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玄鸮记 » 第二十章:玄鸟降世

第二十章:玄鸟降世

    月上枝头,一团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城外和城中的大多数地方早已是漆黑一片。唯独这城中最光亮的地方就是这占卜问天的祭台周围,数十根火把把这里照的犹如白昼,可是面对卜事的指控,一个老人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唐好和围观的众人顺着卜事的指尖转身望去,那卜事指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人群外正趴在地上数蚂蚁的少年----田叟的傻孙子石头。

    石头并没有因为受到瞩目而有所不安,自己一个人依旧趴在地上,用手里草公鸡在做着吃虫子的动作。

    “大公鸡吃吃吃,多吃虫子,多下蛋给阿婆吃。”石头边玩边说着。要是平时人们听到有人说公鸡下蛋一定会捧腹大笑,说那人是傻子。可是现在在场的人听到这少年如此说着无不感慨万千。

    石头确实是个傻子,傻到以至于分不清楚能下蛋的是公鸡还是母鸡,但是他从小被自己的祖母养大,痴傻的心智中也有知恩图报的朦胧意识,畜生尚能报恩何况人呼?

    “侯爷不是他,不是他,是我这老不死的呀。”老人此时已经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歇斯底里的爬到夏侯傲脚下抱着他的腿喊叫着。

    夏侯傲看看卜事又看看周围的人,用着耐人寻味的表情说道:

    “田叟啊,事到如今事情的真像到底是什么?那碳灰到底是谁撒的,你说出来本侯才能明断啊。”

    老人长叹一口气,心情稍作平稳道:

    “是我要走那背街小路,谁知道前几日下雨,那小路上有多处雨水冲刷的沟壑,虽然勉强用力小车也能通过,可这孩子看我太过辛苦就把碳灰撒到沟壑上垫平了让我过去。这孩子随傻,但他知道心疼人啊。求侯爷放过他,一切责罚都让我这老不死的承担吧。”

    夏侯傲扶起田叟,让人拿来五张牛皮和一袋贝币交给田叟。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田叟啊,本侯知道你生活艰难这些你拿去给老妻治病。至于这孩子所犯的罪过嘛……”夏侯傲突然欲言又止,似乎是在考虑。

    就在夏侯傲说了一半的时候,刑事突然走出来冲着夏侯傲一行礼,义正言辞的说道:

    “侯爷,依商令无论是王室贵族还是平民奴隶,一旦犯法应当按律处刑,这灰是这少年撒的,田叟无罪,这少年当处刖刑。”

    顿了一顿接着又道:

    “倘若侯爷今日不按律定罪,只怕日后有人再犯,侯爷就不好处理了,那时受损的是侯爷的一世英名啊。”

    刑事刚才问了不说,这会跑出来说上这么一通话,一下子把夏侯傲架在那里下不来台。

    夏侯傲干咳一声,道:

    “来人啊,把那少年押来,明正典刑。”

    “不能啊,侯爷,不能啊”田叟听到夏侯傲这样下令,再一次的跪倒哀求着。

    “侯爷饶命啊,饶命啊侯爷。”人群外一个老妇人用这沙哑的嗓子在喊着,跌跌撞撞的从黑暗中走来。众人一看,知道是田叟的老妻,少年的祖母。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田叟冲着老妻说道。

    “邻里说你犯了事,我才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啊。”老妇人哭问着。

    刑事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是你家老头子犯了事,现已查明是你那傻孙子犯了事,当处刖刑。”

    老妇人听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喊大叫着,

    “你们不能砍石头,他还是个孩子,他是个傻子,他不懂事。我都是快死的人,要砍就砍我吧,我活着也是白耗粮食,你们砍我吧。”

    老妇人说着便去阻拦提捕石头的武卒,被武卒推坐到地上。夏侯傲在一旁看到,呵斥武卒不要伤了老妇人,但是却没有阻拦提捕石头。

    城里的百姓也不忍那孩子受刑纷纷感慨,但又无人做声出来阻止,只是私下里交头接耳的议论。更有甚者,开始高呼夏侯英明。

    唐好再也看不下去了,不顾唐渊的阻拦。从夏侯傲身后闪出,阻止正要行刑的武卒,然后双膝跪地朝着夏侯傲行了大礼。这可把夏侯傲弄不不知所措,连忙让唐好起身。

    唐好站起来又行礼道:

    “侯爷,卜事用的周人的卜法,未必就是上天对我大商的意志。”

    夏侯傲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觉得一时新奇。问道:

    “那翁主的意思是这卜法不对吗?”

    唐好不卑不亢的朗声答道:

    “这卜法倒没什么不对,只是周卜在我大商国却卜不全。”

    “卜事大人,刚才你卜的只是说这傻子撒了灰烬,但是卦象上却没有上天告知我们应当如何处理,是也不是?”

    卜事在一旁听唐好这么一问,一时词穷。他原本就是揣摩夏侯傲的意思,对故人田叟动刑,即便是按律处置,难免会有人说夏侯小题大做不念旧情。所以卜了这么一卦,目的是诈田叟说出实情,如果真是田叟,那是天意与夏侯无关,如果不是田叟那多半就是他那个傻孙子,那傻孙子本来就是空耗粮食的废物,动了刑还是一个废物,即使死了那还是天意。

    卜事想说又不能说,能说又不敢说。思索半天只好承认上天确实没有明示如何处置。夏侯傲脸色略微有些难看,忽然又客气的问道唐好。

    “翁主说刚才的卜法没有卜全,那翁主懂得如何叫做卜全吗?又如何知道上天真意呢?”

    “我既然知道他用的是周卜,自然也能够再问上天真意。小女幼时曾有幸得天人传授商卜祭天之术,侯爷能否允我试试。”唐好答道。

    “好好好,既然翁主也懂这卜事的学问,那就也来问问上天对此事究竟应该如何处理。”

    唐好得令转身来到祭馆,找了一件黑羽织成的裘袍,又找了一顶赤羽发冠带在头上,命人杀了只鸡,沾了鸡血摸在双颊上。他仅仅是听傅说说过一些祭祀占卜的礼仪,又回想以前在家参加过一些祭祀上那些巫师巫婆的穿戴,有样学样的给自己整了这么一身,再带上一对大耳环,对着铜镜照照,觉得还挺合身。心中之道

    “阿媪给穿的耳洞这回倒用上了。”

    接着又让人找来两块平整的龟甲,在返回祭台的路上悄悄的搓揉,为何搓揉?想想傅说,那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唐好回到祭坛,拿着一把铜剑,上下翻飞舞起剑来,脚下跳着自创的舞步,一边舞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唐渊起初还担心妹妹瞎胡闹,这会看着弄的还有模有样的,只能是强忍欢笑。

    唐好边跳边舞,顺手把龟甲抛入放满炭火的铜鼎中。突然他看到下面人群中有两个人挤过,一胖一瘦似曾相识。只是再转过身来,那二人已不知去向。唐好心中稍作疑惑又不敢分心,只好不去多想。听到鼎中噼啪作响,唐好心中大叫,

    “坏了”。“师傅当时是用的火盆,挑开火盆,龟甲散落到地上。这会龟甲在铜鼎中,我又不能下手抓出来,这该怎么办。”

    正是天无绝人之路,突然雕鸮的两声鸣叫让唐好想到了主意。只见他将一碗鸡血泼入鼎中,瞬时一阵烟雾腾起,众人惊呼。接着唐好吹响鹤骨笛,两只雕鸮闻声飞到祭坛上空盘旋着。夏侯傲和城中百姓乃至一众官吏武卒见头上雕鸮盘旋真以为是天神感应附身便拜。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民自古便认玄鸟为图腾,而玄鸟也就是雕鸮,人们俗称猫头鹰。现在亲眼看到雕鸮盘旋,当真便以为是天神到了,连夏侯傲都战战兢兢的俯身拜倒。

    唐好见众人拜伏心中觉得好笑,却丝毫不乱章法。他用剑依次挑飞两块龟甲到半空中,两只雕鸮抓了一下就丢在了台上,原来是刚出火的龟甲太烫,雕鸮想抓住,却被烫了利爪,唐好心中暗许抱歉。

    唐好趁着热度,用一碗清水泼到龟甲上。龟甲冷热一击,咔咔作响,露出了清晰的字痕----上天好生,孝心无罪。

    众人如果不信,从刚才玄鸟降世,到现在的龟甲显字,一幕幕都是亲眼所见,怎由得有人不信。夏侯傲三拜九叩当即冲着唐好手中的龟甲行了大礼。

    “侯爷,您看,这上天都示警了,说这石头是一片孝心,应当无罪释放。”唐好笑嘻嘻的说着。

    “放放放,赶紧放人。”夏侯傲命属下立刻释放石头。

    “侯爷,我觉得只是放了还不行,这石头虽傻尚有孝心,应该当做榜样,给予奖赏,好用来教化世人啊。我大商国不也是最提倡孝道的吗?”唐好说道。

    “对对对,翁主所言极是啊,本侯倒是疏忽了”夏侯傲有些尴尬的应允着,随后又命人拿来钱铂布料赠与田叟,还让人写了告示在城中张贴。

    天色已晚,城中百姓见此事就此结束,便各自散去。唐好心情大好,回到夏侯安排的住处歇息。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便到院子里走来走去打发时间。

    他回想起刚才在台上见到的那两个人似乎是前些日子在峡谷救了自己的那个大哥哥的随从。一时有些不解。他们在这里,那大哥哥去哪了呢?为什么没有在一起?那虢城的刑徒说先过去两个人莫非就是他们?如果是他们,那大哥哥难道在那之前就跟他们分开了?他们不告而别会有什么急事呢?再说他们也不是坏人,为什么要砍断绳索不给师傅他们用呢?一连串的问题在唐好脑中徘徊。

    正在想着,唐渊也来到院中,看见妹妹若有所思,便过来询问。唐好支支吾吾没有把心中所想讲给唐渊而是突然问他觉得夏侯为人如何?

    唐渊不假思索的说道:

    “夏侯人很好啊,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们,一路上又如此受百姓爱戴,爹爹跟他相比也不过如此吧。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啊。我没觉得不妥啊,感觉是个正直又得民心的好侯爷,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明白。”唐好说道。

    “咦!墙那边怎么回事”说话间唐好看到南边院墙外面突然亮起很多火把,似乎有很多人在干活。

    唐好叫上唐渊一同穿过院墙的回廊来到隔壁院中。兄妹二人一看,正有许多的奴隶从地窖里走出来,一排排带着枷锁。奴隶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纹身,那图案都不是商国这边常用的。

    这院落是个粮仓,院中有数十个粮库,粮库成圆形,上面盖有尖顶,里面是用粗大的木梁打成的十字隔仓,其中几个隔仓里面是空的,关押着数十名奴隶。

    警戒的武卒见到兄妹二人,连忙过来施礼。

    唐好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回禀翁主,这些是西伯送来的羌族奴隶,原本暂时关押在这里,过几日要送到朝歌作祭祀。”“因翁主和世子住在隔院,侯爷让我们连夜把他们遣送走,以免打扰二位清净。”

    唐渊看着那些奴隶,问武卒:

    “是要做人牲吗?”

    武卒道:“至于用作什么,属下不知。烦请二人回去休息,要是让侯爷知道影响到二位休息,一定会责罚我们的。”

    唐渊见武卒如此说,也不好再多问,拉着唐好出了粮库。

    唐好却觉得奇怪,哪里怪?也说不上来。便回屋睡觉了。不一会隔壁院中安静下来。

    到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辰,隔壁院中突然又想起了动静,听起来人很多,但是似乎只有一个人戴着镣铐在地上拖动。夜深人静,金属在地上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传的很远,不一会又安静下来。

    “吵死了,还说怕影响到我们休息,只怕是故意的吧”被那镣铐传来的声音吵醒的唐好在床上抱怨着,不一会又呼呼睡着,直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