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童梦
梁轩紧闭双眼等待莫子虚的惩罚，
“本王罚你在府中禁足半月直到朝宴开始。”
“谢王爷。”
再抬头时，莫子虚已经不见了踪影，亲兵队也不见了，
但是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们却不停地提醒着梁轩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闹剧，她起身，默默走下台阶，周围的人们纷纷让路，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女学士喊着，明明跟以前一样的称呼，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种语气里充满了敬畏与疏离，
平日骚扰她的纨绔都不敢正视她，淘气的孩童变得乖顺非常，挤兑她的学士变得和蔼恭维，
但这一刻梁轩知道，梁轩这个人从此刻消失了，从此以后，只有西魉王妃莫梁氏。
梁轩一路沉默地回到梁府，车夫也什么都不敢问。
一进门瞿氏着急地迎上来却看见梁轩身上的墨渍：“怎么弄的这么一身？”
看着母亲担忧的脸庞，梁轩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啪嗒”
是滚烫的泪水，梁轩多久没有哭过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以至于泪水滴到手背上，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原来自己还会哭啊，她触碰着自己的脸，慢慢用手捂住它，仿佛这样就没有人看见她哭泣的表情了，
瞿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揽梁轩入怀，
瞿氏个子小，梁轩要稍微低下头才能抱她，
梁轩将脸贴在瞿氏暖暖的胸脯上，感受到那些衣裳上结实但不是很细致的丝线，
母亲总爱这样的衣服，说是可以穿久一点，明明梁府不差钱，却还是勤俭度日，
衣服上面留有一些母亲自己做的熏香的气味，不算特别好闻，但是这就是记忆里母亲的怀抱，
“娘……”梁轩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了出来，哭得像三岁孩童，
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委屈，还是忍耐许久的爆发，梁轩哭了很久很久。
“进屋再说吧。”
瞿氏带梁轩进屋，梁湘正在里面候着，一见她进来，立刻问：
“你可算回来了！快说！门口那些鬼卫是怎么回事！！”
鬼卫，特指西魉王的亲兵队，因一身玄色铠甲和西魉王“魉”字中的“鬼”字旁得名。
梁轩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曾介？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有点学识但是一直不被陛下器重，所以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学官，
他疯了吗？竟然在西魉王面前发作？”
瞿氏蹙了蹙眉：“我觉得应该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梁轩问：“说什么呢？”
“比如，西魉王对你厌恶至极，有退婚的意图，诸如此类，所以他才那么有底气随口捏造一点东西西魉王就会厌弃你。”
“可是父亲您不是说陛下……”
梁湘像是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
皇帝确实已经明确下旨将你许给西魉王，婚旨应该很快就要送来了，但是让你做西魉王妃是陛下的意思不是西魉王的意思。”
“父亲的意思是……”
“如今西魉王功勋赫赫又是皇亲国戚，手中有三数十万王军，权势逼人，如此强势势必遭人忌惮，
这表面上是冲着你来的，其实是冲着西魉王来的，
一是试探，万一他真的跟传言一样讨厌你，相信了曾介的话，那他就是有悔婚的意图，这是抗旨，有不臣之心，
二来，西魉王在沙场杀人无数，就怕他犯武将最容易犯的毛病，那就是把外面当成军营，在军营，忤逆上级就是死罪，若他一气之下一刀砍了曾介，又会有人说他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功高震主，意图谋反，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他不能杀曾介，还得罚你以表示他的公正分明，好在他罚的并不重，
京中本不缺乏嫉妒你的女子，如今猜忌西魉王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让鬼卫来应该也是想保护你的安全。”
不愧是朝廷重臣，一下无厘头的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瞿氏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换做寻常女儿家，你爹万万不可能同你讲这些，但是轩儿，你不是一般的女儿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如今你又要嫁入皇室，你不得不懂这些道理，树大招风，以后行事还是要更加小心。”
梁轩沉默了片刻，有些疲惫地笑了笑：
“我只求世人不把我当成别人的附属物，女子想在这世间找到立足之处都那么难，他们明明拥有那么多，却还是要你争我抢，父亲，这是为什么呀？”
梁湘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梁轩的脑袋：“一眨眼，你都要嫁人了……你多久没有缠着爹问问题了？小时候一天能问一百个为什么的娃娃跑哪里去了，嗯？”
梁轩慢慢坐下，两只手扒着父亲的膝盖，将头放在上面，这是小时候每次她问问题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
“爹其实活了一把岁数也没搞明白，但是爹告诉你，爹自己是怎么想的，”梁湘竟有了一些哄小孩的架子：
“一开始呢，是想实现心中大志，想流芳千古，再后来想报效国家，为民造福，再后来，就只是想着保妻儿温饱啦。”
梁轩没听明白，但是她看着梁湘的神情，明白这些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说不出来的。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作为别人的附属物出生的，我们先得是别人的儿子，才会变成别人的臣子，别人的丈夫，爹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有些东西你越怕，它就越追着你不放，你只有不怕它，接受它，才能打败它。”
梁轩静静地听着
“可是，如果如果早知道结局会这样，我之前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瞿氏轻轻喊着轩儿，梁轩呢喃着应着
“轩儿，你还记得娘小时候给你讲过的，那个冥王的小狐狸的故事吗？”
“记得，可是我还想听娘再讲一遍。”
“那娘讲给你听。”
梁湘嘟哝着：“都是些哄小孩的东西，没什么营养。”
“啧，这你就不懂了，你只管闭嘴听着就行，”瞿氏道：
“传说掌管冥河的冥王有一个花圃，里面有九百九十九朵曼珠沙华……”
九百九十九朵曼珠沙华，每一朵都会说话，冥王每天都一遍一遍叫它们的名字
有一天冥王叫到最后一朵的时候，迟迟没听到回应，
冥王喊累了，喊出了他最爱的这朵花的芳名：“九儿！”
这时花圃里探出了一只小狐狸的脑袋，
原来是误入花圃的狐狸吃掉了冥王最喜欢的花
冥王很生气，当即就要扒了小狐狸的皮，小狐狸就求饶说“不要啊，我真的是您的曼珠沙华！”
小狐狸准确地告诉冥王每天冥王什么时候给它们浇水，什么时候跟它们说话，冥王这才相信，
可九儿这时候不开心了：“我是您的曼珠沙华，那小狐狸去了哪里？”
于是九儿每天都在寻找小狐狸，找了很久很久，
“小狐狸好像从未存在过。”九儿难过地说，
冥王说：“你会跑会跳，会在花丛中扑蝴蝶，这就是小狐狸存在过的证明。”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每次听到这里，我都很难过，冥河是超度亡者的地方吧，小狐狸确实是消失了吧。”
瞿氏笑道:“傻孩子，你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很多遍了啊，
花怎么会跑会跳呢？花也不会扑蝴蝶，只有小狐狸会啊。”
梁轩已经很困了，她伏在父亲膝头，睡眼惺忪地嘀咕：
“是啊……只有小狐狸会啊……”
“娘……”弟弟梁安仁赤着脚丫，拉开帘子睡眼惺忪地唤着瞿氏，瞿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梁安仁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见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长姐居然就地趴在爹爹膝头酣睡，那模样就像一个小小孩一样。
这一天，二十岁的梁轩好像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候她活泼好动，跟着女官学步会笨拙地将头顶的罐子摔破，会逃了女红课爬树摘梅子，会赤着脚拨弄池塘里的水花，会笑得没心没肺，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就跟小狐狸一样……
……西魉王府……
莫子虚揉了揉眼睛，手撑在西疆地图上闭目养神。
“殿下，查到了，确实是白严宗。”
“本王罚你在府中禁足半月直到朝宴开始。”
“谢王爷。”
再抬头时，莫子虚已经不见了踪影，亲兵队也不见了，
但是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们却不停地提醒着梁轩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闹剧，她起身，默默走下台阶，周围的人们纷纷让路，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女学士喊着，明明跟以前一样的称呼，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这种语气里充满了敬畏与疏离，
平日骚扰她的纨绔都不敢正视她，淘气的孩童变得乖顺非常，挤兑她的学士变得和蔼恭维，
但这一刻梁轩知道，梁轩这个人从此刻消失了，从此以后，只有西魉王妃莫梁氏。
梁轩一路沉默地回到梁府，车夫也什么都不敢问。
一进门瞿氏着急地迎上来却看见梁轩身上的墨渍：“怎么弄的这么一身？”
看着母亲担忧的脸庞，梁轩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啪嗒”
是滚烫的泪水，梁轩多久没有哭过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以至于泪水滴到手背上，她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原来自己还会哭啊，她触碰着自己的脸，慢慢用手捂住它，仿佛这样就没有人看见她哭泣的表情了，
瞿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揽梁轩入怀，
瞿氏个子小，梁轩要稍微低下头才能抱她，
梁轩将脸贴在瞿氏暖暖的胸脯上，感受到那些衣裳上结实但不是很细致的丝线，
母亲总爱这样的衣服，说是可以穿久一点，明明梁府不差钱，却还是勤俭度日，
衣服上面留有一些母亲自己做的熏香的气味，不算特别好闻，但是这就是记忆里母亲的怀抱，
“娘……”梁轩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了出来，哭得像三岁孩童，
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委屈，还是忍耐许久的爆发，梁轩哭了很久很久。
“进屋再说吧。”
瞿氏带梁轩进屋，梁湘正在里面候着，一见她进来，立刻问：
“你可算回来了！快说！门口那些鬼卫是怎么回事！！”
鬼卫，特指西魉王的亲兵队，因一身玄色铠甲和西魉王“魉”字中的“鬼”字旁得名。
梁轩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曾介？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有点学识但是一直不被陛下器重，所以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学官，
他疯了吗？竟然在西魉王面前发作？”
瞿氏蹙了蹙眉：“我觉得应该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梁轩问：“说什么呢？”
“比如，西魉王对你厌恶至极，有退婚的意图，诸如此类，所以他才那么有底气随口捏造一点东西西魉王就会厌弃你。”
“可是父亲您不是说陛下……”
梁湘像是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
皇帝确实已经明确下旨将你许给西魉王，婚旨应该很快就要送来了，但是让你做西魉王妃是陛下的意思不是西魉王的意思。”
“父亲的意思是……”
“如今西魉王功勋赫赫又是皇亲国戚，手中有三数十万王军，权势逼人，如此强势势必遭人忌惮，
这表面上是冲着你来的，其实是冲着西魉王来的，
一是试探，万一他真的跟传言一样讨厌你，相信了曾介的话，那他就是有悔婚的意图，这是抗旨，有不臣之心，
二来，西魉王在沙场杀人无数，就怕他犯武将最容易犯的毛病，那就是把外面当成军营，在军营，忤逆上级就是死罪，若他一气之下一刀砍了曾介，又会有人说他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功高震主，意图谋反，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所以他不能杀曾介，还得罚你以表示他的公正分明，好在他罚的并不重，
京中本不缺乏嫉妒你的女子，如今猜忌西魉王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让鬼卫来应该也是想保护你的安全。”
不愧是朝廷重臣，一下无厘头的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瞿氏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换做寻常女儿家，你爹万万不可能同你讲这些，但是轩儿，你不是一般的女儿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如今你又要嫁入皇室，你不得不懂这些道理，树大招风，以后行事还是要更加小心。”
梁轩沉默了片刻，有些疲惫地笑了笑：
“我只求世人不把我当成别人的附属物，女子想在这世间找到立足之处都那么难，他们明明拥有那么多，却还是要你争我抢，父亲，这是为什么呀？”
梁湘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梁轩的脑袋：“一眨眼，你都要嫁人了……你多久没有缠着爹问问题了？小时候一天能问一百个为什么的娃娃跑哪里去了，嗯？”
梁轩慢慢坐下，两只手扒着父亲的膝盖，将头放在上面，这是小时候每次她问问题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
“爹其实活了一把岁数也没搞明白，但是爹告诉你，爹自己是怎么想的，”梁湘竟有了一些哄小孩的架子：
“一开始呢，是想实现心中大志，想流芳千古，再后来想报效国家，为民造福，再后来，就只是想着保妻儿温饱啦。”
梁轩没听明白，但是她看着梁湘的神情，明白这些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说不出来的。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作为别人的附属物出生的，我们先得是别人的儿子，才会变成别人的臣子，别人的丈夫，爹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有些东西你越怕，它就越追着你不放，你只有不怕它，接受它，才能打败它。”
梁轩静静地听着
“可是，如果如果早知道结局会这样，我之前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瞿氏轻轻喊着轩儿，梁轩呢喃着应着
“轩儿，你还记得娘小时候给你讲过的，那个冥王的小狐狸的故事吗？”
“记得，可是我还想听娘再讲一遍。”
“那娘讲给你听。”
梁湘嘟哝着：“都是些哄小孩的东西，没什么营养。”
“啧，这你就不懂了，你只管闭嘴听着就行，”瞿氏道：
“传说掌管冥河的冥王有一个花圃，里面有九百九十九朵曼珠沙华……”
九百九十九朵曼珠沙华，每一朵都会说话，冥王每天都一遍一遍叫它们的名字
有一天冥王叫到最后一朵的时候，迟迟没听到回应，
冥王喊累了，喊出了他最爱的这朵花的芳名：“九儿！”
这时花圃里探出了一只小狐狸的脑袋，
原来是误入花圃的狐狸吃掉了冥王最喜欢的花
冥王很生气，当即就要扒了小狐狸的皮，小狐狸就求饶说“不要啊，我真的是您的曼珠沙华！”
小狐狸准确地告诉冥王每天冥王什么时候给它们浇水，什么时候跟它们说话，冥王这才相信，
可九儿这时候不开心了：“我是您的曼珠沙华，那小狐狸去了哪里？”
于是九儿每天都在寻找小狐狸，找了很久很久，
“小狐狸好像从未存在过。”九儿难过地说，
冥王说：“你会跑会跳，会在花丛中扑蝴蝶，这就是小狐狸存在过的证明。”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每次听到这里，我都很难过，冥河是超度亡者的地方吧，小狐狸确实是消失了吧。”
瞿氏笑道:“傻孩子，你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很多遍了啊，
花怎么会跑会跳呢？花也不会扑蝴蝶，只有小狐狸会啊。”
梁轩已经很困了，她伏在父亲膝头，睡眼惺忪地嘀咕：
“是啊……只有小狐狸会啊……”
“娘……”弟弟梁安仁赤着脚丫，拉开帘子睡眼惺忪地唤着瞿氏，瞿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梁安仁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见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长姐居然就地趴在爹爹膝头酣睡，那模样就像一个小小孩一样。
这一天，二十岁的梁轩好像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候她活泼好动，跟着女官学步会笨拙地将头顶的罐子摔破，会逃了女红课爬树摘梅子，会赤着脚拨弄池塘里的水花，会笑得没心没肺，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就跟小狐狸一样……
……西魉王府……
莫子虚揉了揉眼睛，手撑在西疆地图上闭目养神。
“殿下，查到了，确实是白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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