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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愁唱女愁哭

    下午五点多,一阵狂风刮过,天上先是下起了大雨,随后人们又惊呼下冷子了,指头大的冰雹裹在雨中倾泻了几分钟,冰雹扑里吧啦地狂击着办公楼下的自行车棚,原本脆弱的绿色玻璃钢棚顶被敲击地千疮百孔,不一会儿,又转成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狂风暴雨终于把二道门前那棵枯槐彻底击断了……

    下班后设计所的年轻人被全部留下打扫自己楼下马路上的枯枝败叶,陈文涛参加完劳动回收宿舍后,脱了上衣和裤子,在单身宿舍的洗漱间,用脸盆好好地浇了个凉水澡,换上衣服,想想今天也凉快了,把明天评审上会的资料去厂里再理一理,正准备出门加班时,却被闯进门的郭大成一把拦下了,“不行,你今天必须陪我喝酒,天大的事,明天再说,妈的,上回是你有事,哥陪你喝到大半夜,今天,你必须留下……”。

    陈文涛一见郭大成黑下了脸,乖乖地坐下了,连忙主动地给郭大成点上了烟,郭大成把猪头肉往床头柜上一扔,一把拧开了白酒瓶盖子,把两个口杯倒得满满的,看见陈文涛慌恐的样子,老郭嘿嘿嘿一笑,“别害怕,这两杯是我的,你,继续拿小酒盅!”

    郭大成一仰脖,一口杯就下肚了,他夹了一口肉,放下筷子,对陈文涛说到,“兄弟,哥给你唱段戏吧”,不待陈文涛放下酒杯,郭大成已经吼了出来:

    喝喊一声绑帐外,

    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某单人独骑把唐营踹,

    马踏五营谁敢来。

    敬德擒某某不怪,

    某可恼瓦岗众英才。

    当年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

    到今日委曲求全该不该。

    敬德不能把头借,

    二十年后某再来。

    刀斧手押爷在杀场外,

    等一等小唐儿祭奠某来。

    陈文涛不能完全听懂这段唱腔,他还没想好怎么劝郭大成的忧,却见郭大成又端起了杯,又是一仰脖,一口杯白酒下肚了。

    陈文涛有天和他爸聊天,记得父亲曾说过句俗话“男愁唱,女愁哭”,他想郭大成心里一定是心里有了憋屈的事,他放下酒杯,故意打开了电视,电视的新闻节目里正播放着长江沿线各省军民正联手抗击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的画面。

    “你说,这天得是被捅了个窟窿眼,这雨还下个没完了,这洪水还不退呀?”,陈文涛故意问到。

    “洪水再厉害,也是一阵儿,也厉害不过人”,郭大成答到。

    见郭大成这样回答,陈文涛听了心中暗暗叫好,他故意又岔到了工厂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上。

    “老郭,你听说了没,昨天工艺所有两人辞职了,说是到南方那个合资公司挣大钱去了?”

    “这事已传遍全厂了,厂里上周不是刚出台了个政策,给这三年来进厂的大学生,每月补助三百元生活费么,这俩货也是不够意思,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说,国家辛辛苦苦培养了你们几年,就是想让为国家做点事……”,郭大成点上了根烟,激动地说到。

    陈文涛不知怎的,脸烧了起来,他也抓起桌上的烟,掏了一根烟点上。

    “文涛,你觉得哥说的对不,哥这没文化,不比你们大学生”,郭大成问到。

    “这人各有志,这两人恐怕是早已下了走的决心了,所以生活补贴政策出台了,也拦不住人心了“,陈文涛抹了抹头上的汗说到。

    “文涛,你想到过走没?”,郭大成摁灭了烟问到。

    陈文涛没有敢正视郭大成,慌忙地给两人的酒杯倒酒。

    “文涛,你发现没有,胜军这阵儿表现不正常,我估摸十有八九他也动了走的心思”,郭大成又冒了一句,这句话倒是让陈文涛听了一惊,他这一阵儿白天晚上的快忙液压部分的设计了,缺实是几天没见史胜军了。

    “这胜军平日里活的仔细很,昨下班让我碰见,我让他请我吃个饭,结果你猜怎了?”,郭大成停了下来。

    “肯定是又推托说回宿舍下面条了!”,陈文涛信心满满给答到。

    “人家不仅给我上了瓶酒,还专门到隔壁商定买了一包烟”,郭大成故意抬高了声调。

    “这太阳比西边出来了,你俩吃好吃的,也不喊我”

    “我咋天也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胜军当真了,他本想是请我吃饭堵我的嘴,结果说着说着,又说漏了嘴”

    “倒底说了些啥么?”,陈文涛着急地问到。

    “算了,不说人家了,你不是说人各有志么,来,咱喝咱的酒……”,郭大成又举起了杯。

    两人又默默给喝了一阵儿,桌上的猪头肉没了,一瓶白酒也见底了。老郭喝完杯中的酒,即不抽烟,也不说话,只是坐着,也没走的意思。陈文涛见状,心中不免又打了个问号,他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下,那几张纸币还在,他起身问到,“老郭,再喝点啤的,还是白的,我到楼下去买?”

    “冰啤”,老郭轻轻地吐了两字。

    陈文涛拎着一捆啤酒和几袋花生米进了宿舍时,郭大成正在电视机前不断地拧着电视的频道开关,啤酒都倒好了,花生米也倒进饭盒里了,郭大成也没挑中那个台要看,频道开关还在不停地换着。

    “关电视得了,咱哥俩好好聊聊!”,陈文涛主动说道,郭大成啪的一声关了电视。

    “老郭,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痛快的事,哥,啥事,说呗!”,陈文涛主动递上了一杯啤酒。

    “是不是工作上,刚换了个新单位,受气了,不称心?”

    郭大成喝了一口,没回答。

    “是不是,想办事,手头紧?我也听说了,这厂里两个月都没发奖金了,但我也听说了,咱那个外贸产品,马上就会有一笔钱打过来,你不刚也说了,这再大的洪水他肯定也得下去,咱厂里的困难,再撑上一阵儿,他肯定也就缓过来了,你真要办事,钱上,我也帮不忙,兄弟我可以出力呀……”

    郭大成摇了摇头,却抹了一下眼睛,还是没吭声。

    “是不是阿信嫂子家的那个姑娘,上学的事,还有些麻烦,听说白总工的妹夫在学校,真要是还没办成,我可以去找总工……”

    郭大成挥了下手,打断了陈文涛。

    “陈菲欣调走了”,郭大成轻轻地说到。

    “调那儿去了?”,陈文涛问到。

    “省城!”

    “省城那个医院”

    “就是你上次住院的那个医院!”

    “啥时候的事呀?”

    “我出差的那段时间”

    “那你赶紧去找她呀”

    “我找了,昨天请假去找的……”

    郭大成说完这句,不再多说什么了,陈文涛连忙又去开酒。

    “老郭,那你得想想办法,也调到省城去上班,实在不行,辞了厂里这份工作,到省城开个出租也行,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就行……”

    “陈菲欣马上要在省城结婚了……”,郭大成又抹了一下眼睛说到,“那个新郎官你在医院曾见过一面,那个孩子也在省城上小学了,今天应该已到学校报到了,文涛,你是文化人,你给哥说说,这感恩和感情,是不是真的不是一回事……”,郭大成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文涛,你说着这女人的心呀,我就一点也不懂!她给我说,她去省城培训,谁知道人家是在跑调动,她给我等等,我就从孩子没上幼儿园等到上小学……”

    陈文涛不知道怎么劝,连忙点着一根烟塞到郭大成手上。

    “文涛,我也给人家讲了,我有手艺,可以开出租,可以在省城租个房,人家才给我讲了实话,人家把结婚证都领了,还拿给我看了结婚证,那个男眼镜还拿了一把钱要塞给我,这是辱侮我呢……”,郭大成更是委屈,那么壮实的汉子,哭得肩膀竟也一缩一屈的。

    “哥,为这样的女人不值当,这女人就不是和你过日子的人……”,陈文涛把自己的毛巾又塞到了郭大成手里。

    “你这文化人得是讲门当户对呢,当年她那个第一个男人,大学生技术员车祸不在的时候,哥只是去按厂里的意思,去帮忙,哥啥想法也没有,给人家里换个煤气,捎些东西,可是你嫂子她,每次客气地很,非要给做碗饭吃,不是下个面就是包个饺子,这日久生情,哥自知配不上,厂里也有人说怪话,可是你知道不,我们俩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今年也该上幼儿园了……”,郭大成说完这些,平静了很多,酒不喝了,却不停地大口大口地抽起了烟,一脸留恋般地神情望着陈文涛。

    “这,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他终归不是你的,哥,咱喝酒!”,陈文涛又举起了杯。

    “她还告诉我,放手也是一种爱,文涛,你听过流行歌,这歌词里到底有没有这句话?”,郭大成举起了杯。

    “有呢!歌词里还有一句,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不说了,你没嫂子了,哥没媳妇了,太平结婚了,胜军要走了,你呢,准备怎办呢?“

    “我要把我的设计弄完,为了这个项目,李主任官都不当了,厂里贷款都在买原材料,人没钱可以,没点志向不行!我不走,我就不信咱厂这688项目弄不成”,陈文涛放下酒杯说到。“哥,你怎想呢?”

    “我心烦的很,我想到山里当和尚去……”,郭大成嘴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你去不成,你一顿得吃几碗面,还得有肉臊子,一周不喝酒就难受,再说了,你这没了女人,还哭呢!”,陈文涛头也不抬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