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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新年旧人

    除夕夜,照例是要摆个宫宴,感谢诸位大臣这一年来的奉献,希望来年还能继续好好合作。

    不过大家毕竟都等着回家团聚,这顿饭也就是意思意思,不过半个时辰便散了,男男女女的官员高高兴兴回家去,杨絮如叫宫人把没动过的饭食赏给候在宫墙外的乞丐们,便无事一身轻地到祥宁宫团聚去了。

    杨絮如这个君主做得颇贤明,上任第一年便说过宫宴散后,乞丐们可以到宫墙外等着领饭食,十多年间乞丐越来越少,到今年已经只剩零星的一两个了,这令她颇为高兴,当晚多吃了一碗饭。

    饭桌上,李逸尘感慨儿女今年出生入死太不容易又太冒险,杨絮如也同意,杨柳清却觉得这出宫一趟比她以往十年学到的东西都要多,还跟他们介绍各地的风貌,十里春风竞豪奢的江南温柔乡,民风淳朴夜不闭户的益州花江,官商横行的青沧二州,独独北境和南昭没去过了。这些都是杨絮如听过但未曾亲身经历过的,此时听到女儿说起,也生出一些浪迹四海的豪情来。

    李逸尘从前却比杨絮如自由多了,许多地方他也去过,与孩子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仿佛又回到了像杨柳清这般年纪时。太后薨了,今年就不放炮了,大家关起门来热闹,也别有一番趣味。

    吵吵闹闹到了后半夜,俩孩子终于各回各宫歇下了,杨絮如与李逸尘又温存了一番,此话揭过不提。

    今年过得比以往安静,人气却更胜了,许多人家怕待在家里守岁会困,索性今夜就开始走街串巷,人醒着就进去拜访,大齐没有宵禁很多年了。

    扬州城里,在映月的麻辣手段下,江鹃基本与那几门表面亲戚断绝了来往,今年一起吃年夜饭的只有她们二人和文远,文远渐渐恢复了些人气,至少吃饭是自己吃的了。这一桌子菜不算多么丰盛,是江鹃和映月一起做出来的,吃起来也挺有滋味。映月人其实不赖,而且江鹃现在算是在她的保护之下,是以她对映月也颇有好感,再加上文远逐渐正常,也不再发浑了,她觉得这一年过得真不错。

    沧州朱府,月墨已经自称是朱加合的干儿子朱墨,叫着几个新教头和月白一起吃年夜饭,朱家厨子手艺顶级,又有亲朋好友在身边,他们也高高兴兴的。

    灵山上,三人喝酒多于吃菜,不停说着年少时的乐事,兴致来了,还抽出剑来舞剑。柳青舞剑亦是最顶级的,纷纷扬扬仿佛落英缤纷。三人都醉了才各自休息了,青竹居丽,一枝梅花正静谧地倚在玉瓶里等着柳青。

    唯有北辽大都里,这年过得不快活。苏别归心似箭,高洋又不受父亲待见,两个人郁闷地碰着杯,不约而同想到了杨柳清,遂各自写信一封,两相比较文采,高洋装谦,醉醺醺迷瞪瞪道:“还是……苏兄文采斐然,我真是……见笑于大方之家了……”苏别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个劲道:“喝!接着……喝!不醉,不回齐!”高洋竟也附和道:“不醉不归齐!”

    这是有去处的,还有两名浪子旅居于上京,四处逛了个够才回客栈歇下了,原来是林楚楚与莫惊春。

    “阿春啊,灵山上好像有仙人,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初八这天,高洋和苏别收到了杨柳清的信。信上只说她生活得自在,二位不必挂心,象征性地关心了几句,对高洋被禁足的事只字不提,满纸都是官方话术。

    苏别看了也就看过了,高高兴兴地玩去了,高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指尖摩挲着杨柳清的“阿洋”二字。杨柳清的字写得张扬大气,正如她这个人,她那破晓剑意仿佛能通过笔拓到纸上,刺中了高洋的指尖,十指连心,刺到心里。

    他们二人的剑已经打好,高洋日日上午和苏别练剑,下午读书,过年也不懈怠。只是有时他会想到家人的排挤,会想到在齐国落难,会想起小清,常常一个下午过去,自己都不知道学到了些什么。

    杨柳清要苏别在北辽从腊八过到十五,过完一个完整的年再回上京,苏别刚开始还郁闷,现在每日和高洋练剑,和拓跋骁去马场骑射,过得十分自在,身上都壮了些。

    高洋痴痴地闻了闻纸上的气味,只剩一点点浅淡的墨味。

    其实这信是月白写的。杨柳清训练过她一些技能,太傅授课时她也叫月白好好听着,是以月白的字迹行文都与杨柳清十分相似。

    月白此去沧州,除了和哥哥一起过年,还领了杨柳清的庄主印,以她的名字整理了账册,分配下去许多工作,刚忙完便回宫了,一通事还没来得及汇报,杨柳清首先要她写个回信。

    月白觉得杨柳清真是有些别扭,既然轻慢人家,不肯亲自回信,又干嘛把这件事排在最前面呢?杨柳清自己有意地忽略了这一点,月白从来不是爱多说话的,也就没问。

    她要是问了,或许杨柳清还能恍然大悟。

    初十这天,林楚楚兴冲冲地登山去了。她这些年四处游荡,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虽不及常年习武的莫惊春,登个山倒也还绰绰有余。

    快到山顶时,林楚楚拉着莫惊春看山道上的梅花。

    “阿春你看,这里的梅花开得比山下好多了。不过……我总觉得应该是桃花才对。”

    莫惊春道:“小姐,桃花在春天开。”

    “就是……觉得。”

    一青衣男人从山顶上下来,见了二人,呆立原地,嘴巴张了张,无声地说了什么。这人长得跟林楚楚却有五分像,原来是林术。

    林楚楚见了这人,觉得他好看又亲切,笑吟吟地友好道:“你是仙人吗?”

    莫惊春不知对面深浅,神色紧绷,戒严起来,青衣道士却露出难过又疑惑的神色。

    林术与林楚楚相像的,就是眉目中的悲悯与神性。他露出这副表情,仿佛被无尽的悲伤拢着,眼中雾蒙蒙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林楚楚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要难过好不好,我也……好难过。”

    林术双唇抖动,最后终于说出来:“我不是仙人,我是林术,我是你的侄子。姑姑,你不记得术儿了吗?”

    林楚楚困惑道:“术儿?我从未听说过你。我睡了很多年,醒来以后忘了好多事,只知道我是南昭林家的女儿,我却没听说过还有一个叫林术的。”

    林术早有准备,并不过分失落,也不提起刘铭,免得刺激到她。

    “姑姑,这位是?”

    林楚楚嫣然一笑:“我们是一对儿,我是你姑姑,那他就是你姑父了。”

    莫惊春颔首,收敛气息道:“在下莫惊春。”

    林术又是骇然,这么说姑姑是一点都不记得刘铭了?也好,记得反倒徒增烦恼。不过……姑姑又是怎么醒的?

    “姑姑,请随我去见见我师父。你曾经也是认识他的,他也牵挂着你呢。”

    林楚楚醒来后还没体会过被人牵挂着的感觉,她只知道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理会她,她见林术哀伤的样子便知道,林术是真正挂念她的,不由得心中一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