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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符箓之术

    躺椅上的老人正是如今蜀山辈分最高者之一的孙淑清,林鹿偷偷看了看对方,但见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苍老,只是头发已经灰白,脸上布了几条任谁也躲不开的淡淡皱纹,不过透过其温婉端庄的容貌,依稀能看出老人年轻时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然而不知为何,林鹿总觉得眼前的这位老人似乎有很多心事,眉间布满了忧愁。

    听到年轻人的问候,孙淑清头也不抬,神情淡淡,说道:“终于想起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哼,你师父年轻时侯眼光不好,没想到老了更是老眼昏花,收个徒弟也这般没大没小,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犯了老年痴呆症。”

    林鹿大窘,悻悻道:“师叔,弟子现在才来看你,是弟子的不是,可师父他老人家并没有老眼昏花,更没有...”

    年轻人突然住口,因为老人正直直盯着自己。

    “我说他眼光不好就是不好,你小子懂什么。”老人似有不悦道。

    林鹿一愣,没有料到因为自己来拜访晚了竟会惹得对方如此生气,只得附和道:“师叔说的是。”

    孙淑清敛了敛情绪,不再看着少年,转头望着窗外,片刻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师父临终时有没有说什么?”

    老人的语气突然之间平和了很多,这让一直心情紧绷的林鹿顿时松了口气,答道:“师父说他很想念蜀山,想看看如今的蜀山是什么模样,还说师伯师叔们都很好,让我放心。”

    “没了?”

    林鹿点点头。

    孙淑清问道:“这最后一句话不是你自己加的?”

    林鹿正声应道:“不是,都是师父亲口所言。”

    一旁的吕思齐偷偷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家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不差。

    翠竹森森,一阵山风拂过,吹得竹叶飒飒作响。

    老人望着窗外怔怔出神,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怨意,自言自语道:“活着的时候不回来,现在人都死了,回来有什么用,你当年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劝都不肯留下,现在又回来干什么,有本事就别回来啊。”

    老人语气中尽是埋怨,眼角却已经湿润。

    两人看着眼前一幕皆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林鹿瞥见对方情状,寻思莫非师父跟师叔当年还有一段情缘。

    孙淑清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只好强自收敛情绪。

    事实上林鹿所猜没错,年轻的时候,容貌清丽的蜀山小师妹一直暗暗喜欢着俞佑康,只是一直不敢表明。两人时常一起练剑,作为师兄,对于师妹在剑道上的疑惑,俞佑康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淑清心里也好生欢喜,甚至幻想着将来两人能修成正果的那一天,然而世事难料,俞佑康跟玄青子在剑道上的分歧在老掌门去世之后彻底爆发,最终导致俞佑康负气下山,在离山之前,孙淑清曾苦口婆心的劝自己的师兄不要离开,望着女子泪眼婆娑,在日复一日的练剑中,俞佑康又岂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是最终还是因为执拗的性格没有留下来。

    自从俞佑康离开以后,孙淑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此蜀山上再也没有那个整天叽叽喳喳讨人喜爱的小师妹,只有一个沉默寡言失了魂的少女,而后更是搬到了这片竹林,一心扑在符道上,这些年除了蜀山的一些重要日子之外,几乎从不离开小院,而对那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师兄,老人的心里其实也有颇多怨言,玄青子对此亦是无可奈何。

    “师兄,你后悔吗?”孙淑清眼眶湿润说道,“就算你不后悔,可我后悔。”

    她后悔当年没有跟着他一起下山。

    林鹿跟吕思齐安静站在一旁,见老人情绪低落,不敢出言打扰。

    半晌后,孙淑清缓缓走到二人身前,看了看两人,突然对着吕思齐说道:“你小兔崽子也不懂事,他不知道这里,你就不知道提醒一下吗?”

    吕思齐一脸委屈,心想师叔祖你老人家也太不讲理了,若不是我提醒他,恐怕这家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看您呢。

    林鹿只能在心里对姓吕的家伙表示同情。

    正自歉疚之际,林鹿突然被桌上一张符箓吸引了目光,望着符文怔怔出神。

    “你懂符文?”见林鹿神态,孙淑清问道。

    林鹿悻悻笑道:“师侄只是好奇,并不懂符箓之道。”

    俞佑康当年为了向师兄玄青子证明剑道理念,一心用在剑道上,无论是对炼丹还是画符都兴致泛泛,水平相当有限,自然无法教授年轻人,这些过往孙淑清都一清二楚,说道:“这也难怪,俞师兄向来对符箓不干兴趣,你不懂也正常。”

    林鹿挠了挠脑袋,在山中的日子,师父从未教授自己有关符箓之事,想必也是因此,至于当初溪边斩莽之后提到的符箓制甲一事,也只是一笔带过,当时少年只是听得头晕目眩、心神向往,可并不明白其中关键所在。

    林鹿看那张符越看越有趣,于是想要伸手去拿,正当其刚要触碰到符纸之际,只听孙淑清喝道:“别动!”

    林鹿一怔,顿时僵在当场。

    吕思齐见孙淑清面带肃容,赶紧打圆场,故作黑脸道:“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师叔祖的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碰坏...”

    话未说完,只见孙淑清一个爆栗打在吕思齐脑袋上,斥道:“你这兔崽子没大没小,有这么跟你师叔说话的吗,别以为观儿下山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信不信我让弈儿把你屁股打开花。”

    吕思齐抱着脑袋,一脸幽怨,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说什么错什么,于是决定沉思反省,识趣的念起了闭口禅,打定主意不再说一句话。

    林鹿不懂符道,不明白一张符纸为何会令老人如此紧张。

    孙淑清见对方一脸迷茫,抬手一招,窗外一片竹叶悠悠飘进屋内,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张符纸上,只见竹叶与符纸刚一接触,轰一声火苗蹿起,符纸与竹叶尽数化为灰烬,只不过那团火似乎被什么包裹着,一直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之内,不至于将整间屋子点了。

    二人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林鹿握了握右手,倘若刚才碰了那张符纸,有师叔在场的情况下,这手虽不至于被毁,但也难免吃些苦头,想到此不免心有余悸。

    林鹿视线扫了一圈,弱弱道:“师叔,你这屋里到处都是符纸,会不会有些危险。”

    孙淑清说道:“就这一张是火符,其他的不碍事。”

    “啊?”林鹿惊讶道,“那岂不是浪费了。”

    吕思齐嘴唇微动,欲要发言,但一想到老人可能再给自己一个爆栗,只好忍下说话的冲动。

    孙淑清淡淡道:“一张火符而已,没了再画就是了,老婆子有的是时间。”

    林鹿心头微动,想到对方几十年间就一个人住在此地,其中孤苦自是无人能体会,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孙淑清忽然问道:“听说你中了寒毒?”

    林鹿点了点头,又将山中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孙淑清脸色渐渐肃穆,走到那面堆满典籍的竹墙边,对着满墙故纸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走回桌前,喊道:“你过来。”

    林鹿依言来到老人身边。

    “拿笔,画符。”老人说道。

    “我?画符?”林鹿一脸诧异。

    孙淑清静静看着对方。

    少年看着对方严肃神情,知道对方并非玩笑,于是拿起桌上的那支狼毫笔,沾了沾旁边的朱砂,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符箓之道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据传最早起源于鬼方巫术,但无论是从道教典籍,还是民间野史,都没有找到相关记载,有人猜测,很可能是道门中人为了与巫术二字划清界限,故意闭口不提或者抹去了相关记载。

    符箓之术的个中精义在于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正所谓‘符无正形,以气而灵’,其重点在于画符。在外人看来,也就是在黄纸上弯弯曲曲画上几道,看上去十分简单,但其中大有讲究,否则岂不是人人都是符箓大师。

    画符过程十分复杂,在修道之人眼中,符箓是沟通人与天地万物的秘传之术,能够借天地之力量镇压世间一切邪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画的,正所谓‘画符不知窍,惹得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画符过程中掐诀存想是基本,然后还有步罡踏斗,念动咒语等等细节,其繁琐程度光是看着就令人头大,境界不够之人,无论是在踏符头、画符胆,还是最后的压符脚,整个过程都需格外小心谨慎,否则十有八九功亏一篑。

    在市井乡里也有会画符的道士,而且还不少,画符动作潇洒之极,动作行云流水,嘴上还不停念着咒语,什么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总之只要能让人乖乖掏银子,怎么玄乎怎么来,而至于传说中那些真正能一挥而就且蕴含道门真意的猛人,则太过于凤毛麟角,当今世上,能达到此等境界的屈指可数,世人皆知的,也就只有那位坐镇龙虎山的当代天师,符宗张维扬。

    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对于那些有意进入符道或刚入符道之人而言,在第一次画符时却并不需要这般苛刻,相反,只需要随心意而动,讲究自然随性,目的就是为了看看此子在符道一途是否有足够的‘灵光’。

    见林鹿久久不下笔,孙淑清提醒道:“你闭上双眼,此刻想到什么,就用最简单的方式画下来。”

    林鹿依言而行,缓缓闭眼,脑海中却是一片火海,须臾间又是漫天白云、森森青木,眉头时皱时舒。

    吕思齐在一旁看着年轻人手下毫笔挥动,眉头皱得极紧,看得一头雾水,寻思这家伙莫不是真在鬼画符。

    片刻后,林鹿放下手中毫笔,慢慢睁开双眼,孙淑清看着年轻人的‘杰作’,静默无言。

    林鹿见对方表情,知道自己出糗了,讪讪道:“师叔,让你见笑了。”

    孙淑清微微一笑,她之所以让年轻人画符,是因为符箓极为讲究阴阳协调,可以镇压世间一切阴祟之物,本意是想以此镇压林鹿体内的那道寒气,倘若对方在符道方面真有天赋,孙淑清自然愿意倾囊相授,可林鹿的这道符,徒有其形而无正气,对极为讲究灵性的符箓而言,算不得有天赋,既然如此,再花费时间在符道深耕,显然意义不大,不如像他师父一样,一心用在剑道上。

    至于为何要让林鹿亲自画符镇压而不是老人自己动手,因为此符要种在年轻人体内,非同小可,即便她再如何境界高深,对少年体内状况的了解显然不如当事人自己来得彻底。

    老人自嘲一笑,本来就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符道极为讲究天赋跟‘灵性’,哪能轻易就能遇到一个符道天才,何况以符箓镇压寒气,只是治标不治本,本就不是上上之策,她说道:“不碍事,此路不通自有别路,如此你也可以一门心思放在剑道上,也不枉你师父的一番苦心。”

    林鹿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太多失望,因为自己从未想过能在符道一途有所建树。

    两人在太阳落山之际离开了竹林,孙淑清望着那道精瘦背影,面带忧愁,先前给林鹿搭过脉,对方体内的那道寒气要比老人想象中的厉害,要想清除,当真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