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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彼时

    “人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

    墨小桃虽说是云州一个不起眼的小巡捕,连功绩簿上也只有抓住过一个江洋大盗的寥寥几笔,但还是借此能去云州的大牢去转上几圈的。

    凡间的大牢和仙界大牢的用途尽管在囚禁这一主要目的上并没有太多的差异,但是墨小桃还是很敏感的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凡间大牢的主要功能主要是羁押,对于很多犯人来说,时间并不是什么遥遥无期的概念,一个月,几个月,一年,几年,都是很清晰的,除去就地问斩的死刑犯还有秋后问斩的犯人来说,等待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来逃避死亡的选择。

    以至于在枯燥无味的囚禁时间里并不会对犯人产生多少的折磨,尤其是短期的犯人来说这种现象尤为突出,以至于刑期结束后丝毫没有平息无名的怒火和仇恨,正相反这种可以预见的未来甚至让人的怒火更甚,导致下一次再进大牢可能离上一次没隔上多少天。

    但在仙界之中,值得被囚禁的罪人和直接被人处决的比例并不是平衡的,比如触怒仙君的罪名多数的结果都是把你一击送到六道轮回转世,能被囚禁的人反而是小惩大诫的做法了,比如将某位仙君的后辈关在自家仙庭里,出于面子原因不会将你杀掉,这也算一种大牢。另一种是仙宫里关押的魔头,叛军,逆徒,这一类人甚至还有被打上禁制,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些都是有价值的人,若是毫无背景靠山,那么六道轮回也是毫不吝啬可以收下你的灵魂。

    在大牢外面的人看来,里面的人自然是十恶不赦乃至永世不得超生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是所谓的坏人。

    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并不在墨小桃想要了解的信息之中,换言之她更想听听“内部人”的看法。

    “人是在什么时候变坏的?”

    “人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变坏的?”

    就好比街上的孩童推倒玩伴抢夺糖葫芦时,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坏孩子,也许是坐在地上嘿嘿傻笑的玩伴或是旁的人那些无心的夸耀,在看客眼里都只是玩闹罢了,当然不足以定义一个孩子好坏。

    但是若是被推到的孩子坐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胜利者”不知所措的拿着糖葫芦只觉得内心很是愧疚,想将同伴扶起将糖葫芦归还时,却只能看到同伴哭着跑开的背影,也许孩子们第二天就会忘记今天的不愉快,但是那个抢夺了糖葫芦的孩子,也还是会喃喃的自语。

    “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了?”

    也会哭着跑回家询问长辈这样做是不是做错了。

    长辈或许会善意的循循善诱。

    “无妨,只要明日道歉再赔给你的小伙伴一串糖葫芦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错能改还是一个好孩子。”

    这是最初的善意。

    而另一个被抢夺了糖葫芦的孩子回到家,也同样去询问了长辈。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抢我的糖葫芦呢?”

    这个回答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孩子的性格。

    “因为他是个坏孩子,而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下次把他的糖葫芦抢回来,告诉他不许他再欺负你。”

    懵懂的孩子将可能发生在明日的强势反击在脑海之中预想了一遍又一遍,幻想着将玩伴的糖葫芦扔在地上踩上几脚,然后恶狠狠的予以回应。

    这件事并不复杂,所以到了第二天满怀这歉意的玩伴手拿着糖葫芦满脸愧疚的站在他面前时。

    “对不起,我昨天抢了你的糖葫芦,今天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道理上讲,昨天被抢的小孩子开心的接过糖葫芦,二人重归于好简直就是皆大欢喜的戏份了。

    但是这明显不是故事的走向,毕竟这段故事不是教育小孩子的寓言,正相反这是最近牢里要判死刑的一个犯人的经历。

    人到中年的颓废与疲惫出现在那个满眼血丝的男人身上,他带着加大号的脚镣和枷锁无力的靠在大牢的一角,阴冷潮湿的牢房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能看见天边的一片碎云,偶尔会有几只鸟在窗边路过,只可惜它们也无心将视线投向那角落里不知名之物。

    哪怕墨小桃从她身边经过时,也不过是正对上了那一双麻木的眼睛,的确从各种意义上看都很符合一双死刑犯的眼睛。

    看到墨小桃的驻足,看守牢房的牢头也是言语轻松的细数着眼前这个人的罪行。

    这死刑犯的目光并没有因为牢头的数落而有任何的变化,依旧冷漠麻木。

    唯有最后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理防线,他几乎是飞一般的冲到了她的面前,如果不是有锁链的阻拦只怕会是抓住牢头的衣领了。

    “唉,我记着这孩子小时候还是挺乖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墨小桃被他的猛扑下了一跳,后退了两步,目光敏锐的她一眼就看到了被锁链锁住的死刑犯脚腕都已经磨出了血,很是扎眼。

    会是什么原因呢,墨小桃不由得有些好奇。

    几乎是下意识的,墨小桃催动了灵力眼中银色的光辉闪动,若是仙界人在场一定会认出那是独属于时间力量波动的颜色,墨小桃循着因果与时间的力量开始了回溯这个死刑犯的一生。

    过往的一幕幕回溯在犯人的背后,编织起淡淡的虚影,这一幕无论是牢头亦或是犯人本人都不会注意到。

    “人是在什么时候变坏的?”

    “人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变坏的?”

    墨小桃回看着眼前这个人的一生,不禁的这样问。

    毫无疑问最初的他也像是每一个新生的人一般,是善良的,纯洁的。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那一串糖葫芦被人打翻在地的时候么?是他路边搭救了一个穷苦的老者却被偷窃了一身的钱财时冷漠看着老者沉入水底时么?还是被那个儿时的玩伴骗去了家财还冤枉时拔刀相向的那一刻么?还是桩桩件件的琐事将他的一颗热诚之心生生麻木冷却时么?

    如今的他镣铐加身,眼中没有半分悔恨有的只是难平的怒火和无尽的怨毒。

    那是林中蛰伏的毒蛇的目光,墨小桃忽然有些同情他了,也许没有死刑的他也再难立足于阳光之下了吧,他的心中被失望与警惕填满再也塞不进半分的美好了。

    他的家人在烈火之中哀嚎着被灰烬所堵住了口鼻时,他眼睁睁的看着纵火的兄弟假惺惺的前来安慰他,却只能死死的攥住了拳头,哪怕指甲都刺破了掌心的怒火也只能压下心底。

    他会怪罪最初的最初那一串被打落进泥土的糖葫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