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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平魏逐齐

    章邯夜袭齐军,齐军大败而走,与齐军一同前来救援临济的楚军项他部也慌忙向南退去。齐楚联军退走之后,章邯一面让董翳、荀不思引军追击齐人,一面亲率主力秦军再一次将临济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日,章邯领着章宁、关霜和几个骑将离了中军大帐,奔临济城下而来。

    “父亲!你看那城头魏卒,一个衣甲不整,戈矛横斜,想必是临济城中粮尽援绝,魏人已无战心。而今我军新胜,锐气正高,何不乘胜进军,一鼓作气打下此城?”章宁掩不住大胜的喜悦,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不错!讲得有理有据,有章有法,看来这半年来在军中历练的不错。”章邯满意地笑了,“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请父亲教诲!”章宁道。

    “打下这临济城并不难,可真打下来了,那些魏卒是杀是留?城中黔首是黥面流放还是发配为奴?”章邯问道。

    章宁:“当然是降者不杀,黔首赦免,父亲为上将军,可以全权处置此事。”

    章邯笑了笑:“我儿啊!你他还是未经朝廷历练。”

    章宁不解地望着关霜,关霜道:“那在下就插一句,这些话不便出自主公之口。少将军,你知道的,我大秦以水德治天下,水主刑杀,主公若是放了这些人,实在有悖于国家。”章宁点了点头,关霜继续说道:“这是弊者其一,其二呢,主公放了这些人,必定大得人心,那冯李二相会不做声么?其三……”章邯一连咳嗽了几声,关霜就停住了方才的话,他勉强笑道:“在下失言了。不需其三,单单这其二两条,就够少将军玩味得了。”

    “那先前在楚地,父亲不也是降者不杀,黔首皆赦的么?”章宁直挠头,为何先前可以如此,现在却不能了呢?关霜道笑而不答。

    章邯见章宁马上犹自纳闷,就笑道:“当时国家危难,为父还未建大功,所以陛下那都好说。后来为父又在荥阳解了李由之危,所以李斯要还我的情面。现在不同了,李斯力保我做上将军,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我连败魏齐之盗处,军功已极,朝廷那些人看着我都眼红呢。”“父亲可真是不易,儿受教了。”章邯拱手道。

    来到临济城下,章邯一马当先,冲城头大喊道:“秦上将军章邯在此!请故魏宁陵君出来说话。”魏国未被秦灭时,魏咎被封做宁陵君。城下劝降,直呼魏咎为盗实在无礼,说不过去,唤魏王吧?又等于承认盗贼,章邯只好叫他曾经的封号,也好听,也好看。城上魏兵认得章邯,慌忙回话道:“上将军稍后!我这就去禀告魏王。”

    不一会,魏咎来到了城头,他看起来十分瘦削,心神不宁的样子。“上将军久等了!不知上将军委身前来有何贵干?”魏咎道。

    章邯向身后挥了挥手,几个秦卒用架子抬出一个人来,章邯指着那死人道:“宁陵君认得此人么?”魏咎一看,顿时脸色煞白,双腿双手止不住地发抖,这不真正是周巿么?“相国啊!章邯!你何以如此残忍?”魏咎冲章邯质问道。小卒给周巿的尸体盖上麻布,章邯道:“周巿死于乱军之中,非我所手刃也!请打开城门,我送还周市。”魏咎笑道:“你会有这样的好心?”“天地可鉴。”章邯点了点头。“将军若真有心送还我相国,我放下吊篮即可。”章邯:“也好。”说罢,城头已放下一个大吊篮,章邯让人将周巿尸身放进去,城上魏卒就把那篮子连同周巿一起拽上了城头。

    见那魏咎抱着周巿的尸身在城头痛哭,章邯高声道:“宁陵君!还有个凶讯告诉你,田儋已被我涉间将军杀了,齐人尽数东退,你已经没有援兵了。”魏咎只觉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眼见魏咎向前磕倒,左右魏兵赶忙拽着,他这才没有一头摔下城楼。

    “宁陵君当心!”章邯见了大呼。

    经过左右魏卒一番掐按,魏咎才缓过气来,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大王!休要听章邯老儿胡言,他这是在诓你。”一旁魏兵说劝道。

    魏咎只觉得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摇了摇头道:“而今这步田地,田儋是死是活,也没干系了,反正城下齐军是散了。再也无人来救魏了呦!”

    魏卒道:“大王休要气馁,还有赵国和楚国啊!”

    魏咎苦笑道:“他们是存心要看我死,若有心要救我,早来了。”

    章邯见那魏咎双手扶在城头,知他受了刺激,就大声劝道:“宁陵君!只要你开城降!我保你性命无虞,降卒不杀。”

    魏咎擦了擦眼角透明的泪:“我愿投降,不过空口无凭,需得定下盟书。”

    章邯身后关霜道:“若上奏朝廷,恐朝廷不允,将军若私下与他定盟,只恐后患无穷。”

    章邯沉默一会,对城头道:“依你所言!”

    三日后,临济城南的原野上,魏军放下兵器,出城投降了,秦军的受降仪式正在进行。扫视了一下来降的魏人诸将,章邯警觉了起来:“魏咎呢?怎么不见他来。”

    一个降将道:“我来时,却见他正在魏公前徘徊。”

    “不好!司马长史,你在这安排降卒,章宁、荀不思,快随我去临济!”说罢,章邯已经月殇马背,奔临济而去。远方临济城中,一卷黑烟缓缓升起。

    魏军出城投降的同时,魏咎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王宫离徘徊,侍者们早已被遣散了。

    魏咎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投奔陈胜的时候,自己被陈王安排在陈邑闲住。·后来,周巿奉陈胜之命,平定了魏地。陈胜欲立周巿为魏王,周巿不肯,坚持请立魏国后人为王。如此陈胜拥立了周巿五次,周巿推辞了五次。陈胜僵持不过,只好把魏咎送到临济为王。

    而今陈胜死了、周巿死了、田儋死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英雄,大半都死了。只有反复无常的张耳、陈馀活得好好的。魏咎想明白、想透彻了,原来这世上容不下好人。

    魏咎开始自言自语:“魏咎啊!魏咎!你真是个不祥之人,所有对你有恩的人都死了。既不能为诸公报仇,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说罢,他将身旁燃着的灯台紧紧握在手里,狠狠地掷向宫殿里的帷幕,熊熊大火瞬间腾起。

    魏咎拿了一坛酒,来到殿外,顺着殿前的梯子,蹭蹭地上了殿顶。站在这临济城最高处,魏咎一连喝了数口坛中酒。欣赏着自己曾经的都城,魏咎开始咒骂:“项梁!张耳!陈馀!韩广!你们见死不救,将来统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只听轰的一声,魏咎连同殿顶的瓦片一起掉入了熊熊火海。

    再说田荣、田横保着田儋从涉间手底下杀出,人马已经折损大半。二人领着残兵,不敢停歇,一路向东退去。正行间,一座大城出现在眼前。“这是何处?”田荣问道,奔逃一夜,他已经分不清许多了。“到东阿了!正是到自家地界。”田横对诸人说道。那东阿城上守城齐军认得田荣,赶忙开门迎入。

    田儋被几个士卒抬到了床上,嘴角呻吟着渗出血来。一个东阿城中的医师火急火燎地来到田儋一侧,看了半天,却不说话。见田儋如此,田横十分担心,他质问医师:“大王怎样了?”那医师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休要吞吞吐吐,快说。”田横迫切地追问。那医师起身道:“将军随我来。”

    未及田横反应,躺在床上的田儋忍者剧痛道:“休要出去!就在这说!说与我听。”医师忙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田荣、田横,二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医师道:“大王胸骨俱碎,伤及内脏,命在旦夕了。”田荣挥了挥手:“出去候着。”那医师就出屋去了。

    田儋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觉五脏六腑剧痛无比,呻吟两声才好些。听到田儋的呻吟,田横赶忙跪在床前,拉着他的手,替他擦干嘴角血。握着田横滚烫的手,田儋觉得没那么疼了:“三弟!我不行了……”田横发觉田儋的手十分冰凉,他不知该说什么,就哄孩子一般对田儋说:“大兄!没事啊!我再另寻明医。东阿小地方,这个医师不行。大兄你没事的!”田儋听了,很是欣慰,他笑了一下,嘴角又渗出血来:“我生而为王,已无憾了。只是大业未成,就先你们而去,三十年的兄弟,我舍不得啊!”“大兄!呜呜……”田横哭了出来。田儋呢喃道:“我死之后,你们不必急着给我报仇,要保全齐国。齐国复国不久,经不起闪失。我儿田巿生性怯懦,我看他不堪大用,二弟你……”话未说完,田儋口吐鲜血,一命呜呼。田荣、田儋兄弟二人跪在床前大哭不止。

    哭了一阵,田荣抹着眼泪道:“大兄!你怎话未说完就去了?你的命好苦啊!弟!你看大兄话里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以我为王?”田横道:“且不说这个!大兄话未说完就去了,谁也不知他有没有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秘不发丧,径回临淄,急防生变。我实在对田角、田间兄弟两个不放心。”田横:“是了!还有那个田假老儿!我看他就没安好心。”正商议间,有士卒来报:“有一员秦将在城外挑战。”

    田横焦急地跺着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田荣闻报大怒,早已持矛在手,道:“好个秦贼,欺人太甚,看我去取他性命来祭奠兄长!”说罢径往门外走去,要提兵出战。田横见他情绪激动,恐怕出事,忙拦在前面:“我兄不可妄动。”田荣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秦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要拦我么?”田横劝道:“我军新败,奔逃一夜,人困马乏,且尚未修整,实在不宜出战。况且秦人狡诈,需得从长计议。不如先紧守城关,再做他议。”

    话说董翳在东阿城前叫战半晌,始终无人出来迎战。董翳只好与荀不思分别在东阿城东西两侧扎下营寨,另差人报与章邯。

    章邯正在临济城内修整军队,听闻董翳、荀不思已将田荣、田横围在东阿,心下大喜,忙召诸将议事。待诸将齐聚,章邯道:“天佑大秦,魏地已经平定了。现在齐盗丧主,群贼无首,我欲乘胜追击,进军齐地。”诸将得令,各自回营准备,只有关霜留在帐中。“关先生有什么事么?”章邯瞥了一眼关霜。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但言耳。”

    关霜道:“我军自二世皇帝元年冬天十月出关,至今已有九月余。九个月里复楚、平魏、破齐国,这样的进军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章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下正值酷暑,军士疲惫,他怎会不知。刚刚进兵魏地时,章邯就在考虑是否回师关中,修整士卒,论功行赏,再图后效。可一想到咸阳那满是孩子气的二世皇帝、处处掣肘的右丞相冯去疾、自私自利的左丞相李斯,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章邯已经快六十岁了,在他所剩不多的岁月里,他更想重整大秦的破碎江山,而不是和冯李二人争名夺利。

    “又有哪一个老人愿意在外征战?”章邯自言自语。关霜知道章邯外表刚毅,内心很是煎熬。“主公既然要进军齐地,还要多加防范赵地和楚地的盗贼。”关霜道。

    “我已经上表给陛下,赵盗若有异动动,就调上郡的王离前往剿灭。至于楚盗么?新聚之兵,不足为患。”章邯捋了捋胡子。

    关霜:“听说楚地有势力的盗贼,像苍头军的吕臣、鄱县的吴芮、英布、陈婴、沛县刘邦、韩地的韩广、张良都归附了熊心。”

    “我自由安排!”章邯示意关霜退下,“叫郑怀肖来。”

    “上将军!”不一会,郑怀肖就来了。“让你去打听陈胜帐下一个叫项声的人,有消息了么?”章邯开门见山地问。郑怀肖摇了摇头,他原以为章邯是来找自己商议进军齐地之事,见章邯又一次提起这个人,他不觉好奇:“上将军何以如此挂怀此人?”章邯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想起这个传言中头戴楚巫面具的人就心中不安。

    “老郑,你知道田假么?”章邯换了话题。

    “知道!他是齐王建之弟。”

    “听说这田假老儿在田儋帐下做司马,你说这王室之后,情愿屈居人下么?”

    章邯的话郑怀肖听得很是明白,他拱手道:“在下愿为上将军往临淄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