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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师徒结缘

    兄妹二人一顿胡吃海喝后,唐好已经困得不行,独自俯在案边睡着了。唐渊知道妹妹这几日奔波劳累不忍叫醒,又拍妹妹受了风寒,这便回到下榻的客栈取了斗篷过来。

    唐好这边睡着,嘴里还说着梦话:“真好吃,酒好。”

    不知道过了过久店家过来轻轻的叫醒唐好:。

    “姑娘,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备齐装车了。”

    唐好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搓揉着,问道:。

    “什么时辰了?”

    “亥中刚过。”店家答道。

    “呀,这么晚了。他们一定饿坏了。”唐好腾的一下站起说道:。

    说完便催促店家赶紧出发,此时十几辆牛车已经在店外排好了队等待出发。唐好出门正撞见来送斗篷的唐渊,撞了个满怀。

    “又慌慌张张的去哪?”唐渊厉声道:。

    “哎呀都亥时了,老伯他们一定都饿坏了。我嘚赶紧过去。”唐好心急火燎的催促车队开拔,自己也飞奔出去。

    “把这个披上,都是一些腌臜之人,自有官府管他们吃食,你这忙里忙慌的是为个什么?”唐渊追了两步把斗篷递给唐好说道。

    “阿兄,你要来便一起,不来就先回去,又啰里吧嗦的唠叨的没完。”唐好有些生气的回怼道。

    唐渊命两名侍从陪同唐好一起去,但是也被唐好拒绝,他知道妹妹身手了得,一般人也奈何不住,便独自先回客栈休息了。

    囚作营地在城东的一块山岗上,是官府用来安置触犯商令而被发配劳作的刑徒所设置的。商令出自汤刑,汤刑原本是开国君主商汤所立,经数代增删至盘庚定都殷城后才具完备,其中发配劳作的处罚则是最轻的。

    营地简陋的难以形容,营中有数十间茅草棚和两口水井,其间则是一些简陋的用来晾晒的木架和若干大大小小的石墩石台,说是石墩石台其实就是山石,只是用的人多了,时间久了被无心的磨得圆润光滑。营地外围是一圈形同虚设的篱笆,多处早已朽烂不堪。虽然是个人都能翻过去,但是商令严酷却让人不敢逾越,也只需十几个武卒在营地巡视便可。

    一众刑徒自知命贱,都是觉得丫头随口答应并未当真,绝大多数人回到营地便都早早歇息。忽然有人看到城东大门开启,从山岗上望去,犹如一条火龙般的车队沿着小路蜿蜒前来。火把通明下,看的清楚那车上满载的是酒肉吃食。

    “快起来,快起来,那丫头真的给咱们这些贱人送吃的来了。”

    按令此时城门是不能开的,但是唐好如此张扬,又加上城中主官发话全城都要听从那刑徒的调遣,城门令知道这酒肉吃食是那刑徒问唐好要的,便不敢怠慢,生怕这路要是修不好把自己牵连进去。

    营地内一时间炸开了锅,众刑徒正在忍饿睡觉,听到有吃的立刻兴奋起来。西风微微,车上肉糜之气远远的就飘到了营地,武卒囚徒一个个都在吞咽着口水。

    车队到了营地大门,一名军官本想出来阻止,但见的营中数百囚徒和手下一众武卒早就如狼似虎的盯着车上的酒肉,一时间不可置否。

    唐好及时的拿出两粒金豆,又把一坛酒和两块牛肉塞到军官手中,那军官立刻防线崩溃,笑呵呵的藏起金豆,揣着酒肉跑到一边吃喝起来。车队陆陆续续的开进营地。

    “大叔大叔,大叔在哪?”就在众人一拥而上哄抢酒肉的时候唐好一边喊话一边寻找着之前那名刑徒。

    “说(悦)先生在那边”一个嘴里塞满牛肉的刑徒边说边指给唐好看。

    唐好随指望去只见刚才那个刑徒不为所动的独自坐在一颗槐树下,一边抬头仰望星空,一边双手掐指数算着什么。

    唐好从车上拿了酒肉,走到那刑徒身边,双手递上道:。

    “你在看什么,这上好的酒肉都不来抢。”

    “啊!”“是姑娘啊,多谢姑娘送来酒食,我们这些贱人早就不知道酒肉是什么味道了。”刑徒回过神,见唐好拿着酒肉递来,立刻起身答谢。

    “我问你刚才在看什么呢?那么专注,你自己要的酒肉都不来抢”唐好也抬头看看星空,没发现有什么其他东西,疑惑道。

    “看星星啊,这雨后的星空更加清晰,看的也最真切。”刑徒说道。

    “星星?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数都数不过来,还不把眼看花了。”唐好更加疑惑道。

    “这叫观星,不同季节星星的位置不一,根据星位别能预测人、物的未来吉凶。”刑徒答道。

    唐好瞪大眼睛,一脸崇拜的惊叹道:

    “这么神奇,那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看的。”“诶!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刑徒起身作揖,恭敬的答道:。

    “鄙人名说(悦),本是傅岩作册(司职祭祀的官吏),因当地的主官犯了事,我也受到牵连被罚没家产除了籍,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才把自己卖到圜土(监狱)里,充当一名刑徒,平日筑城以求衣食。这里的刑徒都叫我说(悦)先生,看守叫我傅说(悦)。”

    唐好身在贵族,交易买卖还是刚刚晓得,这会儿又听到还能把自己卖掉换吃的顿时觉得新奇。还要继续再问,且看到傅说已经在大口吃肉,便不好意思打扰,栖身坐到槐树下,学着傅说的样子抬头看起天上的星星。

    傅说在旁边大口的吃喝,不时的侧眼观察唐好,见那唐好着装好似权贵家的小姐,仅那身上穿的貂皮短袄和腰间的云雷纹袋饰就知道其家族地位非比寻常。可行事做派又如此的平易近人,不由得暗暗称奇。边吃边看,边看边想,回首往事心里念叨着“我那丫头要是活着,只怕也是这般年龄了吧。”想着想着眼角两侧留下了些许泪水。

    唐好正在专心的仰望星空,听到旁边傅说在哽咽,睁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酒肉不合口味吗?”

    傅说连忙粘干眼角的泪水,摇头说道:

    “鄙人已有六七年不曾尝到肉味了,更别说是这琼浆玉液了”。

    唐好身在豪门,唐侯又娇惯他,衣食从来也不限制,她自是每每酒肉穿肠过。可他却不知道寻常百姓只有祭祀时方能分到胙肉,还是按辈分依次食用,多数人能尝到红枣般大小的胙肉那便是一年中最高兴的事。傅说和这些刑徒劳工吃肉只能靠联想,平日就糟糠野菜果腹都是万幸,能吃到稷粟更是可遇不可求。

    唐好本以为是他嫌弃酒肉不好,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可怜,心里一阵酸楚。

    “那您在这里受苦,您家人呢。”唐好关切的问着。

    傅说叹了一口气,又极为平静的轻声说起。

    “哪还有什么家人,几年前那主官犯事,原本与我毫不相干,只因那作册的职位令太多人羡慕,便无中生有的构陷我,我被下狱,发妻与一对儿女也被罚为奴隶。幸好我任作册多年,邑上也有些朋友帮忙斡旋,最后我侥幸脱狱,只被罚没家产除了族籍。可我在狱中时构陷我的那个贵人的儿子早夭,就拿我的一对儿女当做祭品给陪了葬,发妻悲痛万分不久也死了。我本想一死,但是邻里劝说,我又不舍得自己的学问从此无人继承,怎奈何生计勿以维持,只好卖了自己做了刑徒,终日如行尸走肉般活一天算一天啦。”

    唐好见他说的如此凄惨,但是语气又那么平静,心里更加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母亲下葬时,父亲也用了一个奴隶殉葬,但那奴隶是戎狄的战俘,并不是小孩子。唐好当时因为母亲太过悲痛,并没有觉得人殉不妥,但是今天听着傅说说起,而且祭品还是小孩子,悲天悯人之情油然而生。

    “我以后要是能发号施令,谁再拿小孩子殉葬,我先宰了他。”唐好愤愤的说着。

    “活人祭祀本是我商民的传统,我也觉得不妥,只是这不是你我说说就能改变的了的。”傅说说道。

    “哎呀,我来就是问你刚才怎么让龟壳上显字的”唐好突然又想到了来此处的本意。一个机灵,起身站起问道傅说。

    “姑娘真想知道?姑娘知道这个又想干什么呢?”傅说不慌不忙的问着。

    “那我要是知道了,不也能学着你的样子给人占卜了,那样就能说是上天的意志,那样就可以不用杀小孩子了吗?”唐好这一番逻辑说的傅说的是连连称是,心感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怀仁济世的心思,顿时心生敬意,高兴的合不拢嘴。

    说话间,傅说从腰间的麻布带里翻出一物,攥在手里。而后缓缓的张开手,出示给唐好看。那手里的东西是一块乌黑又泛着少许银灰色光芒的石块,有一尖儿一棱儿。

    “这是什么?”唐好歪着脑袋瞅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悄悄的轻声问道。

    “此物乃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神石,坚硬无比又锋利无比,那龟壳上的字就是用这玩意提前刻好的。去年冬天,天降神火,鄙人有幸捡到一块。”傅说一边说着,一边眉毛上挑两下,示意唐好猜猜。

    唐好思索片刻……

    “哦哦,原来刚才你拿着龟壳在手里搓揉,就是为了用这个刻字呀,那龟壳被丢进火里之前,你就把要跟大家说的刻好了呀。哎呀,这么简单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唐好边说边挠头,略感失望的说着。

    “鄙人让姑娘备了这许多酒肉,姑娘后悔了?”傅说故意问道

    唐好连忙冲着傅说摇摆双手示意道:“才没有,才没有呢。这些酒肉算什么呀,我就是因为自己笨,随便说说罢了。”

    “哈哈哈,那就好,小人权代这一众工友谢谢姑娘了。”傅说真心实意的起身作揖行礼。

    “别啊别啊,你还没说刚才看星星是怎么回事呢?”唐好又急不可耐的问起了星星。

    “姑娘真想知道?”

    “嗯嗯,真想知道,我也经常看星星,就是看不明白,我娘也死了,家里人说天上有颗星星就是我娘,可是我看不明白,找不到我娘。”

    傅说听唐好提及思念的母亲倍感欣慰,心中早已升起一个念头,感念上天待自己不薄,这么多年终于让自己遇到了贵人。

    “好,那卑鄙之人就讲给你听。”傅说说完示意唐好坐下。

    “哎呀,什么卑鄙不卑鄙的,我可从来不觉得,就是钦佩你懂这许多。我爹爹常说,遇到知识渊博的贤人,要虚心求教。你也别谦虚了。你叫我阿好,我称你做大叔,行不?”

    “当然当然,姑娘不嫌弃我这卑……,啊粗鄙之人,那就权当这样。”傅说想说卑鄙,见唐好不爱听,连忙改口粗鄙。这会儿傅说那心里就跟灌进了蜂蜜一般,齁甜齁甜的蹿上脸颊,本就满脸的笑纹又多出了许多得意之气。

    “那是北斗,那是南斗,那是东方青龙七宿,那是北方玄武七宿,那是西方白虎……那是……那是……”。

    傅说以毕生所学引着唐好学识天文,诲人不倦的的讲解着。唐好依偎在一旁,开始还能聚精会神的听着,可是时间一久便响起了阵阵鼾声。那天文星图历法本就晦涩难懂,即使是一个认真研读的学者有时也会倦怠,而唐好只是一时兴起凭着一股好奇心求问起来,白天赶路晚上又折腾到半夜早已疲惫不堪,不由得听的睡着了。

    傅说看着睡着的唐好,心中甚慰,越发的喜欢。拿来茅草在地上铺好,附身放唐好躺下,又拿过斗篷给她盖上。点起一堆篝火,也去一旁睡下。临躺下,望了望自己那间茅棚下的一个破烂摊子,又回望睡梦中的唐好,若有所思的睡去?睡梦中口中淡念:“大叔?大叔?她会同意吗?她会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