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吃药了
“吃药了。”
护士端着药盘子走进病房，迎接她的是一个头发潦草炸毛，嘴角挂着憨笑的青年，配合清晨侧打进来的阳光，不由让她感慨眼前的人长得一副好皮囊。
莫从心乖乖接过药丸，仰头倒进嘴里，跟着拿过水杯，咕噜一声全部咽下去。
“啊——”
莫从心张大嘴巴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吃下去。
护士很满意病人的顺从：“很好，今天很听话，以后也别耍那些假把戏，把药吃了幻觉才会消失。”
“也不要想着私自逃离医院，不听话的病人是要被抓回来关禁闭的。”
莫从心笑眯眯点点头，乖巧得让护士想起家养的缅因。
但是一想到这家伙靠皮囊诱骗年轻小护士，降低值班医生的警惕心，趁夜逃跑三次，心眼子可多了。
这次这么老实不知道是真的安静下来还是在憋大招。
莫从心对护士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药效开始起作用，他的呼吸逐渐变缓变浅，头脑昏沉连带眼神也变得呆滞，直愣愣地盯着护士离开房间。
等到隔壁传来护士喊人吃药的声音，莫从心这才收回表情，转身挪进洗手间，伸出小手指扣弄嗓子眼。
“呕。”
压抑的呕吐声没有传出隔间，反倒是冲水马桶的声音轰隆隆的，仿佛要把下水管道给冲破。
索性房间隔音效果好，再配上周围走廊人声嘈杂，成功掩盖消灭证据的声音。
莫从心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清理嘴角的污秽。当他用手背抹擦脸上水渍时，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同时察觉到那块地方有些发痒。
莫从心下意识伸手挠了挠。
触感圆滑有韧劲还能滚动？
他心里奇怪，微微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脸，露出一双因呕吐而发红的眼睛，而眼睛下方，出现一双滴溜溜打转的复眼。
那双多出来的眼睛正是发痒的罪魁祸首。
复眼灵活异常，多余的视角带来更多复杂信息，让大脑产生一丝过载的眩晕感。
莫从心紧闭眼猛地拍打头部，企图缓解那种不适。等他再次看向镜子时，里面的人又恢复了正常，一张脸配一双眼睛，不多也不少。
莫从心站在镜子前凝视片刻，确定脸上的复眼不会再出现，这才离开洗手间去吃早饭。
抬手熄灭灯光，顺便合上门，待到洗手间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后，无人的镜面里，映出一只硕大的圆眼，随后一只，两只，三只......
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睛占满洗手间的天花板，大有巴掌大，小有绿豆小，使劲眨巴眨巴，360°无死角转动。
它们在找人。
眼睛们在墙壁间四处游走，不放过任何一条黑暗狭窄的缝隙。
也许是没有脑子，它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没有人，要找的目标早就已经离开单人病房。
当有一只眼睛开始闭上，以它为中心周围的眼睛随即闭上，它们身影逐渐隐退，天花板重新恢复以往的平滑亮白，不过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平整的墙壁会时不时鼓动。
......
进入到这家精神病院的第一刻起，莫从心便察觉到周围有道视线在凝视他，仿佛有人缩在隐秘的角落里，持续窥探他的一切。
尤其是撞见黑暗处的那些眼睛后，更是确定了这一猜想。
医生给出的解释是，啊，你患有被监视妄想症，这是一种偏执型的精神病性障碍，感觉自己被监视从而产生恐惧和不安，只要坚持治疗，还是能够改善的。
医生的话被莫从心当成了耳边风，他没有精神病，有问题的是这家医院，没有人看得见出现在墙角、桌子下、影子里的东西。
滋生在黑暗处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窥视他人，转动的频率比走廊的监控高多了。
有时眼睛还会跑到人的身上，而大脑则接收到奇怪的视角信息。人们对于记忆里突然出现的奇怪视角感到迷惑，甚至恐惧。如果反应过大，医生会以加大剂量作为诊断结果。
莫从心目睹了一两个触及真相，却被当成病情加重需要单独隔离的病友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吃药倒是能够使眼睛暂时消失，但那只是蒙蔽自我感官，使大脑变得迟钝而已。
你看或不看，眼睛就在那里，不减反增。
莫从心缓慢移动步子，他在统计每个人身边眼睛的数量。
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比如他在拐角处差点撞到的刀疤脸，纹身满背浑身腱子肉，几乎没有眼睛偷看这位凶汉，而那个甜甜跟大家打招呼的小姑娘身上却凝聚了不少视线，那些眼神足够恶意、足够粘稠。
能够自由活动的人都汇聚到食堂，莫从心打量食堂四处，重点关注在阴暗的角落，最后选了一个太阳照得到的好位置就餐，因为那里没有眼睛。
莫从心已经入院一个月，期间企图逃跑被抓回去三次，单独隔离四个星期，现在作为新面孔的他单独坐在一个地方，其他人则成群结队，热热闹闹聊着各自的病症和幻想。
食堂饭桌上聚集了各种饱受精神疾病之苦的患者，企图自杀的人与杀人者共桌，自卑且意志消沉的人与妄自尊大的人交谈。
“那个...兄弟，我可以做你旁边吗？”
一个家伙凑到莫从心面前，他出现的一瞬间，食堂里所有的眼睛开始转动，如同舞台灯光需要对焦到主角，它们的视线全部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莫从心抬头看向眼前人，皮肤白皙脸颊红润，眼睛大而圆，矮胖的身材看着喜庆，放大院里是老头老太喜欢的款。
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双手缠上了白色绷带，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莫从心眯了眯眼，直勾勾地打量对方，眼见这家伙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表情逐渐转为不安，额角冒出汗珠顺着脸颊隐没到衣领里。
他是在发抖吗？
怕我？不对，是因为那些眼睛？
想到这里，莫从心龇牙一笑，点头同意了宋小华的请求。
宋小华坐在莫从心对面，整个人沐浴在太阳光下，隔着衣服传来的热感让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套近乎，抬眼发现莫从心正明晃晃地盯着他。
诡异的表情让宋小华觉得自己成了饿狼眼里的肥羊。
“怎，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宋小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也能看见那些东西，对吧。”
莫从心的话差点让他当场洒泪逃跑，可惜腿已经软了，跑不了了。
“你，你在说什么？你也是妄想症进来的吗？”
宋小华下意识否认，可他语言有漏洞，而且浑身抖如筛糠，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说谎者。
莫从心挑眉，见对方逃避这个问题，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意思。
“是嘛......也许是我又犯病了，不好意思。”
“没，没事，我也经常发病，哈哈，我刚放出来不久。”宋小华如是安慰。
剩下的时间里，除了张口吃饭，两人之间再无开口，只是偶尔发出勺子剐蹭饭盘的声音。
莫从心在沉默中吃完早饭，沉默地离开食堂，沉默地挪回病房。
但他身后一直有个人。
宋小华跟在莫从心身后，表情一会犹豫一会挣扎，好几次伸手想要叫住眼前的人，又有些顾忌。
莫从心知道宋小华有话要说，却没有回头，等待宋小华自己做好心理博弈，主动交代。
不过他的步伐拖得很慢，给宋小华留出思考时间。
可走得再慢，也仅仅是几条走廊的距离，很快就到了终点。
这一过程中，莫从心注意到沿路上不断浮现大大小小的眼睛，它们随着两人的移动不间断地冒出，眼神始终关注着两人。
莫从心已经站在单人病房房门前，他伸手握向门把，准备开门进去——一只缠满绷带的手猛地从背后探出来阻止他。
宋小华闷闷的声音响起：“我们去外面说，这里，这里眼睛太多了。”
说完这话，宋小华转身就跑，疯狂迈动小碎步，根本不敢回头看，闷头往外面冲。
莫从心瞧他那模样，嘴角一勾，跟在宋小华身后走了出去。
......
两人挑了一张长椅坐下，宋小华开始拆解左手绷带。
从手腕到手指，绕开一圈又一圈，直到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纱布时，宋小华停下动作，轻声询问莫从心：“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莫从心见这家伙又开始发抖，直接拿过宋小华的手，替他解开最后一层绷带。
宋小华的手掌心处，排满了豌豆大小的眼睛，不过因为太阳光照的缘故，眼睛都闭上了，莫从心只能看见一簇排列不齐却紧密的肉缝。
可以想象，在室内荫蔽的地方这些小东西会有多活跃。
宋小华抽回手，表情不自在：“长眼睛的时候很痒，你知道吗？”
想到这，他倒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会情绪，才缓缓开口：“更可恶的是，如果把这些眼睛封住，阻碍它们的视线，它们会躁动，会痒。就像伤口长肉时，那种恨不得抠破皮肉的痒。”
“有时候我受不了了，会拆下绷带，发现它们在瞪我，露出仇恨的眼神，仿佛我干了天大的坏事。”
说到这时，宋小华声音上扬起来，他转头看向莫从心，圆眼里闪烁出光亮：“我以为只有我看得见眼睛，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但是我没有，你也看得见！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宋小华笑弯了眼睛，又从椅子上弹起来，来来回回走，步调从踱步过渡到疾走，整个人难掩激动复杂之情。
莫从心表现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两手架在长椅椅背上，嘴边噙着笑意，包容宋小华遇见同类而手舞足蹈发泄情绪的行为。
宋小华四处跳动，甚至喊住旁边路过的病友，问道：“你看得见我手上有什么吗？”
那人身量极高，又极瘦，整个人像是在骨架上套了层薄皮，圆滚矮胖的宋小华站在他旁边，两人站在一块看起来像熊猫倚竹竿。
直到宋小华拉住自己的衣袖，瘦竹竿才察觉到身边有人。
“你的手？”
瘦竹竿顺着声音凑到宋小华手前，俯身挨得极近，几乎是手贴脸，老半天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只有我们两个看得见。”宋小华转头看向莫从心。
“他看不见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瞎子？”莫从心决定好心解释那位病友的病症，“至少他坚信自己双目失明。”
“......”
经过这一出，宋小华激动的心情也暂缓下去，他捡起绷带重新包扎左手。
莫从心见他恢复冷静，问了一个问题：“之前长在我脸上的眼睛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你身上的眼睛不会消失？”
“这个啊......”
显然问到点上了，宋小华提起脸部肌肉，企图扯出一个笑，但嘴唇颤抖得厉害。
他没打算隐瞒，可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说，良久才继续开口。
“那是因为，医院的眼睛都是我传染的。”
护士端着药盘子走进病房，迎接她的是一个头发潦草炸毛，嘴角挂着憨笑的青年，配合清晨侧打进来的阳光，不由让她感慨眼前的人长得一副好皮囊。
莫从心乖乖接过药丸，仰头倒进嘴里，跟着拿过水杯，咕噜一声全部咽下去。
“啊——”
莫从心张大嘴巴示意自己已经全部吃下去。
护士很满意病人的顺从：“很好，今天很听话，以后也别耍那些假把戏，把药吃了幻觉才会消失。”
“也不要想着私自逃离医院，不听话的病人是要被抓回来关禁闭的。”
莫从心笑眯眯点点头，乖巧得让护士想起家养的缅因。
但是一想到这家伙靠皮囊诱骗年轻小护士，降低值班医生的警惕心，趁夜逃跑三次，心眼子可多了。
这次这么老实不知道是真的安静下来还是在憋大招。
莫从心对护士复杂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药效开始起作用，他的呼吸逐渐变缓变浅，头脑昏沉连带眼神也变得呆滞，直愣愣地盯着护士离开房间。
等到隔壁传来护士喊人吃药的声音，莫从心这才收回表情，转身挪进洗手间，伸出小手指扣弄嗓子眼。
“呕。”
压抑的呕吐声没有传出隔间，反倒是冲水马桶的声音轰隆隆的，仿佛要把下水管道给冲破。
索性房间隔音效果好，再配上周围走廊人声嘈杂，成功掩盖消灭证据的声音。
莫从心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清理嘴角的污秽。当他用手背抹擦脸上水渍时，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同时察觉到那块地方有些发痒。
莫从心下意识伸手挠了挠。
触感圆滑有韧劲还能滚动？
他心里奇怪，微微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脸，露出一双因呕吐而发红的眼睛，而眼睛下方，出现一双滴溜溜打转的复眼。
那双多出来的眼睛正是发痒的罪魁祸首。
复眼灵活异常，多余的视角带来更多复杂信息，让大脑产生一丝过载的眩晕感。
莫从心紧闭眼猛地拍打头部，企图缓解那种不适。等他再次看向镜子时，里面的人又恢复了正常，一张脸配一双眼睛，不多也不少。
莫从心站在镜子前凝视片刻，确定脸上的复眼不会再出现，这才离开洗手间去吃早饭。
抬手熄灭灯光，顺便合上门，待到洗手间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后，无人的镜面里，映出一只硕大的圆眼，随后一只，两只，三只......
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睛占满洗手间的天花板，大有巴掌大，小有绿豆小，使劲眨巴眨巴，360°无死角转动。
它们在找人。
眼睛们在墙壁间四处游走，不放过任何一条黑暗狭窄的缝隙。
也许是没有脑子，它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没有人，要找的目标早就已经离开单人病房。
当有一只眼睛开始闭上，以它为中心周围的眼睛随即闭上，它们身影逐渐隐退，天花板重新恢复以往的平滑亮白，不过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平整的墙壁会时不时鼓动。
......
进入到这家精神病院的第一刻起，莫从心便察觉到周围有道视线在凝视他，仿佛有人缩在隐秘的角落里，持续窥探他的一切。
尤其是撞见黑暗处的那些眼睛后，更是确定了这一猜想。
医生给出的解释是，啊，你患有被监视妄想症，这是一种偏执型的精神病性障碍，感觉自己被监视从而产生恐惧和不安，只要坚持治疗，还是能够改善的。
医生的话被莫从心当成了耳边风，他没有精神病，有问题的是这家医院，没有人看得见出现在墙角、桌子下、影子里的东西。
滋生在黑暗处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窥视他人，转动的频率比走廊的监控高多了。
有时眼睛还会跑到人的身上，而大脑则接收到奇怪的视角信息。人们对于记忆里突然出现的奇怪视角感到迷惑，甚至恐惧。如果反应过大，医生会以加大剂量作为诊断结果。
莫从心目睹了一两个触及真相，却被当成病情加重需要单独隔离的病友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吃药倒是能够使眼睛暂时消失，但那只是蒙蔽自我感官，使大脑变得迟钝而已。
你看或不看，眼睛就在那里，不减反增。
莫从心缓慢移动步子，他在统计每个人身边眼睛的数量。
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比如他在拐角处差点撞到的刀疤脸，纹身满背浑身腱子肉，几乎没有眼睛偷看这位凶汉，而那个甜甜跟大家打招呼的小姑娘身上却凝聚了不少视线，那些眼神足够恶意、足够粘稠。
能够自由活动的人都汇聚到食堂，莫从心打量食堂四处，重点关注在阴暗的角落，最后选了一个太阳照得到的好位置就餐，因为那里没有眼睛。
莫从心已经入院一个月，期间企图逃跑被抓回去三次，单独隔离四个星期，现在作为新面孔的他单独坐在一个地方，其他人则成群结队，热热闹闹聊着各自的病症和幻想。
食堂饭桌上聚集了各种饱受精神疾病之苦的患者，企图自杀的人与杀人者共桌，自卑且意志消沉的人与妄自尊大的人交谈。
“那个...兄弟，我可以做你旁边吗？”
一个家伙凑到莫从心面前，他出现的一瞬间，食堂里所有的眼睛开始转动，如同舞台灯光需要对焦到主角，它们的视线全部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莫从心抬头看向眼前人，皮肤白皙脸颊红润，眼睛大而圆，矮胖的身材看着喜庆，放大院里是老头老太喜欢的款。
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双手缠上了白色绷带，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莫从心眯了眯眼，直勾勾地打量对方，眼见这家伙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表情逐渐转为不安，额角冒出汗珠顺着脸颊隐没到衣领里。
他是在发抖吗？
怕我？不对，是因为那些眼睛？
想到这里，莫从心龇牙一笑，点头同意了宋小华的请求。
宋小华坐在莫从心对面，整个人沐浴在太阳光下，隔着衣服传来的热感让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套近乎，抬眼发现莫从心正明晃晃地盯着他。
诡异的表情让宋小华觉得自己成了饿狼眼里的肥羊。
“怎，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宋小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也能看见那些东西，对吧。”
莫从心的话差点让他当场洒泪逃跑，可惜腿已经软了，跑不了了。
“你，你在说什么？你也是妄想症进来的吗？”
宋小华下意识否认，可他语言有漏洞，而且浑身抖如筛糠，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说谎者。
莫从心挑眉，见对方逃避这个问题，也没有再纠缠下去的意思。
“是嘛......也许是我又犯病了，不好意思。”
“没，没事，我也经常发病，哈哈，我刚放出来不久。”宋小华如是安慰。
剩下的时间里，除了张口吃饭，两人之间再无开口，只是偶尔发出勺子剐蹭饭盘的声音。
莫从心在沉默中吃完早饭，沉默地离开食堂，沉默地挪回病房。
但他身后一直有个人。
宋小华跟在莫从心身后，表情一会犹豫一会挣扎，好几次伸手想要叫住眼前的人，又有些顾忌。
莫从心知道宋小华有话要说，却没有回头，等待宋小华自己做好心理博弈，主动交代。
不过他的步伐拖得很慢，给宋小华留出思考时间。
可走得再慢，也仅仅是几条走廊的距离，很快就到了终点。
这一过程中，莫从心注意到沿路上不断浮现大大小小的眼睛，它们随着两人的移动不间断地冒出，眼神始终关注着两人。
莫从心已经站在单人病房房门前，他伸手握向门把，准备开门进去——一只缠满绷带的手猛地从背后探出来阻止他。
宋小华闷闷的声音响起：“我们去外面说，这里，这里眼睛太多了。”
说完这话，宋小华转身就跑，疯狂迈动小碎步，根本不敢回头看，闷头往外面冲。
莫从心瞧他那模样，嘴角一勾，跟在宋小华身后走了出去。
......
两人挑了一张长椅坐下，宋小华开始拆解左手绷带。
从手腕到手指，绕开一圈又一圈，直到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纱布时，宋小华停下动作，轻声询问莫从心：“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莫从心见这家伙又开始发抖，直接拿过宋小华的手，替他解开最后一层绷带。
宋小华的手掌心处，排满了豌豆大小的眼睛，不过因为太阳光照的缘故，眼睛都闭上了，莫从心只能看见一簇排列不齐却紧密的肉缝。
可以想象，在室内荫蔽的地方这些小东西会有多活跃。
宋小华抽回手，表情不自在：“长眼睛的时候很痒，你知道吗？”
想到这，他倒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会情绪，才缓缓开口：“更可恶的是，如果把这些眼睛封住，阻碍它们的视线，它们会躁动，会痒。就像伤口长肉时，那种恨不得抠破皮肉的痒。”
“有时候我受不了了，会拆下绷带，发现它们在瞪我，露出仇恨的眼神，仿佛我干了天大的坏事。”
说到这时，宋小华声音上扬起来，他转头看向莫从心，圆眼里闪烁出光亮：“我以为只有我看得见眼睛，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但是我没有，你也看得见！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宋小华笑弯了眼睛，又从椅子上弹起来，来来回回走，步调从踱步过渡到疾走，整个人难掩激动复杂之情。
莫从心表现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两手架在长椅椅背上，嘴边噙着笑意，包容宋小华遇见同类而手舞足蹈发泄情绪的行为。
宋小华四处跳动，甚至喊住旁边路过的病友，问道：“你看得见我手上有什么吗？”
那人身量极高，又极瘦，整个人像是在骨架上套了层薄皮，圆滚矮胖的宋小华站在他旁边，两人站在一块看起来像熊猫倚竹竿。
直到宋小华拉住自己的衣袖，瘦竹竿才察觉到身边有人。
“你的手？”
瘦竹竿顺着声音凑到宋小华手前，俯身挨得极近，几乎是手贴脸，老半天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看！只有我们两个看得见。”宋小华转头看向莫从心。
“他看不见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瞎子？”莫从心决定好心解释那位病友的病症，“至少他坚信自己双目失明。”
“......”
经过这一出，宋小华激动的心情也暂缓下去，他捡起绷带重新包扎左手。
莫从心见他恢复冷静，问了一个问题：“之前长在我脸上的眼睛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你身上的眼睛不会消失？”
“这个啊......”
显然问到点上了，宋小华提起脸部肌肉，企图扯出一个笑，但嘴唇颤抖得厉害。
他没打算隐瞒，可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说，良久才继续开口。
“那是因为，医院的眼睛都是我传染的。”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