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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醒之前

    再次醒来时,何奕明浑身已经湿透,床单和枕头也被浸湿了大片。后脑勺剧痛无比,如同挨了谁一闷棍。

    入眼是熟悉的一切,亮堂堂的阳光从窗边洒进来,带来些微温暖。回顾着适才近乎真实的一切,恍然之间,何奕明还有些难以脱离那种搏命死斗的决绝情绪。

    “这场清醒梦,结束了吗……”

    这一次的清醒梦境,来得实在太过诡异,饶是何奕明身为一个杂学颇多的神秘学爱好者,也不曾听闻过类似的情况。

    在他的了解中,清醒梦被广泛地传播与尝试的年代,是在上个世纪。

    1960年代,清醒梦的技巧和作用被传得神乎其神。彼时的社会上流传着清醒梦的步骤:

    1.总是在你的梦中想象对抗和征服危险。

    2.并将情境带往愉悦的经验。

    3.让你的梦拥有积极而富有创造力的结果。

    在那个时代,清醒梦成为了科学研究的前沿,也成为了人们逃离现实、醉生梦死的借口。他们在梦中享受着想象出的纸醉金迷,却完全不顾现实生活的困苦贫瘠。以至于彼时的社会学家威廉·多姆霍夫怒斥:

    “活在梦里的人,最后也会死在梦里!”

    可多姆霍夫的呐喊并未得到反馈,依旧不断地有人试图以清醒梦来慰藉心灵。在后世,针对清醒梦的研究越来越深入,但诡异的是,可以进入清醒梦状态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何奕明一开始尝试清醒梦,倒不是奔着享受。他只是好奇这样的状态——一如他好奇世界未解之谜、好奇各种都市传说、好奇神话在人类历史中所扮演的角色。

    可当真正进入清醒梦中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清醒梦,与各种文献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在自己特殊的清醒梦中,他可以随意遍历24小时内的时间、还能自由地擢取范围内的信息、以一种超然的视角观察着记忆。

    当然,那也只是梦境,只是虚幻的意识活动,虚幻的一切自当归于虚幻,即便是自己所掌握的、那个神乎其神的上帝视角梦境,在何奕明看来,大抵上也只不过是对自己记忆的开发和利用罢了,和那种传说中的“超忆症”没什么本质区别。

    这一整场梦境,从发现壮汉、到被其追杀、接着操控梦境杀死了对方……一切的一切,从情绪到环境,所有的细节,全都罗列在自己的脑海。这便是清醒梦的能力。

    对于自己的梦境,何奕明有着许多的调查和测试,可饶是如此,他也难以解释壮汉的存在。

    他到底是,怎么进入到自己的梦里的?

    不过在人类关于梦境的研究中,怪奇、神秘的现象是数不胜数的。何奕明也没太把壮汉当回事。

    说到底,一切也只是一场梦,不管再奇形怪状,也只不过是现实的映射和象征罢了。指不定是因为自己潜意识中对壮汉的通缉令有些微的恐惧、便衍生出了这样的一场梦中追杀。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何奕明简单地洗漱完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些细密的红血丝。

    “下午还有MATLAB的考试……”感受着自己糟糕的状态,稍微用力思考都会头痛欲裂,何奕明欲哭无泪。

    收拾好状态,何奕明向学校走去。尽管是梦,却仿佛真的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

    “人生还真是难得啊!”

    这么想着,他给好朋友骆长青发了条消息,约他下午去吃校门口的一家烤鱼。不知为何,他现在格外想念那家店的味道。

    “成,下午放学以后一教门口见。”骆长青回的很快。

    告知完骆长青,何奕明又把手机切到了一个名为【羊踹玉兔】的群聊界面,打算看看群友们有聊了些什么新东西。

    也就在此刻,一条弹窗消息跳了出来。

    这是微博同城上发布的一条警情新闻。

    “今日凌晨,【二二七】特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李庆的尸体在XC区清水河边被发现……”

    何奕明有些电子洁癖,不喜欢自己的电子设备里有着各种弹窗,平时看见都烦,更不要说点进去了。但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这条新闻中。

    新闻的文字内容不长,何奕明还没来得及去看,便被新闻中附带的嫌疑人照片吸引去了目光。看清照片的一瞬间,一股凉意突然直冲何奕明的天灵——

    照片中的男人,正是那个被他在梦中杀死的壮汉。

    对于清醒梦的一切,何奕明很熟悉。或者说对于神秘学,何奕明一直都很熟悉。

    他是一个喜欢找乐子的人。但比起打游戏、运动、美食,他更喜欢去探寻那些神秘而未知的、狭界中的知识,亦即人们总说的神秘学。

    出于这个爱好,何奕明从小到大没少做荒唐事。一会儿是在卫生间点些蜡烛要召唤什么福生玄黄天尊;一会儿是大半夜跑去墓地搞降灵仪式;一些听过的没听过的都市传说他都拉着骆长青试了一回,平时省吃俭用的零花钱全都用来买了些破破烂烂的中外旧籍。甚至于他还自学了点拉丁语,偶尔借着清醒梦背书倒也算是如有“神”助。

    要说神秘学是真的,何奕明大概是不信的,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魔法、能量、恶魔乃至神明,这些东西他就当读故事,没往心里去。他所相信的“神秘学”,也只是那些科学能够解释、却又无法完全解释的部分,清醒梦便是其一。

    说到底,他还是个相信科学的新时代好青年,有着坚实的“用已知解释未知”的科学精神。

    但此时此刻,日在当中的正午,他却浑身发凉,对自己坚定的唯物主义认知,产生了一丝小小的动摇——

    自己在梦中杀死壮汉的行动历历在目,血液喷薄与筋肉撕裂的声音如临在耳,几乎容不得怀疑;而现实中,壮汉的死讯也的确存在,做不得假。二者发生的时间相去不远,抛开“在梦境中杀人”这件事情的奇诡,他很难不把自己与壮汉的死联系在一起。

    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便算是杀人了……

    下午两点,在前往教学楼上课的学生的人流中,何奕明忽然站定,木木地杵在人群中,仿佛一颗长在路中的、违和的树,路过的任何人都和他无关。

    占据他心头的,是一种名为“惶恐”的情绪。

    尽管在梦境中,他对杀死壮汉的决定没什么压力……且不说彼时的壮汉早已是个不似人形的怪物,更何况那是自我防卫!如果梦中自己真的被壮汉杀死了,那此时此刻、被报道死讯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退一万步讲,那本该是一场梦,梦中的事情又有什么顾忌?

    但无论怎样为自己开脱,何奕明都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道德、法律、警察……众多的杂念纷纷扰扰,他所熟知的所谓【神秘学】,却令让他彻底慌了神。

    如此离奇的梦境,绝对不可能是偶然与巧合。自己和壮汉之间,必然有着某种神秘学概念上的纠缠。

    可这个答案,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惶恐——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探寻了十来年的所谓神秘学,原来是如此冰冷的事物。当神秘真的来敲门时,容不得他拒绝,所有的认知也都会顷刻被打破。

    越想越不安,何奕明打开手机,切换到了骆长青的聊天界面,立马想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对方,但临了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且不说这么离谱的事情对方会否会相信,就算骆长青相信他,何奕明也不想把对方牵扯到这样一桩显然不同寻常的事件中来。

    甚至于不止是骆长青,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在洗清自己的嫌疑以前。

    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壮汉的死与自己到底是何关系,如果自己真的是杀人凶手呢?尽管梦中没有和壮汉直接接触,但警察万一真的查到了什么指向自己的信息,那又要怎么办?自己的一生会变成什么样?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怀疑、不能暴露……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何奕明握着手机的、有些颤抖的手逐渐用力,强制双手稳了下来。明明心里头还是慌得不行,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控制自己把这份不安藏了起来,不想、也不敢让周围的人看出端倪。

    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人们,没有谁注意着自己,何奕明深吸一口气,接着捏了捏眉心,出了这档子事,他实在是没那个闲工夫去考试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关键的问题,是昨晚那场梦的真相——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这位名叫“李庆”的罪犯进入到梦中袭击了自己?还是自己预知到了壮汉的死亡?亦或是真的只是巧合、壮汉的死与自己毫无关联?

    一边思考着,何奕明一边往家的方向走,还是先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解决这些麻烦。

    出了校门不过十来分钟,何奕明来到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到了快步来到三楼,这是他从小住到大的家。

    上了高中以后家里买了新房子,父母便搬到了那边去。而这处老家离大学比较近一些,他便一个人住在了这儿。

    家不大,六七十平米,一家三口住着还挺热闹,自己一个人住也不嫌冷清,恰好是合适的大小。

    当然,作为家,最重要的是熟悉。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何奕明感觉自己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也舒缓了些,他回到房间,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翻找了一些自己存着的电子资料。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神秘学作为一种游离在科学与人文边缘的内化理论学说,累积了无尽的知识。这些知识虽说鱼目混杂、大多是纯粹主观的臆测和故弄玄虚的妄言,但也有一些被一代代人确认其价值的理论存在。

    而现在,真正能帮到何奕明摆脱困境的,正是这些自成一派的理论。

    何奕明对神秘学的了解中,有着许多进入别人梦境的手段,但大部分他都只是有所耳闻,并未亲自尝试过。有了电脑中的资料的帮助,何奕明才能在浩如烟海的神秘学能力中,更为精准地找到符合他的遭遇的手段。

    当然,何奕明也并不是在像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再怎么说也算是鼓捣了十来年的神秘学理论,他的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集中猜测。

    又针对性的查阅了许多资料,良久,何奕明心中逐渐有了几种宽泛的推测,并把这些推测记录在了电脑上:

    第一种可能,壮汉是通过某种手段、主动进入何奕明的梦境中的,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神秘学中并不缺乏进入别人梦境的手段,最有名的便是明梦术。

    明梦术,这是一种源自尹斯兰教中的苏菲主义的特殊手段,其实就是何奕明所做的清醒梦的完整步骤。通过不断地使用明梦术锻炼,人类可以获得灵性的觉醒,进而在自己与他人的梦境中穿行。

    除此之外,佛教、印度教乃至民间传说中也有【梦境觉察】的说法。这些进入梦境的方法不一而足,但都有着一个共性:需要一定程度的交集作为凭依。如中国历史上的“黄粱一梦”,卢生在梦中享尽荣华富贵,一觉醒来,店家的小米饭都还没熟。故事中的卢生之所以进入那场奇特梦境,便是因为有老道士“吕翁”赠送的青瓷枕头。

    换句话说,壮汉如果是主动进入自己的梦中的,那就必然和自己有过交集的。

    何奕明心中暗自决定,把这一点线索作为第一个调查的方向。

    而第二种可能则与第一种相反,即壮汉进入梦境完全是偶然的事件,与壮汉本身并无关系。

    历史上存在着许多巧合之下进入别人梦境的记载,心灵感应、灵魂交流乃至量子纠缠……人们用五花八门的定义来描述这种偶然,而在神秘学上,这被认为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灵性产生共鸣的偶然现象。

    但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何奕明很难相信这是偶然,这种可能还需要更多的查证。

    除开上述的两种情况,剩下的便是何奕明此刻最为期待的可能——预知梦。

    也许自己与壮汉、以及罪犯李庆的死毫无关系,梦中的一切都只是一种灵性的预知?

    神秘学中认为梦境是潜意识与神秘力量的桥梁。机缘巧合之下,梦境可以带来预知、直观的洞察力和灵感。

    在何奕明所查找到的资料中,不论古今中外,都有着众多与预知梦有关的记载。如《晋书》中曾记载,曹操梦见三匹马在一个槽里吃食,被他解读为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这“三马”父子会篡夺“槽”中天下;在生活中,许多人也曾有过对自己或他人的未来模糊的预知梦。

    何奕明当然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预知梦——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还未发生。但何奕明很清楚,这种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也许呢?万一呢?说不定罪犯李庆的死的确和自己毫无关系呢?

    从小到大,何奕明习惯了侥幸。万一老师没发现自己没交作业呢?万一明天考试正好不考这一章呢?这种侥幸心理撑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安全感,让他心安理得地做只鸵鸟。

    但此时此刻,何奕明不想再继续侥幸了。

    他在电脑的文档中的第三种可能删去,接着合上电脑,准备出门查证一些心中的猜想。

    可惜昨晚才刚刚进入过一次清醒梦,此时的他大脑还隐隐作痛,看样子是没办法借助上帝视角找线索了。

    更何况刚在梦中遭逢过诡异,现在就算让何奕明回去,他也不大敢回——那个壮汉,真的死去了吗?

    按耐下心底的惴惴不安,何奕明起身,拿上包正要出门,却又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困倦感。

    不,这困倦感来得很合理。昨晚的他便在梦中耗尽了心神,今天又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状态,此时发困是很正常的。

    遵循着心中的睡意,何奕明扑躺到自己的床上,被床被包裹,困意袭来,安心的氛围让这间熟悉无比的房间都变得更可爱了些。

    “调查的事并不着急,就算我真的杀了人,警察也不可能察觉到梦中……”

    “咚咚咚!”

    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何奕明昏睡前的思绪。

    “请问何奕明同学在吗?”门外的声音有些轻巧。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何奕明从床上弹射而起,他警惕地离开房间,来到家门前,顺着猫眼望了出去。目之所及的一切,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内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伴随着声音出现在猫眼中的,是一个神色干练的短发男子,他的神色平静,眸子里辍着些温和,明明门还没有打开,他的目光却仿佛透过了猫眼、径直射入何奕明的瞳孔里。

    宛若一个蹑手蹑脚的小偷,被聚光灯钉在了作案现场。

    何奕明看着这个男子,目光聚集在他的头顶——

    在他头顶的帽子上,镶着一颗熠熠生辉的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