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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胜利与隐忧

    鼓声,低沉的鼓声,似乎像一个勇武的男子在低声威胁,马上将要爆发。

    这鼓声很远,是从城外传来的。

    刘执嘉再也坐不住了,拒绝了刘肥的搀扶,拄着拐杖来到了门前不远的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空荡荡的,在城外鼓声的对比下,沉寂得让人心惊。

    突然,鼓声停止了,紧接着似乎听到雨丝落下的声音——没有下雨啊?刘执嘉困惑地看看天,秋日的天空虽然阴沉,但没有乌云当头。

    “大父(爷爷),快回家,危险!”刘肥突然用力拉了一下刘执嘉的衣袖,用手指着南城门方向,“你看!”

    刘执嘉随之看去,原来天上下起了箭雨,那“嘶嘶”作响的是那闪着冷光的箭头!虽然距离城门还有很远,但看着这瞬间遮蔽了天空的箭雨,还是让刘执嘉的腿颤抖了起来,特别是看到偶尔有几支射得特别远的箭越过城墙,似乎在向自己飞来时。

    “咚!咚咚!”刘执嘉被孙子刘肥不由分说,半推半抱着往回小步快走时,感到了大地的震动——巨大的石头夹杂在箭雨中,也落在了城头。

    听不到痛苦的呻吟,但刘执嘉可以想象得到被抛石车抛起的巨石砸中的惨景。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回到家门前的刘执嘉,听到沉闷的鼓声重新响起。

    鼓声突然又停止了,就在刘执嘉努力侧耳倾听时——

    “杀!”

    “杀!

    猛然爆发的喊杀声让刘执嘉浑身一震,声音如此之大,仿佛近在咫尺!

    这声音全然不像人类所发出,高亢尖利到极点后是嘶哑的尾音,前一声是攻城的敌人发出的,声音稍远;让刘执嘉震颤的是后一阵喊杀声,是守城的士兵们被箭雨和巨石欺凌后的爆发。

    敌人马上要冲到城墙下攻城了吧?

    刘执嘉不觉转头向着南城门方向,目光中却瞥见了妻子、儿媳吕雉等人垂头躲避的样子,妻子怀里是孙女鲁元,而吕雉怀里的刘盈正瑟瑟发抖。刘肥的双手则不觉紧抓住自己的衣服不放,这个已经成年的孩子早已脸色惨白。

    “盈儿休怕,父亲一定能守住城,杀退秦军的。”吕雉的脸也紧张地板了起来,声音温柔却坚定。

    这是刘执嘉人生最漫长的一天。

    鼓声、箭雨、喊杀声,在重复了几次之后,刘执嘉和全家人似乎都有了一种认命后的放松。

    吕雉和妻子去厨下做饭,而刘执嘉和刘肥则接手安慰着两个孩子。厅堂外,审食其和赵功也镇定了许多,得到准许去探看一下情形——当然,以二人的见识和胆量,过分靠近战场他们是不敢的。

    “太公,已经打退秦军三次进攻了!”

    在已经减弱许多的杀声再次响起时,审食其面带喜色地回来报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刘执嘉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这句话,看来秦军今天的攻势能抵挡住了,心情顿时宽了许多。

    但是,到了春日(晚上17:00—19:00),刘邦还是没回来。

    秦军似乎只包围了东西南三个城门,北城门没有听到喊杀声,看来敌军没有全部包围,是兵力不够,还是故意围三阙一,以动摇城内军心?

    还是儿子刘邦听了自己的建议,没有被动地让秦军四面包围?

    敌人是否还会夜袭?

    刘执嘉很想刘邦能回来说说,解决自己的疑问,但自己也苦笑着摇头:儿子此刻肯定固守城头,鼓励将士们坚守呢。自己和家人老实呆在家里,才是让他最放心的行动。

    第二天上午,首先仍然是战鼓声,但奇怪的是没有了箭雨,城头也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守军,喊杀声更只是隐约可闻,刘执嘉的心不由惊慌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黄昏吃饭后,刘执嘉正想派审食其去察看一下城头,却见刘邦和樊哙二人全副盔甲,身披战袍,大声说笑着进来了。

    “父亲,我们胜利了!”刘邦的脸通红,还带着浑身的酒气,樊哙比他好点,在旁边作搀扶状,其实他自己也一边傻笑,一边踉跄着,拒绝随从军士,并示意他们在门外守卫。

    吕雉见状,赶紧端来热水让丈夫和妹夫喝,一边听这两个醉汉断续地叙说着。

    原来,第一天秦泗水郡的郡监平还是轻敌了,以为围三阙一加一阵猛攻,不需要太大功夫和代价,就能赶刘邦往北城门撤退。

    自己拿下丰县城后,刘邦只能退往胡陵和方与二县,那秦军一是攻城有功士气自然振奋,二则没有了丰县的坚固城池作依托,刘邦或者在路途中被秦军截杀,或者守不住胡陵和方与,最终还是失败。

    “秦军还是狡诈啊,据斥候(侦察兵)报告,胡陵和方与二城附近的薛县已经发现秦军,是泗水郡郡守壮亲自带领的,正想和郡监平对我前后夹攻呢。”刘邦说这话时,脸上颇有忌惮之色。

    “之前已经交过手了,郡监带领的秦军现在看也不过如此,所以我说主动开南城门迎敌,一鼓可胜吧?那郡监平不是落荒而逃吗,哈哈!”樊哙一边谢绝了吕雉递过来擦汗和战袍的麻布,一边爽朗地大笑。

    第三天。

    刘执嘉终于看到了士兵们正在清理的战场:城墙上是累累的凹陷与扎进去难以拔出来的箭弩,地上随处可见斑斑的血迹以及残破的兵器,不时还可以看到难以搬动的巨石,至于来不及运走的伤兵和死尸,刘执嘉都尽量低头不敢去看。

    这只是一天的攻守之战留下的,战争就是如此的惨烈无情,耳边是士兵胜利的欢呼,但也有压制不住的亲人哀哭和伤兵痛苦的呻吟--------

    好在刘邦能果敢出击,终于获胜。

    哦,其实刘邦带的军队要比张楚王陈胜举事时强多了,沛县的子弟兵可大部都是原来的县军,而领兵的曹参乃至儿子刘邦都是武吏出身,也就是官兵两方面都算得上正规军,可不是陈胜那帮揭竿而起的农民。

    看来是自己过虑了,把秦军想象得过于强大了?还有,忘记了丰县的坚固?刘执嘉苦笑着摇摇头。

    “如今,你作何打算呢?”刘执嘉看着儿子刘邦。

    “那还用说,我们要乘胜出击,打败郡守壮!”樊哙还在激动中,大声叫道,又突然觉得插话不妥,带着醉意带着讨好地笑看刘邦,“是吧,姐夫?”

    这称呼是樊哙在一家人面前才私下叫的,刘邦也回以亲密的在樊哙肩头一拍:“对,乘胜追击,打败郡守壮,我们就可以暂时歇一口气了。”

    刘执嘉无言地微笑着,心中却有了一丝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