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空眸良雨 » 红嘴

红嘴

    晚上出门的时候,我理所应当地叫她,“姐,出去了。”

    “好”

    路上我们没有多说话各顾各自地走着,这份多余的默契让我无从开口。

    华灯初上,星光隐匿,红月正挂东头。

    她在前面逐渐领着我走向黑压压的草丛,然后在一块石板上坐下了。她依旧穿着裤子,但她今天换上了黑背心,我跟着她卧在石板上。

    “说实话,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别扭?”她突然冷言到。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姐。”我舌头打成死结。

    “我想让别人发现,却一直隐藏自己,自顾自地欺骗。”

    她仰起头,深呼吸了两口。

    “我…,姐…你。”我突然语无伦次。

    “我是不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没啦……”

    “你早看出我的异常了吧。”

    没等我回话,她接着又说道,

    “你很擅长揣摩心思,不再像初一那么不懂事儿了。是不是某件事或者某个瞬间你懂得了什么,所以你变了。”

    “我们爸妈从不打我们,也从没对我们真正发过脾气,但他们不懂,这样的环境可以把这一切都改变。”

    “以你现在的性子,应该早就仔细揣摩过我的想法对吧,但是你没有和我说,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对吧。”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

    “姐,说实话,我真的试图揣摩过你,我不敢。”我也开始语无伦次,好像我们都在倾吐着,但不知是和谁。

    “我一直在试图发现你的全部。”

    “你已经有发现,不必再去寻求答案了,也许答案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会失望的。”

    我起身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姐,累的话我们回家。”

    “确实累,但没有你累。”。

    “嗯,我接受,我不也想遮掩什么。”我们胡乱地围着某个命题开始胡诌。

    “然后呢?”

    “继续当你弟啊,还能怎么样。”我起身揉捏着她的肩膀。

    她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真的?”

    “当然”

    “你很会安慰人哦”

    “那当然。”随后蹲下轻声说到,“每个人都有承受的限度,谁当你,自己挺了这么久。”

    “唉,丢脸喽。”

    “怎么会,我找你哭的时候,你哄过我几次了。还有,我最喜欢这样儿的你了。”

    “好像第一次感到这么轻松。”她逐渐起身。

    “那你告诉我你的答案呗。”

    “不可以哦。”她假装撒娇,左手食指封住嘴。

    “我想知道,别那么“自私”。”

    “有时,自私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那如果我有权利知道呢”

    “不会的,我从没幻想过,也从来没有过期冀。”

    “我一定会偷听到的。”

    “行,我也会防范着。

    空气中的湿润气息渐渐消失了,树丛外嘈杂如初。

    走过蜿蜒的小径,好似桃花源一样豁然开朗。

    “姐,这样儿的灯光,你喜欢吗?”

    “还行。”

    “还想等你说完不好看弹你脑门,没想到是这么个模糊的回答。”

    “总得说个别人都认可的答案,要不我就得挨揍了。”

    “那倒是。”

    几只孔明灯忽然从一个角落徐徐升起,夜空逐渐多了一些星星点点。

    “你是那个什么凡,是吧。”身后突然一个声音。

    回过头竟是那个有缘的女孩儿,“哦,你那个什么言。”我顺着她的记忆同样说到。慕儿姐悄悄挪到我旁边儿。

    “陈嘉琳。”

    “哦,对对对,我叫……”

    “陈雨凡是吧,我记得。”

    “记得还这么叫。”

    “这不一时没想起来。”

    “行行,我认可了。”

    “这…是你对象?”她想用食指指着慕儿姐的,好像觉得不太礼貌又放下了。

    “我们长得不像吗?”我站到慕儿姐旁边。

    “哦哦,我看错了。”

    “没事儿,都一直认错。”慕儿姐摆手。

    “都出来溜圈儿?”

    “嗯,你呢,一个人?”

    “嗯,今天一个人,就随便溜会儿。”

    “那一起走吧,你们一个班的?”慕儿姐走到她右边,把她夹在中间。

    “啊,不。”她有些慌张,像是因为慕儿姐的语气像个大人。

    “也许会一个班,不一定。”我跟着她们的步伐。

    “分到一个班了,帮我多揍他,天天惹事儿。”

    我目光瞥向慕儿姐,她倒好,目光全在“新同学”身上。

    “那肯定,一定。”慕儿姐不知道我们就两面之缘,这番调戏颇有尴尬的气氛。

    “你在学校不舍得吃啊,这么瘦。”

    “没有啦,我胃口小。”

    我在旁边戏谑道,“她瘦,可她身材比你好啊。”

    慕儿姐回头瞪我一眼,我瞬间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身后仿佛有数十把利刃等候破弦。

    “怎么可能,就我这小身板儿。”她自黑道。没走几步,她回头说到,“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行,改天再一起出来。”

    “行,那我走了。”她抬起纤细的胳膊和我们打手势,随后转身向远处走去。

    慕儿姐突然把头靠近,“她就是你暗恋的那个女孩儿?”

    “说什么呢,就同学,哎,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以为我们很熟吗?”

    “我猜的,你信吗”

    “不信。”

    她看着东北方熄掉的路灯,“不信就算了,走,回家。”

    “我信,我信,别走那么快。”我赶紧追上她。

    “你们碰见过几次了?”

    “两三次吧,记不清了。怎么了?”

    “没事儿,随便问问。”

    路上出来溜达的人还没离开多少,仍旧一番闹市模样,路灯把光倾泻在路人身上,将人身上的污秽全部照了出来。

    “第三人称视角看到的世界真的很真实。”路上我低着头说道。

    “我还是喜欢第一人称。”

    “为什么?”

    “能感受到情感的的冲击。”

    “你说得对,唉,世界怎么会孕育出我这种奇葩呢”

    “这可是褒义词。”

    “自夸一下不行啊!”

    “行。”

    到家时间还尚早,穿过路灯的温馨,我们转过小巷。

    “姐,你放下过心底的东西吗?”我摸索着把钥匙塞进那个完全重合的锁孔中。

    “没有,我心里就是个无底洞。”

    “但是现在你说话好像变得没那么发怵了,很真实。”我推开门,依旧漆黑一片。

    “是吗?大概是我开始放下了吧。”

    “姐,你以后就这样和我斗嘴,这样儿感觉比以前更轻松。”

    “我试试吧。”她掰动开关,灯光很弱,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照得很模糊。

    “姐,出来坐会儿吧,等等咱妈。”

    “嗯。”她拾起一个板凳走出来。

    “来,我给你让地儿。”我扶着凳子往旁边挪了半身长度。

    “行,够了。”她放下板凳,瞅了瞅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往我这边移了移,最后摁着我的腿坐下。

    “姐,你压力是不是很大?”屋里溢出的灯光洒落在地面上,隐约的朦胧感像一层纱帘罩在上面。

    “嗯,有些大。”

    “是不是也很少花钱。”

    “嗯,差不多。”

    “那省钱是真的喽!”

    “嗯。”

    “一般能省多少啊”

    “不知道,就那么控制着吧,如果和那些花的多(人)比,那肯定省的多。”

    “也是。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另说吧,我也不知道。”她呆呆地盯着地上被台阶分开的光。

    “可我想跟着你走。”

    “我可谁也比不上。”

    “可我现在只有你啊,姐。”

    “嗯……”

    又是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我看着四下无人的黑暗,忍不住侧眼瞟她,她将脸埋在膝盖,凌乱地几根发丝在空气中律动。

    她突然直起身来,“跟着我吧。”

    “什么。”

    “想要跟我就跟吧,但是不能没有你自己的主意。”

    “我知道。”

    月亮已经由红色变成了白色,云朵追着星星跳跃的步伐。

    无语胜万语,这才是我的个性签名。平淡是我的表面,消极才是我的常态,我从没想过赢,无论是生活还是生存,就像是石头剪刀布,我永远想着打平或者输掉,但这次,我赢了。

    “洗澡吗,你先。”

    “嗯”,她没有再用干瘪的语言去打比方,而是开始坦然面对。

    “给我留点儿水啊!”

    “就不。”她傲娇嗔怒道,随即转身到屋内拿干净衣服去了。

    “待会儿出来揍你。”

    “等你。”

    一阵轻微的关门声后,空荡的院子彻底沦为寂静的玩物,头顶上的蚊子聚成一团,占据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突然袭来的小风拨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我突然想试探性摸索一下未来,只因为时间和我的方位对接不上。也许我会在三年后走到和慕儿姐一样的处境,也许我会后悔,也许我会相信,而那时,慕儿姐也和外面的世界接上轨,也许她不会再轻易回来,我们之间的默契也会在那时候出现微妙的变化,同时也可能她真的是错的,我们都手足无措。

    “啪嗒”一声,门缓缓划开一道弧度,“你去洗吧。”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拖鞋走过来,手指还在卷着头发。

    “要不要和我一起再洗一遍啊。”

    “哟,求之不得呢。”

    “来啊。”

    “这就来。”她挥着拳头走过来。

    “算了,算了。”我赶紧关上门。

    门外她嗔怒道,“再关慢点儿,打到你连我都不认识。”

    “那可不行,谁都能不认得,就你不行。”

    “哼,出来再打你。”

    我打开莲蓬头,站在其正下方,让水顺着我的头发流到脚趾,这种感觉让我得以心静下来。不单单是淋浴,我也喜欢淋雨,我曾经抱着书兜在雨里狂奔。路上穿着雨衣的行车人,打伞的步行人,无一不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但这也仅限于曾经,一直生活在别人怪异的目光下我迟早得羞死,我曾想过脸面到底重不重要,但我得不出答案。我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今后会变成何样,我只是在阐述着我自己的故事,只有三两人倾听。闭上眼,温水流过我的眼睛,打湿我的面庞,光滑的地板泛着光,简陋的镜子中,我竟然笑了。

    “妈,回来了。”慕儿姐的声音隔着门传到我耳中,她像是故意调高了嗓音。

    “嗯,接你还顺利吧。”

    “还行,我给你热一下锅里的汤。”

    “好。”

    听着外面的对话,我没有走出去,我在恐惧,我害怕面对这样的幸福。

    “你弟呢?”

    “他还在里边洗澡呢,应该快好了。”

    “嗯热好就去睡吧。”

    “嗯,马上。”

    正擦干身子时,外面一阵锅勺碰撞的声音。

    “热好了,趁热啊,妈,我先睡了。”慕儿姐嘱咐道。

    “啊,知道了”老妈正和外边的人唠嗑。

    我蹑手蹑脚遛回屋内。

    “洗完了?”

    “啊。”她不知什么时候绕到门后。

    “那么紧张干嘛,做贼心虚了?”

    “怎么可能,到是你。”

    “我怎么了?”她揪着我的衣领。

    “没,你最好了,知道为我着想,锻炼我的心脏。”

    “挺会编,那就改天再揍你。”

    “多谢不杀之恩。”

    “知道就好。”她放开我的衣领,又帮我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姐”

    “嗯?”

    “你今天话挺多的。”

    “我什么时候话少?”她径直躺到床上长吁一口气。

    “也是。”我一个趔趄把毛巾挂到细绳上。

    “今天确实说的挺多的,但好像还不尽兴。”

    “别,我可不想你变成他们一样碎嘴。”

    “怎么可能。”她顿了顿,“不过今天过得的确挺充实,以后多和我贫嘴。”

    “好”

    蝉鸣声声入耳,风扇呼呼进膛,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颊上,留下一抹无瑕。

    “我好像非常能胡思乱想。”

    她隔着两个床仅有的二十公分间距说道。

    “那你把想到的说给我。”

    “人一定是得有点儿秘密的。”

    “也对。”

    “但你能听我说,真没白疼你。”她眼中装满灯光。

    “你疼过我?对,疼过我。”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她嘟起嘴。

    “一份保障呗。”

    “对。”

    “那我给你啊。”

    “你连和我对峙的资本都没有,也没有这个能力。”

    “未必。”我突然不想说笑了,莫名的离别感爬上心头。

    “哦?”

    “我突然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

    她不做声了。

    “我帮你分担点怎么样?”

    “什么?”

    “心事啊。”

    “只怕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而且说出来有什么用呢,一成不变。”

    “我不会笑,还有,说出来至少烦恼分了一半给我啊。”

    “挺自信啊?”

    “我尽量吧。”

    “看来我赌错了,我们确实像,但像得不彻底。”

    “怎么,什么意思,我比你小?”

    “嗯大概吧。”

    “嗯……”

    “我们以后多说会儿话吧,什么都行。”

    “好。”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儿的?”她满眼期待。

    “就这样儿,然后就成了呗。”脑中没有一个能替代的词。

    “我知道你想表达些什么,不讲出来也好。”

    “姐,你是不是从来都是把我当成那种……呃家人。”我含糊其辞。

    “可不是,谁知道你那么会唬人的。”

    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任由风吹拂着衣衫。

    “姐,你以后别舍不得吃饭了。”

    “可我不敢啊。”

    “其实我也很在乎钱,甚至想……”话卡在喉咙,就是讲不出来。

    “别这么想,我这么做就行了,你可不行,还得长个儿呢。”

    “嗯”

    “该睡了,明天再说。”

    “明天的话,就不一样了。”

    “像现在这种情绪高峰吗,会有的,我们不可能在这几分钟内把所有的东西都捋完,况且人总得藏个秘密,多个心眼儿。”她沿着床头半跪着摁灭了灯,外面的蛐蛐声儿此起彼伏。

    “好”

    我抱着被子侧躺到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姐”

    “嗯?”

    “在家一关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在村儿不也一样。”

    “但是在学校就不是。”

    “你们是外边亮着灯是吧,我忘了。”

    “嗯,还记得去年冬天,晚上冒着大雪脚上踩着拖鞋去上厕所,回来一只脚就剩鞋底了。”

    “哦?滑了一跤,直接开了?”

    “嗯,而且直接光脚回去的。”

    “这么厉害?”

    “崇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