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主公太傲娇 » 三

    且说怀瑜这边,她沿着驰道走走停停,既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却也不敢贸然休息太久,倒不是怕萧家的人来追,毕竟一个小巫医再有名望也不可能养得起家丁。先秦时代医生其实是个很吃香的职业,同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起病的,于是,便兴起一些巫医来,楚国尤为更甚,这些人不能说完全懂医术,但也不是一窍不通,他们半巫半医,小病自是不在话下,治不好的大病就请神,无论如何,也能给人一点安慰。故而巫医在底层社会中尤受欢迎。

    但是,若是那萧巫医不见人报了官,秦朝严禁私斗,若是被他们追上了发现自己的伤口,那刘家和自己都得玩完。

    虑及至此,怀瑜又加快了脚步,夜风渐大了起来,吹得怀瑜的衣襟连连翻滚,果然,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多久,乌云遮月,天竟开始下小雨,怀瑜简直欲哭无泪,心里正想着希望下一会儿就停,风立马凌厉了起来,吹得两边的树木杂草“哗哗”作响,空气渐渐潮湿,怀瑜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盲杖,泥地开始滑了起来,盲杖驻在地上滑不溜秋的,她更加小心的一点点向前试探,不行!必须立马找个庇护所!

    难受的是此时她看不见,即便把眼睛上的药布取下来,她也睁不开眼睛,看不见,连路都找不到,更何况找个躲雨的地方,雨越下越大,一滴一滴的砸在脸上、身上,脚也一步一步的深深的陷在泥坑里,每次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怀瑜越走越委屈,凭啥呀,为啥从21世纪来这里会受那么重的伤,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要不是因为眼睛受伤了,她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轰隆隆~”天上连着几声雷响,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地上,仿佛连续不断的鼓声。

    怀瑜一惊,手上的盲杖一时没拿稳,黄泥路滑,她猛地向前扑倒,嘴里习惯性的蹦出一句:“卧槽!”,正巧扑在了前方的泥坑里,一时,身上、脸上、嘴里尽是黄水污泥。怀瑜心态猛地一下跌入谷底,她狠狠地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悲极反怒,趴在泥地里仰起头指着天刚想开启国骂,就有一个人轻飘飘的把她从泥坑里抱起。

    “阿籍!快走!”噼里啪啦的雨声里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叫的好像是抱起怀瑜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应了一声,抱起怀瑜就快跑过去。

    怀瑜被这么一抱,心里的气瞬间被憋下去了,只剩下委屈,也不管救自己的是谁,就紧紧的抓住抱着自己的少年的衣襟,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雨还是从天上往下砸,她把脸埋在少年的胸前,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那少年翻身上马,把怀瑜放在前面,跟着中年人一起往前方赶。

    风急雨骤,夜路难行,马儿也放慢了速度,荒郊野外,大约赶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在一块麦田旁边找到了一处矮棚。那少年翻身下马,立马把怀瑜抱了进去。二人看到矮棚旁边有一小堆柴火,又掏出身上的火折子,打了半天才打起一点火星。

    怀瑜冷得浑身发抖,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雨水湿答答的从她的头发上淌下来。感觉等了许久,那少年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少年伸手替怀瑜解下她眼上湿淋淋的药布,温和的说:“姑娘不必惊慌,我等不是恶人,火已经升起来了。”声音出奇的好听,疾缓有序,儒雅有礼。

    怀瑜仍然冷得打颤,一个劲的往火边靠,不过她听那少年,声如珠玉,温闻尔雅又清朗,绝非等闲之辈,她定了定神,感激的道:“谢……谢你们救……救了我。”

    “举手之劳,姑娘身上可有伤势?”少年温声问道。

    怀瑜此刻身上冷得厉害,一直泡在雨水里的脚、对着冷风的脸已经冻得发麻,哪里还顾得上这一夜有没有弄伤,但如今外面风雨交加,这里也只有一个小棚子,她懒得多事,故而回道:“没……没有。”

    中年人问道:“风雨这么大,姑娘为何独自一人身在山野之中?”

    怀瑜又冷又头疼,怎么所有人一认识就问来历,萧家的事儿还是不要说了,万一人心难测,又生祸端。于是怀瑜把对吕雉刘邦的借口重新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少年便微微颤抖的说道:“姑娘是下相人?”

    中年人,也不禁动容,嘴里直喃喃道:“下相……下相……”

    怀瑜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完了,碰上两个“老乡”,万一他们问起来,自己可就两眼一抹黑了。正想着,怀瑜突然身上发冷,止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太冷了太冷了,估摸着又感冒了。

    “姑娘,我等也要去,我看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不若与我等一道同行?”中年人伤感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道。三人同行,便于隐匿他二人行踪。

    大雨砸在草棚上,淅淅沥沥的又从草棚边缘淌下来,怀瑜微微转身,朝着外边,轻轻抓了一把衣袖,拧出了一小把水,那少年看着皱眉,道:“姑娘把外衣脱下来吧。”

    “啊?”怀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道:“哦。”后一边慢吞吞的脱下湿淋淋的外套一边回中年人道:“好,不过我眼睛不便,还要多加麻烦二位。”她本来是不想轻易和任何人接触的,人心难测,她初到大秦,又暂时瞎了眼睛,谁都不相信,但是听这二人的声音,便觉其为人磊落,坦坦荡荡,又觉得那少年温润如玉,光明灿烂,心中起了亲近之意,就答应了下来。

    “不知姑娘姓什么?”中年人又问道。

    “我没有姓,你就叫我怀瑜吧。”既然决定一块走了,怀瑜也不想隐瞒,回答得干脆。

    “怀瑾握瑜兮,心若芷萱。”少年人喃喃道,语气悲慨,声若泣血,令人与其同悲。

    怀瑜听得难受,这少年听起来与她同岁,但却实在是一个襟怀坦白的热血男儿,外面风雨大作,头顶“砰砰”声不断,但她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须臾,少年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怀瑜,只见眼前的女子双眼紧闭,黑发如墨,火光闪烁,映得她满脸通红,虽然她身材高大,但浑身狼狈,显得她柔筋脆骨,楚楚可怜。少年在心中轻叹一声,脱下衣服,放在火边烘烤。

    大雨随着黎明渐渐退去,怀瑜又是一夜未眠,等少年醒来时,他震惊的看着怀瑜,道:“怀瑜姑娘,你一夜未眠?”

    怀瑜动了动筋骨,淡淡的回道:“对啊,怎么了。”身上粘腻,她已经难受得懒得说话了。

    少年看了看叔父,把昨晚烘烤好的衣服叠好放在怀瑜旁边,道:“怀瑜姑娘,若不嫌弃,你换上我的衣服。”话毕,便与那中年人一起走远了几丈。

    怀瑜又感动又纠结,可是动了动身体,感受了一下那种粘腻,加之晨风凉爽,她果断拿起衣服,这两个人不像流氓,应该也不会做小人的事儿。

    她摸索着换好衣服,又等了大约一刻钟,那二人才回来。

    少年人抱着一沓半干半湿的柴火,放在一旁,对怀瑜道:“怀瑜姑娘,我们要启辰了。”

    怀瑜换好了衣服,心情愉悦,道:“你能牵一下我吗?我找不到我的盲杖了。”

    那少年愕然,忽然想起,好像被自己昨晚烧了……

    一行三人赶了大半天的路,大约在未时中赶到了蕲县。三人本来打算在蕲县稍作休整即走,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蕲县便关了城。那中年人只好随处找了一处院子,租了下来。

    那中年人又四处打听,原来是蕲县进了韩国逆贼,一时抓捕不到,只能先关了城门,不准进不准出。

    那二人正悔恨不应该进蕲县而绕道走,怀瑜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用她骑,到这大半日的颠簸实在是让她受不了。然而,原以为这事儿不过一两日的事儿,未料想,这一关,就是一旬。

    怀瑜的眼睛早就已经没了药,幸而那少年略通医术,为她把了脉,看了看眼睛,又去郊外采了几味药。只是这一看,怀瑜才知道,原来她这眼睛已经不是一般的损害,几近乎瞎了。刚知道的时候,怀瑜心若死灰,就算重活了一次,可是眼睛没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也看不到项羽哥哥了,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算了!

    不知是那少年医术高,还是她命不该绝,不过八九日,她便能摘下药布了。

    这日下午,阳光不大,斜斜的从天上射下来,虽然已到初秋,但轻轻的风吹得院里树叶微微作响,好听又舒服。怀瑜坐在院里的木墩上,那少年半蹲着,一圈一圈的给她解下药布。

    怀瑜迫不及待的想睁开眼睛,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黑暗,这么快接触光,使得她的眼睛还未睁开,就被刺得生疼。

    “慢慢来。”那少年的声音像风,吹得她很舒服。

    怀瑜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又激动的慢慢睁开眼睛,先是一片白光,然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须臾,眼睛渐渐适应了,那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只见那少年背着光,微微笑着看着怀瑜,那身姿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引徐,一笑,便如朗月入怀,令人为之倾倒。尤其是那一双如太阳一般燃烧的眼睛,笑时,如春风化雨,让人沐浴其中而不知。一怒,便如一支箭,精准而又快速的扎进人的心里,让人拜服。

    “你是……”怀瑜内心震撼,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又怕自己猜错了,空欢喜一场,她压住内心的喜悦,慎之又慎的缓慢的说出口:“你是项籍,楚国武安君项燕之后。”

    那少年的笑一下子就僵在脸上,眼神立马冷了下来。

    怀瑜一看少年的反应,心中再也疑虑,是啊,怎么会有错呢,在她心里,项羽就是这样的,积石如玉,列翠如松,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他是世上最耀眼的男子,他是火,是光,是这虚空中唯一的救赎!

    “姑娘认识我?”项籍的语气还是没有变,但是脸上再无笑意。

    怀瑜知道,他不是问认识项籍,而是项燕的孙子。怀瑜站起来,心中的喜悦再也压抑不住,她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项燕,我只是认识你。”

    项籍皱了皱眉,虽然不全懂怀瑜的意思,但他暂且放下心中的戒心,沉声道:“怀瑜姑娘,我与叔父逃离咸阳前往下相,乃是想回我的故乡。姑娘既然同为楚人,还请姑娘念在同乡之谊,不要声张。”始皇帝一统六国后,把六国贵族都迁移到咸阳居住,统一看管。

    “你叫我怀瑜。”怀瑜并不答项籍的话,笑眼盈盈道。

    项籍微微一怔,耳鬓间现了红,恍若玉山倾倒,继而轻声道:“怀瑜姑娘。”

    “是怀瑜。”怀瑜不折不挠的纠正。

    “怀瑜。”项籍更尴尬了,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轻易的直接唤女子的名字。

    “嗯!”怀瑜用力的应了一声,内心的喜悦无以复加,真是幸运,她刚睁开眼睛,还没有见过这灰暗的世界,就见到了她的光,于是,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眼前人。

    心情一好,怀瑜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前些日子她遇难又寄人篱下,一直郁郁寡欢,每日都抱着腿蹲在院子里发呆。现在眼睛好了,又找到了项羽,不免活泼了些。于是每日不是缠着项籍教她习字,便是自己出去乱溜达。项籍叔父俩一心恨不得飞去下相,她倒在此乐在其中。

    这日,怀瑜正拿着棍子,一一把在外面见到的字在小院地上描出来。小篆虽然和现代汉字有点相似,但毕竟不是同一种字,她毕竟是一个大学生,来了大秦可不能做一个睁眼瞎。正蹲在地上描得用心,头顶上便传来了项籍的声音。

    “这些字,你可识得?”项籍微笑道。

    “不全认得。”怀瑜丢下棍子,站起身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先记着,等我记好了我打算一并问你。”

    项籍闻言,蹲下身,耐心的一个一个字的指着,道:“论、夕、食……”

    待指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怀瑜立马笑眯眯的说:“这个我知道,‘羽’。”

    项籍好奇,问道:“这个字如何认识?”

    怀瑜想了想,道:“我喜欢个字,‘羽’即为无拘无束、一展宏图之意,男儿当如此。”

    项籍低着头看着那个字,须臾,他轻声喃喃道:“无拘无束、一展宏图。”

    怀瑜看着项籍的神情,顿时想起来,他国破家亡,又被监禁了几年,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会儿和他提这个。怀瑜顿时心疼了起来,她也蹲了下来,抬眼看着项籍,轻声安慰道:“阿籍,你是不鸣的大鹏,但是,大鹏总要飞天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项籍闻言,定定的看着怀瑜,道:“你如此看我?”

    “当然啊!”怀瑜坚定的点头,“以后,苟富贵,勿相忘!”

    项籍一下子没憋住笑,道:“‘苟富贵勿相忘’,这话怎么说?”

    怀瑜一下子懵了,这还能怎么说?陈胜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也没人这么问他啊。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道:“就是同生死、共富贵!”

    项籍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眼神既认真又深沉,怀瑜被他瞧得有点莫名其妙,正想开口问他,项籍便道:“怀瑜,这话,不要轻易和他人说。”

    怀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眉头皱的有些深,她明白项籍的话,也有点伤心,可是,好像也没什么错,毕竟,只是她一个人单方面的喜欢了一个历史人物七年,而项羽哥哥,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

    如此又是几日,怀瑜终于下定决心,有些事儿,必须要说了。这日夕食,项籍的叔父项梁在分给怀瑜一个饼后,怀瑜踌躇着,终于决定好好和他们谈一谈。

    项梁见怀瑜拿着饼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小瑜有事?”

    怀瑜抱着项梁给她的饼,实际上项梁叔侄二人从咸阳匆忙出逃,并未带多少钱,如今始皇帝统一钱币,以往六国的钱早就不能用了。三人又在蕲县耽搁了很久,钱估计早就不够用了,看叔侄二人一直吃麦饼就知道了,但即便这样,也没少过怀瑜的吃食。怀瑜本来无需进食,但是心中又有一点戒心,同时也害怕对方把她当妖怪,于是便一直没说。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怀瑜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戒心也没有了,便斟酌着道:“叔父,阿籍,其实,我不用吃饭。”

    二人一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

    “其实。”怀瑜纠结万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组织了会儿语言,项梁项籍也并未催她,静静的等她开口,“算了,我实话说了吧。其实我刚死了一次!醒来后,手上就有了这个镯子。”怀瑜伸出手。

    项籍也顾不上礼仪了,低头看去,只见怀瑜白皙瘦削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翠绿的玉镯。这只玉镯他早就见过,第一次见时,便诧异于它的质感浓厚,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一看便知不是俗物。幸而怀瑜一身谦和气质,一举一动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有这种珍贵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之后我就发现,我既不能睡觉,也无需进食了。”怀瑜接着道,至于她来自2000多年后的事情,她决定还是等以后再说,“你们不会觉得我是妖怪吧?”

    项梁刚警戒起来的心立马松了下来,眼前这个女娃娃心思澄澈,虽然比阿籍大两岁,但行为处事仿佛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再者这世上也不乏能人异士,何必大惊小怪。

    项梁调笑道:“那小瑜这些日子可白吃了我不少麦饼,早知如此我能省下多少粮食。”

    怀瑜小脸一红,立马争辩道:“没有……我没有!我都存起来了,还能吃!连阿籍悄悄分给我的我也没吃!”

    项梁震惊道:“阿籍可从来没把他的麦饼给我,这个侄子真是白养了!”

    项籍一听项梁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不过看怀瑜瘦削又可怜,于是多加照应了点儿,并无其他意思,他解释道:“叔父,我是看怀瑜体量瘦小……”

    “你胡说!”说她别的行,说她瘦小可就犯她忌讳了,“我一米七五呢!你才比我高多少。”

    确实,项籍的身材已经足够高大了,他才16,还未到加冠之年,便已经有七尺六(约180cm),也比怀瑜高不了多少。

    项籍被这一打断,更是有口难言,怀瑜心思古怪,总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就好似今天,他明明是为她的声誉着想,她的心思却总能在旁的上。

    又干等了几日,听说逆贼抓到了,不日蕲县就可以出去了,于是怀瑜项籍二人去集市上囤干粮,以备来日出行。怀瑜虽说来大秦已经有些日子了,眼睛也好了几日了,但对大秦的风物人情还是颇有兴致,这里的破旧但也真实,不是她在电视里能看到的,对着一切的一切,她都抱着莫大的新奇。

    不过,虽说是集市,但是大秦既无酒店饭馆,小街上也没有几种吃食,见得最多的不过是项籍这几日吃的麦饼,偶尔也能见到几个卖鱼的,但是实在说不上什么热闹繁华。

    怀瑜对秦半两的价值也不太懂,看见项籍用一枚半两钱换了一堆麦饼,不禁震惊得睁大了眼睛,道:“能换这么多!”

    项籍把麦饼装起来,道:“想必怀瑜从前从未离开父母兄弟,也不知米粮何价。”

    怀瑜却并不想对项籍说谎,她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从小就不在阿父阿母身边,也不是什么家里受宠的人。”只不过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先秦时期的典籍都被您老烧了,对大秦的风物人情自然也所知不多。

    二人刚买好东西,一辆马车便疾驰而来,项籍连忙把怀瑜拉近了点儿,马车从怀瑜面前飞奔而过,尘土飞扬,怀瑜被呛得咳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道:“这……这谁啊这么……狂!”

    项籍看着远去的马车,道:“县主。”

    怀瑜正想问你怎么知道,前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她好奇,却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于是看了看项籍。

    项籍看着怀瑜闪着光芒的眼睛,一脸以为前面有好事的神情,便决定带着这个比他还大的“小”姑娘去看看这世间的险恶。

    马车前面,几个小混混似的人按压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扎着右髻,穿着短裳,像庄户人家,但腰间配着剑,又不像一般人。

    “明明是你们撞倒了我的草人摊子,何故拿我!”那人虽被人按着,却并不低头,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县主,质问道。

    县主身着长袍,袖间纹着回纹,站在辕座上,气定神闲的道:“明明是你的摊子撞倒了我的马,怎么不能拿你?”

    “胡言乱语!”那人道,他望了望周围看过来的几个黔首,“集中不得驰行,我的摊子怎么能撞到你的马车!”

    “呦!”旁边的一个小混混一把夺下那人的剑,阴阳怪气的说:“韩‘大夫’还知道法度呢!”

    “把剑还给我!”那人一见自己的剑被抢,不由得生出几分蛮力,竟差点挣脱开来。

    那抢下剑的混混看了一眼县主,见县主脸色如常,便大胆起来,既而不怀好意的张开腿,道:“你从这儿钻过来,我就还给你!”

    项籍见此,不禁大怒,正想出手,怀瑜却突然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他想用力甩脱,又怕伤了怀瑜,一时两难,挣脱不得。

    怀瑜在看到一半时,心中对这人的身份大致就有了猜想,至此,她便确定了,胯下之辱么,况且这里离淮阴又近,这人是韩信无疑了。她突然想到,无论是刘邦、陈胜、韩信还是项羽,都是楚人,籍贯都差不多在一地,发生的事儿也都在一起,难怪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么多能搞事儿的人,不是他们亡秦才怪。(韩信是不是楚人说法不一,刘邦祖上在《汉书》中记载为魏国人,但楚魏相邻,刘邦本人是楚人与否也众说纷纭。此处暂定为楚人。不过二人都生在楚地,长在了楚国的风俗里,其祖上是何国人已经无所谓了。)她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出手,毕竟,人生的路上没有哪一步是没有必要的,竟然韩信的胯下之辱这么出名,那么纵观韩信整个成长历程,未必不是好事。况且这韩信看起来和项羽差不多大,却已经梳着发髻,一看就是天天盼着长大的叛逆少年,那么,该受的屈辱,就让他自己受着吧。

    韩信咬着牙,满眼的恨意,但是那把剑是他的祖父韩令尹的剑,是他落魄家族唯一的一点骄傲,他不能不拿回来,然而,当真要受此屈辱吗?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当真要为了这把剑丢掉自己的傲气吗?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或惋惜或嘲笑,无一人出手相救,无不是对他的轻贱,他心中恨意愈加,难道真的要让这些人笑话他这个英杰之后连祖宗的佩剑都守不住吗?

    “你觉得,他会不会?”

    项籍心中正不解,又挣脱不得,一时心中不免有了怒意,正欲出声制止,耳边就传来怀瑜的声音。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寄一身于一物,如此狭隘!”项籍认真的说。

    “可是我看他满眼恨意与执着,我觉得他会。”怀瑜话音刚落,韩信便低下头,慢慢的朝那人爬去。

    韩信爬过去后,那人轻佻的把剑往地上一扔,四周尽是嘲笑声,那县主也不再追究,上车扬长而去。须臾,人群尽丧,只留韩信抱着剑,呆呆的箕坐在地上。

    其实从心底里说,怀瑜并不喜欢韩信,并非因为他打败了项羽,而是韩信这个人的傲气和天才,韩信这个人,就好像传说中的学神,他做数学题从来不用列过程,看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他从来不用一步一个脚印开始走,他一上来就是万军之帅,而且,由于他的傲气,他还不允许你质疑他。不过话说项羽其实也差不多……不过项羽的天才,更多的体现在各个方面,而不止打仗。像韩信这样的人,也有很大的缺陷,往往过于傲气和天才的人,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冷漠、不屑和恨意。因为太过于聪明,所以他们往往轻视他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无论是物还是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下决定,但是当他们怀才不遇的时候,他们就会恨,恨上天不公,恨世道晦暗。

    然而,即便不喜欢,怀瑜还是很乐意看一个天才成就的,毕竟她总不能把世上的能人都杀了,那项籍等到天下就太容易了。等人都散了之后,怀瑜拉着项籍上前,对韩信道:“你没事吧?”

    项籍不禁无语,你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受辱还问人家有没有事,你说呢?

    果然,韩信冷冷的看了怀瑜一眼,嘲讽道:“姑娘没看见?”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不起你吗?”怀瑜问道。

    韩信冷哼一声,道:“如今我落魄,他们自然轻贱我。”

    怀瑜摇了摇头,指了指项籍,问道:“我不怕告诉你,这人也和你一样,但是你会轻贱他吗?”

    韩信早就看见了他二人,那少年身材魁梧,气质沉稳,风华内敛,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怀瑜接着道:“人贵在自立,而后自强,我问你,你现在能自己吃饱饭吗?”

    韩信一时沉默,片刻后,又道:“大丈夫当行大事,岂能在饭食上尽力。”

    怀瑜一时无语,她叹了口气,又道:“那你不吃饭,你等得到做大事的时候吗?”

    话毕,怀瑜也知道无法三言两语说动韩信,于是找项籍要了几个钱,又拿了一半的饼,一并给韩信,道:“我们暂且也很拮据,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韩信接过钱粮,道:“你帮了我,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什么都不要。”怀瑜摇了摇头,道:“不过,如果你以后遇到一个名字里有籍命里有水的人,如果有一天他败在你手下,我希望你能救他一命。”

    项籍一听此言,不禁转头不解的看了怀瑜一眼。

    怀瑜并未再多说,拉起项籍就走,准备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下相,走了不多时,项籍突然停下来,怀瑜回头,不解的看着他,项籍却并不看她,眼睛盯着二人的手,怀瑜立马意识到了,手仿佛被烫了一下立马放开了项籍,她不好意思的说:“忘了忘了……对了!刚刚我把钱和饼给他……”

    “无碍”项籍没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消了怀瑜的紧张,其实,他并未看出那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他后面那一跪,也让他对此人充满了不屑,保不住祖宗佩剑,是无能;为了一把剑受胯下之辱,是迂腐;无病无灾,却不能自立,是无智。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救助的!只不过,今日怀瑜的一番话,不禁让他对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有了另一番认识,而她最后一番话,却隐隐令他不安。但无论如何,既然怀瑜做了,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他又不是那吝啬的人。

    二人回到小院里,项梁正焦急,原来项梁见二人迟迟不归,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又不便贸然出去打听,便只能在这里干等。项籍把今天的事儿给项梁说了一遍,项梁不仅斥责道:“你我尚且朝不保夕,你还想出手犯事儿,幸而有小瑜在,不然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端!”

    怀瑜心虚的往项籍身后一躲,她还真不是因为不想惹事儿拉住项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