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之后
“他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好转了，很难相信，他的恢复能力远超神奥汀上的任何种族，简直可以同花灵媲美。”
“等他醒了再通知我们。”
“是，城主。”
谁的声音？是亚曦吗？冬华沉浸在无边的黑色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覆盖的东西，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走动，甚至可以清楚感知他正躺在松软的床上，他只是无法睁开双眼，去亲眼看自己周围的事物。
他并不慌张，理性告诉自己，他摆脱了生命的危险，身体的过重负荷让他的身体有了不小损耗，这无异于经受了一场酷刑，从本质来说，可能比酷刑更为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冬华的视线才渐渐从漆黑一片变得有些光彩，缓缓睁开双眼，略显刺激的白光让冬华下意识遮挡。适应了这光线，冬华才觉得好受了些，既而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些医用仪器。
“你醒了，太好了”，亚曦看到冬华苏醒过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等着，我去叫奥维尔。”
冬华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并不在奥维尔的专属诊所，这里更大更宽敞，设备仪器更为齐全，从自己单独的病房就能看出来。没等多长时间，门外就传来了愈演愈近的脚步声，神色紧张的奥维尔和亚曦几乎是撞开门进来的，看到冬华还醒着，二人才踏实了些。
“奇迹，我要把你写进我的医学报告里”，奥维尔一边和冬华嘀咕，一边观察冬华各项身体数据，心脉跳动，呼吸频率，都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奥维尔刚接收到任务时，冬华的心跳简直趋于直线，波动幅度小得令人震惊，体内脏器和血脉的高负荷运作，使得冬华完全不能依靠魔力治疗的方式，他根本无力承担魔力注入带来的力量，因此奥维尔同空界城第一医疗院的各大医师们做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决定，用常规方案对冬华的内在进行修复调和，并在治疗中期辅以魔力治愈的举措。这种方案并非空穴来风，奥维尔先前就治疗过冬华一次，他知道这个人类的恢复力和身体强度都远超一般的兽民，这种治疗方案显然是更符合他的。
“亚岚怎么样了，还有凯登呢？”冬华虚弱到连开口说话都有些为难。
“亚岚很好，只是魔力耗尽，精神力受损，三天前他就已经出院返回岗位了，至于那位影龙王，他带着自己的族人回到了影念山，查看梦域是否有异样。”
亚曦将他未能得见的后续全部讲述了出来，整个森林的生态重归稳定，那些被拘禁的魔法生物也能够正常生存了，这一次横跨整个梦之森林的动乱，使得大量城镇和村落遭受重创，好在没有过多人员伤亡，只是居民区重建怕是又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了。
“还有一件事，影念山谷的封印不是因为时限结束，而是人为破坏”，亚曦拿出一个有缺口的魔法道具，形象与冬华所熟知的十分雷同，只是不具备那种宛如天成的纹理。
“水神纳芙提斯的圣杯？”冬华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种传说中的圣物，其珍贵程度比起伊德海拉的梦魔之眼属于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似乎不是真品”，眼尖的冬华只是稍加打量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你说的没错，这只是赝品”，亚曦将那损毁的圣杯放在冬华床边的台桌上，在上方滴入了一滴清水。
水神纳芙提斯，诞生于始源七神之一的瓦尔斯，神代时期生活于北浊河域一带，曾经将自己净化水域的魔力融汇在河流之中，挽救了许多被瘟疫折磨的生灵。传说中，只需将一滴水置入圣杯之中，就能依靠圣杯的力量，复生出治愈万千病痛的圣杯之滴。
亚曦仿照传说滴入的一滴清水，并没有收获应有的效果，这也是可以预料的，赝品只能是赝品，何况还是破损的赝品。
“这些假圣杯充盈着水的魔力，被强制性送入封印内部，导致先祖设下的火之禁令失效了。”
亚曦的话让冬华对于先前的事情忽然有了全新的看法，答案脱口而出，“亡者众，一定是他们。”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亚曦一时间有些惊诧，神色随即严肃起来，“这个组织，我不建议你去接触。”
“为什么，在源石镇，他们给了我最为可靠的消息，才让我们不至于被梦域吞噬”，冬华不能理解亚曦的这种反常态度，提到亡者众，他实在是有些过激了。
不过亚曦的这种态度是完全合理的，亡者众这个组织放眼整个神奥汀大陆，都是一个极为恼火的存在，各个国度、地域都将这个组织视为极端危险，其多个成员甚至在各国最顶级的通缉名单上呢。
“解封使徒，却又帮助我们封印使徒？”冬华在心中考量这件事，虽然多有蹊跷，但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协助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派塔伽尔去查证”，亚曦替冬华倒了一杯热水，唤来护工端了些新鲜的水果供冬华消食。
冬华望了望窗外，在亚曦离开前，他问道，“亚岚还好吗？”
“他很好”，亚曦刚好准备掩上冬华的房门，他回过头来，冲着冬华表露谢意，“谢谢你救了他。”
门轻轻合上，亚曦的脚步也是越发远去，只剩下冬华独自在房中休憩。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没有做任何噩梦，只有绝对的安宁，精神的舒爽可见一斑。
舒服日子过了没几天，在感觉到自己力量恢复不少之后，接下来的时光就不算好过了，在医疗院里整日投身于复健任务里。不过，结果自然是好的，大半个月下来，他总算是能够不依靠护工就能下床行走了，跑跑跳跳也算康健，只是那被伊德海拉长枪贯穿过的左膝一直不见痊愈，总是会莫名刺痛。冬华也没想到那伤会这么严重，一直影响自己全身魔力的调动，简直就像遭遇了某种瓶颈，虽然旧伤短时间难以痊愈，却让冬华发现自己的月之印又得到了新的能力，对于水的掌控逐渐精准起来。
从凝聚小水珠开始，冬华在半个月内不断进步，最终能够汇聚强大的水流形成水龙卷，这些都是冬华夜间偷偷跑去喷泉附近练就的。按照神奥汀大陆的魔法体系，元素魔法是相生而相克的，更精准掌握了水的魔力，就相应的更弱化对火的控制，像灵神们那些纯粹的魔法仙灵，大多也只有单一元素力，而且是极致而纯净的，这也是他们一直位于神奥汀力量顶点的原因，除了少数能够达到超位阶段的吟唱者和那四位原初龙王，几乎无可匹敌。对于自己这诡异的状况，他也曾同亚奇探讨过，但亚奇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质，就连当初人族的七司都不能解释这一点。
冬华一睁开眼便看到亚岚在侧，看着他气色不错，也试探性地感知了一番，气息平稳，心脉舒缓，魔力充裕其身，想来也是调理得不错。见冬华醒过来，亚岚也没说什么闲话，端来一盘削好的水果喂给冬华浅尝。
“其实，我自己能动的”，亚曦送来的果篮他没怎么在意，虽然是很想吃点东西，但不知怎得，还是睡觉更吸引人，毕竟不被噩梦牵绊缠绕能够彻夜安眠，这种机会对冬华来说实在难得。
“气色不错，难怪他说你今日就能出院了”，亚岚不断喂冬华吃那些切成小块的水果。
冬华吃了大半，就着实不想再吃了，无论亚岚怎么哄骗说营养价值极高，也一块都吃不下去。思来想去，他才想起来，亚岚最近应该挺忙的，森林重建工作绝非一朝一夕，他身兼数职，怎么有空来接自己出院了，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残废，何必他来这一趟。
“你的公务呢？”冬华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做完了”，亚岚倒是直率，跟冬华搭话的空闲，叫来了护工和医疗师，提早就准备了出院证明，就等着带冬华回去了。
冬华对于自己能够出院，也算开心，那里头虽然是安乐养病的好去处，待久了也难免觉得无聊，不比在外头逍遥自在来得安逸。出了医疗院，冬华立刻就伸起了懒腰，大口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连那些叽叽喳喳的飞鸟，在冬华眼中都觉得可爱了三分。
“唉，还是外面好”，感慨之余，冬华也没忘记询问亚岚接下来的事情，“你现在要去干嘛呢，我可以去帮忙的。”
“去兰斯的酒馆看看吧，他跟尤里约好了，工作结束后去那边休息。”
“他俩……关系还真是不错”，冬华拿着亚岚买来的热饮，跟在他身后向酒馆方向出发。
亚岚迟疑了一会儿，“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冬华有些不知所云。
“他们是一对啊，兰斯很早就向尤里求过婚的。”
此言一出，冬华喝到嘴里的热饮那是瞬间喷了出来，溅了亚岚一脸。冬华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看着亚岚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尴尬地替亚岚擦掉脸上的乳茶，一边消化刚才的消息。
兰斯这人这么冷淡，居然能让尤里卸下心房，这跟奇迹大概没什么区别。不过从亚岚口中得知两人的过去后，才回味一番两人略显亲密的关系，似乎又变得合理了许多。
来到酒馆的一路上，亚岚都在跟冬华讲述他们之间的微妙的联系，只是兰斯过于愧疚，觉得自己配不上尤里罢了。冬华本想继续追问，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翻身便将某样速度极快的东西接住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刺刃，冬华左手握住刺刃，稍微施加些魔力，便将其原封不动投掷出去，正好插在那酒馆上方的标牌上，吓到了过路往来的人员。
“你这脾气，收一收可好”，冬华有些无奈，朝着那个突然闪身到他与亚岚面前的兰斯翻了个白眼，“这里可是市区，伤到人了，你就去骑士团做客吧。”
“拉倒吧，我就是骑士团的人”，兰斯一跃而起，从酒馆高高的标牌上拔出自己的刺刃插入刀鞘中，一脸怨气地走到亚岚边上，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还有，别和他说我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亚岚被这重重敲了一下，也懒得提刚才那些事情了，一边哄着冬华，一边向兰斯赔不是，妥妥的和事佬。
“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了”，兰斯推开门让冬华他们进去，带着二人去了二楼包间。
冬华懒得理他，只一味地看看室内那些布置，这偌大的酒馆里居然只有寥寥数人，都在卡座位置，还全处于醉醺醺的姿态，玩味地品着自己桌前的酒食，这样子连一个搭手都没有，如何能打理好繁多的事务。亚岚也看出来酒馆的冷清氛围，与自己以往来这里的情形大为不同，不免多问几句。
“那些员工呢，这也太冷了点儿，哪儿像酒馆呐。”
“我给他们休假了，最近这里不会营业”，兰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将他二人带到包间门外，掏出一把钥匙交到亚岚的手上，“规矩自己懂的吧，我可不负责你们的消费哦。”
亚岚跟兰斯眉眼相交，唯独冬华一人愣神，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哑谜。亚岚接过钥匙，同兰斯交谈了几句，就带着冬华进了房间，兰斯则是回到了楼下，似乎是在调制一些新酒。
这包间也是挺大的，完全不会觉得拘束，包间中央是一个圆桌，周围绕着半开式的软沙发，这似乎是个主题包间，壁墙、桌椅甚至沙发垫，都是瓣凌花的图案，圆桌的桌角也是雕刻了不少未开的瓣凌花苞，冷色调的冰蓝搭配瓣凌花的样式，倒也挺有意境了，室内温度算适中，似乎是自动感应变温的设备，无需手动调节。冬华并没有来过这种娱乐场所，不太懂也算正常，这里确实已经是整个空界城里规模最大，服务最齐全，环境也最好的酒馆了，只是兰斯一直不乐意经营，总是交给员工打理照料。
冬华坐在松软沙发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也是瓣凌花的气息，清新淡雅并不浓厚，对身心舒缓大有裨益。与花香相得益彰的是清酒，冬华不擅饮酒，印象中他唯一喝过的酒，也只是度数较低的果酒而已。空界城除了是次元都市外，还有另一个名号，“酒池”。兴许是出于历史原因，狼族对于酒格外喜爱，果酒、清酒、浓香就、酱香酒，这里几乎涵盖了整个神奥汀全部的酒类，也囊括了几乎半数的酒业。当初的狼族内部，酒只是用来抵御寒冷的净水替代物，毕竟当时干净的饮用水只有贵族可以肆意挥霍，平民和奴隶根本得不到多少水源，酒便代替水融入了他们的生活里。如今时代变迁，酒成了一种象征，无论是回味生活还是情趣使然，酒的符号已经烙印进了每一个狼族人心里。不少人出于对酒的痴迷慕名来到此地，最终融入了这里，带来更为复杂多样的酒种。
亚岚跟兰斯自然也是喜欢美酒的，他二人经常在公务结束后来此小酌，量是不多不少的。兰斯给的钥匙，自然就是酒窖里的钥匙，并且是他二人最喜欢的酒，名曰“漫山红”，兰斯总是会储备一大桶这种清酒，准备着让他二人独饮。今日冬华来此消遣，亚岚自然也是要让他浅尝一番。
独留冬华一人在屋内，亚岚拿了钥匙便自己去取了一壶。回来时，冬华已经吃上那送来的消食了，一碟酱牛肉，两碟小菜，一盘雪晶果，亚岚见那雪晶果颗粒饱满，分量十足，嘴角不免生出笑意。
“兰斯这家伙。”
“回来了？”冬华见亚岚折返，自觉往沙发里侧腾了位置，“兰斯端来的这水果看着甚至诱人，我就自己先吃了些，滋味倒是绝佳，还有些冷意。”
亚岚自是知道这雪晶果的，从雪山地区采摘，以雪山之冰包被，一年到头也就短短半月时间可以采摘，由于种植环境要求严苛，至今也没有进行大面积推广种植。这野果入口清爽甘甜，搭配美酒也算是一绝，最能体现酒香醇厚，平日里就算富贵人家也不见得点这一盘，兰斯这种嗜酒人士自己都舍不得吃，今日居然有心端来这么大一盘，可见用心。
“来尝尝这酒吧，如果不爱喝，我也拿了果酒过来”，亚岚替冬华酌了一杯，那酒杯是冷玉所造，白中透冰，杯底刻着歌德酒庄这四个字，杯身雕了不少稀碎的花纹，想来与这主题包间是为一套。
放入几颗雪晶果，雪晶果的滋味同酒香融汇一体，多了一份冰爽润喉的口感，冬华尝来确实不错，自己倒光把那雪晶果当小食吃了，没有想到这一层用意。自己素来不怎么喝酒，当初同亚奇他们对月共饮，也只是以茶代酒，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可惜。
“今天就我们两个吗？”冬华望着杯中清酒，时不时轻晃，那通透温润的玉杯摸起来手感极好。
亚岚痛快畅饮了几杯，才同冬华交谈，“你在这城里不就认识我们几个嘛，尤里素来讨厌我们嗜酒，希尔薇怕是又跑到拍卖会探虚实去了。”
“有几分道理”，冬华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面色潮红，已经是微醺之态，怕自己喝太多失了礼数，就不再斟酌了，只是吃那些醒酒的野果和小菜作罢。
出院第一天就喝酒，被尤里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顿臭骂，冬华虽不怎喜饮酒，也不想破坏这气氛，跟亚岚这样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他也正好有事情要跟亚岚单独聊聊。
“我想，去先烈陵园看看，你可以陪我去逛一逛吗？”
“陵园，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亚岚听到冬华想去陵园，也是想起来自己很久未去祭奠了，那里埋葬的全是于狼族有功绩的先驱，每到思灵祭就有不少人去祭拜，也算是城内的热门场所了。
“没什么，只是想去走走，看看自己一些故人”，冬华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看看他们，那些尸骨未寒的将士们，那些共图大业的追随者，他们是否知道狼族如今已是人人能安居乐业的幸福时代了呢？
左右不过多想，结束双人酒会后，冬华还是鼓足了勇气跟随亚岚去到了陵园，这里同亚岚说得不差，人流并没有影响这里肃穆的氛围，先烈陵园两边就是普通的墓园，整座墓地都是葱郁一片的，所有的坟地都用一棵安息松代替，这是狼族建城后的老传统了，安息松作为必须的工业原材料，对于狼族人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那就是灵魂和归宿。狼族人相信，将逝者的尸骨埋在安息松之下，他们的灵魂会依附安息松的根系回归大地，此乃生死轮替，逝者安息之意。
步入陵园，冬华只觉得内心异常平静，不似之前那般聒噪之感了。按照亚岚的指示，他来到了建城初期就埋下的坟冢边，看着那些安息松上挂着的标牌，清清楚楚写明了那些逝者的信息和墓志铭，与其他坟冢相比，冬华目光所及的区域，安息松都更加高大，完全就是古树了，说是历史活化石也不足为奇。
“他们就在这里，看着这城邦一点点建立雏形，得到扩建和延伸，最终成就了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城”，冬华抚过那些老旧的石刻板，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稀能够看出原貌。
千年光景，浮世景色变化万千，这些磨损的记号，是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即便磐石也会归于尘土，他也不会忘记他们，这座城也不会忘记他们，整个狼族人民也不会遗忘他们。时间是丈量万物的尺度，唯独血脉和传承，永不磨灭。
“你好像，很伤心……”亚岚看着冬华眼角默默含着的泪珠，一时间有些难受，埋葬在这区域的，都是当年跟随先祖一起建立空界城的人，亚岚幼时就已经将他们的故事烂熟于心，但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冬华会如此共情，就好像他自己曾经亲眼见证过那些真人一样。
“怎么会，我很开心啊”，冬华擦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展示给亚岚看，“我怎么会伤心呢，他们一定很高兴，自己的后代看到了他们未能抵达的未来。”
亚岚注视着冬华的一举一动，心里很明显知道冬华在撒谎，他对于这里的逝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怀。而且亚岚很会察言观色，冬华这样的举止很难让他相信，但他没有去揭穿冬华。冬华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在判定他不会出现任何威胁空界城的举动后，那些秘密对于亚岚而言，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是啊，他们会高兴的。”
亚岚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带着冬华祭拜完那些先烈后，他让冬华先一步出去等待他，自己则像往常一样，带着几捧洁白的花束，来到了三个紧邻的墓碑边，在这三个墓碑后种植的安息松，还比较矮小，看起来十年不到。只是见到那三个墓碑，亚岚就觉得难以遏制的思念在涌现了，过去的这些年，他晚上总是做梦，梦到他们互相定下的约定，幻想他们从未离去，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亚岚，在自然地微笑。
“好像，很久没来看你们了”，亚岚手捧花束自言自语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应接不暇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亚岚好像经历了整个世界的变化一样，繁重的劳作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公务，几乎让他心力交瘁，同各界各行的人交涉，总是免不了这样的。若是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可能还在云游四海吧，带着梦涵和熠鸿一起。故人已去，物是人非，这几年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总归也不是办法，唯有宽慰自己，才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标了。
“可惜，日子总是要过的，到时候去见你们，也会心安些吧。”
亚岚在安息松周围驻足良久，才起身走出陵园，出陵园后四处张望，才发现冬华在树荫下坐着。兴许是酒意未过，又或者是因为身体刚恢复，冬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那路上的孩童都围在他边上吵闹。亚岚快步过去，将那些幼童哄走，又检查了一遍冬华的情况，确认只是睡着了才安心，轻轻抱起他的身子，往古宅方向去了。
“看来，不应该带你出来这么逛。”
冬华在半途中就醒来了，发现自己被亚岚抱着，就想下来自己走，亚岚自然是没给他这个机会，双臂搂得更紧了。
“抱歉，我真是累了”，冬华略带歉意地躺在亚岚的怀里，睡意没有丝毫消散，他将双手搭在亚岚的双肩上，就这样静静闭着眼睛。
“没关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亚岚的动作总是温柔的，不会打扰到冬华一丝一毫，风旋不断环绕在他身边，无形的微风令冬华睡得更加舒适了。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已经好转了，很难相信，他的恢复能力远超神奥汀上的任何种族，简直可以同花灵媲美。”
“等他醒了再通知我们。”
“是，城主。”
谁的声音？是亚曦吗？冬华沉浸在无边的黑色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覆盖的东西，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走动，甚至可以清楚感知他正躺在松软的床上，他只是无法睁开双眼，去亲眼看自己周围的事物。
他并不慌张，理性告诉自己，他摆脱了生命的危险，身体的过重负荷让他的身体有了不小损耗，这无异于经受了一场酷刑，从本质来说，可能比酷刑更为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冬华的视线才渐渐从漆黑一片变得有些光彩，缓缓睁开双眼，略显刺激的白光让冬华下意识遮挡。适应了这光线，冬华才觉得好受了些，既而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些医用仪器。
“你醒了，太好了”，亚曦看到冬华苏醒过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等着，我去叫奥维尔。”
冬华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并不在奥维尔的专属诊所，这里更大更宽敞，设备仪器更为齐全，从自己单独的病房就能看出来。没等多长时间，门外就传来了愈演愈近的脚步声，神色紧张的奥维尔和亚曦几乎是撞开门进来的，看到冬华还醒着，二人才踏实了些。
“奇迹，我要把你写进我的医学报告里”，奥维尔一边和冬华嘀咕，一边观察冬华各项身体数据，心脉跳动，呼吸频率，都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奥维尔刚接收到任务时，冬华的心跳简直趋于直线，波动幅度小得令人震惊，体内脏器和血脉的高负荷运作，使得冬华完全不能依靠魔力治疗的方式，他根本无力承担魔力注入带来的力量，因此奥维尔同空界城第一医疗院的各大医师们做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决定，用常规方案对冬华的内在进行修复调和，并在治疗中期辅以魔力治愈的举措。这种方案并非空穴来风，奥维尔先前就治疗过冬华一次，他知道这个人类的恢复力和身体强度都远超一般的兽民，这种治疗方案显然是更符合他的。
“亚岚怎么样了，还有凯登呢？”冬华虚弱到连开口说话都有些为难。
“亚岚很好，只是魔力耗尽，精神力受损，三天前他就已经出院返回岗位了，至于那位影龙王，他带着自己的族人回到了影念山，查看梦域是否有异样。”
亚曦将他未能得见的后续全部讲述了出来，整个森林的生态重归稳定，那些被拘禁的魔法生物也能够正常生存了，这一次横跨整个梦之森林的动乱，使得大量城镇和村落遭受重创，好在没有过多人员伤亡，只是居民区重建怕是又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了。
“还有一件事，影念山谷的封印不是因为时限结束，而是人为破坏”，亚曦拿出一个有缺口的魔法道具，形象与冬华所熟知的十分雷同，只是不具备那种宛如天成的纹理。
“水神纳芙提斯的圣杯？”冬华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种传说中的圣物，其珍贵程度比起伊德海拉的梦魔之眼属于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似乎不是真品”，眼尖的冬华只是稍加打量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你说的没错，这只是赝品”，亚曦将那损毁的圣杯放在冬华床边的台桌上，在上方滴入了一滴清水。
水神纳芙提斯，诞生于始源七神之一的瓦尔斯，神代时期生活于北浊河域一带，曾经将自己净化水域的魔力融汇在河流之中，挽救了许多被瘟疫折磨的生灵。传说中，只需将一滴水置入圣杯之中，就能依靠圣杯的力量，复生出治愈万千病痛的圣杯之滴。
亚曦仿照传说滴入的一滴清水，并没有收获应有的效果，这也是可以预料的，赝品只能是赝品，何况还是破损的赝品。
“这些假圣杯充盈着水的魔力，被强制性送入封印内部，导致先祖设下的火之禁令失效了。”
亚曦的话让冬华对于先前的事情忽然有了全新的看法，答案脱口而出，“亡者众，一定是他们。”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亚曦一时间有些惊诧，神色随即严肃起来，“这个组织，我不建议你去接触。”
“为什么，在源石镇，他们给了我最为可靠的消息，才让我们不至于被梦域吞噬”，冬华不能理解亚曦的这种反常态度，提到亡者众，他实在是有些过激了。
不过亚曦的这种态度是完全合理的，亡者众这个组织放眼整个神奥汀大陆，都是一个极为恼火的存在，各个国度、地域都将这个组织视为极端危险，其多个成员甚至在各国最顶级的通缉名单上呢。
“解封使徒，却又帮助我们封印使徒？”冬华在心中考量这件事，虽然多有蹊跷，但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协助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派塔伽尔去查证”，亚曦替冬华倒了一杯热水，唤来护工端了些新鲜的水果供冬华消食。
冬华望了望窗外，在亚曦离开前，他问道，“亚岚还好吗？”
“他很好”，亚曦刚好准备掩上冬华的房门，他回过头来，冲着冬华表露谢意，“谢谢你救了他。”
门轻轻合上，亚曦的脚步也是越发远去，只剩下冬华独自在房中休憩。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没有做任何噩梦，只有绝对的安宁，精神的舒爽可见一斑。
舒服日子过了没几天，在感觉到自己力量恢复不少之后，接下来的时光就不算好过了，在医疗院里整日投身于复健任务里。不过，结果自然是好的，大半个月下来，他总算是能够不依靠护工就能下床行走了，跑跑跳跳也算康健，只是那被伊德海拉长枪贯穿过的左膝一直不见痊愈，总是会莫名刺痛。冬华也没想到那伤会这么严重，一直影响自己全身魔力的调动，简直就像遭遇了某种瓶颈，虽然旧伤短时间难以痊愈，却让冬华发现自己的月之印又得到了新的能力，对于水的掌控逐渐精准起来。
从凝聚小水珠开始，冬华在半个月内不断进步，最终能够汇聚强大的水流形成水龙卷，这些都是冬华夜间偷偷跑去喷泉附近练就的。按照神奥汀大陆的魔法体系，元素魔法是相生而相克的，更精准掌握了水的魔力，就相应的更弱化对火的控制，像灵神们那些纯粹的魔法仙灵，大多也只有单一元素力，而且是极致而纯净的，这也是他们一直位于神奥汀力量顶点的原因，除了少数能够达到超位阶段的吟唱者和那四位原初龙王，几乎无可匹敌。对于自己这诡异的状况，他也曾同亚奇探讨过，但亚奇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质，就连当初人族的七司都不能解释这一点。
冬华一睁开眼便看到亚岚在侧，看着他气色不错，也试探性地感知了一番，气息平稳，心脉舒缓，魔力充裕其身，想来也是调理得不错。见冬华醒过来，亚岚也没说什么闲话，端来一盘削好的水果喂给冬华浅尝。
“其实，我自己能动的”，亚曦送来的果篮他没怎么在意，虽然是很想吃点东西，但不知怎得，还是睡觉更吸引人，毕竟不被噩梦牵绊缠绕能够彻夜安眠，这种机会对冬华来说实在难得。
“气色不错，难怪他说你今日就能出院了”，亚岚不断喂冬华吃那些切成小块的水果。
冬华吃了大半，就着实不想再吃了，无论亚岚怎么哄骗说营养价值极高，也一块都吃不下去。思来想去，他才想起来，亚岚最近应该挺忙的，森林重建工作绝非一朝一夕，他身兼数职，怎么有空来接自己出院了，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残废，何必他来这一趟。
“你的公务呢？”冬华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做完了”，亚岚倒是直率，跟冬华搭话的空闲，叫来了护工和医疗师，提早就准备了出院证明，就等着带冬华回去了。
冬华对于自己能够出院，也算开心，那里头虽然是安乐养病的好去处，待久了也难免觉得无聊，不比在外头逍遥自在来得安逸。出了医疗院，冬华立刻就伸起了懒腰，大口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连那些叽叽喳喳的飞鸟，在冬华眼中都觉得可爱了三分。
“唉，还是外面好”，感慨之余，冬华也没忘记询问亚岚接下来的事情，“你现在要去干嘛呢，我可以去帮忙的。”
“去兰斯的酒馆看看吧，他跟尤里约好了，工作结束后去那边休息。”
“他俩……关系还真是不错”，冬华拿着亚岚买来的热饮，跟在他身后向酒馆方向出发。
亚岚迟疑了一会儿，“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冬华有些不知所云。
“他们是一对啊，兰斯很早就向尤里求过婚的。”
此言一出，冬华喝到嘴里的热饮那是瞬间喷了出来，溅了亚岚一脸。冬华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看着亚岚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尴尬地替亚岚擦掉脸上的乳茶，一边消化刚才的消息。
兰斯这人这么冷淡，居然能让尤里卸下心房，这跟奇迹大概没什么区别。不过从亚岚口中得知两人的过去后，才回味一番两人略显亲密的关系，似乎又变得合理了许多。
来到酒馆的一路上，亚岚都在跟冬华讲述他们之间的微妙的联系，只是兰斯过于愧疚，觉得自己配不上尤里罢了。冬华本想继续追问，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一个翻身便将某样速度极快的东西接住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刺刃，冬华左手握住刺刃，稍微施加些魔力，便将其原封不动投掷出去，正好插在那酒馆上方的标牌上，吓到了过路往来的人员。
“你这脾气，收一收可好”，冬华有些无奈，朝着那个突然闪身到他与亚岚面前的兰斯翻了个白眼，“这里可是市区，伤到人了，你就去骑士团做客吧。”
“拉倒吧，我就是骑士团的人”，兰斯一跃而起，从酒馆高高的标牌上拔出自己的刺刃插入刀鞘中，一脸怨气地走到亚岚边上，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还有，别和他说我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亚岚被这重重敲了一下，也懒得提刚才那些事情了，一边哄着冬华，一边向兰斯赔不是，妥妥的和事佬。
“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了”，兰斯推开门让冬华他们进去，带着二人去了二楼包间。
冬华懒得理他，只一味地看看室内那些布置，这偌大的酒馆里居然只有寥寥数人，都在卡座位置，还全处于醉醺醺的姿态，玩味地品着自己桌前的酒食，这样子连一个搭手都没有，如何能打理好繁多的事务。亚岚也看出来酒馆的冷清氛围，与自己以往来这里的情形大为不同，不免多问几句。
“那些员工呢，这也太冷了点儿，哪儿像酒馆呐。”
“我给他们休假了，最近这里不会营业”，兰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将他二人带到包间门外，掏出一把钥匙交到亚岚的手上，“规矩自己懂的吧，我可不负责你们的消费哦。”
亚岚跟兰斯眉眼相交，唯独冬华一人愣神，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哑谜。亚岚接过钥匙，同兰斯交谈了几句，就带着冬华进了房间，兰斯则是回到了楼下，似乎是在调制一些新酒。
这包间也是挺大的，完全不会觉得拘束，包间中央是一个圆桌，周围绕着半开式的软沙发，这似乎是个主题包间，壁墙、桌椅甚至沙发垫，都是瓣凌花的图案，圆桌的桌角也是雕刻了不少未开的瓣凌花苞，冷色调的冰蓝搭配瓣凌花的样式，倒也挺有意境了，室内温度算适中，似乎是自动感应变温的设备，无需手动调节。冬华并没有来过这种娱乐场所，不太懂也算正常，这里确实已经是整个空界城里规模最大，服务最齐全，环境也最好的酒馆了，只是兰斯一直不乐意经营，总是交给员工打理照料。
冬华坐在松软沙发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也是瓣凌花的气息，清新淡雅并不浓厚，对身心舒缓大有裨益。与花香相得益彰的是清酒，冬华不擅饮酒，印象中他唯一喝过的酒，也只是度数较低的果酒而已。空界城除了是次元都市外，还有另一个名号，“酒池”。兴许是出于历史原因，狼族对于酒格外喜爱，果酒、清酒、浓香就、酱香酒，这里几乎涵盖了整个神奥汀全部的酒类，也囊括了几乎半数的酒业。当初的狼族内部，酒只是用来抵御寒冷的净水替代物，毕竟当时干净的饮用水只有贵族可以肆意挥霍，平民和奴隶根本得不到多少水源，酒便代替水融入了他们的生活里。如今时代变迁，酒成了一种象征，无论是回味生活还是情趣使然，酒的符号已经烙印进了每一个狼族人心里。不少人出于对酒的痴迷慕名来到此地，最终融入了这里，带来更为复杂多样的酒种。
亚岚跟兰斯自然也是喜欢美酒的，他二人经常在公务结束后来此小酌，量是不多不少的。兰斯给的钥匙，自然就是酒窖里的钥匙，并且是他二人最喜欢的酒，名曰“漫山红”，兰斯总是会储备一大桶这种清酒，准备着让他二人独饮。今日冬华来此消遣，亚岚自然也是要让他浅尝一番。
独留冬华一人在屋内，亚岚拿了钥匙便自己去取了一壶。回来时，冬华已经吃上那送来的消食了，一碟酱牛肉，两碟小菜，一盘雪晶果，亚岚见那雪晶果颗粒饱满，分量十足，嘴角不免生出笑意。
“兰斯这家伙。”
“回来了？”冬华见亚岚折返，自觉往沙发里侧腾了位置，“兰斯端来的这水果看着甚至诱人，我就自己先吃了些，滋味倒是绝佳，还有些冷意。”
亚岚自是知道这雪晶果的，从雪山地区采摘，以雪山之冰包被，一年到头也就短短半月时间可以采摘，由于种植环境要求严苛，至今也没有进行大面积推广种植。这野果入口清爽甘甜，搭配美酒也算是一绝，最能体现酒香醇厚，平日里就算富贵人家也不见得点这一盘，兰斯这种嗜酒人士自己都舍不得吃，今日居然有心端来这么大一盘，可见用心。
“来尝尝这酒吧，如果不爱喝，我也拿了果酒过来”，亚岚替冬华酌了一杯，那酒杯是冷玉所造，白中透冰，杯底刻着歌德酒庄这四个字，杯身雕了不少稀碎的花纹，想来与这主题包间是为一套。
放入几颗雪晶果，雪晶果的滋味同酒香融汇一体，多了一份冰爽润喉的口感，冬华尝来确实不错，自己倒光把那雪晶果当小食吃了，没有想到这一层用意。自己素来不怎么喝酒，当初同亚奇他们对月共饮，也只是以茶代酒，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可惜。
“今天就我们两个吗？”冬华望着杯中清酒，时不时轻晃，那通透温润的玉杯摸起来手感极好。
亚岚痛快畅饮了几杯，才同冬华交谈，“你在这城里不就认识我们几个嘛，尤里素来讨厌我们嗜酒，希尔薇怕是又跑到拍卖会探虚实去了。”
“有几分道理”，冬华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面色潮红，已经是微醺之态，怕自己喝太多失了礼数，就不再斟酌了，只是吃那些醒酒的野果和小菜作罢。
出院第一天就喝酒，被尤里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顿臭骂，冬华虽不怎喜饮酒，也不想破坏这气氛，跟亚岚这样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他也正好有事情要跟亚岚单独聊聊。
“我想，去先烈陵园看看，你可以陪我去逛一逛吗？”
“陵园，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亚岚听到冬华想去陵园，也是想起来自己很久未去祭奠了，那里埋葬的全是于狼族有功绩的先驱，每到思灵祭就有不少人去祭拜，也算是城内的热门场所了。
“没什么，只是想去走走，看看自己一些故人”，冬华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看看他们，那些尸骨未寒的将士们，那些共图大业的追随者，他们是否知道狼族如今已是人人能安居乐业的幸福时代了呢？
左右不过多想，结束双人酒会后，冬华还是鼓足了勇气跟随亚岚去到了陵园，这里同亚岚说得不差，人流并没有影响这里肃穆的氛围，先烈陵园两边就是普通的墓园，整座墓地都是葱郁一片的，所有的坟地都用一棵安息松代替，这是狼族建城后的老传统了，安息松作为必须的工业原材料，对于狼族人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那就是灵魂和归宿。狼族人相信，将逝者的尸骨埋在安息松之下，他们的灵魂会依附安息松的根系回归大地，此乃生死轮替，逝者安息之意。
步入陵园，冬华只觉得内心异常平静，不似之前那般聒噪之感了。按照亚岚的指示，他来到了建城初期就埋下的坟冢边，看着那些安息松上挂着的标牌，清清楚楚写明了那些逝者的信息和墓志铭，与其他坟冢相比，冬华目光所及的区域，安息松都更加高大，完全就是古树了，说是历史活化石也不足为奇。
“他们就在这里，看着这城邦一点点建立雏形，得到扩建和延伸，最终成就了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城”，冬华抚过那些老旧的石刻板，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稀能够看出原貌。
千年光景，浮世景色变化万千，这些磨损的记号，是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即便磐石也会归于尘土，他也不会忘记他们，这座城也不会忘记他们，整个狼族人民也不会遗忘他们。时间是丈量万物的尺度，唯独血脉和传承，永不磨灭。
“你好像，很伤心……”亚岚看着冬华眼角默默含着的泪珠，一时间有些难受，埋葬在这区域的，都是当年跟随先祖一起建立空界城的人，亚岚幼时就已经将他们的故事烂熟于心，但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冬华会如此共情，就好像他自己曾经亲眼见证过那些真人一样。
“怎么会，我很开心啊”，冬华擦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展示给亚岚看，“我怎么会伤心呢，他们一定很高兴，自己的后代看到了他们未能抵达的未来。”
亚岚注视着冬华的一举一动，心里很明显知道冬华在撒谎，他对于这里的逝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怀。而且亚岚很会察言观色，冬华这样的举止很难让他相信，但他没有去揭穿冬华。冬华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在判定他不会出现任何威胁空界城的举动后，那些秘密对于亚岚而言，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是啊，他们会高兴的。”
亚岚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带着冬华祭拜完那些先烈后，他让冬华先一步出去等待他，自己则像往常一样，带着几捧洁白的花束，来到了三个紧邻的墓碑边，在这三个墓碑后种植的安息松，还比较矮小，看起来十年不到。只是见到那三个墓碑，亚岚就觉得难以遏制的思念在涌现了，过去的这些年，他晚上总是做梦，梦到他们互相定下的约定，幻想他们从未离去，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亚岚，在自然地微笑。
“好像，很久没来看你们了”，亚岚手捧花束自言自语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应接不暇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亚岚好像经历了整个世界的变化一样，繁重的劳作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公务，几乎让他心力交瘁，同各界各行的人交涉，总是免不了这样的。若是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可能还在云游四海吧，带着梦涵和熠鸿一起。故人已去，物是人非，这几年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总归也不是办法，唯有宽慰自己，才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标了。
“可惜，日子总是要过的，到时候去见你们，也会心安些吧。”
亚岚在安息松周围驻足良久，才起身走出陵园，出陵园后四处张望，才发现冬华在树荫下坐着。兴许是酒意未过，又或者是因为身体刚恢复，冬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那路上的孩童都围在他边上吵闹。亚岚快步过去，将那些幼童哄走，又检查了一遍冬华的情况，确认只是睡着了才安心，轻轻抱起他的身子，往古宅方向去了。
“看来，不应该带你出来这么逛。”
冬华在半途中就醒来了，发现自己被亚岚抱着，就想下来自己走，亚岚自然是没给他这个机会，双臂搂得更紧了。
“抱歉，我真是累了”，冬华略带歉意地躺在亚岚的怀里，睡意没有丝毫消散，他将双手搭在亚岚的双肩上，就这样静静闭着眼睛。
“没关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亚岚的动作总是温柔的，不会打扰到冬华一丝一毫，风旋不断环绕在他身边，无形的微风令冬华睡得更加舒适了。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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