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先生,请您赴死 » 第七章

第七章

    大周王朝国子监。

    此地对于读书人来说乃是圣地,且不说其中藏书多少,单纯问道国子监由那些学问大家所组成,便让读书人心神往之。

    而对于国子监的读书人来说,听没听过高虑远的课业,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曾有一位仕子,在听课过程中被高虑远点名回答,而之后的回答也算是对答如流,被高虑远夸赞了一番。

    于是,这个人每个月便能收到同院仕子的月钱,以用来帮助同窗解惑。

    国子监之中分为七院。

    三教九流十家,只有佛,道,阴阳,纵横没有设立与其相府的学院。而剩下的儒、法、墨、杂、农、名、小说等学问流派各自占有一院。

    至于高策的三院讲师,则是儒、法、杂三院。

    除去这七院,国子监还设有七座书楼以及三座院落,其中书楼摆放着各家的典籍,以及后世人读书所写的心得。

    至于院落,则是国子监为了待客所建立的书房。

    今天对于国子监仕子来说,是极为特殊的一天。

    无他,只是因为在家中因病昏迷了整整一年半的高策高虑远要回来讲第一堂课。

    而这第一堂课,不只是学院学子来此,还有朝中重臣,礼部尚书莫凭,吏部左侍郎田秋等大员前来听课。

    甚至有人透露,就连太子殿下以及辽东郡主刘诗霞都来了。

    如此受人重视,对于高虑远来说也都是头一遭。

    国子监书房之中,太子刘昊文细细的品着茶水,而自己的表妹刘诗霞则是一脸紧张的望着门外。

    刘昊文笑道:“小霞霞,今天是虑远讲课,高蒙是不会来这里的!”

    刘诗霞转过头,撅起小嘴有些委屈的说道:“高蒙那个登徒子,谁愿意见他!我只不过是想知道高策要讲什么样的课。”

    刘昊文闻言笑着躺在垫子上,笑道:“讲什么样的课不都让人带书了吗?论语!”

    关于高策的那封信,刘诗霞其实在东宫与太子殿下都已经看过了。

    书信上没写别的,就是写了几个人,让太子殿下务必在那天带去国子监一同听课,还有就是让国子监的先生们告知今天前来听课的学子要带着论语。

    刘诗霞轻咬着下嘴唇默不作声。

    刘昊文站起身,亲自将帮着刘诗霞倒满了茶水,笑道:“没事的,他既然说了会处理那就一定会处理。而且会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刘诗霞神情依旧凝重,点了点头。

    高府,高策一早便已经穿好了今天讲课之时准备好的长衫,又让下人把这几天府里下人们一同抄写的册子都拿上。

    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国子监。

    今天高虑远授业,国子监是十分重视的,且不论高策自己三院的学生们,就连其他四院的学生都齐聚于此。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四千七百余位。

    国子监左祭酒邓文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将高策讲课的地方从一处学堂之中换成了现在的国子监的大路之上。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准备观赏高虑远的风光!

    慢慢的,时间来到了正午时分,而所有人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而高策,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国子监。

    当所有人见到这位虑远先生的时候,都忍不住的一同起身,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这位虑远先生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高策见状,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

    好家伙,这么多人,自己准备的册子也不够发啊!

    没办法,就让他们几个人十几个人看一份好了。

    高策若无其事的穿过人群,走上台阶。

    回过身,面对着下方的人山人海!无奈笑了笑。

    自己虽说已经做好了些许的心里准备,可如此场面只为了听自己一课,这种事情还是多多少少的会让自己发憷啊!

    可既然来了那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高策一挥袖子,示意自家的下人可以将那一百多本的册子下发下去了。

    又过了片刻,太子殿下与郡主两人也来到了这边现场,两人手里也各自拿着一本册子!

    见册子终于发放完毕,高策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伙都坐下。

    高策平复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开口玩笑道:“这么多人想要听我讲课对吗?”

    台下一片寂静,高策继续说道:“今天大家伙是否已经把我要求的论语带来了?”

    台下所有仕子皆是高举手中论语,每个人都有些疑惑。

    这本书是好书,可毕竟属于是启蒙读物之上的第二品授业书籍,虽说值得多看,可毕竟都是翻烂的书了。也不知虑远先生到底要讲些什么。

    高策看着台下,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念了两个名字。

    “法院张涛,儒院李响!你们二人先上来!”

    高策扫了一眼下放的仕子们,终于看到了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两人的身影。

    两人唯唯诺诺的从人群中走出,低着头,缓步登台。

    等到两人站定之后,高策笑容和煦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轻声说道:“没事的,别紧张!”

    随后神情一变,整个人的气势冷若冰霜。

    “儒院田景文,儒院莫法,儒院凤致胜,儒院李高,儒院张青山,儒院孙进,上来!”

    台下众人所有人都是一愣,这几位仕子可都是京城中非富即贵的豪门仕子,而高策此时的情绪很是不对劲。

    他们哪知道高策为何情绪如此不对,可这几位刚刚被点名的人心里清楚啊。

    本来他们想着要不然就不吭声,就在下面埋头坐着,大不了以后被先生训斥也总比在这里丢人要好的多啊!

    见下面没动静,高策看向了太子殿下。

    刘昊文嗤笑一声,随后吩咐着身边的随从以及国子监的几位祭酒。

    于是,这六位仕子只得是硬着头皮走上了台阶。

    高策双手附后,瞥了一眼已经站在高台之上的六人,随后便面容平淡的望向台下。

    过去许久之后,高策转身看了一眼张涛与李响,对二人一笑转身又望向了另外六人。神情肃穆语气淡然道:“叫你们上来,你们自然是知道所谓何事!以势压人这种事情我能做,但是我今天就要和你们讲讲道理。”

    说罢,高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所记载的,乃是张涛与李响二人父辈的事迹。

    高策看了看手中纸张,又看了看台下众人,朗声道:“今日我所讲的课业,在书上看不到,但是之所以让你们带着‘论语’来此,只是因为我所说的道理,论语之中亦有相通之礼。”

    随后,高策回头望向六人,依旧朗声道:“你们六位仕子在前些日子对两位同窗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今日在此重新说一遍,我不会以势压人,你们的想法我也会听!”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先开口!

    高策见状,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台下众人,将那日所发生的的事情尽数朗声叙述了一遍。

    瞬间,台下众人有人对台上六人怒目相向,有人眼神闪躲,似乎是被高策说破了自己的遮羞布。

    台上六人看到台下如此场面,竟然莫名的有些愤怒。

    田景文上前一步,对着高策面色铁青的他问道:“先生,我们警钟您是因为您的学问,现在学生问您,我说南疆是叛军有何不妥?我说南疆皆是狼子野心之辈有何不妥?”

    高策面容冷漠,瞥了一眼这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淡然道:“南疆叛军对吗?狼子野心之辈对吗?”

    田景文默然点头,高策语气依旧古井不波:“我且问你,南疆叛乱之时是何时啊?”

    田景文思虑一番,沉声道:“文正三十七年!”

    高策点了点头,再度问道:“我再问你,文正三十七年距今多少年了?”

    田景文额头有冷汗留下,有些结巴的回到:“三......三十年!”

    高策点了点头,朗声道:“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高策猛然伸手指向张涛李响二人,怒道:“我再问你,李响可是从三十年前叛军之中苟且偷生之人?”

    田景文双手颤抖,弯腰不起!

    高策继续说:“我再有一问,李响可是当年的叛军后代?”

    田景文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之所以自己说南疆叛军一事,主要是想要给自己装张胆子,让虑远先生不会给自己过于难堪。

    可没料到,虑远先生竟然如此强硬!

    高策死死的盯着躬身的田景文,语气冰冷,神色愤怒道:“光奉十七年年,南蜀三百斥候犯我南疆边境,打探到了我南疆边军部署,我南疆边军斥候鹰隼营一百三十余名斥候,以全队战死换来了三百斥候尽数留在南疆,无一条消息传入南蜀!”

    随后高策转头望向了李响,柔声说道:“你父亲李明,在这一战之中,杀敌五人,尤其是最后一箭射穿敌将后心,以至于对方阵型大乱,尽数死在南疆!”

    随后,高策再度望向了田景文,此刻的田景文已经是瘫软在地,浑身发颤,冷汗已经将其衣襟浸透。

    “敢问你,李响的父亲,是叛军吗?”

    李响板着脸,可泪水却从他那倔强的眼眶之中打转。

    田景文默不作声,可他身后的五人之中再度走出一人,朗声道:“学生孙进,有一问且问先生!”

    高策冷眼看了这位名叫孙进的仕子一眼,沉声道:“说!”

    孙进清了清嗓子,说道:“南疆叛军一事,确实已经过去三十年,且南疆于我大周确实功不可没。可辽东仕子为何要来我京都读书?辽东这几年,虽说胜仗不少,可那都是当年皇后娘娘亲自率兵打下来的,与辽东仕子,与辽东边军又有何干系?辽东边军,年年打败仗,难不成不该与其辱之?”

    高策闻言嗤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孙进,我依旧有一问,当年皇后娘娘所率部除去五千我京城守军还有何人?辽东十三万战死士卒被你视作何物?”

    高策猛地指向了张涛,轻声说道:“辽东百姓,从五十年前的三百四十万人,已经到了现在的不足一百五十万,每年都在死人,每年都会有辽东年轻男子上阵杀敌。不论胜败,甚至都不用轮生死,你一个在京城之中日日养尊处优的废物,有何脸面去议论他人胜负?”

    孙进面容涨红,语气之中带着怒意开口道:“这与张涛有何关系?张涛十岁便来到了京城学子监读书,怕是他都不知道他爹叫什么吧!”

    高策闻言冷笑一声,随后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张涛,声音僵硬的说道:“光奉十二年,辽东边城收到消息,北方蛮夷部落联合十五万大军攻打边城,当时边城之中中驻军不足三万,足足守城了一个半月拖到了援军到来。当援军走上城头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一个将自己捆在城头旗杆上的死人。他叫张大壮,是辽东边军的一位校尉!”

    高策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望向了那个名叫张涛的仕子说道:“你父亲张大壮,杀敌十五人,被人偷袭斩断双腿,无奈之下只得叫人将自己捆在战旗之上,你母亲一直没和你说,你不想你为其过于难过!”

    张涛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从家中长辈口中提起过,是一位粗壮汉子,能打,且能杀人。

    高策眼眶湿润,仰天长啸:“国子监,数万读书人,且不论边关将士子弟,单说说京城子弟,难不成你们就是如此看待这些个你们的救命恩人的?”

    高策身后的六人已经被这些话吓得是神志不清了,甚至有一人已经是昏迷不醒!

    高策走到六人身前,面容冷漠的说道:“告诉我为何要读圣贤书!”

    六人此刻已经都是默不作声,每个人都不敢抬起头,好似生怕下面的同窗认出自己的容貌。

    高策双手附后,面对着台下几千人朗声道:“论语,怕是你们都已经背的倒背如流了,可谁有将其中的为人之理放在心上?读圣贤书,读出了这般畜生行径,你们不该去愧疚吗?”

    随后高策将身后六人一个个提到台前,语气愤怒的吼道:“你们六个,知道边关之人为了让你们能在京城之中安心读书付出了什么吗?你们知道不知道,南疆之地,总人口已经不足百万,辽东之地,曾有十年都是十室九户无儿郎!你们只是觉得他们做的不够好,那我且问你们!你们见过战场吗?你们知道如张涛,如李响这般的孩童每次等候自己的父辈或是兄长回家的时候,是何等煎熬吗?你们想过吗?你们敢想吗?”

    台下默然,台上亦然。

    刘诗霞死死的抓着自己堂哥刘昊文的衣袖,双目通红嘴角抽搐!

    高策松了口气,不再理会此刻瘫软在地的六人。开始一个个叫着名字,一个个说着其父辈或兄长的事迹。

    台下一个个身影站起,一个个喊着自己的名字,一个个又跪倒,呼喊着虑远先生!

    高策沉默着看着台下的仕子们,有些人在掩面痛哭,有些人在故作镇静。

    “有些事情,有些人,你们可以讨论,但是不配议论!”

    高策开口了,语气悲怆,神情悲凉的说道:“给你们留个课业,今日在此地,不管何院,不管所学为何!都写一篇自己感受的边塞祭文!一个月之内,送到高府!”

    随后,高策向后蹭了蹭,站起身走到那六人的身侧,从地上捡起了那六本圣贤书。

    “你们不配读书!”

    一把将书丢下高台,转身离去!

    台下瞬间嘈杂一片,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台上那六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京城子弟如何排外这些事情。

    台下的仕子不乏京中本地仕子,一个个痛心疾首,望向同窗的眼神也相较于之前要柔和许多。

    至于台上的六人,则是早已经被自家的长辈上台带了下去。

    而刘诗霞,这个辽东郡主殿下。此刻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所见所闻的歧视在这一瞬间彻底的爆发开来。

    刘昊文面容悲苦,没有去搀扶蹲在地上的堂妹,只是遥遥望着向着自己走来的高策。

    “你得请我喝酒!”

    刘昊文主动开口,高策轻呼出一口气,淡然道:“请客可以,你掏钱!”

    刘昊文这才讪讪然笑了笑,轻轻扶起自己的堂妹,又一把拉过高策,三人相伴一起走出国子监。

    这一课的内容很快便传到了宫里。

    皇帝陛下依旧与首辅高争对弈,只不过首辅大人脸上的笑容已经维持了两个时辰了。

    皇帝陛下爽朗笑道:“你这儿子,当真是给你长脸了!”

    高争笑道:“陛下应该说,我这个老混蛋,所幸有这个儿子!万年有幸!”

    皇帝陛下笑骂了一声:“老不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