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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极恶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李怀瑾说这是她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诗句,杨柳清说难怪说你会得那个“抑郁症”。

    而她做皇帝的这一年也感到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她投身于繁杂的政务中,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几乎不再喝酒不再出游,阿刁没有回来,父亲和弟弟离心,李怀瑾说自己已经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不用出远门不用被人压迫神经,没事就写写字画画图,杨柳清很羡慕她。

    因为她没有过正常的家庭和良好的关系,所以她总是向内求。

    杨柳清是个凡事向外求的人,求不来就抢来,她一天里没几句的闲谈都花在李怀瑾身上了。

    李怀瑾说:“你可能因为之前反复的头痛有点精神疾病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叫郁症还是癔症。有时候你会做你不想做的事,而且要等之后才会后悔。”

    杨柳清说:“你懂个屁。”

    然而她确实往心里去了,她召见端木珩,问他头痛有什么影响。

    “陛下,任何疼痛,时间长了都会把人逼疯的。”

    可杨柳清疼的时间其实不长,只是反复,于是此话揭过。

    靖元初年,工厂一座座地建起来,流火运输轨道像血管一样流遍了大齐山河。

    杨柳清是在除夕夜驾崩的。

    “怀瑾,你不想回去么?”杨柳清问。

    “不想,那个世界没有我的位置。”杨柳清已经知道她与家人关系很紧张,怀瑾甚至很理解她的弑母行为。

    “一点位置都没有?你没有过朋友?没有过男人?”

    “……大二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他跟我朋友搞到一起去了,还在学校里造我的黄谣,害我被辅导员警告。”

    “地位低真惨,还好朕是皇帝。”

    “嗐,新中国没有皇帝。”

    “你再背那个李贺的诗给朕听听,月寒日暖那首。”

    李怀瑾搁下笔,转身面对她:“陛下你最近是不是很郁闷啊?”

    “朕是皇帝有什么好郁闷的。”

    “你和我不是一个人么?我郁闷的时候就很喜欢那首诗,所以你一定也很郁闷。”

    杨柳清伸出一根手指摇摇:“现在不是一个人,现在你是朕的人,朕吩咐的事你照着做就是了,少问。”

    李怀瑾叹口气,坐到杨柳清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就把我当作自己吧,有什么郁闷是对自己都不能坦诚的么?说吧。杨柳清?”

    杨柳清晦暗不明地看她一眼:“从来没人这么叫朕。”

    李怀瑾笑道:“杨柳清。”

    杨柳清阴郁地转过脸,低下头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你是我。”

    “朕不明白,朕明明登基了,明明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母亲死了,父亲和弟弟不理朕了,朕亲如姐妹的月白死了,朕当儿子养的阿刁为了亲娘抛下朕了,朕的师父师伯有彼此,朕好像也不是他们护着的女孩了。”

    她说的这些亲密关系都是李怀瑾没有过的体验,她没话说,只能听着。

    “朕把苏别崔秀他们视作朋友,可一登基就再无朋友一说,无名庄扶正了他们更是成了完全的下属。除了一个作为朕自己的你,再没有朕抓得住的东西。”

    “你打下了北辽,主持了工业革命,开了一个盛世,已经很厉害了,别再自责了。”

    “朕没有自责,没有错为何要自责?朕只是想不明白。”

    按她的思维,确实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李怀瑾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就是在考上大学之后,生活居然还是要继续的,她只把考大学当作终极目标,上了大学后又是一波迷茫,和杨柳清现在的状态很像。

    “嗯……你不是和弟弟吵架了吗?要不先和他和好呢?你跟你弟关系很好对吧?”至少比盼娣和盼来的弟弟关系好。

    杨柳清握着李怀瑾的手,想了一会儿:“嗯,除夕把他叫到宫里来吧。”

    又补充道:“也叫端木珩来吧。”

    李怀瑾笑着拍拍她的背。

    杨柳清莫名其妙地看她:“干嘛呢你?陛下我都下令了,快去做啊兰台令史卿!真是的,一天天的倒像是朕给你们打工。”

    李怀瑾这才想起职责所在,忙戴上面具出去安排了。

    后来那名剑客一步一步靠近她时,李怀瑾简直追悔莫及。

    ……

    端木珩自把李怀瑾拉到现世后就一直身体欠佳的样子,穿得厚厚的来赴宴,先皇新丧,照例不摆宫宴,说是赴宴,其实只是养心殿里一桌子菜。

    杨桢与从前很不同了,浑身都好像很苍白很冷,再没有从前叫姐姐的热切,他带上了高珏,因为杨柳清吩咐过。高珏也被这场婚姻折磨得形销骨立,讨好地对三位笑。

    杨柳清心里默默叹了一下,鼓起气对杨桢道:“你近日好像与朕疏远了。”

    “臣弟不敢。”

    “你还怨朕么?”

    “陛下不曾做错什么,臣弟不敢有怨。”

    杨柳清见他这样心里冒火,闷声道:“行吧,那喝吧。”

    杨桢闷头干了一杯酒就说:“臣弟告退。”起身往外走。

    然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杨柳清与端木珩起身上前查看。

    端木珩把杨桢扶起来,惊讶道:“陛下你怎么连王爷都……”

    “不是朕!”杨柳清急急喊道,“小桢,你有没有事?你不能喝酒么?”

    杨桢含泪看她,眼里只有恨。

    杨柳清如坠冰窟:“小桢,你不信朕?”

    那震惊和寒心来得太烈,她回过神来时只听到高珏撕心裂肺地喊:“陛下!”

    端木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剑,他操控着杨桢的手把那剑刺入杨柳清心口。

    青霜剑……她梦到过的,还真就这么被杀了……

    杨柳清急急运功,想要拖延些时候。

    杨桢也震惊了,不住地颤抖,泪如雨下:“姐姐……”

    端木珩把他撂开,拔出剑丢到地上,杨柳清倒地,端木珩蹲下来探她的额头——

    “好孩子,睡吧。”

    杨柳清忽然一笑,仿佛大彻大悟,那血还不住喷着。

    杨柳清手臂抖如筛糠,用尽了力气抚上端木珩的脸,那张脸和梦到的不一样,但她知道那是同一个人。

    那人白衣飘飘,头戴水色抹额,她一伸手好像就能碰到。

    聚灵玉、聚灵玉,原来是赵灵玉。

    “铭儿……”杨柳清在魂魄被震碎前,说出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