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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江边小镇

    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上,林鹿开口问道:“老先生既然要走如此远的路程,为何不多带些人?”

    王守澄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进京时只带了一名书童,这条路还只是一条小路,可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么山贼强盗,眼下太平盛世,料想更不会有强人了,不曾想却出了这等子事。”

    林鹿嘴角微扬,讥讽之意尽显,“好一个太平盛世。”

    “林兄弟此话何意?”王守澄见对方脸色突变,询问道。

    林鹿淡漠道:“原本与世无争的一家人,却因为参加了一场诗会就招来横祸,导致家破人亡,如果这也算是太平盛世,那还不如生在乱世。”

    王守澄微微皱眉,想了想,醒悟道:“林兄弟是指的元宵诗案?”

    林鹿轻轻冷笑一声,却是没有承认,说道,“你们身居庙堂之上,每日所做无非上朝退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当一天班坐一天钟,怎么知道庙堂之下的事,即便知道,又有谁会真正去关心几个寻常百姓的事。”

    王守澄见对方言语中尽是对朝廷的不满讥讽之意,自认对方所言确有其事,但并非尽是如此,以自己几十年宦海浮沉的经历来看,官场之事又岂是这般简单,说道:“林兄弟,你当这为官之道真的如此容易吗?倘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大隋朝别说传承四十年,即便只是二十年,十年,也早就民乱四起,国将不国了。”

    林鹿双手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对于老人的话不以为意。

    王守澄接着说道:“林兄弟言下之意,王某明白,如今大隋朝看上去欣欣向荣,实际上并非如此,陛下一心修道无心国事,让赵辅国当权,以至于朝堂之上敢怒不敢言,也就有了林兄弟所说的当一天班坐一天钟了。”

    王守澄感叹道:“历朝历代,一个王朝的崩塌都是从内部开始,由盛转衰,要么是因为骄奢盛行,要么是外戚弄权、藩镇割据,而宦官专政更是一个王朝崩塌前的显著迹象,可是大隋才历经四十年啊。”

    作为亲眼见过文治武功皆是一流的三代皇帝对大隋朝的改造,王守澄发自内心的感到痛心。

    “不是还有个二世而亡的短命王朝吗。”林鹿淡淡道。

    王守澄摇头道:“大秦横征暴敛,二世而亡不足为奇。”

    “你的意思是大隋朝没有横征暴敛?难道刚才你没听见,那几人是因为吃不饱饭才当山贼的吗?”林鹿毫不退让。

    王守澄一愣,无言以对。

    王晴见车内氛围压抑,打断道:“爹,如今你已经不在朝中为官了,何必还去关心那些事。”

    老人拍了拍女子手背,望着车厢外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女子偷偷吐了吐舌头,不再跟老人争辩。

    车厢内一阵沉默,片刻后林鹿突然开口问道:“老先生,赵辅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守澄抚了抚白须,说道:“一个快古稀之年的老头子,二十岁时就入朝服侍先帝,没想到这一服侍就服侍了四代皇帝,加上当今陛下尤为信任他,所以在朝廷里势力很大。”

    林鹿皱眉道:“堂堂大隋朝堂,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跟他作对的?”

    “作对?”王守澄苦笑道,“这就是下场。”说着指了指自己。

    林鹿微感讶异,自始至终还不清楚对方因何途经此地,王守澄见对方神情,于是将始末讲了一遍。

    元宵诗案当夜,林鹿便被俞佑康救走,然后带进了十万大山,对于后续发展更本无从知晓,在年轻人心中,整件事就是朝廷精心设计的阴谋,因此连带着对整座朝堂之人都没有好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道统六年的元宵诗案发生后,在整个文坛,尤其是江南士林掀起了惊天巨浪,数百名士子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彻查此事,作为文坛领袖之一的王守澄自然熟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有意无意在背后为众士子推波助澜。

    原本想要借此杀鸡儆猴的赵辅国见事情越闹越大,以至于打搅到了杨淳的修仙心情,最后不得不找了几个倒霉蛋做替罪羊,这才将书生士子的怒气平息下去。

    而由此可见,王守澄此次被贬与人起争执只是个幌子,煽动众人联名上书才是根柢所在。

    得知对方是因此被贬以后,林鹿对老人的态度和善了许多,歉然道:“原来如此,刚才林鹿说话有无礼之处,还请老先生勿怪。”

    王守澄摆了摆手,淡淡一笑,接着道,“你刚才问大隋朝堂有没有敢跟赵辅国作对的人,当然有。”

    “谁?”林鹿微感意外。

    “大隋朝立国四十年,亲王藩王众多,可传到现在,这些后辈早已没有了先辈的血性,阿谀奉承,官场钻营倒是拿手得很,一个亲王居然能去替姓赵的牵马,你说可笑不可笑。”王守澄遥望北方,一脸的自豪,说道,“可是总有人不怕那姓赵的,当朝唯一敢不把赵辅国放在眼里的只有一人,咱们大隋的镇国大将军,定国公王宗嗣。”

    “定国公?”

    王守澄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还请老先生明示。”林鹿从小受父亲影响,扎堆于圣贤文章,诗词古籍之中,对这些军旅之事知之甚少,偶尔听好友高文凤提起,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往心里去。

    王守澄解释道:“定国公军伍出身,跟随先帝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是参与过那场大战仅剩的老人,定国公奉命镇守大隋北部边境,统帅大隋四十万兵马,又怎会惧怕一个宦官,而且恰恰相反,朝中有过一桩秘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赵辅国曾有意交好定国公,但以后者的性子,怎么会跟一个阉人打交道,那被派出去的人自然而然吃了闭门羹。”

    老人饶有兴致问道:“你可知道大隋十二边将?”

    林鹿回忆起在依山小镇的日子,想起高文凤滔滔不绝的讲那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边军事迹,说道:“略有耳闻。”

    王守澄自豪道:“如果说定国公是大隋的定海神针,那么十二边将就是咱们大隋边军的一根根樑柱,让敌人不敢越境一步,而且十二人中好些人曾经都是定国公的部下,都是在他老人家手下慢慢成长起来的,听说镇守河州的那个家伙当年还是定国公的一个马前卒,以此为傲,每次跟人喝酒都要拿出来吹嘘一番。”

    林鹿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如此,定国公难道不知道赵辅国祸乱朝纲,何不直接入宫杀了姓赵的?”

    王守澄道:“赵辅国蒙蔽上听,扰乱朝纲,定国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姓赵的从未将手伸入边军,我想这大概也是他老人家没有动手的原因吧。”

    林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王守澄见对方神情,问道:“林兄弟为何摇头?”

    林鹿道:“倘若赵辅国真的掺和军中之事,朝廷会怎样?”

    王守澄冷笑一声,“谅他也没那个胆量。”

    林鹿说道:“定国公威望之高,军中自是无人能及,只是照老先生所说,既然他老人家参与过那场诸国混战,想必如今年事已高,就像你说的,如今军中只剩下他这位参与过大战的老将,倘若他老人家哪天突然撒手而去,谁还能镇得住姓赵的?”

    王守澄一怔,“这?”

    “他赵辅国未必活得过定国公。”片刻后,词穷的老人如是答道。

    林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大隋朝未来安定与否,居然要看两人谁活得更久,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林鹿收敛笑意,接着道,“何况老先生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王守澄无话可说。

    林鹿道:“我只是实话实话,老先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当然希望赵辅国早点死,可是希望并不管用。”

    “你好像很想他去死?”王守澄看着对方问道。

    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年轻人更希望赵辅国去死的人了。

    林鹿反问道:“老先生这话问得就有些多余了,难道你不想吗?”

    两人相视一笑。

    车辆在山中穿行,道路弯弯曲曲,次日终于出了大山,走出深山之后,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因为不用再担心遇到山贼强盗。

    这一日临近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一座江边小镇,而后下榻在一家小客栈,客栈虽小,但干净整洁,位置更是极好,临江而建,打开窗户便能看到临沧江水滚滚东流。

    江风扑面,令人神清气爽,价格自然是贵了一点,但一来毕竟是一座边远小镇,贵也贵不到哪儿去,二来出了大山的王守澄心情不错,加上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老人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更加开了,二话不说便要了临江几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