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明的存续
负一层依然是圆形的空间，而又向更外层衍生出好几个房间，辐射状分布。
屋内的人听到异动也纷纷走了出来，牧星扫了一眼，二三十人真得不算少，一时间空间显得有点拥挤。
刘和与秦和安对视了一眼，转身对茫然无措的研究员们说：“文职人员回到实验室里待着，安保队留在这。”
人群便又蜂拥入最大的那间房间，留下来持枪的安保队员只有六位。
牧星将自己的马卡洛夫拔了出来，问秦和安：“那件秘密武器，是什么东西？”
秦和安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回答：“一只三十米级巨兽种的眼球。这次六位受试人员的神经团块就是从它的尸体上采集的。”
牧星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的王尘云，继续问：“那其他的。。。半兽种呢？”
这次倒是他们身后的刘和出声道：“有两位产生了排异反应，很不幸实验失败了。而另外三个。。。就在电梯里。”
牧星看向了秦和安，老李和小李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大厅中，将后者的手提箱重新拿了回来。
秦和安说：“之所以我们进来的时候基地进入了应急状态，就是在他们试图通过电梯向下运送眼球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刘和接着说：“基地被外面那个大家伙困住之后，为了防止意外继续发生，我们决定先将眼球存放在最底层。”
“但就在我们三名安保人员将那颗直径约两米的眼球推进电梯间之后，旁边的三名受试成功的人员，也就是半兽种，突然不受控制地冲进了电梯中，并对旁边的安保人员展现了强烈的攻击性。”
见牧星赶紧回头瞟了一眼王尘云，刘和便补充道：“当时王尘云在负二层，我想这可能是她没有出现异常的原因。”
“电梯门自动关上之后，门内外都乱作一团，我本来打算关闭电闸强行停住电梯，但可能是里面的人乱枪中击穿了电梯天花板缆线断裂，我们几位同事连带着那颗眼球一起坠落了下去。”
“看来那颗眼球还没有死透。。。一会打起来需要注意什么？”牧星说。
秦和安说：“老李，小李，换上电击枪。”说着朝众人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箱子，“我把能够中和巨兽种特征的试剂带了过来，但我们需要先控制住那三个半兽种。确实是我疏忽了。”
“这还能活着？”
“不知道。”
谈话间，电梯井里面声响越来越真切，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时，它终于停在负一层。
几个人都下意识分散了站位，而牧星则正好正面着那扇紧闭着的电梯门。
金属挤压的声音，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扇三四厘米厚的军工品质的电梯门正在被一点点地。。。扯开。
电梯间里的情形就这样在不真切的红光中一点点展露了出来，王尘云的心理素质最差，她脸色惨白地扑到牧星身边开始干呕起来。
而老李和小李，这次不用秦教授指示，自己就默默地将手中的电击枪收起来，换回了火器。
那完完全全是一副地狱的惨状，
而刚才将电梯门左右扯开的东西，此时也走了出来。
这次连牧星也有点顶不住了，他看到秦教授依然站在原地，才强行抑制住了转身逃跑的冲动，紧紧握住了王尘云的手。
那是两具人类缺了头的躯体，可浑身却遍布了不协调的诡异感，因为只要你仔细看上几眼，就会知道一个女人的胳膊和另一个男人的胸膛拼在了一起，而甚至左手边那个东西用来站稳身体的，是一双残破不堪的手掌。
它们的背后缠着大团大团的血丝，和眼球的根部紧密联系在一起。
多么丑陋不堪的造物，就像是巨兽种对于人类胆敢僭越的无声嘲弄。
“把它的大脑找出来，自由开火，以击杀为优先目标。”秦教授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指令。
一时间枪声大作，老李冲到秦和安的身旁，将他挡住，说：“教授退后！”
一开始大家都瞄准了两个人形怪物在开火，可5.56mm的口径似乎已经无法对它们进行有效杀伤，子弹射中它们的身体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在表皮绽开一片涟漪。
不过它们似乎具有痛觉，大量的弹药倾泻下很明显有了反应，开始向着最近的一名安保人员扑了过去。
怪物的反应速度岂是人类可以追上的，等到那个人堪堪用手中的步枪抵过去的时候，人形怪物已经扯住了他肩膀。
凌空而起，然后又被重重摔回地面，牧星看到血花溅起，心头一凉。
这样伤到了后脑勺，这人怕是没救了。
但它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随即毫不迟疑地抬起右脚，似乎打算直接将躺在地上的伤者直接踏碎。
“噗”
这是电击枪命中的声音，老李不知何时再次换回了它，针头精准地插进怪物的小腹中，如果它还应该存在这样的部位的话。
电击枪的效果出乎意料，怪物自诞生起似乎还从未遭到如此的创伤，一时间瘫在地上开始抽搐。但另外一只已经几步跨到了跟前，似乎不把地上的那人弄死它们绝不善罢甘休。
电击枪一次只能备弹一发，再次装填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李鑫材看了秦和安一眼，还未等他开口，教授便点点头说：“打吧。”
三枚旋转着的子弹全部打入那颗眼球的瞳仁之中，眼角膜被轻而易举地撕裂，破碎的晶体溅射出来。
还站立着的那只怪物也陷入了异常之中，它的四肢开始不协调起来，东走西歪的几步后甚至仰面跌倒在地。
“它瞎了。”
“现在你们立马跑过去把重新在它体内聚合的神经团块给回收。。。”
秦和安的话音未落，又生变故。
吃痛的眼球收缩自身，蚕伏在它周身的血肉开始翻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几块人的残肢在血丝的牵引下开始成形。
而外面的那两只人形怪物则直接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四肢并用，横冲直撞，想要将黑暗中它们身前的一切碾成齑粉。
“啊————”起伏的惊呼声响起，一只怪物凑巧撞上了研究人员们所在的实验室，一时间墙皮开始大块剥落，幸好核战的标准还足够坚固。
但众人并没有松上一口气，因为那只怪物撞晕之后可能是迷失了方向，上肢随着墙壁缓缓上扶，它摸到了凹陷处与水泥截然不同的光滑质感。
那是实验室对这边大厅的玻璃窗。
“哐！哐！”
它没有犹豫，开始死命地用身体撞击玻璃窗。
“教授，快把中和剂给我，我去！”危急关头之下，让牧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王尘云率先站了出来。
牧星看向秦和安，后者看着王尘云点了点头，将手边地手提箱打开，补充道：“这三针都打下去，要不然剂量应该不够。”
黑丝绒中静静躺着四只注射器，秦和安将三只无色的试管递给了王尘云。
而另一边的老李换好了电击枪的弹药再次命中，同时几名安保人员开枪吸引那只玻璃窗边的怪物的注意。
就在王尘云转身准备一步腾跃而起的时候，牧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哥，放开我！”
牧星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条念头，他该怎么说？不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凭什么？机会稍纵即逝，他如何承担得起这里这么多人的性命？
那还能怎么办。。。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他最终一咬牙，说：“让我。。。”
可他的话说到半截，就在秦和安“快闪开”的喊声中被另一只直冲而来的人形怪物打断。它刚才绕到了电梯井的后方，大家视野的盲区。
如果是以前，可能他就要步了之前那个可怜的安保队员的后尘，可此时的牧星在注意力高度集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左步微微后撤而后奋然起身，选择迎面撞上那个怪物。
硬碰硬！
“嘭！”
血肉与血肉的碰撞声沉闷而更显示出其中可怖的力道，牧星竟然真得在这场角力中取得了优势，怪物向身后栽去，但他也支持不住身形，迎面摔倒它的上面。
牧星回头看了一眼，王尘云早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向电梯井已经被扯开的门冲了过去。
多说无益，牧星定下心来，从腰间抽出了那把伞兵刀。
他要试试把这玩意做成人彘，牧星不信四肢都给它砍断，这还能继续蹦跶。
而那边的王尘云此时也冲到了电梯厢仓之前，另外几具被缚在半空的躯体正在胡乱拼接着。
可能是眼球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此时拼凑出来的怪物连人类基本的形状都不具备，好几只手就那么插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王尘云尽管在心中默念了千遍万遍不要害怕，此时依然白了脸，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哆嗦。
她深吸一口气，奋力迈动已经开始疲软的双腿想要更接近一些。
只要。。。只要能够碰到它的表皮。。。
可王尘云终究是慢了一步，就在她只要再一挥手就能将三只中和试剂尽数插进去的时候，匍匐在眼球上方的那一团手也同时抓住了她。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滚落入衣襟内，她奋力想要挣开，但害怕用力过猛将注射器打碎，投鼠忌器之下被那一团手从拿着注射器的右手开始，将她的面庞连同上半身团团抱住。
滑腻的触感，恶心的温热。
绝望自心头升起，但身后一声怒喝惊醒了她开始有些涣散的意识。
“王尘云！”
牧星。。。她随即回应道：“右手！”
牧星刚才控制住了那只怪物，可转眼间看到王尘云的性命只在顷刻之间，便原地跃起赶忙扑了过去，他奔跑时大喊了一声，“小李！”，希望李鑫材能够听到，注意这边这只怪物的动向。
王尘云还能说话，意识还清醒，这让牧星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而立马会意她的意思。
他找准了那一团手之间的缝隙，迅速探了进去想要抽出来。
但怪物的力气奇大，加上四五条胳膊扭曲交叠在一起的诡异画面，既不能伤到王尘云，更不能打碎注射器。
做不到。
怎么办？
牧星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赌一把，就赌眼球从那个半兽种身体里夺回去的神经团块，还来不及为自己重塑一个器官作为载体。
牧星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类型，想要在末日之后继续保持人性，这似乎是一个必要的条件。因为善良的价格在荒野之上更加高昂。
他微微眯住眼睛，调整好腰部发力的角度。。。随后骤然间，这场三人的角力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压倒性力量主导，那三只注射器也随之从破损开口处压进了眼球之中。
然后牧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捏爆了。
效果立竿见影，几乎就是那些中和液开始扩散的瞬间，牧星和王尘云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一大团手臂松了劲，两人趁机抽身而出，远远避开了现场。
牧星扭头看去，在外面活动的两只怪物也瘫倒在地上，它们身后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血线开始迅速地衰老干竭。
而就在那颗大眼球的破损处，牧星注意到有一小团薄膜包裹着的液体流了出来。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便稍微凑近了一点，发现那液体正在迅速发黄变质。
再一抬头看去，包裹着眼球的人类血肉正在迅速衰败，其中眼球原本的模样又一点点显露了出来，同时显露的，还有秦教授他们改装过的机械结构部分。
牧星力竭，感觉自己体力的消耗似乎比想象中大了许多，甚至有点喘不过来气。他赶紧就地坐下，双手撑住了地板。
但王尘云突然扑了上来，将他直接推倒在地上，在此时，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是真得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没好气地将王尘云推倒在一旁，正准备数落她两句没大没小的，却见躺在边上的她就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流。
“小云？小云，你怎么了？”
“哥，刚才。。。那只抓住我的手，是杉杉姐的。”
牧星一怔，随即默然。
王尘云还小，以前她亲哥哥王世龙养着她，后来又有避难所的医院养着她，让她突然面对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
但他太明白这样的时候，旁人的话语是多么的苍白。他只能侧撑起身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云的头。
之后的善后工作，两人就坐在角落里看大家忙来忙去。
眼球的神经团块彻底坏死，这个结果虽然有点无可奈何，但没人能怪罪到牧星头上。
刘和之前就已经把撤退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此刻再稍微整理一下众人就能起程。牧星才知道其实他们刚进来的地面那一层，还连接着一个停车库，足够将所有人和实验器具，各种尚有些价值的杂物统统打包带走。
这里依然联系不到陈海，不过才过去不到半天的时间，想来外边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谢谢你们。这是我自己的巧克力，本来准备留给生日的。”一个扎着长发的女生犹犹豫豫地凑了过来，牧星注意她在旁边徘徊很久了，没想到竟然是来送巧克力的。
牧星笑了笑，正准备撑着墙站起来，好歹握握手，发表一下人生第一次被女生送礼物的获奖感言什么的，却被女生匆忙摁了下去，在手上多了一颗巧克力后，她就一溜烟跑回忙碌的队伍中了。
牧星大感失望，突然想起来，要是末日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可以要手机号然后。。。不对，鹏哥说要手机号都太俗，一般大家都要个那什么。。。
什么什么信，电信号？好像是这玩意，可以在网上聊天。
但真要说起来，他对网络的概念，都模模糊糊的。
巨兽种大规模入侵的时候，他还太小，七八岁，八九岁？
所以看那些年长点的人缅怀人类最后那段黄金时代，他总是有种不真实的触感，自然也就少了那份切身体验文明崩落的苦痛。
夺还昨日家园。。。他突然想起来巨兽研究院这句标语，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如果人类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与巨兽种同在地球上共存下去，如果灾前文明终究泯灭在某一代人类的集体记忆之中。。。
难道我们真得会心安理得地，就像人类时代曾经的耗子那样活在阴沟之中？
王尘云也在牧星旁边，靠着墙角坐着。看到那只被牧星接在手中的巧克力，她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可左等右等，牧星就那么傻在了原地。
王尘云终究忍不住了，轻轻抓了一下牧星的衣角。
“嗯？哦，哦哦，呵呵。”牧星回过神来，将巧克力整个都给了她。
王尘云撕开锡纸包装，一共是四块，就掰了两块给牧星。
牧星拿着那两块，看着王尘云把自己的给塞进嘴里之后，又递了回去。
王尘云眨了眨眼睛，把两块从中间掰开，就再次给牧星一块。
牧星就又拿着自己的那一块，想等着王尘云吃完自己的。
但王尘云的手放了下来，她看着牧星，意思很明白。
牧星笑了笑，便将自己的那一块放进了嘴里。而王尘云也放心地吃下了自己的那一份。
但牧星的笑容僵了一下，冰冷的现实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已经没有味觉了。
犹豫了一下，他对王尘云说：“小云，味道怎么样？”
王尘云白了他一眼，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苦咖啡味了。”还轻轻舔了舔手指尖。
牧星松了一口气，但事实是，他果然和王尘云这样的半兽种不一样。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现在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害怕了。
“欸，刚才你都没告诉我，王世龙呢？”
牧星一怔，这姑娘脑回路怎么这么长的，他实在不想让王尘云也白添上一份对他哥的忧心。
正犹豫着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异变却在这时再次找上门来。
“轰————”
巨大的撞击声从头上传了过来，牧星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整个墙壁都跟着晃了一晃。
他和王尘云还坐在负二层，此时负一层那边已经出现了骚乱。
“轰————”
撞击声再次响起，牧星心中默默测算了一下撞击的位置。。。
正是实验基地地上的大门。
屋内的人听到异动也纷纷走了出来，牧星扫了一眼，二三十人真得不算少，一时间空间显得有点拥挤。
刘和与秦和安对视了一眼，转身对茫然无措的研究员们说：“文职人员回到实验室里待着，安保队留在这。”
人群便又蜂拥入最大的那间房间，留下来持枪的安保队员只有六位。
牧星将自己的马卡洛夫拔了出来，问秦和安：“那件秘密武器，是什么东西？”
秦和安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回答：“一只三十米级巨兽种的眼球。这次六位受试人员的神经团块就是从它的尸体上采集的。”
牧星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的王尘云，继续问：“那其他的。。。半兽种呢？”
这次倒是他们身后的刘和出声道：“有两位产生了排异反应，很不幸实验失败了。而另外三个。。。就在电梯里。”
牧星看向了秦和安，老李和小李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大厅中，将后者的手提箱重新拿了回来。
秦和安说：“之所以我们进来的时候基地进入了应急状态，就是在他们试图通过电梯向下运送眼球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刘和接着说：“基地被外面那个大家伙困住之后，为了防止意外继续发生，我们决定先将眼球存放在最底层。”
“但就在我们三名安保人员将那颗直径约两米的眼球推进电梯间之后，旁边的三名受试成功的人员，也就是半兽种，突然不受控制地冲进了电梯中，并对旁边的安保人员展现了强烈的攻击性。”
见牧星赶紧回头瞟了一眼王尘云，刘和便补充道：“当时王尘云在负二层，我想这可能是她没有出现异常的原因。”
“电梯门自动关上之后，门内外都乱作一团，我本来打算关闭电闸强行停住电梯，但可能是里面的人乱枪中击穿了电梯天花板缆线断裂，我们几位同事连带着那颗眼球一起坠落了下去。”
“看来那颗眼球还没有死透。。。一会打起来需要注意什么？”牧星说。
秦和安说：“老李，小李，换上电击枪。”说着朝众人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箱子，“我把能够中和巨兽种特征的试剂带了过来，但我们需要先控制住那三个半兽种。确实是我疏忽了。”
“这还能活着？”
“不知道。”
谈话间，电梯井里面声响越来越真切，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时，它终于停在负一层。
几个人都下意识分散了站位，而牧星则正好正面着那扇紧闭着的电梯门。
金属挤压的声音，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扇三四厘米厚的军工品质的电梯门正在被一点点地。。。扯开。
电梯间里的情形就这样在不真切的红光中一点点展露了出来，王尘云的心理素质最差，她脸色惨白地扑到牧星身边开始干呕起来。
而老李和小李，这次不用秦教授指示，自己就默默地将手中的电击枪收起来，换回了火器。
那完完全全是一副地狱的惨状，
而刚才将电梯门左右扯开的东西，此时也走了出来。
这次连牧星也有点顶不住了，他看到秦教授依然站在原地，才强行抑制住了转身逃跑的冲动，紧紧握住了王尘云的手。
那是两具人类缺了头的躯体，可浑身却遍布了不协调的诡异感，因为只要你仔细看上几眼，就会知道一个女人的胳膊和另一个男人的胸膛拼在了一起，而甚至左手边那个东西用来站稳身体的，是一双残破不堪的手掌。
它们的背后缠着大团大团的血丝，和眼球的根部紧密联系在一起。
多么丑陋不堪的造物，就像是巨兽种对于人类胆敢僭越的无声嘲弄。
“把它的大脑找出来，自由开火，以击杀为优先目标。”秦教授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指令。
一时间枪声大作，老李冲到秦和安的身旁，将他挡住，说：“教授退后！”
一开始大家都瞄准了两个人形怪物在开火，可5.56mm的口径似乎已经无法对它们进行有效杀伤，子弹射中它们的身体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在表皮绽开一片涟漪。
不过它们似乎具有痛觉，大量的弹药倾泻下很明显有了反应，开始向着最近的一名安保人员扑了过去。
怪物的反应速度岂是人类可以追上的，等到那个人堪堪用手中的步枪抵过去的时候，人形怪物已经扯住了他肩膀。
凌空而起，然后又被重重摔回地面，牧星看到血花溅起，心头一凉。
这样伤到了后脑勺，这人怕是没救了。
但它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随即毫不迟疑地抬起右脚，似乎打算直接将躺在地上的伤者直接踏碎。
“噗”
这是电击枪命中的声音，老李不知何时再次换回了它，针头精准地插进怪物的小腹中，如果它还应该存在这样的部位的话。
电击枪的效果出乎意料，怪物自诞生起似乎还从未遭到如此的创伤，一时间瘫在地上开始抽搐。但另外一只已经几步跨到了跟前，似乎不把地上的那人弄死它们绝不善罢甘休。
电击枪一次只能备弹一发，再次装填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李鑫材看了秦和安一眼，还未等他开口，教授便点点头说：“打吧。”
三枚旋转着的子弹全部打入那颗眼球的瞳仁之中，眼角膜被轻而易举地撕裂，破碎的晶体溅射出来。
还站立着的那只怪物也陷入了异常之中，它的四肢开始不协调起来，东走西歪的几步后甚至仰面跌倒在地。
“它瞎了。”
“现在你们立马跑过去把重新在它体内聚合的神经团块给回收。。。”
秦和安的话音未落，又生变故。
吃痛的眼球收缩自身，蚕伏在它周身的血肉开始翻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几块人的残肢在血丝的牵引下开始成形。
而外面的那两只人形怪物则直接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四肢并用，横冲直撞，想要将黑暗中它们身前的一切碾成齑粉。
“啊————”起伏的惊呼声响起，一只怪物凑巧撞上了研究人员们所在的实验室，一时间墙皮开始大块剥落，幸好核战的标准还足够坚固。
但众人并没有松上一口气，因为那只怪物撞晕之后可能是迷失了方向，上肢随着墙壁缓缓上扶，它摸到了凹陷处与水泥截然不同的光滑质感。
那是实验室对这边大厅的玻璃窗。
“哐！哐！”
它没有犹豫，开始死命地用身体撞击玻璃窗。
“教授，快把中和剂给我，我去！”危急关头之下，让牧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王尘云率先站了出来。
牧星看向秦和安，后者看着王尘云点了点头，将手边地手提箱打开，补充道：“这三针都打下去，要不然剂量应该不够。”
黑丝绒中静静躺着四只注射器，秦和安将三只无色的试管递给了王尘云。
而另一边的老李换好了电击枪的弹药再次命中，同时几名安保人员开枪吸引那只玻璃窗边的怪物的注意。
就在王尘云转身准备一步腾跃而起的时候，牧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哥，放开我！”
牧星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条念头，他该怎么说？不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凭什么？机会稍纵即逝，他如何承担得起这里这么多人的性命？
那还能怎么办。。。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他最终一咬牙，说：“让我。。。”
可他的话说到半截，就在秦和安“快闪开”的喊声中被另一只直冲而来的人形怪物打断。它刚才绕到了电梯井的后方，大家视野的盲区。
如果是以前，可能他就要步了之前那个可怜的安保队员的后尘，可此时的牧星在注意力高度集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左步微微后撤而后奋然起身，选择迎面撞上那个怪物。
硬碰硬！
“嘭！”
血肉与血肉的碰撞声沉闷而更显示出其中可怖的力道，牧星竟然真得在这场角力中取得了优势，怪物向身后栽去，但他也支持不住身形，迎面摔倒它的上面。
牧星回头看了一眼，王尘云早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向电梯井已经被扯开的门冲了过去。
多说无益，牧星定下心来，从腰间抽出了那把伞兵刀。
他要试试把这玩意做成人彘，牧星不信四肢都给它砍断，这还能继续蹦跶。
而那边的王尘云此时也冲到了电梯厢仓之前，另外几具被缚在半空的躯体正在胡乱拼接着。
可能是眼球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此时拼凑出来的怪物连人类基本的形状都不具备，好几只手就那么插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王尘云尽管在心中默念了千遍万遍不要害怕，此时依然白了脸，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哆嗦。
她深吸一口气，奋力迈动已经开始疲软的双腿想要更接近一些。
只要。。。只要能够碰到它的表皮。。。
可王尘云终究是慢了一步，就在她只要再一挥手就能将三只中和试剂尽数插进去的时候，匍匐在眼球上方的那一团手也同时抓住了她。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滚落入衣襟内，她奋力想要挣开，但害怕用力过猛将注射器打碎，投鼠忌器之下被那一团手从拿着注射器的右手开始，将她的面庞连同上半身团团抱住。
滑腻的触感，恶心的温热。
绝望自心头升起，但身后一声怒喝惊醒了她开始有些涣散的意识。
“王尘云！”
牧星。。。她随即回应道：“右手！”
牧星刚才控制住了那只怪物，可转眼间看到王尘云的性命只在顷刻之间，便原地跃起赶忙扑了过去，他奔跑时大喊了一声，“小李！”，希望李鑫材能够听到，注意这边这只怪物的动向。
王尘云还能说话，意识还清醒，这让牧星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而立马会意她的意思。
他找准了那一团手之间的缝隙，迅速探了进去想要抽出来。
但怪物的力气奇大，加上四五条胳膊扭曲交叠在一起的诡异画面，既不能伤到王尘云，更不能打碎注射器。
做不到。
怎么办？
牧星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赌一把，就赌眼球从那个半兽种身体里夺回去的神经团块，还来不及为自己重塑一个器官作为载体。
牧星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类型，想要在末日之后继续保持人性，这似乎是一个必要的条件。因为善良的价格在荒野之上更加高昂。
他微微眯住眼睛，调整好腰部发力的角度。。。随后骤然间，这场三人的角力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压倒性力量主导，那三只注射器也随之从破损开口处压进了眼球之中。
然后牧星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捏爆了。
效果立竿见影，几乎就是那些中和液开始扩散的瞬间，牧星和王尘云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一大团手臂松了劲，两人趁机抽身而出，远远避开了现场。
牧星扭头看去，在外面活动的两只怪物也瘫倒在地上，它们身后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血线开始迅速地衰老干竭。
而就在那颗大眼球的破损处，牧星注意到有一小团薄膜包裹着的液体流了出来。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便稍微凑近了一点，发现那液体正在迅速发黄变质。
再一抬头看去，包裹着眼球的人类血肉正在迅速衰败，其中眼球原本的模样又一点点显露了出来，同时显露的，还有秦教授他们改装过的机械结构部分。
牧星力竭，感觉自己体力的消耗似乎比想象中大了许多，甚至有点喘不过来气。他赶紧就地坐下，双手撑住了地板。
但王尘云突然扑了上来，将他直接推倒在地上，在此时，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是真得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没好气地将王尘云推倒在一旁，正准备数落她两句没大没小的，却见躺在边上的她就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流。
“小云？小云，你怎么了？”
“哥，刚才。。。那只抓住我的手，是杉杉姐的。”
牧星一怔，随即默然。
王尘云还小，以前她亲哥哥王世龙养着她，后来又有避难所的医院养着她，让她突然面对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
但他太明白这样的时候，旁人的话语是多么的苍白。他只能侧撑起身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云的头。
之后的善后工作，两人就坐在角落里看大家忙来忙去。
眼球的神经团块彻底坏死，这个结果虽然有点无可奈何，但没人能怪罪到牧星头上。
刘和之前就已经把撤退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此刻再稍微整理一下众人就能起程。牧星才知道其实他们刚进来的地面那一层，还连接着一个停车库，足够将所有人和实验器具，各种尚有些价值的杂物统统打包带走。
这里依然联系不到陈海，不过才过去不到半天的时间，想来外边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谢谢你们。这是我自己的巧克力，本来准备留给生日的。”一个扎着长发的女生犹犹豫豫地凑了过来，牧星注意她在旁边徘徊很久了，没想到竟然是来送巧克力的。
牧星笑了笑，正准备撑着墙站起来，好歹握握手，发表一下人生第一次被女生送礼物的获奖感言什么的，却被女生匆忙摁了下去，在手上多了一颗巧克力后，她就一溜烟跑回忙碌的队伍中了。
牧星大感失望，突然想起来，要是末日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是可以要手机号然后。。。不对，鹏哥说要手机号都太俗，一般大家都要个那什么。。。
什么什么信，电信号？好像是这玩意，可以在网上聊天。
但真要说起来，他对网络的概念，都模模糊糊的。
巨兽种大规模入侵的时候，他还太小，七八岁，八九岁？
所以看那些年长点的人缅怀人类最后那段黄金时代，他总是有种不真实的触感，自然也就少了那份切身体验文明崩落的苦痛。
夺还昨日家园。。。他突然想起来巨兽研究院这句标语，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如果人类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与巨兽种同在地球上共存下去，如果灾前文明终究泯灭在某一代人类的集体记忆之中。。。
难道我们真得会心安理得地，就像人类时代曾经的耗子那样活在阴沟之中？
王尘云也在牧星旁边，靠着墙角坐着。看到那只被牧星接在手中的巧克力，她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可左等右等，牧星就那么傻在了原地。
王尘云终究忍不住了，轻轻抓了一下牧星的衣角。
“嗯？哦，哦哦，呵呵。”牧星回过神来，将巧克力整个都给了她。
王尘云撕开锡纸包装，一共是四块，就掰了两块给牧星。
牧星拿着那两块，看着王尘云把自己的给塞进嘴里之后，又递了回去。
王尘云眨了眨眼睛，把两块从中间掰开，就再次给牧星一块。
牧星就又拿着自己的那一块，想等着王尘云吃完自己的。
但王尘云的手放了下来，她看着牧星，意思很明白。
牧星笑了笑，便将自己的那一块放进了嘴里。而王尘云也放心地吃下了自己的那一份。
但牧星的笑容僵了一下，冰冷的现实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已经没有味觉了。
犹豫了一下，他对王尘云说：“小云，味道怎么样？”
王尘云白了他一眼，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苦咖啡味了。”还轻轻舔了舔手指尖。
牧星松了一口气，但事实是，他果然和王尘云这样的半兽种不一样。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现在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害怕了。
“欸，刚才你都没告诉我，王世龙呢？”
牧星一怔，这姑娘脑回路怎么这么长的，他实在不想让王尘云也白添上一份对他哥的忧心。
正犹豫着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异变却在这时再次找上门来。
“轰————”
巨大的撞击声从头上传了过来，牧星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整个墙壁都跟着晃了一晃。
他和王尘云还坐在负二层，此时负一层那边已经出现了骚乱。
“轰————”
撞击声再次响起，牧星心中默默测算了一下撞击的位置。。。
正是实验基地地上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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