狞的赫子以极高的频率不停地收缩又弹射，双手则挥舞着饕餮和懒惰，烫金色的刀剑流淌着无比的渴望。
镰刀只有一把，也不似七宗罪一样由珍贵的材料和独一无二的炼金技术打造，硬要说的话，这只是一把随手凝聚出来的白板武器。
然而不论是能够瞬间击穿巨岩的鳞赫，还是最强的屠龙武器七宗罪，都不能突破这把白板武器的制御圈。
耶梦加得笑着，笑容轻淡薄凉。
“吼——”
黑光·rc细胞已经在半赫者的情形下濒临失控，随即带来的是更为强大的肌体力量和本能，和丧失理智的狂乱。
正在鏖战的赵空城突然撤身腾空，将两柄刀剑配合赫子的爆发力投掷出去，宛如两道不可阻挡的光芒——事实上，耶梦加得也没有去硬碰硬，而是极为写意地一个侧身旋腰便与其擦过。
等到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赵空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不，或许更妥当的说法，是无处不在。
他如同走兽一般四肢匍行，在六根赫子的强劲动力支撑下，当真是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幻影。双手甚至也化为利爪形态，以提供更强的抓地力。
四面八方都有他疾驰而过的身影，有的在风暴当中、有的就在她眼前，甚至连龙王都无法再精确地捕捉到他的身影。
漆黑的物质凝聚在他的面部，化为了一个纯黑的瘟疫面具。还有面具下的嗜血笑容。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
耶梦加得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些，虽然她还在目的不明地念叨那首《终风》，可身上跳跃的电弧非常明显地增多了。
风暴中的飞岩开始变向运动。
“轰……”
沉噎的响声在风暴中发出，那并不是岩石撞击到物体的声音，而是其在加速运动到最高速之前便被直接击碎的呜咽。
蜈蚣般的鳞赫比之前的束状要强过太多，光是覆盖其上的鳞甲就足以媲美甲赫的硬度，只需三根鳞赫一齐突击，直径足足有十米的岩石就会碎成数瓣。
耶梦加得的战术意图已然被知晓和破解，索性也不再蓄势准备，她稍稍下蹲，手心处向四周攒射出数道电弧。下一刻，看似纤细的小腿瞬间完成了反关节，强劲的爆发力让她直接腾空数十米，踩踏在了风暴中的一块岩石上，利用脚爪扣住岩石保持稳定。
线速度差不多有几十米每秒的气流，对于两位非人类来说，和静止不动没有多少差别。
赵空城也不再环绕着风暴如野兽般伺机而动，而是直接随着她跳跃的身影一路奔袭，在本来是由气体占主要成分的风暴边沿上、利用一块块一闪而逝的岩石作为落脚点垂直地面上行。
竟是根本不输于耶梦加得跳跃的速度。
哪怕是后发制人，离她落脚的岩石也只有数米之遥。
耶梦加得在即将发生的猛烈碰撞前，却收起了手中的镰刀，轻轻发力向一旁跳开，随着地心引力自然下落，目光与赵空城已经丧失理智的浑浊眼眸对视了一眼。
风暴崩散。
超过十指之数不
知凡几的巨岩在此刻纷纷显露身影，它们在风暴的最后时刻获得了比之前高出几倍的庞大动能，并且朝向都是赵空城此刻的方位。
不论是上下左右前后……都有着可怖的动能武器在等待着他。
封死了所有退路，从地面上来看，恰似一颗未完成的‘地爆天星’。
耶梦加得轻盈地单手撑地，腰肢扭动之下卸去了所有的冲击力，又一个后空翻离开原地。一块巨岩砸在她原本的落脚点，此刻仅仅激起能够吹动她几根发丝的气流。
赵空城踩着巨岩从天而降，六根赫子已经断裂了一半，连万象天征的领域也再难维持，破裂崩散。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耶梦加得低垂着眼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数秒后才带出那一道轰鸣气浪。
撕裂开了空气，大气压强甚至在她的操作下化为了推动她前进的一部分，如此可怕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她之前显露出来的所有，赵空城更加不可能有机会反应过来。
膝撞、旋身肘击、高段回旋踢……
完美的一套浮空连击后，便是挥舞镰刀的时刻。
铺天盖地的刀光占满了他的全部视野，并不是像小说中描写的一样、只有一道刀光是真的——全部都是。每一道刀光都是一次朴实但无法闪避的攻击，要么带来的是一条刀口、要么便是赵空城仅凭本能做出的反击。
黑红色的鲜血和肌体残片飞溅。
鸟喙状的面具早就成了碎片，更不要说他脸上那一道将他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唇全部切开的伤口；脖颈上深刻入骨的伤口仅仅给他剩了一层相连的后颈皮肉，不然便直接枭首，而这还是他闪避地快的结果；左手静静地躺在地上，和半截脚掌作伴。
下劈。
耶梦加得不顾从她背后进行穿刺的赫子，径直将赵空城仅存的右手也斩落。当赫子临身之时，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以拥抱的姿势、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将两人一起扑飞出去。
暂时的平衡失去时，最后的几根赫子也被回旋的镰刀切落。
仍旧企图用一条腿进攻的赵空城被宽大的镰刃侧面阻挡，随后这最后一条肢体也被切断，他只能无力地用牙齿咬穿耶梦加得的肩膀，丧失理智后仅剩如此徒劳。
她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痛楚，然而她只是‘和蔼’地将赵空城的下巴扭断脱臼，然后将嵌入她肩部的牙口拔出。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吧？”
耶梦加得将镰刀随手抛在一边，信步走到已经被削成人彘的赵空城跟前，可丧失理智的他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含混咆哮声，根本无法理解她所说的意思。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奋力挣扎着，似乎是本能地感觉到立刻就要到来的死亡危机。
鳞爪从他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就像是情.人之间的抚摸，淡淡的血痕浮现在他已完成再生的面庞上，又渐渐愈合。几根苍白的发丝飘落，他逐渐安静下来，目光茫然呆滞。
结束？
耶梦加得已经并指成掌，下一刻，便会直接将他的脖颈削成几段。如果他试图再生，她同样也瞄准了那个最为脆弱的眼。
“嚓——”
数声轻响入肉。
剧痛。
那种以闪电一样的速度窜过全身、令每一根汗毛都为其迅捷而竖起的；分布在肌肉与骨骼脏器上的神经得到了某种感召、向能够处理此种信息的中枢忠实又难以承受地传递出信号。
视野内一片漆黑，头脑轰鸣时，那些仿佛要撕裂一切毁坏一切的痛感将所有知觉都抬到了虚空当中、随后又狠狠摔下。
无数从黑暗中冒出的蛇脸人身的怪物张开了幽深饥饿的大口，用向内弯曲的利齿拼命地撕咬着所有能够撕咬的部位，吸吮血液骨髓，肆意抓挠；有无形的巨锤和烈焰在铸造金属，每一记重锤都狠狠击打在心头，看似缓慢却连成一片，烈焰焚身流淌，点起嘲弄的黑烟。
情绪是烈焰的燃料，念头只会让锤击和咬噬更加频繁和肆意。
幻觉……现实……幻觉。
失去了所有能够反抗和准备反抗的力量，在连想象都没有想象到过的疼痛之下，几欲崩溃。
唯一与预料不符合的是，是耶梦加得在经受这种痛苦。
【傲慢superbia】，汉八方古剑，笔直修长的剑身从她左腿的腓骨与胫骨之间不偏不倚地贯穿而过；【妒忌invidia】，唐刀，同样横直的刀刃明亮晃人，贯穿她的右侧小腿中央，限制住她膝盖以下强劲的反关节发力的可能。
【饕餮gula】，亚特坎长刀，全刀较短，可合适的弧度正好将她的右手小臂钉死在地上；【懒惰accidia】，**，几乎将她的左手掌骨与腕骨一分为二。
【暴怒ira】，斩马刀，【贪婪avaritia】，苏格兰直刃阔剑，两柄最为凶戾的武器则各自穿透了她的大腿，硬生生削下几片股骨。
在她的正下方，赵空城的眼神不知在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后腰处的赫包联通的六根赫子击破了地面、一路穿透岩石，抵达武器【七宗罪】所在之地，然后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举反击，将耶梦加得死死地钉穿在地面上。
双手也渐渐再生而出，持握着七柄武器中的最后一把——【色.欲luxuria】，肋差。却迟迟没有动静。
“……还好么？”
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的咫尺之遥因为非人的痛苦而扭曲，不可抑制的心痛还是同时在他的心中升腾。
他真的应该……这么做吗？
七宗罪作为对龙类最致命的武器，并不是虚有其名。放在平时，单把的刀剑无非就是比寻常的神兵利器坚固几分，可一旦像现在一般沾染了龙血，其内寄存的灵性便会彻底活过来，变成能够造成巨大杀伤的完全形态。
六柄刀剑同时贯穿插入她的身体，瞬间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炼金领域，其分别所代表的罪过正对她进行不同种类却同样可怕的伤害和限制。足以将龙王限制、杀死。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啊……”
耶梦加得用力挤了挤眼睛，似乎想要从太过可怕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只是言语之中的怨恨与痛苦过于深刻，将那嘲讽化得更加尖刻。
“都到了这种时刻，你还问我‘还好么’？非要回答的话，我只能说老朋友诺顿的手艺真是不错，呵——”
轻笑一声已经是她的极限，甚至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某种听起来就要刺痛的哀嚎。
女性分娩的疼痛是疼痛分级的上限12级，然而受于龙类、更是龙王强大的身体素质和神经密度、敏锐程度，她的意志力和所能够承受的痛苦上限自然要远远高于人类。康斯坦丁自己也是龙王，因此他以对龙类的深刻了解才能够铸造出七宗罪，当七柄刀剑尽数刺穿一名龙类时，其造成的痛苦就足以让任何龙类失去战斗力。
更不要说炼金领域所造成的伤害。
对不起？抱歉？
这种话赵空城不可能说得出口。不但因为他没有立场说，也因为耶梦加得并不是夏弥。
可心中的那种难过和悲哀并不能消去，相反，随着耶梦加得愈发苍白的脸色而愈发增涨。
“来啊！杀了我！”
痛苦已经令她连保持堪比本能的龙化都无法做到，青灰色的鳞片虽然顽强地还想保护它们的主人，可疲惫与炼金领域的伤害在压榨龙血中的每一丝力量，所以速度缓慢、却依旧不可逆转地褪去。
“杀了我！你这伪善、肮脏的恶心生物！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啊！”
她咆哮着，黄金瞳中燃烧着无与伦比的愤怒，还插在大腿上的【暴怒】则更加光芒高涨、因为那应由它审判的情绪而更快地吞噬血液。
赵空城没有言语，而是默默地将复生的双手握住肋差，将刀刃朝上。
“哈，没错，就是这样……然后……”
耶梦加得大口地喘气，如浆的冷汗流淌、又很快地被不正常的体温给蒸发。她的双眸里闪过痛苦，和一丝遗憾。
“然后……继续……”
连黄金瞳似乎也在摇曳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色.欲】的刀尖一寸寸接近她的小腹，她的迷惘和遗憾之色也越发浓郁。
在触及到她恢复成的嫩白肌肤时停止。
“夏弥。”
赵空城突然出声了，他的眼神坚定，从未有过地坚定，“你不是耶梦加得，你是夏弥。”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耶梦加得居然强忍着痛苦，也要将那嘲弄的笑容做地淋漓尽致，“夏弥是什么？只不过是我观察、渗透你们的一个面具，一个工具和人偶。如果你都蠢到了这种地步，我劝你最好还是去一头撞死算了。”
“你是夏弥。”
“我都说了不是！你烦不烦啊！赶快一刀杀了我了事可以吗？什么狗屁夏弥夏弥的，不过就是和你说了几句情话而已纠结个鬼啊！”
“你是夏弥。”
“不是啊！混蛋！”耶梦加得嘶吼出声，凶恶的神情几乎让人怀疑她会一口将赵空城的鼻子咬下来，“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能不能让我去死一死？”
“当然不能，”赵空城居然勾起了几丝微笑，“我都说过要负责到我死去的那一刻，既然你是夏弥，我就不能让你死。”
“呵呵，”耶梦加得，或者说夏弥，比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到底想怎样？”
赵空城没有回答，而是控制着六根鳞赫，重新握住了六柄刀剑的握柄，试图将其拔出。
“你不怕你拔出来之后我立刻杀了你？”
“不怕。”
“我真的会这样做的！我可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啊混球！”
“哦。”
鳞赫还在蓄力，赵空城却露出了一个无比舒心的笑容。
不论耶梦加得是不是夏弥、夏弥又是不是耶梦加得，至少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将七宗罪拔出来。
哪怕她过后还是翻脸不认人，战斗力也不可能有之前那般可怕，他自信拼一拼还是能够制住她的。再说，眼前的夏弥似乎还因为赤身裸体而颇有些不好意思，好看的红霞甚至从脸颊一路爬到了玉颈、胸前……再向下就非礼了。
“嘁，自以为是……”
口头抗议无效的夏弥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可恶的笑容。
明明都伪装地这么好了、该下的死手也都下了，可到这最后关头，怎么还是演不下去呢？真是的，这可恶的家伙，老是这么死心眼干嘛，弄得她一下子口头软了下来……
想着想着，她渐渐绽开了一个同样喜悦温柔的笑容。
很美。
“喂，总之曲解别人意思的混蛋，”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动作在龙化状态尚且持续的情况下还有点吓人，现在看来便只剩下可爱。“听我说话！”
“听着呢，唔……”
话才说到一半，赵空城的嘴唇便被一个柔软温湿的东西封住了，他圆瞪着双眼，不但因为铺面而来的温暖馨香，和诱人的弹滑触感。
更是因为手中的肋差传来了刺穿什么的冲击力。
没有哪怕半秒中的延迟，六根蜈蚣状的赫子在瞬间爆发出了比之前最大功率还要强劲的力量，可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却根本无法针对形成了完全领域的七宗罪起到作用。
s.a.l.i.g.i.a。罪与罚。
对龙王级别的强大领域根本不是赵空城能够抗衡一二的，光是处在夏弥身下的他所感受到的压迫便削去了他起身的力气。
“都说了，听我说话。”
金色的领域涤荡着她体内所有的生机，在最后的时刻，痛苦反而都远去了，只剩下略微有点炽热的温暖。
赵空城的眼中满是绝望，鳞赫一次次徒劳地发力，却只落得崩断的下场。
夏弥的眼神很温柔。如果不是因为被钉在地上的双手，可能她此刻会轻轻抚摸赵空城的脸颊，安慰他，好令他不要太过悲伤。
“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你喜欢的女孩，所以啊，别再纠结什么夏弥什么耶梦加得的问题了，不太值得。”一边说着，一边有血液从她嘴角流出。
“另外，也别太花心啊。女人找太多，我可是会不开心的哦……”
“唉，这些天好像还没玩地太够呢，可惜了——如果文青一点的话，你还可以留着这笔经费，然后在你有了新的心爱的女孩之后，带着她花完剩下的。呃，想一想似乎酸气太浓，还是算了吧。”
“对了对了，我在学院里还交代了零要她……”
声音依旧在传来，她的脸色越越来越苍白。七宗罪的审判似乎也快接近尾声，死亡的脚步逐渐加快，她却好像意犹未尽一样继续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赵空城死死地盯住她，恨不得抽出每一分血肉都灌注到鳞赫当中，一次又一次地轰击七宗罪的领域，换来的只是徒劳、和满地崩散的鳞赫血肉。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都已经尽力到了这种地步了！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哎呀哎呀，既然你赢了，就不要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嘛，”夏弥强撑至最后，甚至连她昔日光盈的皮肉也消瘦下去，几欲最终形成那副龙骨十字。“再来一个临别礼物？”
蜻蜓点水的一吻。
却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支起上半身了。
鳞赫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击着，然而不论赵空城付出多么的疯狂和拼命，也只能看见鳞赫一次断裂地比一次快，一次轰击的力度比一次低。
“有点困了……那就这样吧……”
伏在他的胸膛上，夏弥俏皮地歪了歪头，轻轻眨眼，露出一个明媚如早间晨光、却渐渐淡去凋零的笑容。
沉眠。
永恒的沉眠？
风暴过后的尘埃已经平息。
身躯柔软后渐渐僵硬、又化为柔软，赵空城静静闭上了双眼，胸膛平静，仿佛随着在场的龙王两兄妹保持着同样的频率进入沉睡。
黑光病毒在海潮般的悲哀中保持一如既往的安定平静，轻轻蠕动着，好像也在调整一个合适入睡姿势。
悄然，于无声的虚空之中却传来了路鸣泽的吟诗：
{有时候我感到玫瑰花从来没有
像某个被葬君主流血处的玫瑰那么红透；
落在她怀里的花团中的每一棵风信子
都曾是某个可爱的头。
这棵复活的花草正用它的嫩绿点缀
我们依靠在上面的唇——
呵，贴得轻一些吧，谁知道
它从哪个可爱的嘴唇上悄悄地生长出来的？}
深红的罂粟花一朵接一朵地从满是煤渣和石砾的黑色大地中钻了出来，颜色恰似浸染饱满的鲜血，织成柔软沉眠的地毯。
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回荡在巨大的地下空穴中，拍击石壁，穿过大大小小深邃的孔洞，发出近乎哭泣又近乎欢叫狂呼的奇异声响。
夕阳渐下，花甸随风倒伏，瑰丽的星空预备升起，弯月与残日互相望怀。
适宜沉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醒来的时刻——便只能再看到满目疮痍狼藉的碎石地面，和冰冷的风。
芬里厄巨大的尸身卧倒在月台旁，龙血流淌至干涸，垂死或已死的双翼终究拂下，如巨大沉重的黑色棺盖，掩住了它最爱的薯片、瓶盖、电视机，和断轨的终端。
而她悄然消逝。
七柄刀剑并未残留鲜血，散落一地，金色的铭文不再炽热发烫。余下一片普通的铜质钥匙。
两点湿痕停在他的脸颊上。然而正如他曾经所发现过的——
原型体没有眼泪。
望着电脑上显示出的监控图像，苏恩曦吓得直接一口红酒喷了出去。
酒德麻衣正坐在她的旁边，同样双目呆滞、檀口微张，甚至连琥珀色的酒液已经沁透了她薄薄的睡袍都没有顾及。
“长长长……长腿！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苏恩曦将手中的高脚杯向后一扔，任凭其砸在柔软的高档地毯上，剩余的酒液则将红色的地毯侵染出一片暗色。
明明之前还是一直正常，她甚至还有机会和酒德麻衣一边说笑、一边感叹路明非的神经之粗大，居然真的可以和一只龙王和平共处地看电视、吃薯片，而不是立刻被龙威震慑地昏过去。
结果就在刚才，老旧电视机里恰逢其会地响起了一阵周星星的笑声时，一片几乎要亮瞎人眼的红色光芒从天而降――仿佛传说中失传许久的如来神掌一样。
接着楚子航如同神兵下凡，在不到区区两分钟之内，就把巨大的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给放倒在地，插爆了双眼还不够、又将它的颅内神经和脊神经完全破坏。
就和那些古代英雄史诗里传颂的一样，以凡人之躯完成了屠龙的壮举。
然而没等两人从这骇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楚子航便被直接掏出了心脏栽倒在地，井喷的血液几乎要将他周围的地面都全部染红，显然是没救了。
“我怎么知道啊！”
回过神来了的酒德麻衣反手狠狠地捏住了苏恩曦的脸颊，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显然是在报复她之前的动作。
“老板根本就没有交代什么好吗？至多说明了一下龙王的身份，让我们不要太过于吃惊。他唯一的命令就是要我们在这里看着，原话则为‘请女士们在最好的坐席上欣赏一出盛世悲剧，享用美好时光’……”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指向那辆银色的餐车，上面摆放着一瓶已经打开过了的perrierjouet――巴黎之花美丽时光。
顶级香槟，瓶口及瓶颈用金色作为外衣，而暗绿色的瓶身上则印着一株延伸美丽的百色花朵。
老板向来都是选用最高级的货色，这一次的香槟也不例外。小小的一瓶大概需要十万人民币以上的价格，现在，它们却大多流淌在了地毯和酒德麻衣的睡袍上。
“天哪，”苏恩曦痛苦地扳开酒德麻衣的手掌，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惆怅地栽倒在枕头上，“为什么老板最近越来越爱玩心跳了。”
“谁知道呢。”
酒德麻衣同样叹了一口气，随后淡淡地敷衍过去。
薯片妞苏恩曦向来管理财政，最近对于史克威尔艾尼克斯的股票抛售、以及向暴雪公司商谈游戏开发计划的事情让她有点忙不
过来，更不用说美军那边的航母貌似换了新的密码锁，需要再破解一次。
三无妞并不算真正地直属于老板，准确的说，她和老板之间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哪怕下一秒翻脸也不算违反道义。具体情况她不太清楚，听说是一笔陈年旧账。
总之，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清楚，老板最近的作风是真的变了。
以往的老板总是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臭屁模样，而且总是布置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计划，关键时刻又总是能看见这些奇怪的布置奇迹般地一一生效。
而现在，似乎不再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了。
高清的监控探头忠实地承担着自己的职责，屏幕中，一个白发的青年从高高的隧道口处一跃而下，踩碎一片岩石的冲击也只是让他的膝盖微微弯曲，隐隐有红色的光影在他身后闪动出现。他的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他的正对面，则是默默倒下的楚子航，以及那位半个手掌都染成鲜红的龙王――
耶梦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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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应该死。”
赵空城望着眼前熟悉的女孩……或者说，他不太想直视正前方，因此他的视线是集中在躺在地上的楚子航身上的。
“和这件事无关的人都不应该死。”
不见他有其他动作，一条红色的赫子便急速地从他背后探出，将已经濒临死亡的楚子航一把拉了过来。
尽管楚子航刚刚受到创伤不太久，但这可是整个心脏都被掏出来了的重伤，哪怕他立刻出现在卡塞尔学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也未必能够抢救回一条命来。
运用现代科技制造的人造心脏确实可以保证他在暂时缺失心脏时进行正常的血液循环，然而他刚刚经历过三度爆血，体内的鲜血在此刻完全可以充当三大强酸使用，含有塑料和金属成分的人造心脏只怕刚刚插上去就会被腐蚀地穿孔。
“……走……”
瞬间的大量失血，以及肌体的极度疲劳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以大踏步接近死亡的结局，比较直观的表现就是，他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都黯淡了下来，变成了他时常渴望的正常黑色。瞳孔涣散。
“走……去报告……学院……”
他无法看见此时站立在他面前的赵空城，只是凭借最后的一抹感知感受到了什么在他面前投下阴影――事实上，之前的三度爆血已经导致了他的视网膜被烧坏。
连每一个字他都是在挤出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
不论是诡诈也好、必要的牺牲也好，在对付芬里厄时的龙类本性此刻已经随着他的血统衰退而隐没，徒留下那个表面上冷酷、内心却柔软的大男孩形象。
“坚持一下，你不会死。”
赵空城将手腕贴近楚子航胸口的空洞，铁灰色的利爪一闪，浓稠的黑光病毒便流淌进了他的胸口，表现出了极强的侵蚀性，同时也拟态成心脏的形状，与周围的血管一一连接。
整个过程，夏弥只是站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同时用裙摆细细擦拭掉手上未干的血液。
最终黑光病毒凝结成的黑光种子取代了他原本的心脏，进行比原来更加强有力的血液循环，黑光病毒也将随着血液循环逐渐侵染他的全身，给予他远超a级混血种的体能和自愈能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能够用肉眼看得见的变化，则是他胸口的那个大洞彻底消失，生命体征恢复平稳。
“明非――”他起身，手腕上的伤口不到一秒就自动愈合，“把楚师兄带走。”
路明非的双眼圆瞪，似乎有点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楚子航会利用他为诱饵来杀死芬里厄？芬里厄又为什么会选择保护他？夏弥为什么刚刚突然出现然后掏出了楚子航的心脏？赵空城又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是怎么救回楚子航的？
然而整个砸在他身上的楚子航立刻让他中断了剪不断理还乱的逻辑。
“快点，走。”
“哦哦哦哦……可是，赵空城你……”很勉强地将楚子航背在身上，路明非的动作又不由得一顿。
“我等下出来找你们。”
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路明非无法看清赵空城的表情，不过听他的声音，应该也不会是非常危险的情况吧？
半拖半背着楚子航，路明非战战兢兢地从带着微妙笑意的夏弥身边经过，生怕她会像对付楚子航一样掏出他的心脏。不过直到他进入那个离开的通道，夏弥也没有任何想要阻拦的动作。
事已至此。
赵空城的视线终于聚焦到了夏弥的身上，明明那种单纯中带有一丝调皮恶意的笑容依旧熟悉，可他很清楚接下来应该会发生怎样的事。
“我说，你还真是好心啊？”
空荡荡的地下宫殿里，夏弥悦耳的声音在岩壁之间碰撞回荡。“唔，如果我这个时候对你说：‘你是个好人’。你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赵空城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仅仅是体内变异过的黑光rc病毒代替他做出了反应。
清脆的骨节扳动声同时响起。
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冠以“王”的称号？
至少在龙族的世界里，四大君王无一不拥有着莫测的强大权能，不论君王们的状态和思维有如何差异，单凭其天生就被赋予的力量，便足以让它们登顶王座。＋，.23wx
其余的任何存在，若不想方设法窃取王的权能，便永远只能在君王面前俯首称臣。
“轰——”
巨大的空穴中，一声爆鸣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四根巨大的鳞赫在伸出的第一时间便扑向了它们的敌人，在吸收了众多的死侍后，血红色的鳞赫上也隐隐带起了一半黑色。凭借赫子独特的构造，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击穿二战时期虎式坦克的正面装甲。
可除了地上出现的大坑之外，没有造成任何战果。
“你把他放走了，我阻拦不了你。”
夏弥的声音幽幽地出现在他背后，一股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他的耳畔，仿佛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柔之中，还带有无法令常人知晓的隐秘。
“可他造成的后果，又由谁来承担？”
转瞬之间，形式逆转。以赵空城早已非人类的身体素质，竟然连她是如何移动的都没有看清。
如果他在这一瞬间回头，便能发现身后的女孩早已不是平常挂着可爱笑意的俏脸，白皙的手臂也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专属于龙类的青灰色鳞片，狰狞如鬼神。
耶梦加得。这一刻的夏弥真正露出了她属于龙王的面貌和暴虐，伸长成尖锐利爪的十指扣住了赵空城还没来得及复原成rc细胞的赫子，同时腰部旋扭发力，修长洁白的双腿踹出，正中他的脊椎中央。
“刺啦”一声，四根赫子中足足有两根被她撕扯下来，在空气中丧失活力，化为残片消失。他本人更是从胸口中央处向外突出，呈一个诡异的u形狠狠地砸入岩石当中。
不偏不倚地，正好嵌入他的鳞赫攻击所造成的凹陷。
“砰——”
陷入岩石的下一刻，赵空城努力地从岩石当中跃出，同时强行将自己支离破碎的胸口按回原状，运用黑光病毒极快地修复伤势。
不论是什么样的混血种，如果像他一样遭受到这样的攻击，必然脊柱粉碎性骨折，并且胸腔中的脏器也会因为强烈的震荡片片破碎，毫无幸存的可能。
“你不明白啊……我的，亲爱的哥哥……你总是这么天真。
出乎他的意料，夏弥并没有抓住刚才的时机乘胜追击，反而走到了离她不远处的芬里厄的尸身，轻柔地张开双臂、拥抱它已经冰冷的面骨。
她的眼中包含着悲痛与深情，面颊上让她看起来酷似青面獠牙的女鬼的鳞片在摩擦中隐隐溅出火花，在暂时又回到僵局的空穴中，发出近乎呜咽的可怜响动。
“这样子的悲剧，究竟还要持续多少次呢？”
芬里厄随着死亡而凝固的金色双眼呆滞不动，只是方向还朝向它被灼烧出焦痕的龙翼，仿佛是拼死要保护些什么，就算是在死后，它翅翼上的肌肉也维持着紧绷的状态。
无人应答，徒留她那鬼火般的双眸在莫名的阴影中流淌悲哀。
赵空城同样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动攻击。
芬里厄是没有错的，它没有伤害人类、也没有妄图统一世界什么的——它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顶端，沉浮之间可以轻易主宰万人生死。
就连被它自己所一直信赖的‘姐姐’锁在这个孤寂的空穴中，也没有丝毫的不满。
或许它之前正在和路明非分享薯片、看着老电视，同时期待着‘姐姐’回来陪它玩，它还能向‘姐姐’介绍一下自己认识的新朋友。
而现在，幼稚天真的龙王已经被现实彻底杀死，仅剩下纯粹的龙骨十字。
不，说不定这样子的结局更好？
赵空城无不凄然地思考着，毕竟它到死也不知道连它最亲近的‘姐姐’都是想杀死它的。
“……让你看笑话了，”在他沉思的时候，夏弥已经松开了芬里厄厚重的躯体，“我或许应该学会习惯吧？就像你说过的一样，‘我们只能一边失去、一边生存’。”
“没有人想要失去，所有的选择都是被逼无奈。”
黑红色的触丝在他眼中闪动，他自己或许也早就下定了决心？被逼无奈……
世事总是如此。
“你瞧，你总是喜欢逃避，”很突兀地，夏弥突然笑了起来，尽管暴突的鳞片和骨刺已经完全破坏了她白皙光滑的肌肤和莹润的躯体，但她的笑依然还是那么熟悉，至多是、带上了一些善意的讽刺。
不，不对。
赵空城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和那双金色的眼眸对视，不知道是幻想还是什么，他总是能够从其中看出熟悉的温柔和调皮。以及若有若
无的哀伤。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莫非还有什么转机不成？
他在心中嘲笑自己。确实，他喜欢逃避，不论是之前数十天轻松的游玩中都没有任何举动，还是刚刚的感觉，哪怕性情更加冰冷了一些，也改变不了他的习惯。
金木研？平心而论，还真是一个最好也最坏的结果啊……
至少现在他已经无处可逃。
“可你若是不选择逃避，情况又会怎样呢？或许更糟，或许……”夏弥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下一个瞬间，突然暴涨起来的威压已经取代了她所有可能的形象。
“我注定要向这个世界复仇，所以，要么你阻止我、将我杀死，要么——”黄金瞳中的妖异之光已经越来越盛，更加具有颠覆性的力量从她的身上翻腾而起。熟悉的炼金领域升腾，带起蓝紫色的电弧，凭空炼成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
古奥的语言从她的口中念诵成型，龙文的力量从来不可小觑，瞬间便将另一个莫名的领域呈数十倍的放大，连空气的运动也凝滞地如同在胶水中沉浮。
巨变的气压甚至引动了整个空穴，从通道中吹出的风好似鬼哭神嚎，又或者万军齐喑。
其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死在这里么？”
赵空城轻笑一声，黑光rc病毒疯狂地在体内涌动，为每一根模拟出的肌肉纤维都提供最充足的动力。赫包在得到了补充后，再次延展出新的四根赫子来，仿佛四根飘忽不定的红绸，在他的身后摇曳。
晋级到a级的龙血同样在病毒的刺激下沸腾，爆发出不亚于一度爆血的活力，被他命名为万象天征的领域扩张，竟然在小范围内也能与龙王级别的领域抗衡。
“既然所有的悲剧都来自于当事者的能力不足……那么，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便不会出现悲剧了吧？”
那个被炼金领域层层环绕的人影没有回答，仅仅是轻轻旋转了一轮手中的镰刀，带起足以将地面割裂的风压，和噼啪作响的电弧。
只有现在的她，才有真正有资格被冠以环绕世界的中庭之蛇——耶梦加得之名。
“又有谁知道呢？”一声轻笑，隐约地从那难以看清的暗金色中传出，“不过如果你沦为死侍，我会重新告诉你花的美好的。”
那声音，熟悉之外更多的是陌生。
无处不在，无止境的阻力。
这是赵空城冲入那庞大的炼金领域后的第一个想法。四周的空气反映给他的触感如同胶水一般凝滞，本来达到一秒数十米的速度硬生生地被拉回到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或许在正常人眼里，这种速度已然达到了眼花缭乱的程度，但是在这种级别的对战中，无异等同于乌龟慢爬。
下一个瞬间，他便为这意料之外的领域强度付出了代价。
“如果说这就是你所谓的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我觉得已经可以为你的死亡宣告倒计时了。”
那个高挑的青色身影漫不经心地耍弄着手里的镰刀，可怕的巨大凶器在她的手中如同儿童玩具一样乖巧听话，在空中带起一道道黑沉沉的凶芒。
赵空城低头凝视，在他的腰间处有一条几乎将他瞬间一分为二的切口。在被切开的一瞬间，过度的锋锐和迅疾令他几乎没有感受到痛苦。好在黑红色的肉芽紧接着涌动起来，完美地发挥了原型体超强的再生能力，开始修复伤口。
尽管刚才的一击已经算得上是念了旧情——不然将他腰斩成两半绝非难事——可也不是赵空城停下来的理由。
不等伤口完全修复，他便再度压低身子爆发力量冲锋，一旁监视器的镜头在此刻堪堪捕捉到了在空中飘摇出的白发残像。
“学聪明了嘛，”耶梦加得依然心不在焉的模样，手腕在同时以远超人类能理解的速度和灵活程度转动镰刀，宛如一朵绽开的青灰色莲花。几声锵然的回响后，凝固的空气中还残余下赫子与镰刃交击的火花和颜色。
“难道这样就足够了？”
龙王是从生命本质上就高出人类不知道多少的超级生命，哪怕拥有着足以构成碾压的强大力量，也不会傻乎乎地像rpg游戏里的boss一样等着勇者憋大招。
镰刃的斩击再度袭来，恰好抓住了四根赫子都暂时陷入回力的机会，过快的速度与那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晃出三个亦真亦假的虚影，封死了赵空城所有能够躲闪的角度。
毫无疑问，战斗就是力量的比拼，战斗技巧就是力量的运用，在这方面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努力，也不可能拼得过几乎开挂的大地与山之王的权能。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侧身放弃了一只手臂，从而避免镰刃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似乎龙王都没有这么强的恢复能力。”隐隐约约地，耶梦加得好奇的声音从那片最为凝固的空气中传来，然而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赵空城，那是类似于生物趋利避害本能的东西，令他下意识便再次侧过身体，脚步一错、发力扭身后跳。
在他跃起的同时，再次一道利芒划断了他另一只手臂。
脉冲感知告诉了他真相。
通过操纵空气的凝固程度，以及妙到毫巅的掌控技巧，刚刚她瞬间脱出了原来领域中心的位置，来到附近。声波的传递速度因为介质的密度增大而减缓，传达到他耳边时原位置被排挤开的空气也没来得及恢复原位，便呈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凹陷。这一切造成了她还在原地的错觉。
“……计谋？我不觉得你有这个必要。”
两只手臂都化为一滩死肉落在地上，可赵空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张，反而平静地张开自己的领域以抵抗凝滞的空气，等待手臂再生。
他的心理波动顶多是意识到了二者之间力量的差距。
“你可以理解为是龙类的本性，阴险、狡诈、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静电场再次散开，吸引了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令她模糊的身影更难认清，至多从她的声音中判断她心中所思所想。
“不过这一点你说对了，”耶梦加得忽然将持镰刀的手背到身后，嘴角有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当然，赵空城是完全看不见的。“以我们的力量差距，确实没必要这么做。”
本能再次发挥了作用。
当他跃起到空中连续启用三段空中冲刺进行后退时，轰然巨响便震动了整个地下空穴。不同于之前单纯的声音传递，这一次连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天然穹顶上，数千年结成的钟乳石柱随着摇晃一根接一根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巨大的整块岩石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平滑坚实的断面诡异地从中间暴突开裂，成为锋利的岩刺。深深的沟壑显现，其幽深黑暗的程度、仿佛远在数百年前便已形成。
与那本颠覆常人三观的历史书上记载的一致。
“当其苏醒之时，山峦也将化为深壑。”耶梦加得低声吟诵着，不知道是想要表达对与自身力量的喜悦，还是某种意味的叹息。
“轰——”
轻轻的踏击，几乎不到100n的力精准地破坏了脚下岩石内部的应力平衡，并且引导着混乱而互相冲突的应力扭成一股以极高频率波动的交变应力，翘曲——变形——破坏结构，非极特殊情况不会发生的变化在瞬间就被完成。
甚至因为这股拉应力太过强大和突然，压应力又被消弭，巨大的岩石块便从看似坚实的地面中飞射出，完全能够比拟刚刚出膛的炮弹。
貌似科学的过程，其实就和某矢量操纵一样魔法。
无法使用未再生完毕的双手，便用四根鳞赫正面突击来抵消这一击。可随着大地与山之王权能的全面爆发，地面便成为了最危险的陷阱，几乎每一秒都会有极不科学的复杂力量变化在颤动的大地下引发，一根接一根的岩刺企图阻拦他所有落脚的位置。
深邃的裂缝更是如同蛇群般莫测，前一刻还在喷吐黑暗的缝隙下一刻便被挤得不留一丝痕迹，轰然作响时飞溅出如同子弹一样的碎石子。
而另一条更宽大的陷阱正如同张开的捕兽夹，等待他落入的时刻。
声未至，人先到。
无数杂乱的轰鸣中，紊乱的脉冲感知图像还是让他发现了那道最不同寻常的波动——迅捷，隐蔽，以及极强的危险。
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沉凝，堪比真正的胶体溶液，而那道裹挟着电弧的斩击却不受任何干扰地前进，仿佛一道飘忽的虚影，但凡是被斩中的物体大概只有被切断的下场。
更不用提那足以粉碎一切的【力】的权能，若是被击中了致命的【眼】，他的再生能力再强大概也和那些碎裂爆炸的岩石一样是个笑话。
“锵～”
悠长的金属交击声，耶梦加得无往不利的镰刃在此刻居然被正面抵挡下来，哪怕是她自己也有些讶异。不过看清楚赵空城手持的武器后，她便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
刀刃内曲、刀身前部为直形的亚特坎长刀【饕餮】正溅射出火花，铭文上的‘gula’正因为赵空城溅射出的血液而闪着血红的光泽。
七宗罪。
屠龙的终极武器，之前一直放在沉重的黑箱中，被他隐藏于不起眼的角落
里。直到刚刚迫不得已的情况，他才选择将其打开。是因为心中还抱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期望吗？
他本不想动用这不详的武器——并不是他知晓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从见到它的第一眼上就能明白，这套武器注定永远裹挟沐浴在鲜血和杀戮之中。
所以拔出了这副最致命的武器后，他真正才明白什么叫做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刀身在颤鸣，似乎饕餮和他的相性很好，然而不消说，那种渴望鲜血的感觉更是被成倍放大。渴望杀戮，用鲜血来填补无止境的食欲……喰种？
不。七宗罪只渴望龙血。
沉重的黑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后，呈扇形状滑开，空缺的位置除了【饕餮】还有一把**【懒惰】。
“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局面？”
耶梦加得面带嘲讽地笑着，张狂肆意之间，还有许多的悲凉——可龙王又能因为什么悲凉？或许只是因为这副武器沾染了太多龙类的鲜血。
“哎呀呀，可惜，你醒悟的似乎有点晚了。”
暴烈的狂风是言灵·风王之瞳不知道多少倍进阶的言灵，飞沙走石之间，电弧爆响——理论上，四大基本力都能算作力的概念范围，而她的炼金领域恰好又与此相关。因此她甚至可以操控电弧击穿空气，而这种攻击会在瞬间将生物体内的神经烧坏，使其毙命。
好在原型体基本免疫任何致死攻击。
空穴中成吨的空气席卷向了这个风眼，巨大的气压拉扯着赵空城的身体，哪怕他的双脚已经深深地陷入地面，也于事无补。一旦他被飓风给吸引到中心，混乱的力量会彻底破坏他的所有抵抗能力，在那时，面对耶梦加得的攻击，他就只有硬抗直至完全死亡一途。
开启吧？何必再犹豫呢？
一个嗜血的声音在他内心响起，却没有动摇他一丝一毫。烈风将苍白的额发掀起，而一块小小的衣裙碎片不知从何处飘来，从他的面颊上轻轻拂过。
留下一道染黑的灰迹，和不存在的温度。
‘你瞧，你总是喜欢逃避……’
风声灌满了所有能够听得到的地方，粗糙的砂砾刮过他的皮肤，可那飘渺的声音还是执着地响起——在耳边？或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幻觉……
赵空城抬起手想要抓握，可手上刀剑的沉重令他不由得一滞，于是那片无助的白色碎布只在狂风中飘摇了不到一秒，便被卷入到某个莫名的角落。
或许是被压在岩石下，或许是被过分强大的张力撕裂成更细碎的片段。
有没有一部分是飞离这里的可能呢？
眼球还在茫然地想要追逐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所入眼之处只有之前残留下的布片映像。其实连布片也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
选择失去，或是不要……
细碎的黑光·rc病毒从赫包中渐渐蔓延向全身，原本的四根红色鳞赫也随即溶化，取而代之钻出的是六根骇人的粗长蜈蚣形赫子。颜色不详而漆黑。
【半赫者】。
刀剑散发着更为炽热的光芒，意识似乎也随之沉默，最终将只剩下最纯粹的……
是时候赌上一切了吧。
残留下最后一声叹息时，他仿佛又再次瞥见了狂风中摇摆不定的白色碎片，正在风中孤独地犹豫、旋转、哀叹。
软弱和逃避不能拯救任何人、任何事，或许应该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站在迷蒙的漩涡中心，耶梦加得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而是闲极无聊地轻吟了一句古诗。
剧烈到几乎要摧毁一切的风暴依然在不断增长，明明是从科学角度来看根本难以制造的自然天象，对于大地与山之王来说就像玩一盘简单难度的扫雷。
热带洋面、水分子释放的凝结潜热、足够大的地转偏向力、较小的风向风速差……统统不需要。仅仅凭借本能操作就可以模拟出一个小型的台风。
一道黑影在剧烈的风暴中穿梭。
过量的砂石被席卷裹挟在风暴中，再加上炼金领域的色泽，使得在风暴区域内很难看清些什么。脉冲感知早已一片紊乱，风暴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剧烈的能量变化，从脉冲感知的视角来看，整个风暴就像一团圆台状的大线团，无法显示出任何具体的图像。
但现在，这已经无法成为阻碍赵空城的屏障。
“砰——”
一声闷响，或者说是数声叠加成了一声，只因其产生的速度过快而令人难以分辨。
剧烈的风暴当中，有一抹越来越清晰的黑影正在逼近风眼处，在前行中耶梦加得已经好几次动念引发岩石去撞击阻拦，可每当它接近岩石时，便会爆发出更加迅疾的速度。
转瞬之间反身，当速度与岩石保持同向等大时、便借力踩踏再度转向，风暴中本来威胁最大的飞岩竟在此刻成为了前进的踏脚石。
六根蜈蚣一般的漆黑赫子则更加灵活，在风暴中以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刺入岩石，然后发力收缩，提供前进的动力。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真正的龙血开始奔涌，不同于混血种所掌握的技术‘爆血’，龙王的血液从一开始就是最高贵、最为强大的，当它们真正苏醒时，便会展现其可怕的力量。
她的黄金瞳并不耀眼，但其中显露的威严仿佛实质般凝聚，常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心脏骤停而死。到了龙王的阶层，连眼神都可以杀人。
殊不见哪怕三度爆血，也就顶多是‘龙王之心’，空有被迷幻.药提升般的狂乱意志，而无能够随着心意改变世界的能力。
“滋——”
细小的电弧在耶梦加得青灰色的纤长鳞爪跳动，潜藏在风暴下的炼金领域再度活跃，连锁性的电弧贯通岩石中的金属元素使其磁化并带电，更多的电弧则构成了一束产生磁场的环绕电流，配合强大的风速，只要微小的洛伦兹力就能推动它们进行精准有力的打击。
科学改变世界？不，这只是言灵罢了。
早在科学发明不知道多少年前，言灵便能够完成几乎一切基础科学能够完成的事情，哪怕在现代，科学也顶多能够解释大部分言灵效果而已。真正完成言灵的过程，那是不科学的。
白色的阴影已然侵入。
耶梦加得依旧淡然，面对着那张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狰狞面孔，手腕翻转之间，黑沉沉的巨镰划出一片缭乱的气流。
尽管那皎洁的皮肤上已经覆满了属于龙类的鳞片，纤长的十指也被锋利的鳞爪取代，但她的身姿还是依然纤细绰约，在周围狂风的衬托下，风眼处显得像是最后一片净土。
“锵——”
猛然突入风眼的赵空城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六根狰狞的赫子以极高的频率不停地收缩又弹射，双手则挥舞着饕餮和懒惰，烫金色的刀剑流淌着无比的渴望。
镰刀只有一把，也不似七宗罪一样由珍贵的材料和独一无二的炼金技术打造，硬要说的话，这只是一把随手凝聚出来的白板武器。
然而不论是能够瞬间击穿巨岩的鳞赫，还是最强的屠龙武器七宗罪，都不能突破这把白板武器的制御圈。
耶梦加得笑着，笑容轻淡薄凉。
“吼——”
黑光·rc细胞已经在半赫者的情形下濒临失控，随即带来的是更为强大的肌体力量和本能，和丧失理智的狂乱。
正在鏖战的赵空城突然撤身腾空，将两柄刀剑配合赫子的爆发力投掷出去，宛如两道不可阻挡的光芒——事实上，耶梦加得也没有去硬碰硬，而是极为写意地一个侧身旋腰便与其擦过。
等到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赵空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不，或许更妥当的说法，是无处不在。
他如同走兽一般四肢匍行，在六根赫子的强劲动力支撑下，当真是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幻影。双手甚至也化为利爪形态，以提供更强的抓地力。
四面八方都有他疾驰而过的身影，有的在风暴当中、有的就在她眼前，甚至连龙王都无法再精确地捕捉到他的身影。
漆黑的物质凝聚在他的面部，化为了一个纯黑的瘟疫面具。还有面具下的嗜血笑容。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
耶梦加得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些，虽然她还在目的不明地念叨那首《终风》，可身上跳跃的电弧非常明显地增多了。
风暴中的飞岩开始变向运动。
“轰……”
沉噎的响声在风暴中发出，那并不是岩石撞击到物体的声音，而是其在加速运动到最高速之前便被直接击碎的呜咽。
蜈蚣般的鳞赫比之前的束状要强过太多，光是覆盖其上的鳞甲就足以媲美甲赫的硬度，只需三根鳞赫一齐突击，直径足足有十米的岩石就会碎成数瓣。
耶梦加得的战术意图已然被知晓和破解，索性也不再蓄势准备，她稍稍下蹲，手心处向四周攒射出数道电弧。下一刻，看似纤细的小腿瞬间完成了反关节，强劲的爆发力让她直接腾空数十米，踩踏在了风暴中的一块岩石上，利用脚爪扣住岩石保持稳定。
线速度差不多有几十米每秒的气流，对于两位非人类来说，和静止不动没有多少差别。
赵空城也不再环绕着风暴如野兽般伺机而动，而是直接随着她跳跃的身影一路奔袭，在本来是由气体占主要成分的风暴边沿上、利用一块块一闪而逝的岩石作为落脚点垂直地面上行。
竟是根本不输于耶梦加得跳跃的速度。
哪怕是后发制人，离她落脚的岩石也只有数米之遥。
耶梦加得在即将发生的猛烈碰撞前，却收起了手中的镰刀，轻轻发力向一旁跳开，随着地心引力自然下落，目光与赵空城已经丧失理智的浑浊眼眸对视了一眼。
风暴崩散。
超过十指之数不
知凡几的巨岩在此刻纷纷显露身影，它们在风暴的最后时刻获得了比之前高出几倍的庞大动能，并且朝向都是赵空城此刻的方位。
不论是上下左右前后……都有着可怖的动能武器在等待着他。
封死了所有退路，从地面上来看，恰似一颗未完成的‘地爆天星’。
耶梦加得轻盈地单手撑地，腰肢扭动之下卸去了所有的冲击力，又一个后空翻离开原地。一块巨岩砸在她原本的落脚点，此刻仅仅激起能够吹动她几根发丝的气流。
赵空城踩着巨岩从天而降，六根赫子已经断裂了一半，连万象天征的领域也再难维持，破裂崩散。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耶梦加得低垂着眼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数秒后才带出那一道轰鸣气浪。
撕裂开了空气，大气压强甚至在她的操作下化为了推动她前进的一部分，如此可怕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她之前显露出来的所有，赵空城更加不可能有机会反应过来。
膝撞、旋身肘击、高段回旋踢……
完美的一套浮空连击后，便是挥舞镰刀的时刻。
铺天盖地的刀光占满了他的全部视野，并不是像小说中描写的一样、只有一道刀光是真的——全部都是。每一道刀光都是一次朴实但无法闪避的攻击，要么带来的是一条刀口、要么便是赵空城仅凭本能做出的反击。
黑红色的鲜血和肌体残片飞溅。
鸟喙状的面具早就成了碎片，更不要说他脸上那一道将他一只眼睛和鼻子嘴唇全部切开的伤口；脖颈上深刻入骨的伤口仅仅给他剩了一层相连的后颈皮肉，不然便直接枭首，而这还是他闪避地快的结果；左手静静地躺在地上，和半截脚掌作伴。
下劈。
耶梦加得不顾从她背后进行穿刺的赫子，径直将赵空城仅存的右手也斩落。当赫子临身之时，她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以拥抱的姿势、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将两人一起扑飞出去。
暂时的平衡失去时，最后的几根赫子也被回旋的镰刀切落。
仍旧企图用一条腿进攻的赵空城被宽大的镰刃侧面阻挡，随后这最后一条肢体也被切断，他只能无力地用牙齿咬穿耶梦加得的肩膀，丧失理智后仅剩如此徒劳。
她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痛楚，然而她只是‘和蔼’地将赵空城的下巴扭断脱臼，然后将嵌入她肩部的牙口拔出。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吧？”
耶梦加得将镰刀随手抛在一边，信步走到已经被削成人彘的赵空城跟前，可丧失理智的他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含混咆哮声，根本无法理解她所说的意思。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奋力挣扎着，似乎是本能地感觉到立刻就要到来的死亡危机。
鳞爪从他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就像是情.人之间的抚摸，淡淡的血痕浮现在他已完成再生的面庞上，又渐渐愈合。几根苍白的发丝飘落，他逐渐安静下来，目光茫然呆滞。
结束？
耶梦加得已经并指成掌，下一刻，便会直接将他的脖颈削成几段。如果他试图再生，她同样也瞄准了那个最为脆弱的眼。
“嚓——”
数声轻响入肉。
剧痛。
那种以闪电一样的速度窜过全身、令每一根汗毛都为其迅捷而竖起的；分布在肌肉与骨骼脏器上的神经得到了某种感召、向能够处理此种信息的中枢忠实又难以承受地传递出信号。
视野内一片漆黑，头脑轰鸣时，那些仿佛要撕裂一切毁坏一切的痛感将所有知觉都抬到了虚空当中、随后又狠狠摔下。
无数从黑暗中冒出的蛇脸人身的怪物张开了幽深饥饿的大口，用向内弯曲的利齿拼命地撕咬着所有能够撕咬的部位，吸吮血液骨髓，肆意抓挠；有无形的巨锤和烈焰在铸造金属，每一记重锤都狠狠击打在心头，看似缓慢却连成一片，烈焰焚身流淌，点起嘲弄的黑烟。
情绪是烈焰的燃料，念头只会让锤击和咬噬更加频繁和肆意。
幻觉……现实……幻觉。
失去了所有能够反抗和准备反抗的力量，在连想象都没有想象到过的疼痛之下，几欲崩溃。
唯一与预料不符合的是，是耶梦加得在经受这种痛苦。
【傲慢superbia】，汉八方古剑，笔直修长的剑身从她左腿的腓骨与胫骨之间不偏不倚地贯穿而过；【妒忌invidia】，唐刀，同样横直的刀刃明亮晃人，贯穿她的右侧小腿中央，限制住她膝盖以下强劲的反关节发力的可能。
【饕餮gula】，亚特坎长刀，全刀较短，可合适的弧度正好将她的右手小臂钉死在地上；【懒惰accidia】，**，几乎将她的左手掌骨与腕骨一分为二。
【暴怒ira】，斩马刀，【贪婪avaritia】，苏格兰直刃阔剑，两柄最为凶戾的武器则各自穿透了她的大腿，硬生生削下几片股骨。
在她的正下方，赵空城的眼神不知在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后腰处的赫包联通的六根赫子击破了地面、一路穿透岩石，抵达武器【七宗罪】所在之地，然后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一举反击，将耶梦加得死死地钉穿在地面上。
双手也渐渐再生而出，持握着七柄武器中的最后一把——【色.欲luxuria】，肋差。却迟迟没有动静。
“……还好么？”
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的咫尺之遥因为非人的痛苦而扭曲，不可抑制的心痛还是同时在他的心中升腾。
他真的应该……这么做吗？
七宗罪作为对龙类最致命的武器，并不是虚有其名。放在平时，单把的刀剑无非就是比寻常的神兵利器坚固几分，可一旦像现在一般沾染了龙血，其内寄存的灵性便会彻底活过来，变成能够造成巨大杀伤的完全形态。
六柄刀剑同时贯穿插入她的身体，瞬间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炼金领域，其分别所代表的罪过正对她进行不同种类却同样可怕的伤害和限制。足以将龙王限制、杀死。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啊……”
耶梦加得用力挤了挤眼睛，似乎想要从太过可怕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只是言语之中的怨恨与痛苦过于深刻，将那嘲讽化得更加尖刻。
“都到了这种时刻，你还问我‘还好么’？非要回答的话，我只能说老朋友诺顿的手艺真是不错，呵——”
轻笑一声已经是她的极限，甚至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某种听起来就要刺痛的哀嚎。
女性分娩的疼痛是疼痛分级的上限12级，然而受于龙类、更是龙王强大的身体素质和神经密度、敏锐程度，她的意志力和所能够承受的痛苦上限自然要远远高于人类。康斯坦丁自己也是龙王，因此他以对龙类的深刻了解才能够铸造出七宗罪，当七柄刀剑尽数刺穿一名龙类时，其造成的痛苦就足以让任何龙类失去战斗力。
更不要说炼金领域所造成的伤害。
对不起？抱歉？
这种话赵空城不可能说得出口。不但因为他没有立场说，也因为耶梦加得并不是夏弥。
可心中的那种难过和悲哀并不能消去，相反，随着耶梦加得愈发苍白的脸色而愈发增涨。
“来啊！杀了我！”
痛苦已经令她连保持堪比本能的龙化都无法做到，青灰色的鳞片虽然顽强地还想保护它们的主人，可疲惫与炼金领域的伤害在压榨龙血中的每一丝力量，所以速度缓慢、却依旧不可逆转地褪去。
“杀了我！你这伪善、肮脏的恶心生物！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啊！”
她咆哮着，黄金瞳中燃烧着无与伦比的愤怒，还插在大腿上的【暴怒】则更加光芒高涨、因为那应由它审判的情绪而更快地吞噬血液。
赵空城没有言语，而是默默地将复生的双手握住肋差，将刀刃朝上。
“哈，没错，就是这样……然后……”
耶梦加得大口地喘气，如浆的冷汗流淌、又很快地被不正常的体温给蒸发。她的双眸里闪过痛苦，和一丝遗憾。
“然后……继续……”
连黄金瞳似乎也在摇曳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色.欲】的刀尖一寸寸接近她的小腹，她的迷惘和遗憾之色也越发浓郁。
在触及到她恢复成的嫩白肌肤时停止。
“夏弥。”
赵空城突然出声了，他的眼神坚定，从未有过地坚定，“你不是耶梦加得，你是夏弥。”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耶梦加得居然强忍着痛苦，也要将那嘲弄的笑容做地淋漓尽致，“夏弥是什么？只不过是我观察、渗透你们的一个面具，一个工具和人偶。如果你都蠢到了这种地步，我劝你最好还是去一头撞死算了。”
“你是夏弥。”
“我都说了不是！你烦不烦啊！赶快一刀杀了我了事可以吗？什么狗屁夏弥夏弥的，不过就是和你说了几句情话而已纠结个鬼啊！”
“你是夏弥。”
“不是啊！混蛋！”耶梦加得嘶吼出声，凶恶的神情几乎让人怀疑她会一口将赵空城的鼻子咬下来，“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能不能让我去死一死？”
“当然不能，”赵空城居然勾起了几丝微笑，“我都说过要负责到我死去的那一刻，既然你是夏弥，我就不能让你死。”
“呵呵，”耶梦加得，或者说夏弥，比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到底想怎样？”
赵空城没有回答，而是控制着六根鳞赫，重新握住了六柄刀剑的握柄，试图将其拔出。
“你不怕你拔出来之后我立刻杀了你？”
“不怕。”
“我真的会这样做的！我可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啊混球！”
“哦。”
鳞赫还在蓄力，赵空城却露出了一个无比舒心的笑容。
不论耶梦加得是不是夏弥、夏弥又是不是耶梦加得，至少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将七宗罪拔出来。
哪怕她过后还是翻脸不认人，战斗力也不可能有之前那般可怕，他自信拼一拼还是能够制住她的。再说，眼前的夏弥似乎还因为赤身裸体而颇有些不好意思，好看的红霞甚至从脸颊一路爬到了玉颈、胸前……再向下就非礼了。
“嘁，自以为是……”
口头抗议无效的夏弥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可恶的笑容。
明明都伪装地这么好了、该下的死手也都下了，可到这最后关头，怎么还是演不下去呢？真是的，这可恶的家伙，老是这么死心眼干嘛，弄得她一下子口头软了下来……
想着想着，她渐渐绽开了一个同样喜悦温柔的笑容。
很美。
“喂，总之曲解别人意思的混蛋，”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动作在龙化状态尚且持续的情况下还有点吓人，现在看来便只剩下可爱。“听我说话！”
“听着呢，唔……”
话才说到一半，赵空城的嘴唇便被一个柔软温湿的东西封住了，他圆瞪着双眼，不但因为铺面而来的温暖馨香，和诱人的弹滑触感。
更是因为手中的肋差传来了刺穿什么的冲击力。
没有哪怕半秒中的延迟，六根蜈蚣状的赫子在瞬间爆发出了比之前最大功率还要强劲的力量，可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却根本无法针对形成了完全领域的七宗罪起到作用。
s.a.l.i.g.i.a。罪与罚。
对龙王级别的强大领域根本不是赵空城能够抗衡一二的，光是处在夏弥身下的他所感受到的压迫便削去了他起身的力气。
“都说了，听我说话。”
金色的领域涤荡着她体内所有的生机，在最后的时刻，痛苦反而都远去了，只剩下略微有点炽热的温暖。
赵空城的眼中满是绝望，鳞赫一次次徒劳地发力，却只落得崩断的下场。
夏弥的眼神很温柔。如果不是因为被钉在地上的双手，可能她此刻会轻轻抚摸赵空城的脸颊，安慰他，好令他不要太过悲伤。
“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你喜欢的女孩，所以啊，别再纠结什么夏弥什么耶梦加得的问题了，不太值得。”一边说着，一边有血液从她嘴角流出。
“另外，也别太花心啊。女人找太多，我可是会不开心的哦……”
“唉，这些天好像还没玩地太够呢，可惜了——如果文青一点的话，你还可以留着这笔经费，然后在你有了新的心爱的女孩之后，带着她花完剩下的。呃，想一想似乎酸气太浓，还是算了吧。”
“对了对了，我在学院里还交代了零要她……”
声音依旧在传来，她的脸色越越来越苍白。七宗罪的审判似乎也快接近尾声，死亡的脚步逐渐加快，她却好像意犹未尽一样继续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赵空城死死地盯住她，恨不得抽出每一分血肉都灌注到鳞赫当中，一次又一次地轰击七宗罪的领域，换来的只是徒劳、和满地崩散的鳞赫血肉。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都已经尽力到了这种地步了！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哎呀哎呀，既然你赢了，就不要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嘛，”夏弥强撑至最后，甚至连她昔日光盈的皮肉也消瘦下去，几欲最终形成那副龙骨十字。“再来一个临别礼物？”
蜻蜓点水的一吻。
却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支起上半身了。
鳞赫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击着，然而不论赵空城付出多么的疯狂和拼命，也只能看见鳞赫一次断裂地比一次快，一次轰击的力度比一次低。
“有点困了……那就这样吧……”
伏在他的胸膛上，夏弥俏皮地歪了歪头，轻轻眨眼，露出一个明媚如早间晨光、却渐渐淡去凋零的笑容。
沉眠。
永恒的沉眠？
风暴过后的尘埃已经平息。
身躯柔软后渐渐僵硬、又化为柔软，赵空城静静闭上了双眼，胸膛平静，仿佛随着在场的龙王两兄妹保持着同样的频率进入沉睡。
黑光病毒在海潮般的悲哀中保持一如既往的安定平静，轻轻蠕动着，好像也在调整一个合适入睡姿势。
悄然，于无声的虚空之中却传来了路鸣泽的吟诗：
{有时候我感到玫瑰花从来没有
像某个被葬君主流血处的玫瑰那么红透；
落在她怀里的花团中的每一棵风信子
都曾是某个可爱的头。
这棵复活的花草正用它的嫩绿点缀
我们依靠在上面的唇——
呵，贴得轻一些吧，谁知道
它从哪个可爱的嘴唇上悄悄地生长出来的？}
深红的罂粟花一朵接一朵地从满是煤渣和石砾的黑色大地中钻了出来，颜色恰似浸染饱满的鲜血，织成柔软沉眠的地毯。
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回荡在巨大的地下空穴中，拍击石壁，穿过大大小小深邃的孔洞，发出近乎哭泣又近乎欢叫狂呼的奇异声响。
夕阳渐下，花甸随风倒伏，瑰丽的星空预备升起，弯月与残日互相望怀。
适宜沉眠。
当他醒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醒来的时刻——便只能再看到满目疮痍狼藉的碎石地面，和冰冷的风。
芬里厄巨大的尸身卧倒在月台旁，龙血流淌至干涸，垂死或已死的双翼终究拂下，如巨大沉重的黑色棺盖，掩住了它最爱的薯片、瓶盖、电视机，和断轨的终端。
而她悄然消逝。
七柄刀剑并未残留鲜血，散落一地，金色的铭文不再炽热发烫。余下一片普通的铜质钥匙。
两点湿痕停在他的脸颊上。然而正如他曾经所发现过的——
原型体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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