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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刘铭(一)

    青竹居很安静,师父住在里面,我没听到过那里传来声音。

    今天上午,师兄说他在教我识字了,叫师父不必挂心。师父说,好。师父教我怎么吐纳灵气,我问师父,灵气是什么?师父想了想,说师父也不知道。藏经阁里可能有书写了灵气是什么,我想快点多认些字。

    吃过午饭,我去快雪堂跟师兄习字,师兄认识很多字,写字很工整。我问师兄,是师父教他写的字吗?师兄笑了,说是爹教他的。师父的字也是爹教的吗?那个女人好像说过师父的爹娘对她不好。

    师父给我起名叫“刘铭”,是希望我青史留名。师父的名字是谁起的?她的爹娘还是她的师父?我觉得师父很适合这个名字。

    我都不会握笔,师兄首先教我握笔,我以为他会不耐烦,但他其实还挺耐心的。师兄终于把我的手摆好,教我写“大”字,这个字我认识。师兄教了我十个字,叫我回去自己练习。我从快雪堂拿了一叠纸回木叶轩。青竹居的竹子过了围墙,在木叶轩里投下影子,风一吹,就晃起来,有时候看得见影子,有时候看不见。今天下雪了。

    我把每个字写过五十遍,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等我写完,雪已经积起来了。师兄说过他会在那个山洞里听雪,为什么他会喜欢听雪听雨,我不知道,他说那是一种雅兴。披上师兄送的披风,坐到台阶上看雪落下来。什么是雅兴?我问师兄,师兄想想说雅兴是风雅的意趣,只有闲时会有,或者忙里偷闲。师兄说,听雪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慢慢的就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就没有那么多心事了。师兄哪来的心事呢?我从没听过雪,也不敢在下雪天随随便便睡着,有很多流浪儿就是那么死的,我活到现在,能够遇到师父都很幸运。雅兴一定是只有有钱人才有的。

    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她带着斗笠在冰上挖了个洞钓鱼。师兄说更北的地方,是有冰钓的,可是在大齐没人冰钓,那这也是师父的雅兴吗?师父的姐姐看起来很有钱,师父想必也很有钱。

    忽然吹起了一阵风,灵山上好像比别的地方更冷些,我连打了两个喷嚏,把披风裹得更紧点。师父来了,可能是正好听见我打喷嚏。

    “这么冷,坐在外面干什么?不冰屁股吗?”师父很疑惑地问我。

    我想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兄说这是听雪。”我说。

    师父又想了想,不催我进屋,却在我身边坐下,向上摊开手掌。我握上去,热气自她的手中传来,流进五脏六腑,说不出的熨帖。

    “当心着凉了。”师父说。

    我的手被师父握在手里,师父的手很粗糙,但不是干活的手,是持剑的手。我点点头。

    师父身上有一股凉凉的香气。

    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师父摸我头顶的声音很像。

    师父的靴子上沾了一点新雪,边缘有些湿了。

    “师父从前常常去冰钓吗?”

    “是啊。”师父很快答道,“从前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常带我去冰钓。”

    “那师祖现在何处?”

    师父好像叹了口极轻极浅的气,抬头看天:“死了。用我们这行的话来说叫飞升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父一直看着雪飘下来。

    “今夜雪就会积起来了。铭儿你堆过雪人吗?”

    “没有。”

    师父就偏过头冲我笑笑:“那明日试试吧。”

    我和师父挨着坐了很久,久到我周身都微微冒热气了,手心也流汗了。

    “听好了吗?”师父问我。

    “好了。”师父便带我去吃晚饭。

    师父叫人煮点姜茶,多加白糖。大约是师兄对她说我喜欢吃甜。吃过饭,又喝过姜茶,我热得脑门都微微出汗。师兄说不喜欢喝姜茶,就先回屋了。

    然而师兄第二日却病了,师父去见微堂看师兄,我也跟着去。师兄面上有些红,呼吸变得不稳,脑门上微微出汗,看着好难受。

    师父仔细地给他擦了汗,用手背去试师兄的体温,还给他搭了脉,又掖了掖被角说:“从前便是这样,你身子一向不好,要多注意才是。这两日不要离开见微堂了。”

    师兄不像以前一样很多话,只虚虚地点头。师父又对我说:“今日就不要和你师兄习字了,你还小,免得过了病气。”

    “那我可以跟师父习字吗?”我问师父。

    师父笑道:“当然了,我是你师父。”

    吃过早饭,师父说带我去堆雪人。

    山上的雪松软干净,堆雪人很简单,师父和我不多时就堆起来了两个雪人。师父的比我大些。

    “再给你师兄也堆一个,还不知道这雪能不能下到他病好呢。”

    于是在大雪人的另一侧立起来了一个小雪人,三个雪人站成一个“凸”字。

    “再过十几年,也许就是两边高中间低了。”师父感慨道。

    我前所未有地想快点长高长大。

    师父问我:“手凉不凉?”这种程度其实不太凉,可我说:“好凉。”

    师父就又伸出手让我握住。师父堆过雪人,手上还是干燥暖和,暖意就又顺着手流遍全身。师父带我进了快雪堂,快雪堂里很暖和,可我不想松开师父的手。那天师父将我带回灵山时说过的。“握紧了,别松手”。

    “师父,为什么会下雪?”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师父。

    师父很认真地想了想:“也许是雨在空中被冻成雪了吧。”

    “那为什么会下雨呢?”

    “嗯……有说是天上有龙降雨。不过我想大约是云化成了雨。”

    “那云又是怎么来的?”

    师父沉默地想着,说:“师父也不知道。”

    如果云会变成雨,那是不是雨也能变成云?雪下下来,化掉了,是否就回到了天上,又成为云?

    我这么问师父,师父笑着摸摸我的脑袋:“这样解释很有道理。铭儿,你很聪明。”

    师兄也说过我很聪明,那是在他教我写字的时候。师兄很多时候很像师父,也许是因为他也算是师父带大的。我以后也会像师父吗?

    师父问我,初见时她发现了我藏起来的透镜和晒干的水烛,我是怎么想出这种生火方法的?我告诉她我见过杨絮凭空起火,又通过放大镜的特性联想到它能汇聚光。师父好像很高兴地笑着,不住地说,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