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断头者诡秘闻3
叶婴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其实刚进院子时她也便注意到了这颗大树，因为长得实在太好，树身至少有三丈高，又枝叶繁茂，一望看不见顶，估摸着很有些年头了。
“好高的香樟。”她感叹道。
“就一棵老树，没啥好看的，我还嫌它挡太阳呢。”已经是寡妇的女人急匆匆走上前，呵呵笑着说来，肥胖的脸褶皱成一团。
颜予却压根没看她一眼，径直向捕快问道：“尸体被发现时是什么样子。”
“正是倒在这棵树下。”捕快答道，“身子朝下，凶手很可能是从背后袭击。”
颜予微微点头，明明是对着妇人说话，目光却依旧投向不知哪里：“还是请大娘进屋去吧。”
“这……我在也能回答些疑问不是……”妇人说着，一面擦着额上的热汗。
“我看您很是紧张，还是去休息吧。”他冷漠地答道。
妇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最终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回了屋。
她一走，来查案的人动作立即放肆起来，将这院中物件翻了个遍。叶婴站在一旁，小声揶揄道：“你压根也没看她啊。”
颜予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又往树下一指，说道：“你去那看看。”
“嗯？”叶婴疑惑地朝他所指之处望去，那儿只有一个矮石桌，上头空空如也，“这桌子怎么了？”
“你过去看看。”他却又重复了一遍，嗓音轻柔地仿佛诱骗。
叶婴再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还是顺从地向桌子走去：“到底有什么……”
忽而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向她往前推去，叶婴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扑在地上。她猛地回头一看，只见罪魁祸首正唇角上扬地睇着她。
“你干什……”叶婴给他满脸把戏得逞的模样气得不轻，下意识忿忿地大喊，而忽地一个激灵，“这就是田义倒在树下的场景？为了去看桌上的东西？”
“如果只是被斩头的话，的确如此。”颜予说道，算是勉强认同，“可依旧无法解释那条被砍下的手。”
“以及真凶到底是谁。”叶婴也点点头，“最有可能的二人都没法做到在初三那天如此利落地行凶。”
这时黑面捕快与小吏都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询问道：“半仙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叶婴老实答道，“田义的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据他妻子李氏所说，那日早上她与田义告别，去集市里卖鸡蛋，等到中午回来时，便看见一个无头的人倒在树下，看衣着正是她的丈夫农户田义。”
“这岂不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叶婴皱起眉头说道。
“的确如此。”小吏于是补充，“但根据仵作验尸的结果，死亡时间确是初三，更何况有街坊在早上见过田义。”
“好吧。”叶婴总算无话可说，“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头’悬案了。”
“看来这次依旧毫无结果，作案者可能只是见财起意的毛贼，看见这户人家院门敞开便起了歹念。”捕快叹了口气，似也无可奈何，“虽说并未丢失钱财——罢了，还是回去，等一等那女尸的消息。”
叶婴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至院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寡妇李氏从瓦房的门后露出脑袋，看着离去的众人，似是终于轻松地吐了口气。
“她没鬼，那谁有鬼？”叶婴忿忿地说道，“还有那个田忠，谁没事开着门舂一整天的米？简直就是在等着别人给他作证似的。”
“尸体已经下葬，说再多也无用。”颜予颇为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这案子已经无路可解了，还是管管田义的鬼魂，不然今晚又会多出一具无头尸体。”
“你说得对。”叶婴顿时又紧张起来，想到即将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可他会在哪？”
“鬼魂一般徘徊在有所留恋的地方，通常是在生前的居所，啊……”颜予忽而停顿，扭头对着小吏问道，“你说那具女尸出现在镇西？”
“是呀。”小吏莫名其妙地答道。
“不对啊，这儿都镇东了，田义有必要跑那么远去借脑袋吗？”叶婴迷惑地揪了揪他的衣袖。
“呵。”颜予冷笑一声，“那就去镇西。”
————————————
两人与同行的人道过别，而后步行朝日落的方向而去。
走上两刻钟的功夫，茶摊的轮廓又出现在眼前，兜兜转转再次回到原点。
坐在冷清的桌边，便是开等。叶婴心中空落落的没底：“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呀。”
“为什么担心这个？”颜予笑着戏谑道，“他昨晚可是看上你了，肯定还会再来的。”
叶婴眼皮一耷拉，没好气地回道：“那他可真是瞎了眼，没看上你的。”
“哈。”颜予眉睫微弯，轻笑了几声后又转为严肃，“晚些时候，我们再去田家一趟。”
“为什么？”叶婴闻言迷惑地发问。
颜予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总觉着遗漏了什么。”
“好。”叶婴总觉着自己才是那个跟班，颜予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往哪走就往哪走。
一时无事可干，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叶婴于是支着脑袋，第一次认真端详起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来。她对于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好看，但也只有这么闲下来仔细一琢磨，才能说出是怎么个好看法来。入眼是过于苍白的皮肤，她自诩在女子中也算是白皙的了，而在他面前却是黯然失色，不禁叫她有些好奇，这人是从未晒过阳光么？而后是刀刻出来般的五官轮廓，尖削的下颚上卷起极其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一张难以言喻之精巧的脸。细长凤目间含着一双漆黑的瞳，散出寒星似的冷光。细致的远山眉斜飞入鬓角，牵连满眼柔密青丝；直鼻若悬胆高挺，猩红薄唇似笑非笑，讥讽地微翘。
“我在想，或许你真的不是人。”叶婴打趣地揶揄道。
颜予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指节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目光投向远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渐起的晚风使长发吹开，夕阳将面容染成浅金，这一幕有如神俯视世人般的遥不可及。
叶婴沉浸在欣赏美色其中，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颜予将桌边的油灯点燃，这才使她生出几分紧张感。
“他要是伸手摸我头，你可得护着我啊！”她急促地说道。
“尽力。”颜予满脸写着敷衍。
叶婴见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要气死：“我要是没了，你这几天就白干了！”
“可是我知道你住在城南小巷，钱放在桌子的暗格里，甚至有铺子的钥匙。”颜予无所谓地将手一摊。
“你！”叶婴手往他鼻尖一指就欲理论一番，却被他忽而抓住动弹不得。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场景似曾相识，就连她缓缓转过头去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身后响起的不仅是迟缓沉闷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尖锐的、好似利器划过地面的嘶嘶声。
等她完全看清来人的全貌，不禁惊叫一声向颜予身后躲去。只见他身形高大，身披黑色蓑衣，却没有头颅，左手提着一把长刀，乌黑一片不知是锈迹还是干涸的血渍，拖在地面上划出长长一条刻痕。
“不……”叶婴下意识明白他是冲着她来的，而颜予依旧只是稳稳坐着，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这关头也没工夫埋怨他的狠心，叶婴立刻拔腿绕着狭小的院落跑起来，而无头鬼就堵在门口，好似瓮中捉鳖，一把长刀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飒飒的刀光割裂昏黑长夜，好几次拂过女人的衣角，而后重重嵌进一旁的木桌里，“咚”的闷响一声接一声。
叶婴只顾奔逃，吓得神志不清，忽而一股大力将她往里拽去，低头一看竟是老张头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将她拉扯了进去。
他立即重新阖上门，插上铁栓，紧张道：“我一直在楼上看着——你竟还敢回来。”
劫后余生的叶婴虚脱地松了口气，又想起仍在外头的颜予，急忙说道：“还有人在那呢。”
老张头却十分愤懑地回她：“他是你相公吧？这种置你于不管不顾的人就让他自生自灭罢！”
“不行啊……”叶婴急促地解释，“我不能……哎！”
说着她已抄起一旁竖着的锄头，不顾老张头的阻拦再次冲了出去就要与那无头鬼拼命，而正当她神经紧张到几欲断裂之时，目光在院中逡巡几番却未见那可怖的身影，颜予也依旧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凝望远方的乌云。
她低头往下一看，只见院子中央躺着一具无头尸体，胸口插着一把长刀，正是它自己带来的那把。
“你……”叶婴不可置信地望向桌边的男人，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好高的香樟。”她感叹道。
“就一棵老树，没啥好看的，我还嫌它挡太阳呢。”已经是寡妇的女人急匆匆走上前，呵呵笑着说来，肥胖的脸褶皱成一团。
颜予却压根没看她一眼，径直向捕快问道：“尸体被发现时是什么样子。”
“正是倒在这棵树下。”捕快答道，“身子朝下，凶手很可能是从背后袭击。”
颜予微微点头，明明是对着妇人说话，目光却依旧投向不知哪里：“还是请大娘进屋去吧。”
“这……我在也能回答些疑问不是……”妇人说着，一面擦着额上的热汗。
“我看您很是紧张，还是去休息吧。”他冷漠地答道。
妇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最终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回了屋。
她一走，来查案的人动作立即放肆起来，将这院中物件翻了个遍。叶婴站在一旁，小声揶揄道：“你压根也没看她啊。”
颜予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又往树下一指，说道：“你去那看看。”
“嗯？”叶婴疑惑地朝他所指之处望去，那儿只有一个矮石桌，上头空空如也，“这桌子怎么了？”
“你过去看看。”他却又重复了一遍，嗓音轻柔地仿佛诱骗。
叶婴再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还是顺从地向桌子走去：“到底有什么……”
忽而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向她往前推去，叶婴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扑在地上。她猛地回头一看，只见罪魁祸首正唇角上扬地睇着她。
“你干什……”叶婴给他满脸把戏得逞的模样气得不轻，下意识忿忿地大喊，而忽地一个激灵，“这就是田义倒在树下的场景？为了去看桌上的东西？”
“如果只是被斩头的话，的确如此。”颜予说道，算是勉强认同，“可依旧无法解释那条被砍下的手。”
“以及真凶到底是谁。”叶婴也点点头，“最有可能的二人都没法做到在初三那天如此利落地行凶。”
这时黑面捕快与小吏都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询问道：“半仙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叶婴老实答道，“田义的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据他妻子李氏所说，那日早上她与田义告别，去集市里卖鸡蛋，等到中午回来时，便看见一个无头的人倒在树下，看衣着正是她的丈夫农户田义。”
“这岂不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叶婴皱起眉头说道。
“的确如此。”小吏于是补充，“但根据仵作验尸的结果，死亡时间确是初三，更何况有街坊在早上见过田义。”
“好吧。”叶婴总算无话可说，“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头’悬案了。”
“看来这次依旧毫无结果，作案者可能只是见财起意的毛贼，看见这户人家院门敞开便起了歹念。”捕快叹了口气，似也无可奈何，“虽说并未丢失钱财——罢了，还是回去，等一等那女尸的消息。”
叶婴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至院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寡妇李氏从瓦房的门后露出脑袋，看着离去的众人，似是终于轻松地吐了口气。
“她没鬼，那谁有鬼？”叶婴忿忿地说道，“还有那个田忠，谁没事开着门舂一整天的米？简直就是在等着别人给他作证似的。”
“尸体已经下葬，说再多也无用。”颜予颇为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这案子已经无路可解了，还是管管田义的鬼魂，不然今晚又会多出一具无头尸体。”
“你说得对。”叶婴顿时又紧张起来，想到即将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可他会在哪？”
“鬼魂一般徘徊在有所留恋的地方，通常是在生前的居所，啊……”颜予忽而停顿，扭头对着小吏问道，“你说那具女尸出现在镇西？”
“是呀。”小吏莫名其妙地答道。
“不对啊，这儿都镇东了，田义有必要跑那么远去借脑袋吗？”叶婴迷惑地揪了揪他的衣袖。
“呵。”颜予冷笑一声，“那就去镇西。”
————————————
两人与同行的人道过别，而后步行朝日落的方向而去。
走上两刻钟的功夫，茶摊的轮廓又出现在眼前，兜兜转转再次回到原点。
坐在冷清的桌边，便是开等。叶婴心中空落落的没底：“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呀。”
“为什么担心这个？”颜予笑着戏谑道，“他昨晚可是看上你了，肯定还会再来的。”
叶婴眼皮一耷拉，没好气地回道：“那他可真是瞎了眼，没看上你的。”
“哈。”颜予眉睫微弯，轻笑了几声后又转为严肃，“晚些时候，我们再去田家一趟。”
“为什么？”叶婴闻言迷惑地发问。
颜予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总觉着遗漏了什么。”
“好。”叶婴总觉着自己才是那个跟班，颜予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往哪走就往哪走。
一时无事可干，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叶婴于是支着脑袋，第一次认真端详起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来。她对于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好看，但也只有这么闲下来仔细一琢磨，才能说出是怎么个好看法来。入眼是过于苍白的皮肤，她自诩在女子中也算是白皙的了，而在他面前却是黯然失色，不禁叫她有些好奇，这人是从未晒过阳光么？而后是刀刻出来般的五官轮廓，尖削的下颚上卷起极其完美的弧度，勾勒出一张难以言喻之精巧的脸。细长凤目间含着一双漆黑的瞳，散出寒星似的冷光。细致的远山眉斜飞入鬓角，牵连满眼柔密青丝；直鼻若悬胆高挺，猩红薄唇似笑非笑，讥讽地微翘。
“我在想，或许你真的不是人。”叶婴打趣地揶揄道。
颜予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指节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目光投向远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渐起的晚风使长发吹开，夕阳将面容染成浅金，这一幕有如神俯视世人般的遥不可及。
叶婴沉浸在欣赏美色其中，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颜予将桌边的油灯点燃，这才使她生出几分紧张感。
“他要是伸手摸我头，你可得护着我啊！”她急促地说道。
“尽力。”颜予满脸写着敷衍。
叶婴见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要气死：“我要是没了，你这几天就白干了！”
“可是我知道你住在城南小巷，钱放在桌子的暗格里，甚至有铺子的钥匙。”颜予无所谓地将手一摊。
“你！”叶婴手往他鼻尖一指就欲理论一番，却被他忽而抓住动弹不得。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场景似曾相识，就连她缓缓转过头去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身后响起的不仅是迟缓沉闷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尖锐的、好似利器划过地面的嘶嘶声。
等她完全看清来人的全貌，不禁惊叫一声向颜予身后躲去。只见他身形高大，身披黑色蓑衣，却没有头颅，左手提着一把长刀，乌黑一片不知是锈迹还是干涸的血渍，拖在地面上划出长长一条刻痕。
“不……”叶婴下意识明白他是冲着她来的，而颜予依旧只是稳稳坐着，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这关头也没工夫埋怨他的狠心，叶婴立刻拔腿绕着狭小的院落跑起来，而无头鬼就堵在门口，好似瓮中捉鳖，一把长刀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飒飒的刀光割裂昏黑长夜，好几次拂过女人的衣角，而后重重嵌进一旁的木桌里，“咚”的闷响一声接一声。
叶婴只顾奔逃，吓得神志不清，忽而一股大力将她往里拽去，低头一看竟是老张头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将她拉扯了进去。
他立即重新阖上门，插上铁栓，紧张道：“我一直在楼上看着——你竟还敢回来。”
劫后余生的叶婴虚脱地松了口气，又想起仍在外头的颜予，急忙说道：“还有人在那呢。”
老张头却十分愤懑地回她：“他是你相公吧？这种置你于不管不顾的人就让他自生自灭罢！”
“不行啊……”叶婴急促地解释，“我不能……哎！”
说着她已抄起一旁竖着的锄头，不顾老张头的阻拦再次冲了出去就要与那无头鬼拼命，而正当她神经紧张到几欲断裂之时，目光在院中逡巡几番却未见那可怖的身影，颜予也依旧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凝望远方的乌云。
她低头往下一看，只见院子中央躺着一具无头尸体，胸口插着一把长刀，正是它自己带来的那把。
“你……”叶婴不可置信地望向桌边的男人，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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