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金盆洗手（3）
“大涝过后闹鼠灾，大旱之后过蚂蚱”。这是勤劳的人们在辛苦的生产活动中经验的总结。豫东地区经过黄河决口泄洪后，原有的生态平衡被打破，这里是自然灾害连年不断。今年又是大旱之年，胡大嘴一家辛苦开荒出来的田地，刚种下的第一茬庄稼，就遇到了旱灾。虽然经过抗旱保住了一些收成，但产量只能够收会种子的。在秋季来临之际，庄稼都快要成熟，黄豆叶子开始变黄，玉米也已经结出嫩嫩的棒子。两河口百姓们也都是满怀期待，这是很多家庭返乡新开垦的土地，这是他们活命的希望。他们向往着黄泛区将成为历史，人勤地不懒，有了土地就能有吃顿饱饭，正当大家在自家的田间地头欣赏杰作的时候。
天空顿然暗了下来，翻滚的乌云盖顶而来，大家以为是要下暴雨，正当他们疑惑秋后怎么还会有暴雨的时候。当乌云已经临近时，大家这才大吃一惊，原来不是要下雨，而是要过蝗虫了。
从惠济河的上游，驶上来一艘漆成红蓝双色的铁皮机动船。船上的机器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响，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焦灼和恐慌。河水因干旱变得很浅，驾船的人担心船会搁浅，行进迟缓。船头激起的白色浪花，两道田塍般的细浪，从船体两侧分开，然后又渐渐合拢。河面上浮动着淡蓝色的烟雾，一股燃烧柴油的特色气味，向四周扩散去了，让驾船人感到惊奇的是十几只灰色的水鸟跟随着小船盘旋飞翔。突然间，一阵黑色翻滚的旋风迎着驾船的人扑了过来，驾船的人吓的双手抱着头，船失去控制，在河里不停的打转，驾船人隐约闻到有一股碾碎的青草腥味，当他偷偷睁开眼睛看时，发现原来是一群蚂蚱飞过来，这些鸟一路跟来是为了捉蚂蚱吃。他重新控制住船，见到满船上蠕动的蝗虫，他感到无比害怕，于是调转船头，飞也似的向回逃去。
胡大嘴听说要过蝗虫，也急着和老伴一起从河神庙直奔自家开垦的田地去。一路上只觉得天空中黑一阵、亮一阵的，遮天盖地全是蚂蚱群。路两旁的手指粗细的树枝“喀嚓、喀嚓！”不断被压断了，枝叶向地下落着，每棵树枝上都蜂聚着竹篮子那么大的一堆堆蚂蚱！胡大嘴看了看老伴，只见他头发上、衣服上落满了绿色的碎树叶沫子。地上也像是铺上了一层绿色地毯。
这时惠济河两岸的庄稼地里，已经到处都是人了。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敲着铝制脸盆，有的在路口向正南方向堆起一大堆黄土，黄土上插满了香，男女老少跪了一大片，在地上叩着头，烧着纸钱，像疯了似地祷告着，乞求老天爷保护他们的庄稼。
胡大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不相信蚂蚱是什么所谓的神虫，她为了保住自家的庄稼，准备和这些蚂蚱拼命。她和老伴来到种黄豆的田里，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下呆住了。四亩玉米全被蝗虫吃光了，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秆子，在风里摇晃着；像飘带一样的宽大肥绿叶子已经没有了，一条条灰色叶筋向下耷拉着，好像破了的伞架；有些玉米棵上已经长出棒子，这些棒子的嫩皮和缨子也被咬光了，像一个个死胎蜷伏在没有生命的母体上。
胡大嘴觉得眼前一阵漆黑，她的腿软了，无力地蹲在地上，老伴过来扶起她，但她蹲在地上不动，她只想趴在地下大哭一场。
稍后片刻，她问老伴道“兰儿她爹，咱家的玉米地这就算完了？”
她男人点点头没有吭声。也一边蹲在她身边，一边掏出旱烟袋，吧嗒几口后，剧烈的咳嗽起来。胡大嘴勉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走进田里，把一只蝗虫啃食过的嫩玉米棒子掰了下来，还是懂得自己男人的心情，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到河神庙的家。
东边天上出现了一片朝霞，太阳好像睡着了迟迟不敢露脸。就在这时，东边天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黑影，朝霞的颜色一下变成了黄色，跟着又变成灰色，天空中响起一阵呼呼的怕人响声。
“兰儿她娘，蚂蚱又来了！”胡大嘴的男人红着眼睛跳了起来，他拉着胡大嘴跑到一块谷子地边喊着说：“孩她娘，这块黄豆是咱家的命根子。黄豆还没有被蚂蚱吃完，咱要保住这块豆田。”
正说着，蝗虫群已经从天空中飞下来了。都是些一寸多长的大蚂蚱，黄肚子，绿大腿，亮着两只黑眼，像骤雨似地向庄稼地里射来。
胡大嘴的男人喊着：“孩子她娘，赶快打！你去地那头，赶快打！”
胡大嘴的男人脱掉身上的布褂子，光着脊梁抡着衣服，向那些蚂蚱打去。他像病了似地从地这头跑到地那头，抡着衣服赶着、打着。胡大嘴也脱掉自己的小褂，学着他男人那样驱赶着跑着。蚂蚱越来越多了，一棵豆子上就落了几十只。它们不顾命似地迅速地吃着豆子叶子和豆荚，毫不惧怕胡大嘴抡着的衣服。尽管这些蚂蚱的尸体纷纷向地下飘落着，它们却仍然死盯着那些黄豆叶子不放。有的被衣服摔落在地上，翻个身又飞到豆叶子上咬着吃着。它们也在拼命！
胡大嘴和她男人在地里呼叫着，扑打着。她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了，腿也渐渐地跑不动了，等到最后一群蚂蚱经过他家的豆地上空的时候，它们没有落下来，因为地里的豆子，已经变成一枝枝的秃秆，像祈祷时插在地上的香。
蚂蚱过去以后，又过了一次蝗蝻。这些蝗蝻不会飞，身体像黄豆那么大，一蹦一跳地爬着，成群结队向庄稼田里袭过来。安溜镇国民党镇公所这一次发出了紧急告示，要是各村都要去挖沟灭蝗。胡大嘴的男人没有去参加灭蚂蚱的活动。他因为心疼自己勤苦种出的庄稼而病倒了。他地里什么庄稼也没有了，只剩下地瓜秧子的根。百姓想尽办法，还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要到嘴的庄稼被蝗虫啃的光秃秃得只剩下杆子，欲哭无泪。最后也麻木了，他们不再做无谓的抗蝗，把自己的鸭子都赶到地里，希望能让鸭子吃顿饱饭。人就一边看着鸭子，一边捉那些个头大的蚂蚱，用枯叶烤着吃。烤蚂蚱的肉香弥漫在田间地头。
蝗灾之后，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胡大嘴夫妻两个人，半年的辛苦都被蚂蚱啃的只剩下心酸了。她认为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她决定在河神庙烧香拜佛，侍奉神明，为自己以前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田明他们带领群众，赶季节种上一些晚季的萝卜和白菜，希望能有些收成。好在长在土里的红薯蚂蚱没办法啃食到。如今成了百姓们的救命口粮。在霜冻来临之际，他们把田里的萝卜缨子拔出来用开水烫过，晒成干菜，吃的时候在放点玉米面、红薯块一起煮咸糊嘟。这种方法解决挨饿的大问题，两河口地区居然没有饿死一个人。
两河口的人们以前也经历过不少灾害，但从过去朝廷到现在的国民党政府，他见经历过很多次抗灾，晚清朝廷，各路军阀，还有蒋光头的国民政府，反正只要是灾难之年，没有不抢老百姓的，张口就骂，动手就打。还没见过向游击队这样的真是没见过，他们说话这么和气，带着大伙抗灾，居然还不要什么报酬。看到游击队领导的新政府能如此对待百姓的，她感觉他们游击队真的是为百姓做事情，想当初自己对待田明的行为，心中羞愧难当。
刘寨村的村民们在游击队的带领下，终于熬过这个艰难的大灾之年。第二年终于赶上了一个丰收年，田里的夏小麦已经成熟，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这将是刘寨村第一次过上全年都不缺粮的日子。
天空顿然暗了下来，翻滚的乌云盖顶而来，大家以为是要下暴雨，正当他们疑惑秋后怎么还会有暴雨的时候。当乌云已经临近时，大家这才大吃一惊，原来不是要下雨，而是要过蝗虫了。
从惠济河的上游，驶上来一艘漆成红蓝双色的铁皮机动船。船上的机器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响，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焦灼和恐慌。河水因干旱变得很浅，驾船的人担心船会搁浅，行进迟缓。船头激起的白色浪花，两道田塍般的细浪，从船体两侧分开，然后又渐渐合拢。河面上浮动着淡蓝色的烟雾，一股燃烧柴油的特色气味，向四周扩散去了，让驾船人感到惊奇的是十几只灰色的水鸟跟随着小船盘旋飞翔。突然间，一阵黑色翻滚的旋风迎着驾船的人扑了过来，驾船的人吓的双手抱着头，船失去控制，在河里不停的打转，驾船人隐约闻到有一股碾碎的青草腥味，当他偷偷睁开眼睛看时，发现原来是一群蚂蚱飞过来，这些鸟一路跟来是为了捉蚂蚱吃。他重新控制住船，见到满船上蠕动的蝗虫，他感到无比害怕，于是调转船头，飞也似的向回逃去。
胡大嘴听说要过蝗虫，也急着和老伴一起从河神庙直奔自家开垦的田地去。一路上只觉得天空中黑一阵、亮一阵的，遮天盖地全是蚂蚱群。路两旁的手指粗细的树枝“喀嚓、喀嚓！”不断被压断了，枝叶向地下落着，每棵树枝上都蜂聚着竹篮子那么大的一堆堆蚂蚱！胡大嘴看了看老伴，只见他头发上、衣服上落满了绿色的碎树叶沫子。地上也像是铺上了一层绿色地毯。
这时惠济河两岸的庄稼地里，已经到处都是人了。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敲着铝制脸盆，有的在路口向正南方向堆起一大堆黄土，黄土上插满了香，男女老少跪了一大片，在地上叩着头，烧着纸钱，像疯了似地祷告着，乞求老天爷保护他们的庄稼。
胡大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不相信蚂蚱是什么所谓的神虫，她为了保住自家的庄稼，准备和这些蚂蚱拼命。她和老伴来到种黄豆的田里，被眼前的情景惊得一下呆住了。四亩玉米全被蝗虫吃光了，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秆子，在风里摇晃着；像飘带一样的宽大肥绿叶子已经没有了，一条条灰色叶筋向下耷拉着，好像破了的伞架；有些玉米棵上已经长出棒子，这些棒子的嫩皮和缨子也被咬光了，像一个个死胎蜷伏在没有生命的母体上。
胡大嘴觉得眼前一阵漆黑，她的腿软了，无力地蹲在地上，老伴过来扶起她，但她蹲在地上不动，她只想趴在地下大哭一场。
稍后片刻，她问老伴道“兰儿她爹，咱家的玉米地这就算完了？”
她男人点点头没有吭声。也一边蹲在她身边，一边掏出旱烟袋，吧嗒几口后，剧烈的咳嗽起来。胡大嘴勉强忍住内心的悲痛，走进田里，把一只蝗虫啃食过的嫩玉米棒子掰了下来，还是懂得自己男人的心情，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到河神庙的家。
东边天上出现了一片朝霞，太阳好像睡着了迟迟不敢露脸。就在这时，东边天上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黑影，朝霞的颜色一下变成了黄色，跟着又变成灰色，天空中响起一阵呼呼的怕人响声。
“兰儿她娘，蚂蚱又来了！”胡大嘴的男人红着眼睛跳了起来，他拉着胡大嘴跑到一块谷子地边喊着说：“孩她娘，这块黄豆是咱家的命根子。黄豆还没有被蚂蚱吃完，咱要保住这块豆田。”
正说着，蝗虫群已经从天空中飞下来了。都是些一寸多长的大蚂蚱，黄肚子，绿大腿，亮着两只黑眼，像骤雨似地向庄稼地里射来。
胡大嘴的男人喊着：“孩子她娘，赶快打！你去地那头，赶快打！”
胡大嘴的男人脱掉身上的布褂子，光着脊梁抡着衣服，向那些蚂蚱打去。他像病了似地从地这头跑到地那头，抡着衣服赶着、打着。胡大嘴也脱掉自己的小褂，学着他男人那样驱赶着跑着。蚂蚱越来越多了，一棵豆子上就落了几十只。它们不顾命似地迅速地吃着豆子叶子和豆荚，毫不惧怕胡大嘴抡着的衣服。尽管这些蚂蚱的尸体纷纷向地下飘落着，它们却仍然死盯着那些黄豆叶子不放。有的被衣服摔落在地上，翻个身又飞到豆叶子上咬着吃着。它们也在拼命！
胡大嘴和她男人在地里呼叫着，扑打着。她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了，腿也渐渐地跑不动了，等到最后一群蚂蚱经过他家的豆地上空的时候，它们没有落下来，因为地里的豆子，已经变成一枝枝的秃秆，像祈祷时插在地上的香。
蚂蚱过去以后，又过了一次蝗蝻。这些蝗蝻不会飞，身体像黄豆那么大，一蹦一跳地爬着，成群结队向庄稼田里袭过来。安溜镇国民党镇公所这一次发出了紧急告示，要是各村都要去挖沟灭蝗。胡大嘴的男人没有去参加灭蚂蚱的活动。他因为心疼自己勤苦种出的庄稼而病倒了。他地里什么庄稼也没有了，只剩下地瓜秧子的根。百姓想尽办法，还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要到嘴的庄稼被蝗虫啃的光秃秃得只剩下杆子，欲哭无泪。最后也麻木了，他们不再做无谓的抗蝗，把自己的鸭子都赶到地里，希望能让鸭子吃顿饱饭。人就一边看着鸭子，一边捉那些个头大的蚂蚱，用枯叶烤着吃。烤蚂蚱的肉香弥漫在田间地头。
蝗灾之后，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胡大嘴夫妻两个人，半年的辛苦都被蚂蚱啃的只剩下心酸了。她认为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她决定在河神庙烧香拜佛，侍奉神明，为自己以前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田明他们带领群众，赶季节种上一些晚季的萝卜和白菜，希望能有些收成。好在长在土里的红薯蚂蚱没办法啃食到。如今成了百姓们的救命口粮。在霜冻来临之际，他们把田里的萝卜缨子拔出来用开水烫过，晒成干菜，吃的时候在放点玉米面、红薯块一起煮咸糊嘟。这种方法解决挨饿的大问题，两河口地区居然没有饿死一个人。
两河口的人们以前也经历过不少灾害，但从过去朝廷到现在的国民党政府，他见经历过很多次抗灾，晚清朝廷，各路军阀，还有蒋光头的国民政府，反正只要是灾难之年，没有不抢老百姓的，张口就骂，动手就打。还没见过向游击队这样的真是没见过，他们说话这么和气，带着大伙抗灾，居然还不要什么报酬。看到游击队领导的新政府能如此对待百姓的，她感觉他们游击队真的是为百姓做事情，想当初自己对待田明的行为，心中羞愧难当。
刘寨村的村民们在游击队的带领下，终于熬过这个艰难的大灾之年。第二年终于赶上了一个丰收年，田里的夏小麦已经成熟，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这将是刘寨村第一次过上全年都不缺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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