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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余庆

    齐人,特别是齐国爱好男色的人,在武林中选出了七位本事相貌俱佳的青年才俊,人称“七公子”。七公子现已都是无名庄中人了,见过杨柳清的有三个,“影刺客”月墨、“闲游侠”李云飞以及“千金蝎”解忧。杨柳清此行去见的,就是另外四人中的“花公子”花雎。

    花雎如今暂居在幽州,离上京并不很远,杨柳清半夜出发,清早就到了,花雎这人出了名的严于律己,此时正在暗香园外晨练。红衣少年挥舞着长刀,身法轻盈,刀法臻化,说不出的潇洒快意。杨柳清收着声息靠近,顿时兴致来了,提了破军剑便冲出,一剑挡住长刀。

    花雎只略微一愣便收神应战,招招往险处使,刀刀向要害砍,杨柳清一一接下,如此二十来刀后,杨柳清一记“奔月”向花雎腰腹劈过去,趁着花雎格挡高高跃起,打出一记破晓,破军破空铮鸣,花雎勉强接住,砰的一声单膝跪地。花雎使出全力就这这姿势向上挥刀,带起了身体,杨柳清在那之前已经后撤半步,花雎略有些失望,这全力一击竟这般浪费掉了,然而忽然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花雎的刀被挡住还被破了势,那闪着青光的剑带着他的刀一齐震颤,花雎觉得全身的每处都发麻,那剑越来越逼近他的脖颈,他却完全无力抵挡,刀断了。

    破军剑带起一阵劲风,四周的树木都不住地晃。花雎认命地闭上了眼。

    脖颈传来一阵震颤。脖子没有断。

    杨柳清也没想到那刀居然就被朝日一招斩断了,差点没收住招。

    劫后余生,花雎冷汗已经浸透衣衫。面前的少女身着银白的昭缎制成的衣袍,繁复的层层叠叠的缎料上浮动着浅金色的暗纹,在朝阳下粼粼浮动,是龙。再看那少女身上唯一的配饰——系在腰间的通透纯净的玉佩,花雎终于看出来这位是谁。

    听闻过杨柳清的文治又见识过杨柳清的武功后,花雎对这位主子无不信服的了,当下毕恭毕敬作揖道:“庄主。”

    杨柳清从容收剑,扶起花雎道:“真不好意思,本宫把你的刀折了。本宫回去就命上京最好的刀匠为你打一把绝世好刀来。”花雎自然是谢过庄主。

    “庄主此来可有吩咐?”

    杨柳清道:“我半夜里想到了就出发了,这会儿刚到还没吃东西呢。你吃了早点吗?我们找间馆子,坐下边吃边说。”

    杨柳清所谓的“找间馆子”,却带着花雎进了永福酒楼,花雎在幽州住了小半年都没尝试过这高消费,暗自感叹有钱就是豪横。

    杨柳清要了最贵的包厢,要了几样好消化的早点和一壶最贵的茶。东西上齐了,她先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这才说话,一说话,却不是安排,而是显摆:“花公子随便吃就是了,不够再点,横竖这整个楼都是庄里的,又不用交钱。”

    花雎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没说出话来。

    “不止这里,上京的花满楼、襄州的醉仙楼、南昭的水云间,还有扬州的……忘了,反正整个大齐叫得上名字的酒楼全都是庄里的。”

    “啊……”

    “花公子是不是要问,寻常皇太女能有这么多钱吗?你是庄里的行走,本宫也不瞒你。我常四处云游,碰见为非作歹违法乱纪的富商就在他们身边安排庄里的人,天下富商何其多,本宫要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的富商十之一二的钱财罢了,那些人与其让财产全数收归国有,还不如让给我这点钱呢。”

    “啊……”花雎清贫惯了的,这些既不清也不贫的事多少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解忧怎么搞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罢了罢了,过两日我让张恒给你送刀,同你协作,你有不懂的尽管问他。总之你要是缺钱缺物资了,凭着玉牌找去这些楼子就是了。钱能解决的,都不要让它成为问题。”

    “啊?哦。”她就这么平淡地说出了“钱能解决的都不要让它成为问题”,好拽哦。

    “花公子是蓬莱人士吧?”

    “是。”

    “那你可曾听过蓬莱端木家被尽数屠灭之事?”

    花雎点头。

    “你可知那仇人是谁?”

    花雎摇头:“此事已成了悬案。”

    杨柳清把玩着茶杯:“虽是悬案,本宫却还有想查的。你去查三十年前有哪些高手、侠客去过蓬莱,且与端木家有瓜葛的。今日便去,张恒会直接去蓬莱找你。”

    “是。”

    十三四岁的柳均好奇地偏着头看,一个孩子扯着赵灵玉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均儿,这是你师弟。铭儿,出来见过师兄。”

    那小孩犹豫半晌,不情不愿地扁着嘴松开赵灵玉的衣服,眼睛看着地板,小声道:“见过师兄。”

    刘铭这孩子,也许是因为当过流浪儿,内心十分封闭。不知赵灵玉怎么获得了他的信任,他跟柳均、跟道童都没几句话好说,只有跟赵灵玉会多说几句。

    柳均此前是个地方豪门家的小公子,却连年地生着病,家里人请了赵灵玉去看是不是有什么邪祟附在他身上了,赵灵玉不知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竟最后把柳均带走了。

    “道长,我们去哪里呀?”大病初愈的柳均拉着赵灵玉的手。

    赵灵玉笑看他:“以后要叫师父了。我们去灵山。”

    柳均见到刘铭,是在来灵山五年后了,他已经对灵山比对从前的自己家还熟悉,便想着带师弟四处逛逛。

    柳均敲敲刘铭的房门:“师弟?”

    没人应,但柳均知道刘铭在。

    “师弟,开开门吧,我是师兄。”

    过了好半晌,门开了,刘铭还是看着地面。柳均拉起他的手:“师弟,师兄带你去个地方。”便不由分说地带着他走。

    绕过明镜湖,柳均又带刘铭通过一片竹林,然后扒拉了些叶子,露出后面黑黑的洞口来。柳均自豪地道:“这是师兄来这里两年以后发现的,连师父都不知道,有时候不想练功,我就躲在这里面,躺在叶子上睡大觉!梅雨时候,就躲在里面听雨,下雪的时候,还可以在这里听雪。”

    刘铭不说话,柳均补充道:“你可别告诉师父啊!”刘铭于是点点头。

    五日后,刘铭带赵灵玉找到了躲在山洞里听雨偷懒的柳均。

    柳均气恼又难过,他还是第一次主动跟别人接触就如此失败,亏他还那么信任刘铭,越想越气,柳均瞪着刘铭哭了出来:“你怎么能背叛我!”刘铭躲到赵灵玉身后,心虚地别开脸。

    赵灵玉催着刘铭去给师兄道歉,刘铭站在见微堂前许久,终于走进去,又在柳均门前停下了。刘铭心理斗争良久,伸出手准备叩门,却又将将止住了,收回手正打算走,忽然听得柳均叫到:“做什么?”

    刘铭于是捧读般背诵出了赵灵玉教他的话:“师兄,是我不对,我很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背叛你。”

    柳均过了气头,于是抓住这个宝贵的台阶赶紧下:“真的?”

    “真的。”

    ……

    刘铭二十岁这天,赵灵玉给他起字叫“余庆”。

    “师父希望你这一生都快快乐乐的。”她说。

    ……

    柳均跪地抱住一脸迷茫的赵灵玉的尸体。情感上强烈的冲击让他说不出话,眼泪不住地涌出,落在赵灵玉的胸口的血洞里。赵灵玉的心没有了。赵灵玉至死也没想到刘铭会杀了她。

    刘铭看着地面,一如初到灵山时一样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