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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保住陶景

    夜风飘荡,荒原寂寥,几只野狼鼓着绿油油眼珠艰难觅食。

    渭乡河流全被填埋,水源匮乏,山野小兽逐水而居,大多跑去其他地方,这几只野狼已经好多日没寻到猎物。

    今夜,终于发现了一个鼠窝。

    几只野狼潜伏在鼠窝附近的草丛中,兴奋的舔着嘴唇,只待那肥硕大鼠钻出头,就会飞扑上去以解腹中饥肠。

    月光移动,从灌木丛偏过鼠洞,沙沙沙,一个毛茸茸的尖头脑袋怯怯的探出洞口。

    野狼眼中的绿光哧的大涨,利爪在地上无声的扒拉,蓄势待发。

    毛茸脑袋没发现危险,抖了抖耳朵,一点点钻出地洞,四处嗅嗅,也准备觅食。

    机会到了!

    几只野狼嗖的蹿出草丛,两只扑向洞口断绝逃路,两只夹击猎物。

    也是饿的不行,一只小小地鼠罢了,夜狼们简直拿出了对付黑熊的气势。

    “吱吱吱”

    地鼠惊惶,扭头就往洞里跑去,然而风声落下,后路已被两双嗜血绿瞳封住,地鼠扭身再逃,又两条凶残身影夹击而来。

    毛茸茸小兽绝望了,而野狼们兴奋的仰头嘶吼,“呜吼——”

    轰!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在荒野灌木丛中犁来一条不见始终的痕迹。

    不巧,那风痕径直穿过野狼的包围圈,将辛苦大半夜的凶兽们直接掀飞出去,等它们从地上爬起,第一时间去看猎物,却只看到一条尾巴咻地消失在地洞。

    “嗷呜!”

    野狼对月长啸以发泄悲愤,忽然见到一团粉色烟霞掠过夜空,银月被遮掩,变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那烟霞之中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了下方嘶啸的野兽,轻轻瞥了一眼。

    也仅仅是瞥了眼。

    然而,几只野狼浑身一僵,随即皮肉下像有无数只老鼠在乱钻,一鼓一鼓,不停蠕动。

    砰!

    四条身躯猛地炸开,漫天血肉泼洒,但没等落地就化作点点粉雾,飘飘乎乎飞上天空,融入那粉色烟霞。

    远处,那呼啸而过的狂风,回头一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快!再快点!”

    狂风之中,陶景咬着牙大吼。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额头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雪青袍的衣摆呼啦啦的快震出了虚影。

    这件法袍,已然全力运转,甚至在损耗生命力,但陶景早已顾不得,因为不止法袍在拼命,他也在拼命。

    体内真气经过与魏行冲的争斗,本就消耗不少,再经这一路亡命狂奔,拼了命的催动法力,此刻已是近乎枯竭,丹田都在隐隐刺痛。

    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嗑药。

    身下狂风忽地颤了下,速度减缓,陶景面色一变,一拍腰间皮囊,抓住一把丹药塞入嘴中,咔嚓一顿咀嚼。

    呼,风声骤紧,速度恢复,陶景当即大喘一口气.

    但是这把丹药,并没撑多久。

    刚跃过一片丘陵,脚下猛然一软,力道没接上,便见疾驰的狂风砰的崩散,青白身影被高高甩起,重重摔下。

    痛!

    全身剧痛!

    脑袋像要裂开,肌肉像在被针扎,经脉、丹田胀的要炸开,五脏六腑犹如火烧。

    “呼,呼,呼”

    陶景双手撑地,肺如鼓风,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草丛,宛如晶莹露水。

    “该死,一定,得找司马,讨腾云......呃!”

    陶景突然手捂心口,倒地抽搐,瞳孔急速颤动。

    然后,就见那捂着胸口的手臂上,血肉一点点蠕动,青筋扭曲,皮肉鼓起,就像是方才的那几只野狼。

    一片红粉霞光洒落而下,先是落在陶景身上,随后向四方蔓延而去,很快侵染整个丘陵。

    粉雾飘舞,霞光氤氲,丘陵好似成了个独立的诡异领域。

    然后,一座肉山缓缓落向红粉领域。

    “跑不掉了吗?”

    跪伏在红粉霞光中的陶景,挣扎着抬头,眼中的肉山倒影越来越大,渐渐占据整个瞳孔。

    而陶景的身躯,也已经不似人形,而是一团畸形扭曲的血肉!

    四肢像是泡肿的腐尸,脊骨在背上拱着血肉扭动,像要挣脱束缚的恶龙,胸腹内有咕噜噜的响动,那是内脏筋骨在摩擦蠕动。

    “呕!”

    那扭曲膨胀的躯体忽地干呕,哗啦吐出一大滩碎肉骨渣,还有几块内脏,几截肠肚。

    这一吐,陶景的抵抗意志也像那地上的碎肉残渣一样,支零破碎,腐烂不堪。

    陶景眼中的灵光,熄灭了,彻底被那肉山倒影侵占。

    粉色烟霞瞬间浓烈,肉山,落下来了。

    突然,异变发生!

    “唳!”

    那膨胀的畸形躯体响起诡异嘶鸣,然后肩头血肉破开,两个诡异脸庞蠕动而出,虽都是陶景的模样,却一个青面可怖,一个狰狞扭曲。

    两个头颅一出现,本已膨胀不成形的陶景脑袋,也一下恢复原样,并且不像那两个头颅一般狰狞可怖。

    不过那张脸却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表情,像是张冰冷面具。

    垂落而下的肉山蓦然一滞,停在半空,洒落在丘陵的红粉烟霞微微颤动。

    但只过了片刻,肉山便继续而下,同时,散落四方的红粉烟霞席卷而来,淹向陶景。

    “唳!”

    肩头的两个头颅疯狂扭动,冲着头顶肉山咧开血口怒声嘶吼。

    然而,它们没能喝退肉山,肉山依然下落。

    眼见如此,那狰狞可怖的头颅一左一右,猛地撞向正中的那张宛如面具,冰冷闭目的头颅。

    下一秒,三个头颅无声无息的融为一体,如同一团三瓣花簇,挤在一根脖颈上。

    哗!

    冰冷面具的那张脸庞,蓦然睁眼,直直瞪向头顶的肉山,张口,阴冷邪异的诵经声喷涌而出:

    “大劫罹罹,玄宗归寂,太上三元,福被万灵......群生是赖,救拔幽苦......”

    随即,另外两个头颅蠕动嘴唇,祷祝声起: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唯三宝诰,稽首皈依!稽首皈依!稽首皈依!”

    三颗头颅的瞳孔中,缓缓升起巨大三首神像,无边的阴冷气息以陶景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席卷而来的红粉烟霞,哗啦啦一阵颤动,随即被那阴冷潮水轰的荡开。

    动荡之中,三首神像拔地而起,双臂一展,化作六条血色胳膊,张开大手抓向那肉山。

    “区区邪影,安敢放肆。”

    肉山第一次发声。

    那声音非难非女,不高不低,虽是怒声,却也不含丝毫怒气,冰冰冷冷。

    话落,肉山一抖。

    呼啦,好似火山爆发,一道红粉光柱从肉山喷涌射出,直冲六臂三首神像。

    轰!

    六条血色手臂高高抬起,将那红粉光柱顶在胸前,刹那间,霞光迸溅,阴冷震荡。

    肉山不满于僵持,再一颤,肉浪翻涌,霞光冲天,那肉山轰然下坠,狠狠砸向三首神像。

    “唳——”

    神像发出怪异嘶鸣,疯狂颤动。

    然而正如肉山所说,三首神像终究只是一个邪影,只是借着留在陶景身上的邪气显现而出。

    它也并非是要保护陶景,而是“护食”罢了。

    因为陶景是它看上的猎物!

    若是三官邪孽亲至,肉山自然退避三舍,不敢虎口夺食,仅仅一个邪影,却是不足。

    当肉山全力施压后,那三首神像渐渐撑不住,开始崩解,那阴冷气息也渐渐被红粉烟霞侵染。

    唳!

    最后一声嘶鸣,三首神像被肉山镇压,当场崩散。

    砰!

    与陶景脑袋并列的鬼面头颅齐齐爆炸,而那爆开的血肉,迎风一恍,消散成点点粉雾,彻底融入四周的红粉霞光。

    而剩下的陶景脑袋,闷哼一声,眼中的神像虚影崩散,重新浮现出灵光。

    陶景的意识在这一刻恢复了!

    恍惚了一瞬间,陶景就明白了此时处境,一咬牙,拼了。

    便见一个如烟如雾的三尺小人忽地陶景天灵,迎风一恍,一头遁入地下。

    嘭,扭曲残破的身躯,直挺挺倒下。

    “阴神?”

    正在缓和与三首神像战斗的躁动的肉山,发出一声男女不辨的轻咦。

    当今天变之世,竟还有修行人能出阴神?

    肉山对陶景来了兴趣。

    红粉烟霞一卷,收起那个空壳残躯,随即托起肉山,化作红粉烟云追向遁逃阴神。

    十多里外,荒芜田野,三尺小人从地上蹿出。

    “逃掉了?”

    小人颤巍巍回头,没等喘口气,一抹红粉霞光自天边荡了过来。

    “老子都把肉身赔给你了,当真要赶尽杀绝?!”

    陶景朝天怒吼。

    他还没修到阴尽阳纯,举霞飞升的神仙果位,更不是聚散成形的天仙,而今舍了肉身,日后顶多做个尸解仙。

    而尸解仙,根本不是仙道正果,只能托寄它物,苟延残喘,在这等大劫之世,绝对过不长久。

    然而那红粉霞光置若罔闻,瞬息而至,再次要垂下。

    陶景又怒又无奈,只得一扭身,化作一抹轻雾遁入虚空,再出现,已是数十里外。

    现在的唯一机会,只剩下师伯铁拐李了!

    “师伯啊师伯,你到底在哪啊?”

    或许是呼唤起了作用,仓惶逃窜的陶景,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身影背着个大包裹,一瘸一拐的在荒野上螨跚前行。

    当陶景发现他时,那人也觉察到了身后动静,回头瞥了一眼,接下来的动作,差点让陶景吐血。

    那人竟然提起铁拐召出紫玉葫芦,扭身要跑。

    “师伯——”

    陶景急忙扯开嗓子大喊。

    那刚要逃的身影一顿,回头望来。

    陶景一喜,果断使出全身力气奔过去,只见那三尺小人一闪,遁入虚空,再一闪,就出现了那人面前。

    黑面丑脸,大肚瘸腿,手中铁拐,紫玉葫芦飘在身侧,正是铁拐李。

    三尺小人一恍,化作陶景的模样,哭嚎着扑上去:

    “师伯救命啊!”

    “陶景?”

    铁拐李满脸惊愕,随即上下打量陶景,不敢置信道:“你还能出阴神?”

    陶景的哭嚎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哀叹,看来他的不寻常是瞒不住了。

    “此事,弟子之后会详细讲,现在有大麻烦,有人要对弟子赶尽杀绝!”

    陶景话刚落下,红粉烟云已出现在头顶夜空,洒下红粉霞光。

    “你这是招惹了什么?”

    铁拐李按下震惊,狠狠瞪了眼陶景,先祭起紫玉葫芦,淡青色雾气从葫芦口涌出护住两人,随后仰头朗声道:

    “石笋山李玄见过道友,我这侄儿确实顽劣了些,但本心不坏,若是哪里不小心触怒了尊下,还请大度。”

    陶景躲在铁拐李身后,快速道:“师伯,它就是渭乡那个圣安道的圣安娘娘?”

    “什么?咳咳咳......”

    铁拐李一口气没上来,咳的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随即扭头,瞪着陶景叫道:

    “你到底干了什么?”

    陶景正要回到,空中的红粉烟云颤动了下,响起了不男不女,没有感情的怪异声音:

    “李师,你这侄儿杀了我的教主。”

    “你杀了圣安道教主?”“李师?师伯你们认识?”

    铁拐李和陶景异口同声,皆是满脸震惊。

    陶景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叫道:“魏行冲是自杀,他那四大护法能作证!”

    “到底怎么回事?”铁拐李生气质问。

    “我真没杀魏行冲!”

    陶景快速解释。

    “师伯,你我分别后,我很快到了圣安道的一个坞堡,非常客气的接受质问,然后他们不让我回家,非要押我去圣安宫见他们教主,我也答应了。”

    “谁知走到半路,那圣安道教主魏行冲,突然现身,说着奇怪的话就要与我生死相搏,他的四个随身护法可以作证,还有一个姓杜的百将。”

    “魏行冲不是我的对手,我将其击败后,甚至将他的血阴玄丹亲手还给了他,主动放低姿态化解恩怨。”

    “可那魏行冲自己疯了,癫狂的捏碎玄丹,自杀了!”

    铁拐李听得是目瞪口呆:“你我才分别多大一会儿,你就杀,与圣安道的教主结下了生死之仇?”

    “什么生死之仇,我根本......”

    陶景稍微平复了下语气,接着解释道:

    “那个教主魏行冲,与我自小相识,我们陶、魏两家关系还很亲密,我俩少时确实因为性格不合,发生过不少争斗,可那都是小孩子的打闹,哪有什么生死仇?”

    “唉,我也是直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陶景说到最后,长叹一口气,昂首望向空中的红粉烟云:

    “我陶景可以发誓,绝对没杀魏行冲!我有证人!”

    铁拐李眉头紧皱,勉强从陶景的话里听出了事情大概。

    但有个问题,始终不明白,那就是为何魏行冲会自杀?

    铁拐李瞅了陶景一眼,有些烦躁。

    别看陶景一口一个“师伯”,但说起来,两人不过初识,仅仅联手互助一次,根本谈不上多少交情。

    圣安道的教主死了,陶景却又说不清与魏行冲的事,这注定是个大麻烦。

    铁拐李很不想掺合。

    然而一来,他得顾及与华阳子的情谊,二来......

    铁拐李又瞥了陶景一眼,依然止不住的惊诧:当今天变之世,此人为何还能出阴神?

    只是普通的奇遇?还是说有什么独特奥秘?

    这个奥秘,会不会与天变有关?

    若是堪破奥秘,能不能破解此番大劫?

    铁拐李越想心中动荡越是激烈。

    最终,纷乱思绪隐去,他也下定了决心——

    保住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