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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这就是命吧

    暮鼓锤响后,普通的老百姓全都回到了家里,准备和今天做个告别。

    但京城内,还有几条花街柳巷,灯火通明,鼓乐不断。在一条暗巷的深处,有一盏橘灯孤零零的飘在黑暗中,与巷口外“梨花苑”门口那恍如白昼的灯牌,没有丝毫可比的能力。

    就像大西瓜和小西瓜,没人会对挤在角落的小西瓜感兴趣。但也有银钱不多的小老百姓,需要有一个小西瓜来解解馋。

    从那点橘灯下,也有络绎不绝的欢笑声传出,与“梨花苑”里的琴瑟之音,一同向上飘入到夜空之中。

    杨萧抖了抖手里的散碎银两,脸上露出拘谨。望了眼远处正喝的高兴的几人,狠下心又拨出一小块出来。

    “老板,再拿一坛酒来。”

    拥挤的小饭铺里,一共只有六张四人小长桌。但忙碌的后厨和拥挤的过道,证明了这里也有它自己的热闹。

    杨萧抱着酒坛子重新坐回凳子上,宽大的后背把过道挡住了一半,只要有人走过,他都得挺直胸膛,把肚子贴到桌边,帮人把位置让出来。

    “老大,要不咱俩换换吧,我瘦。”陈二狗子的手有气无力的搭在他的胳膊上,自己的舌头已经找不准发音的位置了。

    “没事,我就坐过道上挺好。来,接着喝。”

    杨萧推着陈二狗子的肩膀,像扶庄稼似的,把他扶正。接着,打开酒坛,又把每个人面前的酒碗满上。

    桌上的菜盘里,除了续上的花生米,其他几个只剩下深色的汤汁了。

    没了菜,张伟也提不起兴致,眼神也半拉着,在凳子上用脑袋画起圈。

    “我说,这个孙傲怎么又没来参加咱们的聚餐。天天拉着个脸,真以为很帅啊。”陈二狗子往嘴里扔进一粒花生米,消瘦的脸上每嚼一下,就会皱起很深的褶子。

    坐在他旁边的胖子王大,好像害怕他似的,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说:“他……他说晚上要练功,所……”

    “练功?”陈二狗子抢断了他的话,“白天在队里屁都不放一个,晚上也不和咱喝酒,这也太没有团队精神了。”

    “对不,老大。”他的脑袋忽然转了一百八十度,望向杨萧。张伟怕他那连大动脉都包不住的细脖子,一不小心什么时候就被自己扭断了。

    杨萧举起酒碗,对着陈二狗子说道:“好了,好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不是要开始了嘛,他有自己的追求。”

    陈二狗子一仰脖子,干掉了碗里的酒,拿过酒坛子,给杨萧和自己又续满。嘴里叹着长气,似有无奈的说道:

    “哎,要是他也有个当官的爹,就不用这么麻烦喽。”

    坐在张伟里面,一直没出声的赵吉将手里的酒碗摔的“噼啪”响,以此来警告某人。

    “怎么?不服气啊。”陈二狗子挑眉瞪眼的看着赵吉那张小白脸,似乎有一腔的正气,不怕任何人。

    “我爹是百户怎么了?那也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我又没沾到他什么光,还不是和你一样从一个小兵做起。”赵吉喝酒都没红的脸,现在因为激动,充满了红晕。

    “呦~”

    陈二狗子怪气的叫道:“那您受苦了,大少爷。屈尊来我们这体验生活来了。还有脸说没沾你老子的光,上次那事给别人身上,早被抓起来,等着秋天砍头了。”

    他的话好像拔掉了赵吉身上的引线一样,赵吉拍桌而起,怒瞪着他说道:“你说什么!要不是我,你还有命在这喝酒?”

    陈二狗子也不甘示弱,站起身来,比赵吉高的他,将脸压过去,满脸轻蔑的看着这个官二代。

    “那我也不会把一个大活人,直接扔出去当垫背!”

    赵吉嘴上说不过,就要拿酒碗砸他。手底摸向桌面,张伟眼疾手快,立刻把他的酒碗拿了过来。他又要去拿酒坛子,又被张伟提到了手上。

    “够了你们两个!”

    杨萧也站起来,看着脑门都快贴在一起的两人,强按着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坐下。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就不要再提了,都是一个队的,天天见面就吵,像什么样子。”

    “老大。”陈二狗子满脸委屈的看着杨萧。“你可是因为那事,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啊。”

    “我不也被罚了一年俸禄吗?”赵吉不服气的说。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最后,在张伟和小胖子一人拉一个的情况下,今晚的聚餐结束了。

    黝黑的街道上,只有张伟和杨萧两个人不顾“宵禁”,踉跄着身子,凭借着一点点月光,朝前走去。

    晚风中已经露出了凉意。

    杨萧用手扶着额头,苦恼的叹息道:“没想到带个队这么难。就你们五个人就搞成这样,还真佩服那些能够带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嗨。”张伟摆摆手说道,“说不定,大将军们现在也在为手下人吵架的事,在家苦恼呢。”

    哈哈哈。

    听了张伟的话,杨萧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个西北大汉,黝黑的脸上,今晚终于露出了一次笑容。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在了一块缺了边的地砖上,让他差点崴了脚。

    “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张伟看着扶住墙壁的杨萧,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

    两人就这么开玩笑似的拉扯着,拐进了一个一人宽的小巷子。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窄巷,好像画里的一根黑线,让人觉得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值得存在。

    推开一扇小破门。明明只有一人宽的门,还勉强的被一分为二,成了对开门,像两根竹筷子似的,立在破瓦乱砖堆积的院墙之上。

    走进院子,三面建屋,住着四户人家。其他家早已熄灯就寝,只有西北角一间小屋还亮着微弱的油灯。

    “回来了啊,当家的。”

    一个脸上和杨萧一样,晒的黝黑的妇女从屋内推门出来,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股扑鼻的药汤味。

    粗糙的葛布夏衣,已经洗褪了色,裙脚、肘部,还有肩部,这些经常磨损的地方,都打着浅色的布丁。可以看出,是她特意挑了颜色相近的碎布,用心缝制上去的。

    额头上缠着一块已经泛白的蓝色头巾,倒也干净利落。看到张伟,她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让人想到清澈的湖底,非常真切。

    “这个小兄弟是?”

    “队里的张伟。”杨萧还站在门口,就脱去了外面的制服。

    “嫂子好。”张伟笑着问候道。

    妇女接下杨萧脱下的衣服,搭在胳膊上。接近惨白的嘴唇向两边分开,传出抱歉的笑声,有点为难的说道:“应该泡点茶给你们解解酒的,可是家里的茶叶用完还没买,这……”

    “没事的嫂子,我不爱喝茶,太苦了。”张伟连忙摆手说道。

    屋里的油灯下,忽然传来一声非常虚弱的呼唤声,连刚出生的小猫都比这有力气。

    “爹,是你么。”

    杨萧像听到了军令一样,立刻转身进到屋里。挨着床沿坐下,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轻轻的哄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

    大夏天的,小女孩却带着一顶针织帽,半圆形的帽子紧紧贴在她的头皮上。脸上难受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帽子。

    小女孩很想对爸爸挤出点笑容,但努力了两下后,还是放弃了。

    杨萧和她说话的声音,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温柔细腻。与他这个高大粗糙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

    不到十平米的屋子,一张砖抗已占了大半,剩下的地方,沿着墙壁,摆着一圈又一圈的锅碗瓢盆、箱桌橱柜。

    若不是小女孩的身高,张伟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女孩有五六岁了。瘦小的身子,显得身下的炕是那么的宽大,好似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妇人站在屋里,紧张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好像害怕瘦弱的小女孩会在杨萧宽大的手掌里,弄坏了似的。

    张伟靠在门口朝里张望,后背露在门外,已经挤不进来了。

    “她怎么了?”张伟小声的问道,害怕打断杨萧嘴里轻柔的呵护声。

    妇人的双眼舍不得离开小女孩一下,嘴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喉咙中已经哽咽了起来。

    待女孩重新闭起眼睛后,杨萧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小手放回到被窝中。

    回到院子里,杨萧眼中充满了悲伤。认识他几个月来,张伟是第一次在这个西北汉子坚毅的脸上,看到这样软弱的表情。

    “孩子得了什么病?”

    杨萧抬头,寻找今晚的月亮。

    “说不清楚。一年多前,开始发热不断,怎么也退不下去。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后来鼻孔和牙龈开始出血,止都止不住。一个五岁多的孩子,天天喊疼。我和她娘却只能在一边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我拖关系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瞧了瞧,说是“血症”,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开的药喝了一个月,头发都掉光了。孩子嫌自己丑,天天哭着不愿再喝药,吵着闹着要找她的头发。她娘没办法,便把自己唯一的一根簪子当了,买了她喜欢的颜色,织了顶帽子。”

    杨萧的话说的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沉重,好像脚底踩着的不是大地,而是深渊表面的冰面。

    “真的治不好了?”张伟看着屋里只能照亮桌子的微弱油灯,心里很怕它忽然熄灭。

    “哎,都是命。”杨萧将脸扭到一边,轻轻抽了下鼻子,“我现在,只想多陪在她身边。等她挺不住了,就带着她的身体回老家。本来也是为了看病方便,我才申请调来京城的。”

    院中的两人,各自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久久没人说话。四周墙角的虫鸣,此刻听来就像丧葬队伍中的红布,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要借钱吗?”

    比虫鸣更不合人情的话,从张伟嘴里蹦出。不等杨萧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张伟已经将今天刚刚领到的二两银子,硬塞到了他的手上。

    “等你能领俸禄了,再还我。”

    杨萧看着手里指甲盖大的银子,再抬起头,已没了张伟的身影。

    呵。

    杨萧好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笑着摇着头。“这小子。”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的张伟,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好像一个月没洗头似的,疯狂的挠着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啊。回去要怎么和王妈妈说啊。身上这件制服,还是从家里拿的钱。今天早上临出门,王妈妈还说要给自己做秋天的衣服。发俸禄的日子,却空手回去,我要怎么解释。呜呜呜。”

    要不以后我每天少吃两碗大米饭吧。

    弯牙新月,在涟漪的波浪中,似一位江南的舞女,在摆动着曼妙的身姿。

    一艘缠绕着袅袅琵琶曲的画舫船,压碎了月光,随意的漂浮在西湖中央。

    船厢中一位身穿沙衣的老人家,侧身躺卧在草席上,腋下撑着方枕,手肘立在席上,手托脑侧。微闭着眼睛,感受着船头音乐与湖上清风的拂拭。

    挂着灯笼的小渔船轻轻靠了过来,小心的像害怕惊醒沉睡的凶兽一样。

    穿着黑色圆领长袍的中年男人,爬上画舫船,伸首朝里张望,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一曲终了后,他立刻扣响了厢门。

    “进来。

    继续。”

    男人进来的同时,琵琶曲再次响起。

    “大人,“仙人府”出事了。”男人跪坐在厢门处,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

    停了一下,不见老人家搭话,他便识趣的继续说道:

    ““仙人府”的“南峰双杰”还有黄老道,全都被干掉了。”

    “嗯?”老人家提起了兴趣。“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说道:“对外放出的消息,是说有一头灵兽发了疯。但这肯定是编的借口,不说被干掉的这三个“尊仙”的实力,南峰的整个山头都被削平了,“炼丹派”可以说是彻底完了。

    而且“北峰三君”之一的秦尊仙也受了重伤,“法器派”门下弟子,也伤亡过半。

    这一看就是发生了惨烈的战斗,不可能是一只灵兽能做出来的。”

    老人家抚摸着自己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眼睛依旧微闭。“这么说,现在是老叶在当家咯。”

    “是的。”男人答道。

    紧接着又说:“重点是,我们探寻到了那个东西的下落。原来是收在黄老道那,现在被迁移到北峰了。”

    男人偷偷看了眼侧躺在中央的老人家,轻声说道:““仙人府”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防备一定不如以前,能打的“尊仙”只剩齐昊一个了。现在正是我们把那件宝物取来的好机会。”

    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湖面上散碎的月光,两眼露出欣喜的笑意。

    “人选呢?”

    “让“盾地鼠”两兄弟去吧。他们之前在锦衣卫的“患地落”呆过,非常适合潜伏和窃取,而且战斗力也不弱。”

    “嗯。”老人微微的点点头。“再派一个能打的跟着。“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就要开始了,这次必须成功。”

    “明白。”男人附身叩首。

    一曲停后,又起一首。

    男人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老人家问道。

    “是那个小子的事。”

    “哦?”

    老人家坐起了身子,两手搭在膝头,看着男人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男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像犯错的小孩一样,把脸垂下去。

    “那小子出来的村子我派人去调查了。据村里的人说,是在十几年前,一位常年在外做工的大妈,突然抱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回了村。对人说这是她自己的孩子,但问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始终说不上来。

    之后,这对母女就一直独自生活在村里,从来也没见过有人来看她们,她们母子也从没出过村,连镇子上的赶集都没去过。

    村里人觉得这孩子来路不正,也都疏远她们,问不出太多细节来。在今年夏天的时候,那个大妈死掉了,这个小子就自己出了村。”

    “去她家里看过了?”老人问道。

    “看过了,屋子已经荒废,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男人回道。

    老人眉头微皱,看着外面的风景发着呆,感觉黑夜中的点点月光还不够清晰。

    “去查查那个大妈,看看她都在哪做工。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是。”

    男人刚准备起身离开,又被老人家叫住:

    “还有。该准备动身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