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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堪回首的过往

    固山位于皇城西北八百里,到处是连绵的山脉,交通封闭,路阻且艰。

    自皇城出发,需先走十日陆路,再走十日山路,最后改水路再行十日。

    孙鲁自回返后,便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

    他对众人说,自己这一生只剩这最后半年的快活时光了。

    半年之后,他就要携妻带子,返回家乡,陪伴老母亲过清淡安居的日子。

    皇城无人不晓孙鲁的性子,皆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再说,他哪来的妻子,又哪来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他从醉笑楼的春燕儿肚皮上醒来,突然大叫了一声“糟了”,随即提起裤子就往外跑。

    跑到一半又折回来在春燕儿的小嘴上啄了两下,说:“美人儿,后会无期了!”

    这之后,皇城就再没有了孙鲁的身影。

    他真的带着两个随从,架着一辆马车,去固山寻妻觅子了。

    固山这个小小的县城,远离京都又交通闭塞,本应是默默无闻之地,但因为一条鱼,而让它名声在外。

    那鱼名唤星光,头大身圆,尾巴如同一把蒲扇,上下摆动起来游速极快。

    传说它只在群星当空的夜晚才会从深潭中游出。

    这星光鱼肉质极嫩极滑,蒸煮煎炸,焖炖烩烤,皆令人唇齿留香终生难以。

    两百年前,一代大儒柳河东机缘巧合路过固山,餍足之后留下一句“星光之外再无鱼”,一经品题,名噪天下。

    加之星光鱼捕之不易,且一旦捕出深潭,即便以潭水饲养也活不过两个时辰,所以想品此鱼,只能亲赴固山。

    种种因缘之下,各地的达官贵人们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蜂拥而至,使得一个小小的闭塞的镇子一下子变得熙攘起来。

    但今日的固山,想吃到一顿星光鱼大餐已然不易。

    多年的过度捕捞,使得深潭里的鱼儿越来越少,张网半月也很难收获一尾。

    于是早年还算喧闹的小城,如今又重归于沉寂。

    月清姑娘自小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城里。

    她家境贫寒,母亲早故,父亲游手好闲,终日穿梭于赌场酒肆。

    好在她还有一个哥哥,那时哥哥常带着他去一些酒楼铺子讨些剩饭剩菜活命。

    有一次,他们讨饭时遇见了一桌来自皇城的客人。

    其中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问她会不会唱歌,如果唱得好听,可以请她和哥哥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小姑娘怯生生地唱了一首家乡的民谣,听得那个满脸胭脂的女人两眼闪着精光。

    那是月清姑娘第一次尝到那美味的星光鱼(尽管她就生在固山),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吃完饭那女人还带她去洗漱了一番,边洗边夸赞这女孩的灵秀,最后一直将女孩儿和他哥哥送回了家——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第二天,当月清姑娘还在回味那道鱼的滋味时,这女人就又找上了门。

    身后还跟着她那个很少照面的父亲。

    父亲见面就凶狠狠地说:“你等下跟着这位贵人走,她会给你好吃的好穿的。”

    小女孩胆怯地不知道怎么办,无助地看了一眼哥哥。

    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冲着他父亲喊:“我不要妹妹走,我不要妹……”

    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了他脸上,兄妹两个小人儿一起摔到了地上。

    父亲抓起她的肩头,将她拎给了那个女人,旋即转身就朝赌坊走去。

    她被那女人牵着小手,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哥哥坐在地上哭泣,一边哭还一边喊妹妹不要走。

    就这样,妹妹跟着那女人去了皇城,日后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便成了她的日常。

    好在那女人对她还不错,也没有强迫她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这些年她也没受什么苦,甚至可以说住得是高堂大厦,享受的是锦衣玉食。

    但说不上为什么,这许多年来,她心里总是有些事难以放下。

    那首家乡的歌谣,那道鱼儿的美味,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朦胧的小小身影……

    她无数次想回去看看,回去找寻一些东西,但奈何一直身不由己。

    每天迎来送往的都是皇城的一些达官贵人,但她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是天下皆知的浪荡子。

    他父亲一生灿烂辉煌如日月星辰。

    他哥哥悬壶济世受世人爱戴敬仰。

    唯独他高喊着“天下唯美食与美女不可辜负”,纵情天下青楼酒肆放浪形骸。

    月清儿作为皇城前三的名角儿,可谓见多识广八面玲珑,但凡不触碰她底线,她往往也能做到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但这个孙鲁实在是粗鄙不堪,第一次听曲儿,就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放话:

    “月清姑娘我看上了,以后谁敢骚扰他,凡是我打得过的,一定揍他个屁滚尿流!”

    孙鲁是谁?

    那不是个普通的修道者,孙家一门四宗师,谁敢随便和他动手?

    最要命地是,此人极端无赖不讲理,说打还真会打,完全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份和家族的名誉。

    从那以后,敢骚扰月清儿的就只剩孙鲁一人了。

    如此一来,整个风泠馆都变得门可罗雀。

    这使得阁里的嬷嬷小姐们个个怨声载道,甚至背后的势力都有些不满了。

    这让月清儿更加难做人了,恨不得找到星竹堂去教训孙鲁一番。

    孙鲁倒好,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主动住到风泠馆里去了。

    尽管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对孙鲁很不满,但人家真上门了,还真不敢有什么不满表现出来。

    不知是日久生情还是蒙骗有方,这孙鲁住进风泠馆仅仅数日,竟取得了月清儿的谅解。

    再数日,竟骗得了姑娘芳心,进而又趁热打铁夺取了人家的清白。

    这进展实在太快,根本让人反应不及。

    尤其对风泠馆来说,当家名伶失去了清白之身,这无异于自断了财路。

    可对方又是这么一位惹不起的人物,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也罢,等吧。

    孙鲁果然如传言那般喜新厌旧,从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很快他就离开了风泠馆,并且彻底离开了皇城。

    说是要阅览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自此杳无音信,难觅影踪。

    风泠馆以为自此迎来了转机。

    以月清儿的姿色、才艺和名气,哪怕失去了清白之身,若肯接客,想必皇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也会趋之若鹜吧。

    可始料未及地是,迎来送往唱曲跳舞已是月清儿的底线,即便今日她已失身他人,她也不愿沉沦风尘。

    当她发现自己有孕在身时,她拿出所有的钱财,想换得一个自由之身。

    风泠馆背后的主人怒了。

    正当意图用强之际,孙鲁的哥哥孙愚又来了。

    孙愚不要说在皇城,即便放眼月升全国都深孚众望。

    同时他也是一个狠人,敢直接冲进赤鸮坊,当着段友的面打他的人。

    孙愚带着月清儿找到风泠馆背后的主人,开门见山就说要替月清儿赎身,让对方开个价。

    对方很是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结果,态度倒是十足地客气。

    孙愚明白对方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修道之人,普通人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个普通的修道者。

    于是孙愚改口道:“那这样吧,人我是必须要带走的,你想好了价钱可随时来星竹堂找我。你若不愿收取钱财,我以我孙愚的名字担保,算我承您一个情,他日您若有困难,尽管来寻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一回。”

    孙愚的话让对方有些出乎意料,接着便喜出望外。

    这样的一个情,说白了那是多少钱财也买不到的。

    在皇城这是非之地,抬眼是官员,遍地是贵人,指不定哪日就得罪了人,遭了无妄之灾。

    想到此,对方慌不迭朝孙愚行了个大礼,道:

    “久仰先生之名,星竹堂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月清儿能入孙家大门,既是她的荣幸,亦是我风泠馆的荣光,钱财之事请务必不要再提。”

    自此,月清儿终于走出了花街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