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主归来
孙固恍恍惚惚地醒来，窗外有鸟在叫，一些被树叶过滤后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身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距离他失去意识已经过去了三天，他被毒蜂蜇伤的右手还微微肿胀着，有些麻木。
身体也透着酸痛，像是全身的筋骨都被拆散再重新捏合了一遍。
想到三天前的那夜，他艰难坐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
屋子极其简陋，只有粗粗疏疏的几件木器。
墙壁是泥坯混着稻草筑成的，很多处都开着裂缝，隐隐透进些光亮来。
拉开陈旧的木门，面前是荒芜的一小片空地，周侧是一圈细竹，四周合围着大树。
从他站立的地方，他能看到山脚下那颗还没生叶的大楝树，和几处将将显露的屋顶。
目光再远些，便能看到那连成片的田野，看到田野间蜿蜒的河流和一条土黄色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坐落有一座府邸，虽然很远看不真切，但孙固知道那是哪里。
他知悉了自己身在何处，便也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醒了？”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转过身，看到一个削瘦却精干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嘴里刁根草，斜卧在那草屋的坡顶上。
孙固判断不出他的年纪，只觉他头发灰白，年岁已然不小。
但他的姿态却又传递出一个纨绔才会有的吊儿郎当与玩世不恭。
孙固朝他深深一鞠，一躬到膝。
男人手掌一撑，身子便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孙固面前。
在他落地之后，长衫的下摆才缓缓垂下，端的是潇洒无比。
他探寻地望着孙固，孙固也回望着他，眼神中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真挚。
他说：“你比我预料的早醒了两天。看来，你身体素质很不错啊。”
他绕着孙固看了一圈，接着道：“现在既然醒了，那就滚吧。”
孙固又鞠一躬，转身离开。
“等下。”那人又叫住他。
“富州城肯定已乱成一锅粥，很快也会有人来孙家，那晚之事，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大可放宽心，要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孙固点点头，拖着酸痛的身躯下了山道。
熟悉的谷场，熟悉的大楝树，熟悉的菜园和田野……
活着真好！
孙固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他仰起头，尽情地呼吸着初春还带着凉意的空气，感受着已经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的阳光。
富州城则完全是另一副场景。
英廷的死，让上到知府下到衙役都难得安生。
鉴于英家的特殊地位，京城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前往富州，现在还在途中。
英府里，处处都挂着白，气氛压抑、紧张。
新任富州知府万凯、赤鸮坊富州点的负责人胡仕余、牧龙骑富州驻地的统领辛荣，此刻齐聚英府。
不多时，紫薇大道上了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那些马蹄声又急又快，犹如在冲锋陷阵。
领头的是一个着金色铠甲的将军，他挥鞭抖缰，策马狂奔，勇武之势不可阻挡。
在他身后，乌泱泱的一片黑骑紧紧跟随，千马齐奔，稳而不乱，扬起一道道尘土……
将军在英府门前猛一勒缰绳，骏马嘴巴吃痛，狂鸣着把身子立了起来，而后前蹄又重重地踏到了地面上。
身后那一群骑兵纷纷跟着勒马，立在大道上等候命令。
将军翻身下马，急急朝府内走去。
英府的人见到将军，纷纷弯腰见礼，唤他老爷。
英家的家主——英颂，回来了。
英颂作为月升国四大将军之一，一直驻守在东南边境，手握着十万大军和一万牧龙骑的指挥权。
他本人虽未立宗，却已是入道境巅峰，以他的年纪，未来立宗是一件必然的事。
在得知英廷身死的消息后，他快马加鞭从千里之外的驻地赶了回来，而且还带回了一千牧龙骑。
这是非常罕见的。
牧龙骑是月升国最精锐的武装，在没有皇帝的特许下，擅自将牧龙骑带出驻地，视同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不过这回英颂得到了萧帝的特批，而且皇帝还将辛荣统领的两千牧龙骑指挥权临时交给了他。
英颂一步跨进灵堂，望着堂中摆放着的棺木，两眼猩红，似要放出火来。
见到丈夫归来，原本已经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的英夫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到英颂脚下大哭不止。
英颂将夫人扶起，对着万凯等人道：“诸位，请随我入厅堂叙事。”
面对独子的死，英颂依然保持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大家在厅堂各自落座，英颂大喊一声：“看茶！”
下人很快便端上上好的茶水，可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喝茶呢？
见大家都不动，英颂自己端起了茶碗，呷了一口，说：“犬子的事，给大家添麻烦了，现在，还劳烦诸位把情况再和我说一遍。”
下面三人相互看了看，万知府先开口道：“英公子的事，发生在三日前的深夜，那时他带着两个下人去飞虹湖训狗，由于……”
“一定是孙家，一定是的，去年廷儿……”
英颂瞪了一眼插话的英夫人，她赶紧噤了声。
万知府接着道：“由于那岛是公子每晚必去之处，富州的百姓都有意回避，加之又是子夜，所以没人见到那时发生过什么。后来府上一直不见公子回返，便去寻找，这才发现公子和两个下人已经身亡。”
“仵作看过了吗？”英颂问。
“看过了，死因是中毒。”万知府说，“那毒性能麻痹人的筋脉，让血液凝固不畅，只是，仵作也验不出那是什么毒，公子乃是开元之人，一般的毒性根本……”
“是孙家，一定是孙家，他们去年就……”
英颂一掌拍到桌上，震得茶碗弹起一尺高，怒叱道：“闭上你的嘴！不长记性的东西，去年捡了一条命，还不知道收敛，廷儿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英夫人一愣，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又自责又委屈。
她望着英颂，边哭边骂道：“我是不长记性的东西，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子不教，父之过，你尽过哪怕一天父亲的责任了吗？廷儿的死，你才应该是最脱不了干系的人。”
“你……”英颂愤怒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英夫人。
丧子之痛让英夫人毫不畏惧。
她大声吼道：“你要还是个男人，那就带着牧龙骑去铲平了孙家，我廷儿的死，就是他们孙家做的，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他们做的！”
“来人！”英颂大吼道，“把这个疯言疯语的婆娘拖走！”
两个下人匆匆进屋，各搀着英夫人的一条胳膊将她架了出去。
她人出了屋子，叫骂声却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进来，“英颂，你没种，你是个软蛋，孬种，你儿子死了也不敢去找仇家算账，你是个没卵的东西，你不配当个男人！”
英夫人的骂声渐行渐远，英颂坐下来，说道：“万知府，请继续。”
万凯接着说：“公子是开元之人，很少有什么毒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那毒性之强之怪异，令我们毫无头绪。”
“那查清他们是如何中毒的了吗？”
万凯说：“公子身上有六处蜇痕，来自某种毒蜂，两个下人、犬只、训狗用的水牛，身上也都有，但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毒蜂的踪迹，而且据了解，中岩大陆也从未有过任何一种毒蜂，能毒死一个开元之人，所以，眼下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只能等皇城过来的人到了，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会不会我儿的死，和毒蜂没关，那些蜇痕只是障眼法？”
万凯无奈地说：“一切都有可能，但在毒物方面，我们毫无头绪，眼下只能从人方面尝试着寻找突破。”
万凯说完将目光投向胡仕余，胡仕余接过话头：“人这方面，目前也毫无进展，赤鸮坊留意的所有人，当晚皆没有靠近过那飞虹湖。”
英颂沉思了一会儿，问：“如果这人是宗师，那应该能短暂逃过你们的耳目吧？”
胡仕余明白英颂意指何处，说道：“赤鸮坊能确定，事发当晚，孙家没人出过府，宗师也不例外。”
英颂道：“我明白你们对孙府的监视力度，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位是不住府上的。”
胡仕余一愣，为难地道：“不会吧？那位，二十多年没下过山了，也从来不过问世间事，我想……应该……不会……吧……”
英颂思忖了片刻，将目光看向辛荣。
“你叫辛荣对吧？”
辛荣站起身，以军人的身姿应了是。
“去年的事，谢谢你了。”
“将军客气了。”
“我这里用不到牧龙骑，府外的一千兄弟，你带他们回营地，他们跟我飞奔了三天三夜，让他们好好修养下。”
“是，将军！”
英颂站起身，对众人说：“大家都先回去吧，犬子的事，还要多劳烦诸位。我现在要出城一趟了。”
距离他失去意识已经过去了三天，他被毒蜂蜇伤的右手还微微肿胀着，有些麻木。
身体也透着酸痛，像是全身的筋骨都被拆散再重新捏合了一遍。
想到三天前的那夜，他艰难坐起，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
屋子极其简陋，只有粗粗疏疏的几件木器。
墙壁是泥坯混着稻草筑成的，很多处都开着裂缝，隐隐透进些光亮来。
拉开陈旧的木门，面前是荒芜的一小片空地，周侧是一圈细竹，四周合围着大树。
从他站立的地方，他能看到山脚下那颗还没生叶的大楝树，和几处将将显露的屋顶。
目光再远些，便能看到那连成片的田野，看到田野间蜿蜒的河流和一条土黄色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坐落有一座府邸，虽然很远看不真切，但孙固知道那是哪里。
他知悉了自己身在何处，便也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醒了？”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转过身，看到一个削瘦却精干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嘴里刁根草，斜卧在那草屋的坡顶上。
孙固判断不出他的年纪，只觉他头发灰白，年岁已然不小。
但他的姿态却又传递出一个纨绔才会有的吊儿郎当与玩世不恭。
孙固朝他深深一鞠，一躬到膝。
男人手掌一撑，身子便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孙固面前。
在他落地之后，长衫的下摆才缓缓垂下，端的是潇洒无比。
他探寻地望着孙固，孙固也回望着他，眼神中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真挚。
他说：“你比我预料的早醒了两天。看来，你身体素质很不错啊。”
他绕着孙固看了一圈，接着道：“现在既然醒了，那就滚吧。”
孙固又鞠一躬，转身离开。
“等下。”那人又叫住他。
“富州城肯定已乱成一锅粥，很快也会有人来孙家，那晚之事，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大可放宽心，要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孙固点点头，拖着酸痛的身躯下了山道。
熟悉的谷场，熟悉的大楝树，熟悉的菜园和田野……
活着真好！
孙固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他仰起头，尽情地呼吸着初春还带着凉意的空气，感受着已经可以让人觉得温暖的阳光。
富州城则完全是另一副场景。
英廷的死，让上到知府下到衙役都难得安生。
鉴于英家的特殊地位，京城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前往富州，现在还在途中。
英府里，处处都挂着白，气氛压抑、紧张。
新任富州知府万凯、赤鸮坊富州点的负责人胡仕余、牧龙骑富州驻地的统领辛荣，此刻齐聚英府。
不多时，紫薇大道上了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那些马蹄声又急又快，犹如在冲锋陷阵。
领头的是一个着金色铠甲的将军，他挥鞭抖缰，策马狂奔，勇武之势不可阻挡。
在他身后，乌泱泱的一片黑骑紧紧跟随，千马齐奔，稳而不乱，扬起一道道尘土……
将军在英府门前猛一勒缰绳，骏马嘴巴吃痛，狂鸣着把身子立了起来，而后前蹄又重重地踏到了地面上。
身后那一群骑兵纷纷跟着勒马，立在大道上等候命令。
将军翻身下马，急急朝府内走去。
英府的人见到将军，纷纷弯腰见礼，唤他老爷。
英家的家主——英颂，回来了。
英颂作为月升国四大将军之一，一直驻守在东南边境，手握着十万大军和一万牧龙骑的指挥权。
他本人虽未立宗，却已是入道境巅峰，以他的年纪，未来立宗是一件必然的事。
在得知英廷身死的消息后，他快马加鞭从千里之外的驻地赶了回来，而且还带回了一千牧龙骑。
这是非常罕见的。
牧龙骑是月升国最精锐的武装，在没有皇帝的特许下，擅自将牧龙骑带出驻地，视同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不过这回英颂得到了萧帝的特批，而且皇帝还将辛荣统领的两千牧龙骑指挥权临时交给了他。
英颂一步跨进灵堂，望着堂中摆放着的棺木，两眼猩红，似要放出火来。
见到丈夫归来，原本已经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的英夫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到英颂脚下大哭不止。
英颂将夫人扶起，对着万凯等人道：“诸位，请随我入厅堂叙事。”
面对独子的死，英颂依然保持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大家在厅堂各自落座，英颂大喊一声：“看茶！”
下人很快便端上上好的茶水，可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喝茶呢？
见大家都不动，英颂自己端起了茶碗，呷了一口，说：“犬子的事，给大家添麻烦了，现在，还劳烦诸位把情况再和我说一遍。”
下面三人相互看了看，万知府先开口道：“英公子的事，发生在三日前的深夜，那时他带着两个下人去飞虹湖训狗，由于……”
“一定是孙家，一定是的，去年廷儿……”
英颂瞪了一眼插话的英夫人，她赶紧噤了声。
万知府接着道：“由于那岛是公子每晚必去之处，富州的百姓都有意回避，加之又是子夜，所以没人见到那时发生过什么。后来府上一直不见公子回返，便去寻找，这才发现公子和两个下人已经身亡。”
“仵作看过了吗？”英颂问。
“看过了，死因是中毒。”万知府说，“那毒性能麻痹人的筋脉，让血液凝固不畅，只是，仵作也验不出那是什么毒，公子乃是开元之人，一般的毒性根本……”
“是孙家，一定是孙家，他们去年就……”
英颂一掌拍到桌上，震得茶碗弹起一尺高，怒叱道：“闭上你的嘴！不长记性的东西，去年捡了一条命，还不知道收敛，廷儿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英夫人一愣，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又自责又委屈。
她望着英颂，边哭边骂道：“我是不长记性的东西，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子不教，父之过，你尽过哪怕一天父亲的责任了吗？廷儿的死，你才应该是最脱不了干系的人。”
“你……”英颂愤怒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英夫人。
丧子之痛让英夫人毫不畏惧。
她大声吼道：“你要还是个男人，那就带着牧龙骑去铲平了孙家，我廷儿的死，就是他们孙家做的，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他们做的！”
“来人！”英颂大吼道，“把这个疯言疯语的婆娘拖走！”
两个下人匆匆进屋，各搀着英夫人的一条胳膊将她架了出去。
她人出了屋子，叫骂声却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进来，“英颂，你没种，你是个软蛋，孬种，你儿子死了也不敢去找仇家算账，你是个没卵的东西，你不配当个男人！”
英夫人的骂声渐行渐远，英颂坐下来，说道：“万知府，请继续。”
万凯接着说：“公子是开元之人，很少有什么毒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那毒性之强之怪异，令我们毫无头绪。”
“那查清他们是如何中毒的了吗？”
万凯说：“公子身上有六处蜇痕，来自某种毒蜂，两个下人、犬只、训狗用的水牛，身上也都有，但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毒蜂的踪迹，而且据了解，中岩大陆也从未有过任何一种毒蜂，能毒死一个开元之人，所以，眼下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只能等皇城过来的人到了，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会不会我儿的死，和毒蜂没关，那些蜇痕只是障眼法？”
万凯无奈地说：“一切都有可能，但在毒物方面，我们毫无头绪，眼下只能从人方面尝试着寻找突破。”
万凯说完将目光投向胡仕余，胡仕余接过话头：“人这方面，目前也毫无进展，赤鸮坊留意的所有人，当晚皆没有靠近过那飞虹湖。”
英颂沉思了一会儿，问：“如果这人是宗师，那应该能短暂逃过你们的耳目吧？”
胡仕余明白英颂意指何处，说道：“赤鸮坊能确定，事发当晚，孙家没人出过府，宗师也不例外。”
英颂道：“我明白你们对孙府的监视力度，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位是不住府上的。”
胡仕余一愣，为难地道：“不会吧？那位，二十多年没下过山了，也从来不过问世间事，我想……应该……不会……吧……”
英颂思忖了片刻，将目光看向辛荣。
“你叫辛荣对吧？”
辛荣站起身，以军人的身姿应了是。
“去年的事，谢谢你了。”
“将军客气了。”
“我这里用不到牧龙骑，府外的一千兄弟，你带他们回营地，他们跟我飞奔了三天三夜，让他们好好修养下。”
“是，将军！”
英颂站起身，对众人说：“大家都先回去吧，犬子的事，还要多劳烦诸位。我现在要出城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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