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轻慢
林楚楚回家了。非要说的话，其实算林术回家了，因为楚楚已经不记得这个地方。但其实两个人都没回家，因为林术和林烨严格来说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是以两人对南昭王府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楚楚发现，自己这个哥哥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想她。林烨回府后没有帮着张罗安置他们，直接去见林峰了，楚楚还犹豫自己要不要也一起，林烨却已经走了。楚楚和林术都被安排住进了原本在南昭王府的屋子，莫惊春的屋子离两人有些距离，楚楚表示莫惊春可以跟自己一起住，佣人们只是笑笑，都不回话。楚楚进屋，只见院子生了许多杂草，也许是还有人不时来打扫，蛛网鸟巢什么的倒没有，只是房间里有许多灰尘，陈设也很老旧了，一推门还吱呀吱呀响，此地气候潮湿，屋子里霉味很大，楚楚连打了几个喷嚏。引着楚楚来的侍女笑道：“奴婢这就叫人来打扫。”楚楚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楚楚道：“算了，我见了父亲就回家好了，不用打扫，我不想住这里。”
侍女也古怪地看着她：“姑娘现在还不能见王爷，不知王爷几时才有空呢，还是先住下吧。”
楚楚皱眉道：“好吧。”
楚楚没有等很久，第二日清早就被南昭王林峰传见。
林峰须发尽白，老得很厉害了，仍然腰板挺直气度端方，威严更甚当年。
“听你哥哥说，你不记得事了？”
楚楚点头称是，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林峰端坐上首的太师椅，擦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楚楚站在厅中，想了半晌还是在左侧坐下了。
林峰便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得叫楚楚暗暗心惊。
林峰终于放下了剑，道：“你从前从不敢自己坐下。”
楚楚几乎是本能的感到害怕，几乎快要坐不住，她与林峰对视后又很快移开目光盯着地板砖。
“你既不记得了，孤也就不怪你跟贼人出走了。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好好嫁人吧，孤已经将你许配给季家。”
楚楚腾地站起来：“我已经有男人了！你凭什么将我‘嫁给’别人！？岂有此理！”
林峰喝到：“住嘴！二十年前，你跟孤说让孤就准你由着自己一次，结果怎样？那一次已经由着你了，往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你好了不起吗？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我今日才初见的陌生人罢了，凭什么对我的人生大事指手画脚？简直不可理喻！”楚楚说完便往外走。
“站住。你以为进了王府还出得去么？不想断腿就乖乖回来，孤准你坐着。”
楚楚气得发抖，可也不敢出门挨棍子，便咬紧了牙关坐了回去，决定再不跟林峰说话。
好在林峰也不作声了，自顾自地饮茶。约莫过了漫长的两刻钟，一中年男人前来拜见，那人自称季伯安。
楚楚拿不准这人是不是林峰说的季家的，那人也不理她，只跟林峰说尽快完婚为好。
楚楚又腾地站起：“我才不跟你完婚，我有男人！”
季伯安哈哈一笑：“你有男人，谁没有么？”
楚楚过了会儿才回过味来，顿时脸色复杂。
外头忽然传来金属击打声，不多时林术便冲了进来，拉着楚楚便走。
林峰喝到：“何人，胆敢擅闯王府！”
林术讥笑道：“灵山，林术。”
林峰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你！”
林术挡在楚楚身前，依然不咸不淡地冷笑着。
“小子，你也许不知道，说起来孤还是你祖父……”
林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我可是一直记着您呢。看着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活得好好的真叫人失望，我还以为林烨早就把你杀了呢。”
“杀千刀的，你这可是大不孝！”
“大不孝又怎样，横竖我早已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了，你要记得，当初你可也说过林家没我姑姑这个女儿的，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可别不作数了！”
“哼，总归你二人还是跟了孤姓林了，王府中层层布防，今日你二人绝无逃跑的可能！”
林术笑而不语，低声对楚楚道：“姑姑莫怕。”便拉楚楚走了。楚楚出门前还在厅内吐了口口水骂道：“为老不尊！”
这是楚楚第一次见林术出手，先前她从未见过强过莫惊春的，于是自然地以为莫惊春便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直到今日。
林术手中剑若游龙般自府兵中劈出一条路来，剑光所及之处带起一缕劲风，割到人脸上生疼，他并未下杀手，只是飞快逃出，出了两道门，楚楚见到了莫惊春。府兵大概是外圈的不如内圈的，这之后还有三道门，林术开路，莫惊春护卫楚楚，不多时便出了府。三人一路狂奔，居然转眼间便从花江到了宁远。
楚楚直到林术的本领神奇，心里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吃不消，却见林术神色怏怏的，摆摆手道：“姑姑，我先去休息片刻。”楚楚自不敢多问。
楚楚与柳青三人说明了原委，杨柳清道：“那么，待在这里还要生出许多麻烦。好不容易师伯争取了这么些时候，楚楚姐姐该赶快另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柳青道：“你可是有去处了？”
杨柳清含笑点头。
当林烨又带了人浩浩荡荡来此处时，已经连楚楚的衣角都摸不到了。
南昭王府兵将这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通，除了府中的木然的家丁们，以及候在门口的林术柳青外，没有任何人。
滇阳是南昭首府，南昭王府便在那儿，离宁远并不算远，此时距林术三人回宁远不过两个时辰。林术一回府便睡过去了，过了一个时辰柳青才叫醒他，他却不愿一起藏起来，只说要跟林烨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柳青见他脸色不好，想是突破层层包围还用了术式，精力已经不足，便叫杨柳清注意点，自己留下和林术一起。
这会儿是未时了，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南昭即使初春也可见耀眼的阳光，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楚楚这座宅子颇有些离群索居的意味，周围人烟不很多，总是静悄悄的。此刻，也是静静的，林烨与林术，门里门外，就那么对峙着，林术不去拦林烨派出来搜查的人，林烨也没叫人对林术动手。
柳青拿不准林烨是因为不知他二人深浅还是因为那点父子情还没完全泯灭或者怎的，收到来报说宅子里没有楚楚的身影时竟也没做什么反应。
过了一柱香的安静，林烨仿佛想好了说辞：“过去慢待了你，是我的不是。”
柳青心说这人真好意思，现在这么说怎么看也是另有图谋吧，她去看林术，林术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她淡淡地一笑，好像在说，放心，我不会跟他走的。柳青竟然觉得有些宽慰。
林烨见林术无动于衷，继续说：“这些年，我时常想到你母亲，想到她，就想到了你。我是因为你母亲而恨你，也确实愧对于你。可我近年来常想到你母亲临终时，先问了孩子有没有事。”
说到这里，林烨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你母亲，虽是因你而死，却也始终记挂着你，你还在她腹中的时候，她常说你日后若是男孩该怎样，若是女孩又该怎样……我才知道我是错了……”
柳青心中警铃大作，又去看林术，这次林术却没看她，脸色煞白的。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林烨眼中流出两行热泪：“我这辈子，只你母亲一个女人，也只你一个孩子……儿啊……”
林术却不为这句“儿啊”所动，依然抱剑而立。
“我思来想去，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便是你了，也只对不住你了……是我不好……儿啊，回家吧，日后不会再有人慢待你，若你祖父百年，你便是新的南昭王……”
林术轻声笑了。
楚楚发现，自己这个哥哥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想她。林烨回府后没有帮着张罗安置他们，直接去见林峰了，楚楚还犹豫自己要不要也一起，林烨却已经走了。楚楚和林术都被安排住进了原本在南昭王府的屋子，莫惊春的屋子离两人有些距离，楚楚表示莫惊春可以跟自己一起住，佣人们只是笑笑，都不回话。楚楚进屋，只见院子生了许多杂草，也许是还有人不时来打扫，蛛网鸟巢什么的倒没有，只是房间里有许多灰尘，陈设也很老旧了，一推门还吱呀吱呀响，此地气候潮湿，屋子里霉味很大，楚楚连打了几个喷嚏。引着楚楚来的侍女笑道：“奴婢这就叫人来打扫。”楚楚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楚楚道：“算了，我见了父亲就回家好了，不用打扫，我不想住这里。”
侍女也古怪地看着她：“姑娘现在还不能见王爷，不知王爷几时才有空呢，还是先住下吧。”
楚楚皱眉道：“好吧。”
楚楚没有等很久，第二日清早就被南昭王林峰传见。
林峰须发尽白，老得很厉害了，仍然腰板挺直气度端方，威严更甚当年。
“听你哥哥说，你不记得事了？”
楚楚点头称是，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林峰端坐上首的太师椅，擦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楚楚站在厅中，想了半晌还是在左侧坐下了。
林峰便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得叫楚楚暗暗心惊。
林峰终于放下了剑，道：“你从前从不敢自己坐下。”
楚楚几乎是本能的感到害怕，几乎快要坐不住，她与林峰对视后又很快移开目光盯着地板砖。
“你既不记得了，孤也就不怪你跟贼人出走了。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好好嫁人吧，孤已经将你许配给季家。”
楚楚腾地站起来：“我已经有男人了！你凭什么将我‘嫁给’别人！？岂有此理！”
林峰喝到：“住嘴！二十年前，你跟孤说让孤就准你由着自己一次，结果怎样？那一次已经由着你了，往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你……你好了不起吗？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我今日才初见的陌生人罢了，凭什么对我的人生大事指手画脚？简直不可理喻！”楚楚说完便往外走。
“站住。你以为进了王府还出得去么？不想断腿就乖乖回来，孤准你坐着。”
楚楚气得发抖，可也不敢出门挨棍子，便咬紧了牙关坐了回去，决定再不跟林峰说话。
好在林峰也不作声了，自顾自地饮茶。约莫过了漫长的两刻钟，一中年男人前来拜见，那人自称季伯安。
楚楚拿不准这人是不是林峰说的季家的，那人也不理她，只跟林峰说尽快完婚为好。
楚楚又腾地站起：“我才不跟你完婚，我有男人！”
季伯安哈哈一笑：“你有男人，谁没有么？”
楚楚过了会儿才回过味来，顿时脸色复杂。
外头忽然传来金属击打声，不多时林术便冲了进来，拉着楚楚便走。
林峰喝到：“何人，胆敢擅闯王府！”
林术讥笑道：“灵山，林术。”
林峰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你！”
林术挡在楚楚身前，依然不咸不淡地冷笑着。
“小子，你也许不知道，说起来孤还是你祖父……”
林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我可是一直记着您呢。看着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活得好好的真叫人失望，我还以为林烨早就把你杀了呢。”
“杀千刀的，你这可是大不孝！”
“大不孝又怎样，横竖我早已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了，你要记得，当初你可也说过林家没我姑姑这个女儿的，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可别不作数了！”
“哼，总归你二人还是跟了孤姓林了，王府中层层布防，今日你二人绝无逃跑的可能！”
林术笑而不语，低声对楚楚道：“姑姑莫怕。”便拉楚楚走了。楚楚出门前还在厅内吐了口口水骂道：“为老不尊！”
这是楚楚第一次见林术出手，先前她从未见过强过莫惊春的，于是自然地以为莫惊春便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直到今日。
林术手中剑若游龙般自府兵中劈出一条路来，剑光所及之处带起一缕劲风，割到人脸上生疼，他并未下杀手，只是飞快逃出，出了两道门，楚楚见到了莫惊春。府兵大概是外圈的不如内圈的，这之后还有三道门，林术开路，莫惊春护卫楚楚，不多时便出了府。三人一路狂奔，居然转眼间便从花江到了宁远。
楚楚直到林术的本领神奇，心里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吃不消，却见林术神色怏怏的，摆摆手道：“姑姑，我先去休息片刻。”楚楚自不敢多问。
楚楚与柳青三人说明了原委，杨柳清道：“那么，待在这里还要生出许多麻烦。好不容易师伯争取了这么些时候，楚楚姐姐该赶快另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柳青道：“你可是有去处了？”
杨柳清含笑点头。
当林烨又带了人浩浩荡荡来此处时，已经连楚楚的衣角都摸不到了。
南昭王府兵将这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通，除了府中的木然的家丁们，以及候在门口的林术柳青外，没有任何人。
滇阳是南昭首府，南昭王府便在那儿，离宁远并不算远，此时距林术三人回宁远不过两个时辰。林术一回府便睡过去了，过了一个时辰柳青才叫醒他，他却不愿一起藏起来，只说要跟林烨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柳青见他脸色不好，想是突破层层包围还用了术式，精力已经不足，便叫杨柳清注意点，自己留下和林术一起。
这会儿是未时了，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南昭即使初春也可见耀眼的阳光，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楚楚这座宅子颇有些离群索居的意味，周围人烟不很多，总是静悄悄的。此刻，也是静静的，林烨与林术，门里门外，就那么对峙着，林术不去拦林烨派出来搜查的人，林烨也没叫人对林术动手。
柳青拿不准林烨是因为不知他二人深浅还是因为那点父子情还没完全泯灭或者怎的，收到来报说宅子里没有楚楚的身影时竟也没做什么反应。
过了一柱香的安静，林烨仿佛想好了说辞：“过去慢待了你，是我的不是。”
柳青心说这人真好意思，现在这么说怎么看也是另有图谋吧，她去看林术，林术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她淡淡地一笑，好像在说，放心，我不会跟他走的。柳青竟然觉得有些宽慰。
林烨见林术无动于衷，继续说：“这些年，我时常想到你母亲，想到她，就想到了你。我是因为你母亲而恨你，也确实愧对于你。可我近年来常想到你母亲临终时，先问了孩子有没有事。”
说到这里，林烨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你母亲，虽是因你而死，却也始终记挂着你，你还在她腹中的时候，她常说你日后若是男孩该怎样，若是女孩又该怎样……我才知道我是错了……”
柳青心中警铃大作，又去看林术，这次林术却没看她，脸色煞白的。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林烨眼中流出两行热泪：“我这辈子，只你母亲一个女人，也只你一个孩子……儿啊……”
林术却不为这句“儿啊”所动，依然抱剑而立。
“我思来想去，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便是你了，也只对不住你了……是我不好……儿啊，回家吧，日后不会再有人慢待你，若你祖父百年，你便是新的南昭王……”
林术轻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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