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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幕:于静默中轻言狂语(上)

    一

    很多时候,红色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欢快与热烈,恰恰相反,它的出现代表着死亡与毁灭。太阳能赐予万物生机,但那火焰也能灼毁一切生灵。如今跃动在菲克莱尔·芙洛艾眼前的那一团团火焰,也是如此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无比美丽动人的火焰,曾给人带来无数喜悦与祝福的明烈,而此刻,它是告死的舞者。

    莱尔重重的摔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原本坚固的墙壁向内凹陷,碎裂的石块无力地争先落下,将他本已沾染血污和灰尘的衣服弄得更加脏乱不堪。墙壁上镶嵌着的巨大而雕镂华美的玻璃也在剧烈的振动中破碎、剥落,细如冰点的玻璃碎屑降了莱尔一身,有的划过他暴露出的肌肤,留下一串串狰狞的血痕。

    眼下他的双腿已无力再支撑身体,浑身上下疼痛的要命,在刚才被摔过来的一瞬,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

    他靠着断壁,费力地喘息,火焰在他周身咆哮,长发散下,原本美好的面庞,在血与灰的放肆下模糊了容貌。只剩那双明亮且坚毅的眼眸没有丝毫染尘的睁着。

    莱尔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尽力抬起头,哪怕如此狼狈。他看向眼前在火焰中巍然站立的人,那人正缓步向自己走来,对方冷峻的相貌同样被愤怒和杀意扭曲,那些火焰护卫着他,追随他的脚步,他每朝前走一步,周围的火焰便燃地更加猛烈。

    这些火焰因他而起,势必要将莱尔烧成灰烬才能平息。

    可那人在走到了与莱尔还相距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就那样凝视着对方。

    “呵,不给我一点反杀的机会吗,就这么害怕我么?明明我的力气已经不多了啊……”莱尔在心里想着,四周的火焰开始以他为中心,缓缓靠拢。

    “啧,开什么玩笑。”

    莱尔的精神并没有随着身体的疲乏而萎靡恍惚,相反则更加活跃。

    “会这么便宜我吗,让我就这么死掉?不对……我在想什么,唯独一定不能死在这里啊,唯独不能像那些我讨厌的家伙一样死在这种地方!我可不会成为那些肮脏家伙的陪葬,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莱尔挣扎着试着轻轻动了一下双腿,那果然十分困难,但并不是完全不行,如若那人上前来给自己最后一击,说不定还可以殊死一搏,虽然希望同样很渺茫。双腿旁的玻璃碎屑在双腿挪动的同时发出了难听的“沙沙”声,在这种情况下那无疑可以变成对方预测自己行动的依据。

    “真是狡猾啊……”莱尔在心中默叹。

    偏偏又是这种碎片,果然,接受了命运的馈赠,就也要承担命运的捉弄。

    莱尔袖中的绳索也已被烧断,此刻的他只剩下几瓶母亲制作的药水和一把精美而锋利的匕首。

    “可恶……那把铳枪就那样坏掉了,赶快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或许他可以通过语言来缓解自身的处境,化险为夷,但对方那阴冷而溢漫杀气的面孔,并不像是能听人说话的样子,更何况此时的他因为火焰与烟尘的缘故,嘴巴和喉咙无比的干燥,喉头的每一次轻微颤动,都像是在内部被一只长满倒刺的节肢动物啃食、撕裂,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也许在他发出下一次攻击的时候,我可以尽可能减少伤害,然后装死等他近身或者等他离开,如果躲的过去的话……不对,如果留下我的尸体那必定会引来更多的侦查,掀起更大的风波,芙洛艾不会放过任何敌人,这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具身体彻底烧成灰烬,不留下一点痕迹。”

    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在烈焰中被一点点烧灼成灰,莱尔竟不自觉有些想笑。比起预知自己的生命,有些人更愿意嘲弄自己的结局。但他也确确实实不愿就此死去,嘲弄归嘲弄,有时候还是要对命运保持最基本的不敬。

    “或者拼死从窗户跳下去,然后扒在下一层的平台上或是边缘上。可是我的力气还有没有那么多也不知道,再加上这双腿……估计还没等我准备跳,他操纵的火焰就会像箭矢一样穿透我的心脏或者脑袋。用药水的话……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而且也等不了那么长的发作时间。该死……”

    莱尔又轻轻试着挪动了一下双脚,尽量不让那些玻璃碎屑发出太大的声响。可他刚稍微扭动了一下脚踝,两束火焰便疾驰着冲来,转瞬间便将他的脚踝穿透。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叫出声,可那仿若被撕裂的喉咙在他正欲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就开始猛烈的刺痛,让他止不住的咳嗽,血雾自他口中喷出,慢慢消散在空中,与火焰渐成一体。他用湿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眼前那仍未移动一步的人。

    “放弃吧,别在费劲了,这已然是死局,你输了。”

    那人开口,冷冷说道。

    “死局吗……不,肯定有转机的,就这样死在这里,也太没意思了。”莱尔心里想着,他情绪有些激动,这种情绪波动和以往一样刺激着他的胃部,让他因胃部的痉挛而恶心、干呕。

    “快想啊,赶快想啊!”

    包围的火焰愈发猛烈,离莱尔的距离不断缩短。

    “用什么东西掩护住我?墙壁、碎石……不……根本不合理。如果还有绳索的话……啧,这家伙把我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破坏掉了,除了那些药水。啊,为什么没有给我能引发爆炸的药水啊?母亲给的药水都是完全用来暗杀的,就这么相信我不需要采取极端手段吗?虽说就算有那种药水,也难免会在使用的瞬间被那家伙连手腕一起切断,甚至因为高温不会渐出一点血,不过只要遇见火,同样也会引起爆炸,那就足够了啊。实在不行……用那些药水催眠一下自己,好歹不会那么痛……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死在那种幻想之中!这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莱尔的思绪在片刻之间转变了多次,一次次的萌生新的想法,又一次次的将它否定。

    “我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你杀害的沙德了,可还有一点我不清楚,这件事和艾芙里家、和第三王庭也有关系吗?”

    火焰没有再步步紧逼,突然之间变得柔和,那人屏退了莱尔周身的一部分火焰,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莱尔身处的空气不再那么沉闷。可这绝不意味着他能做任何事,那男子身旁的烈焰还是如囚牢一般横在他面前,而自己的动作也始终在他操纵的火焰的凝视与狙击下。局势并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让他能多喘几口气。不过对莱尔来说,这就已足够。

    “啊,还有机会,既然他肯对话,虽说我同样还是没有什么机会,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一定要抓住,一定一定,不能了结在这里……不过啊,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沙德是我杀的,无论我回答是否有爱莉尼娜的参与,都等于承认了我杀死沙德的事实,而且既然他确定了我是凶手,那么这个问题的是与不是都可以作证艾芙里参与了这件事。唉,明明直接杀死我就好了,这家伙,到底该说是怜悯还是恶趣味啊……”

    莱尔想着,攥紧了拳头,准备挣扎着发出声音。与此同时,那人的目光也锁定了莱尔紧握的拳头。他防备着莱尔的一举一动。

    “嘁,如此防备,这倒是让这家伙显得小气了许多。不过换作我可能也会如此吧……虽然我更可能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

    突然,莱尔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将事情全部推到艾芙里家会怎么样?完全撇开关系。”仅仅是闪过这个念头,莱尔就已经开始本能的抗拒,且不论这样是否可行,他绝不会舍弃爱莉尼娜,绝不会背叛一切他所珍爱的事物。无论是自己的芙洛艾还是爱莉所属的艾芙里,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那是他比自己生命还在乎的东西。

    “绝不,哪怕我真的会死……”

    莱尔忍受着嗓子被撕裂的剧痛,尽力开口说道:“呵……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杀死了沙德。”光是这一句话,就又让他开始猛烈的咳嗽。

    “嗯,我知道了,还是请你去死吧。”

    对方并没有想多和他斡旋的意思,身旁的火焰开始凝聚成箭矢的样子。

    “这是实话,我并没有杀他,我只是被迫在旁边见证了这一切,杀死他的人,名叫科尔帝斯。”

    箭矢迟疑了,它并没有像方才射穿莱尔脚踝一样飞速射出,在空中,火焰已有了消散的意思。

    “可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人仍然保持着警惕。

    “你当然没听过,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告诉我的是不是他的真名,不过真假与否已经无所谓了,为我们那位伟大的女王陛下暗中做事的人确实不需要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生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人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莱尔沾满灰尘与血污的憔悴的面庞。箭矢状的火焰已然消散殆尽。

    “啊,真正想要肃清纳芙蒂的,想要从内部瓦解第五王庭的,隐于幕后的人,就是我们的女王陛下啊……毕竟,纳芙蒂的立场和他私下所做的一些事,相信你也知道不少。”

    “可是这和芙洛艾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会加入女王的计划。”

    “这和芙洛艾当然没有任何关系,我自始至终都是女王的人啊。”莱尔说着又咳了几声,他的神情变的平淡起来,像是在回忆,他的意识开始融入自己的话语,融入一个全新的故事,他作为故事的主角,全身心的感受着身在其中所产生的喜怒哀乐。

    “你应该能够理解,对于我们来说,家族并不意味着亲情和血缘,尤其身处所谓的王庭,情感更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虽说我不懂政治,不过我非常清楚,权力是人很难割舍与分享的东西,尤其在这具有古老王庭制度的国度。芙洛艾的第一王庭与艾芙里的第三王庭休憩与共,她们虽忠于女王,但更重视彼此,她们的友谊超越了国家制度,所以如果有必要,她们大多情况下并不会同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站在一起,我的母亲你也知道,虽说有自己的领地,但在她的铁腕与手段下,任何地方都逃不开她的阴影,就连女王也无法干涉她的行动。真正忠贞女王的家族少之又少,所以对女王来说特别需要多几个家族王庭来顺从于她,而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消除对方的棋子,而是将那些无主的中立者转化为自己的所有物。纳芙蒂家族就是这样一个中立者,你们的家主纳芙蒂侯爵也确实是个天才,仗着王庭的身份飞扬跋扈,不但不向任何人效忠结盟,还总是一意孤行,原本我母亲虽说很讨厌纳芙蒂,但毕竟他在一定程度上不确定因素可以对女王造成阻碍,他们也实实在在的掌握着这座城市的军队,所以对我母亲来说,眼下最应该瓦解的是第六王庭而不是第五王庭,第六王庭是摇摆者,但并没有多大的实力,我母亲完全可以重新扶植一个强力的家族来为她所用。所以实际上她并不希望纳芙蒂家族早早退场,你大可以将这理解为女王和芙洛艾争夺眷属的棋局,女王要争夺的是第五,而芙洛艾争夺的是第六。女王所在的这座城市王庭军大都在第五王庭的手中,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去毁灭这个家族,芙洛艾离这里太远,她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在毁灭纳芙蒂家族之后控制这里的新家族。所以她宁可你们多闹一会儿,让他尽快解决离这里相对较近的第六王庭,可她没有想到女王这么迫不及待。女王提前知道了她的部署与想法,并对此做出了反应。”

    “你背叛了你的家族?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也明白,待在芙洛艾家,你将得到更多的东西,没有任何事物能干扰到你的生活。”

    那人不解地问。莱尔在听到以后,一边咳着一边发出笑声,那笑声凄凉而又无奈,就像在调侃他内心的悲哀。

    “我说了,身在家族,靠的并不是血缘的纽带,我也有我所追求的事物啊,说实话,我也想获得那些权力,可在芙洛艾我除了被衣食无忧的养在那里,其它什么也获得不到。你也知道,我是我母亲的第二个孩子,我姐姐比我要大的多,她是母亲和她那时真正所爱之人的后代,而我只是她一夜烂醉后发泄的情感,我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我的一切都远不及我的姐姐,那个甚至连自己的四肢都不属于自己的女人!那个被拼凑出来的怪物!那个哪怕支离破碎也要被母亲缝缝补补之后继续疼爱的玩偶!而我……连身为玩具被抚摸的资格都没有……一切都是她的,她拥有母亲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可她还不屑一顾,这才最让我气愤的地方!你知道吗?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学院,她的一切知识都是母亲从小手把手教的,母亲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哪怕一天!而我却要被丢在这里,甚至基本上没什么人来看顾我。母亲认为只凭一个名号就足够我在这里活下去了……但是,我也有我真正想要的一切啊!所以呀……所以呀……我才偷偷地去见了女王,并和她达成了某种契约,在第五王庭革新之后,我将会慢慢成为王庭的所有者,有朝一日,和那不可一世的母亲同台较量……我要击败她们,创造独属于我自己的权力国度!”

    莱尔颤抖着声音说着,其中有几句话他甚至是嘶吼着说出来的,就用那无比刺痛的嗓子,他咳出的鲜血和他的泪珠共同落在地上,混合在一起。那遍布血丝的眼睛悲哀地睁大,注视着眼前人的面庞。他不再喘息,无声地沉浸于自身的苦痛。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莱尔对如今政治的了解,远超出别人以为的那样,在这国度之中女王与九王庭的制度,他们之间的利益比这要简单许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也复杂的多。所谓的科尔帝斯也好,女王与芙洛艾的博弈也好,都是他即兴想出来的。同样他也无比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与姐姐。但此刻的莱尔,却无比相信着这一切是真实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是确实存在在自己记忆中曾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极其坚定自己的语言,目中闪烁着最为诚挚的悲伤与愤怒,这是他亲历的故事,没有人能够动摇这一点。

    听完莱尔的讲述与情绪的发泄,操纵火焰的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也同样是悲哀的人啊,莱尔。现在看来,我们倒有些相似,不过本质上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有真正在乎的人,即便他们都因为你或你们死去。”

    “事到如今我们彼此都清楚,我没有必要再骗你,毕竟我已经向你讲述了我的秘密。沙德是女王设计害死的,而我则见证了这些,但我并没有动手,和你同行的那位女士,我一点也不知道。或许还有什么人暗中盯着你们。至于卡莎,那真的是沙德杀死的,至少沙德确实玷污了她。”

    “是吗?那就算如此,你方才对我的杀意也是纯粹的。你是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想杀死我对吧?”

    那人问。

    “对,因为这是女王的利益,当时我不能让你得知一切,老实说我挺喜欢你的,但迫不得已要动手的话,我也不会犹豫。”

    “那么现在就能让我知道一切了?”

    “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是芙洛艾设计的话,将这件事查清,纳芙蒂大可以明正言顺的寻求女王庇护,同时和别的王庭一起对芙洛艾进行反击,但现在是女王设计的一切,你们要想寻求庇护和认同就只能找芙洛艾,但是她们该怎么相信你,将我的话合盘拖出吗,没有人会相信,而我死无对证,以母亲的能力查出我的死因轻而易举,在明面上为保颜面,即便不想她也不得不保持中立或者反攻你们,没有人愿意在明面上与女王不和。我母亲甚至会借机想出办法解决两座王庭,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懂了吗,对纳芙蒂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死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剩下的人里已没有你在乎的人,你也逃不开干系。除非你胁迫我作证,不过那样也无济于事,现在对你而言只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了。”

    莱尔的眼神开始缓和,他喘着气,已然无所谓一般的靠在断裂的墙壁上。

    “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个提议,我母亲并不知道我背叛的事,由我介绍,你加入芙洛艾,帮助芙洛艾做事,以此为基,在革新第六王庭之后,我会慢慢帮你成为王庭的君主,而我则驾驭第五王庭,我们合作解决一切的麻烦,当然,如果你厌倦了这些斗争到时候也可以找个好地方安享天年,这样既可以保证你的生活,也可以延续纳芙蒂的血脉,你也早就厌恶家族上层那些人的德行了吧,你和他们可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就算你要向女王复仇,成为王庭的君主才是一切谋划的基础。”

    莱尔说罢,平静地看着对方,给予他充分思考的时间。

    良久,对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莱尔说道:“你确实很懂我,莱尔,你的提议也足够有诱惑力,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已经答应你了。不对,如果是其它人面对你,可能也早已被你的铳枪从身后杀死了。你要是没有表露出对我的杀意,我真的会好好考虑。但是……有的东西并不能作为交易的筹码。虽说我确实厌恶有些族人,可我的家族毕竟还在,只不过刚刚开战而已,结果还没有定论,如你所说,城市的军队还在我们手里,现在在形式上最多也只是我们和佩特内的内斗,别的家族还没有进攻的意思,我们还没到死局。”

    “你自己也清楚,光是内斗就已经足够了,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无法和佩特内言和了,你太小看我们的女王了。这可不是善良与慈爱的人所能居的高位。你没机会了。”

    “或许吧,不过,我总要给沙德一个交代。莱尔,我觉得有时候疯子的行为逻辑还是不错的,他们通常都是即兴发挥,并不考虑之后要怎么做。”

    “什么?”

    “就比如,我现在杀了你,然后离开,就这样,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想法。”

    “你认真的?”

    对方没有回答,快速凝聚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

    莱尔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棋差一招,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想着去祈求饶命,就算他真的不想死在这里,但也不会低声下气地祈求。所幸就这样面对死亡吧,至少还能更优雅一点。

    火焰凝聚成型,飞快的朝莱尔刺去。他闭上眼睛,等待灼热在头脑中炸裂。想必很快就不会感到疼痛了吧。

    “哎呀,真是狼狈啊。”

    好像有一个人在莱尔的脑中低语。

    那声音,无比的亲切,无比的熟悉。

    “那是……谁?”

    二

    不久之前一个美好的早上:

    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兰瑟尔·纳芙蒂十分享受这样的好天气,明媚、闲适,无忧地坐在一处僻静的可以俯瞰城内风景的地方,享受着一杯浓浓的咖啡。可以难得的让他忘却一切的不美好,忘记自己的姓氏、忘记家族的肮脏、忘记他人的目光。

    但是今天,这难得的闲适,于他繁琐抑郁的心情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再是明媚的阳光也难以扫清他此刻心中的阴霾。

    兰瑟尔厌恶家族的肮脏,但他深爱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在生母病逝之后,他更为疼爱自己的同胞弟弟——沙德。即便对方的品性足够称得上臭名昭著的恶劣。但他依然无比在意那唯一的亲生兄弟,也始终不知倦怠地教化着他。

    坚不可摧的家族需要注重自身的血脉,但却不能过分地耽于情爱。

    这是兰瑟尔的祖父在他少时和他说的,那在浮躁的家族中难得的智者,他的头脑中装有最古老的神秘与智慧。有时候兰瑟尔不禁会想,是否他的离去带走了第五王庭最后一丝理智。自那之后,整个家族就只剩下被野心所滋养的乖戾与张狂。

    在这样的家族中,兰瑟尔的儒雅与温柔以及那对他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显得格格不入,第五王庭自建立以来,所接手的一直都是王都阴暗面的工作,在解决了女王和自己或明或暗的敌人后,就开始肆无忌惮伸张自己的爪牙。显然,以兰瑟尔的性格并不适合接手家族的工作。他自始至终只能作为一个异类而忠心耿耿的活着。

    “啊,难得的好天气啊。”

    一声感叹从兰瑟尔身后响起,一位身姿挺拔、身材傲人的女性走走到兰瑟尔身旁,她的右手带着白色的半掌手套,衔着一支细长的香烟,那是贵族中都少有的名贵货。整洁的白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此刻混着烟草的味道,不断传入兰瑟尔的鼻中。她的容貌秀美,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两缕刘海自两鬓垂下,虽说身体各处都散发着女子的气息,但整体看来,却比一般的男性更显得英气逼人。哪怕是族中一直因容貌被称赞的兰瑟尔,在这位女性面前,也感到相形见绌。

    女子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将香烟送入口中,她望着王城内的风景,深深吸了一口,随后放松似的将烟雾缓缓吐出,浓重的烟雾在阳光下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兰瑟尔看着空中转瞬而逝的烟雾,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天气,可也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兰瑟尔轻声说着,她随后又对女子问道:“你刚才去看孩子们了吗,恩薇?”

    女子名叫恩薇蒂亚,她并非纳芙蒂家族的人,而是年幼之时被兰瑟尔的母亲从贫民窟带回养在家中,是兰瑟尔从年幼到现在除沙德外最亲近的友人。恩薇蒂亚能力出众,家族中不少人都曾提议让她接手部分工作,可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拒,她只想留在兰瑟尔身边,陪伴这位孤独的家人。

    “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少呢。”恩薇蒂亚笑着回答。

    “过得真快,从你建立那家孤儿院开始到现在,又过了好多年,母亲也走了好多年。”

    “夫人心善,可这王城容不下善人,尤其这个家族,同样也不适合她生存。”

    恩薇蒂亚说着又吸了几口香烟,不知何时开始,这种东西总能给她足够的安心。也许是因为它能放松人的神经,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少时那所贫民窟中,总有一位能给予她保护的人身上也是常年沾染着劣质烟草的气味。

    老夫人生前在这座名为“坎斯特”的王城内做了不少善事,她尤其喜欢小孩子,也经常会帮助一些可怜贫困的孩子。据说这是因为某位故人的缘故。原本生活在贫民窟的小恩薇蒂亚,她最初的监护人死在了一个雨夜,旁人说是因为那天夜里她的监护人和醉酒的士兵发生了口角,对方一时失手,闹出人命。再之后,孤苦无依的恩薇蒂亚便被老夫人“捡”回了家,老夫人将她当作亲女儿一般看待,百般呵护,纳芙蒂家也找到了那晚醉酒的士兵,将其处死在了贫民窟的牛棚里。

    老夫人病逝后,恩薇蒂亚就相当于半脱离了第五王庭,她自己出资建设了一家孤儿院,将王城内大部分无依无靠的孩子全都转了过去。这么做除了是为了老夫人和那些孩子们之外,她同时也希望这些事迹能传到老夫人的故人耳中。她一直想见见那位令老夫人心心念念,就连弥留之际都从未忘怀的故人。可一直到现在,她都未曾见过那人,也从没有听到过相关的讨论。

    事到如今,在这王城之内令她挂心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兰瑟尔·纳芙蒂。

    “可你还有选择,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待在这里,偌大的王国,有许多比这里更美好、朴实的城镇。换一个地方,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兰瑟尔十分认真地看向恩薇蒂亚,他发自内心地在为对方考虑。可对方回应的也只有那随意的笑容和从口中缓缓吐出的烟雾。

    “呵。咳咳——”恩薇蒂亚笑出声,随后又像是被香烟呛到一般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但她依然保持着笑容,随意地走上前,用手拍了拍坐在那里的兰瑟尔的肩膀。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也确实想找一个平静的小镇,在那里安身立命,开一家孤儿院,无论何时都有孩子陪在我身边,等我老了、走了,也有孩子们在我的长眠之地手拉手唱着歌谣。可是,我问你,你和我走吗?”

    恩薇蒂亚的语气就像在随随便便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她不善于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心情,更多时候都是借助话语颠倒自己真实的情绪,表面随性洒脱,内心却早已波涛不息。

    “你知道,我走不了的,以前不行,现在更不行,纳芙蒂与第五王庭早已成为了我的牢笼,而如今,连沙德也不明不白死在了学院。就算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族中的人,他们也不会想太多的,只会把我的话当作孩童的戏言,那些事还得我一个人来做。”

    兰瑟尔的眼中显露出无比的疲惫,从昨天傍晚得知沙德的死讯到今天早上,他没有一刻合过眼,他主动向家族上层说明要自己去收拾沙德的遗物,同时在学院里进行一些调查。他知道沙德品性恶劣,可她还不至于以那种方式杀害佩特内家的女儿。更何况在昨天看到沙德尸体的时候,他注意到在沙德尸体的脚踝上有明显被利器划损过的痕迹。他意识到沙德自己主动跳楼的可能性很小,应该是被什么人以不易察觉的手法推了下去。而对方的目的也很显然是为了挑拨第五王庭中两个家族的争斗,如若是这样,那下手的就应该是其它王庭的人。而这件事也只会是一个导火索,对方可能早就开始预谋了一切。

    在悲痛之中强迫自己思考是无比困难且残忍的事情。整整一晚,兰瑟尔都不得不受这种煎熬,他无法克制亲生兄弟惨死的悲伤,却也不得不考虑事情的全貌。

    “既然如此,就别让我一个人离开。”恩薇蒂亚说道。她并不十分喜欢沙德,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厌,这种感受是她从小到大哪怕直到沙德身亡也未曾改变的。可对于兰瑟尔,她无法弃置不顾,他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萌生的不只有最初的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情,这一点对兰瑟尔来说也是一样。他们之间都不愿意挑明、打破这固有的平衡。在享受亲情的同时,一点点贪恋着私情。可兰瑟尔只满足于这一丝丝甜美所勾勒的表象,他不敢将它放大,正如嗜糖的蚂蚁,小心翼翼搬运着一粒粒糖粒,却不像蜜蜂能够造出属于自己的工房。困住兰瑟尔的始终是这份血脉以及它承载的命运。与他不同,恩薇蒂亚是一只极其辛劳经营感情的蜜蜂,哪怕外表如蝴蝶一样随性自由,却也掩盖不住她一点点堆砌心爱工房的努力。男女之情、兄妹之情,这一份份感情融入在她的心脏,成为了她建造工房的动力,同时也成为了囚禁她的深牢。

    一个是血脉与家族的奴隶,一个是爱情与命运的苦囚。

    恩薇蒂亚的话语直拍在兰瑟尔的心上,她的手指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她身上散发的香气和那女子独有的味道混着烟草更令他神驰。他确实希望恩薇蒂亚能带着自己的梦想远离这里,可他也确实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满足、沉迷。他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贪恋,他甚至感觉这像是一种窃取。

    两人如是沉默了片刻,兰瑟尔也知道自己不能贪恋许久,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去做。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恩薇蒂亚却先抢着说道:“今天早些时候,我……你们家族控制的几家厂商的老板都不明不白死在了家里,只有一家酒厂的老板死在街上,身首异处。”

    “差不多可以确定是佩特内干的。警卫对外给的结论是酒商和杀手有仇,再给他们的酒里下了毒,之后遭到其家人报复,被当街杀死。杀他的人下落不明,还在追捕。”兰瑟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虽说王城大部分地区都由第五、第六王庭控制,但毕竟是女王治下,大部分表面政治与治安工作都由女王直属的机关负责。兰瑟尔知道这些人立场不定,惯会趋炎附势,任何权势从来都不得罪,他们给出的东西听听也就算了,算不得数。不过佩特内动手这么快,卡莎的死尚为完全论断,可见背后有其他势力的推动,兰瑟尔于家族中事知之甚少,不过他也知道佩特内与纳芙蒂虽有隔阂,但还不至于剑拔弩张。现在想来,自卡莎的死开始爆发的冲突,都是某些人长期经营、蓄谋已久的结果。

    “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直接全部在他们家里解决不是更好,为什么还要专门挑一个在街上处理,佩特内现在应该还不会张扬到这种地步。”恩薇蒂亚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同一批人干的?有比我们想象的还多的势力,在针对纳芙蒂。”

    “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带你走,孤儿院那边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恩薇蒂亚收起了那副随意的姿态,她十分认真的对兰瑟尔说道。

    “谢谢你……不过,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第五王庭的执政者,哪有那么容易被宰割,查出真相,找到敌人,渡过这次危机,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去的。”兰瑟尔站起身,走到恩薇蒂亚身旁,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

    “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就算不行,我的能力也足够保护我们俩。”

    恩薇蒂亚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还需要你保护?你不扯我后腿就不错了。说说吧,打算怎么办?我听说沙德死的时候,在那个楼顶上有几个人,不容忽视。”

    “第一王庭,菲克莱尔·芙洛艾,第三王庭,爱莉尼娜·艾芙里,第四王庭,伊睿思·萨姆努斯。光是第一和第三王庭就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也没人能处理,可我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用这种方法,关键点可能在于第四王庭。”

    古老而神秘的纳西苏斯王国自古以来便存在着女王与摄政王庭的制度,女王和第一王庭总辖,其它王庭各司其职,作为权力最大的第一王庭,从来都是由女王直系亲属的皇室来担任,有的女王甚至会亲自出任,集权于一身。千百年来也只有梅莉珊德·芙洛艾一人以非王室血脉的身份担任。前三大王庭休戚与共,一主内,统辖全国,二、三主外,掌管对外军队,第三王庭还分管全国经济。其它领主居于各地,然而王庭之间权力的争夺,千百年来不曾有一刻平息。这次事件在兰瑟尔看来,也不过是其它家族争夺王城权力的手段罢了。然而这手段却也极为迅猛、狠厉。

    “与纳芙蒂争夺的向来只有常驻此地的第六王庭,按你的意思,四与六密谋在一起对付纳芙蒂了?那他们的行动应该是一致的啊。”

    “所以,我还怀疑有另一方介入,我现在倒是怀疑女王。因为如果是她要内敛大权,那这一切行动都有合理的解释,正好城内部分机关也是她直属的。”

    “真是女王的话,我们怎么办?”恩薇蒂亚皱着眉,香烟燃烧了大半,她不知从何时起,仿佛已经忘了去抽手中的烟。

    “不是王庭就好,那点女王军不足为虑,但她肯定和别的家族有关联,如果爆发恶性事件,她并没有主导的实力。得先防范四、六王庭。”

    “那我们这次去,先调查伊睿思?”恩薇蒂亚问。

    “我们先找菲克莱尔,沙德提起过他,说对方对他还不错,我想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就相当于有了第一王庭的依靠,我们的立场也不会太难。”

    “希望如你所愿,能顺利解决吧。你们家族的那些人可能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了吧,一个个年纪不小,还那么心浮气躁。”恩薇蒂亚最后吸了一口香烟,说道。

    “纳芙蒂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参与他们的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刚过午后,兰瑟尔与恩薇蒂亚便动身前往卡斯格洛里学院。

    在恩薇蒂亚即将进入马车之前,一个不知从哪跌跌撞撞跑来的小男孩拦住了她。男孩的手里还拿了一份礼盒。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小男孩抬起头,高兴地喊道。那满是灰尘与汗渍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爱。

    “小波卡,你怎么在这里?”恩薇蒂亚蹲下身子,看着男孩的脸。

    “早些时候姐姐走的太快了,我本来给你准备了礼物,可还没等我要给你,你就已经离开了,我只好一路追到这里……呐,这是送给你的,是我自己做的,做了好久呢。”

    男孩伸出手,将礼盒送到恩薇蒂亚手中。

    恩薇蒂亚打开礼盒,里面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十二枚纸折的油桐花,每一朵花瓣上都写有不同的祝福话语。十二朵花每一朵的样式都一模一样,几乎没有瑕疵,可见是花了巨大的时间与精力去做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脏兮兮的男孩,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他手。恩薇蒂亚珍重的将礼盒收起,命人暂时代为保管。随后,她抱住男孩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男孩的脸立马变得通红,难以抑制的喜悦荡漾在脸上。

    “姐姐,你知道吗,我折了好多好多天。有几次甚至都想放弃了,可一想到姐姐平时对我的照顾,我就有了动力,才完成这份礼物。”

    恩薇蒂亚笑着,拍了拍男孩的头。

    “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干嘛这么费力做这些,把自己弄累了,姐姐也会心疼的呀。”

    “别人跟我说,对于喜欢的人,只要在身边,无论哪天都可以当成节日来过,而只要真心喜欢,那就一定要送给她最最好看的花。”

    男孩天真的答道,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那是一种只会出现在孩子身上的期待,看着他的样子,恩薇蒂亚的眼睛不免有些酸涩。

    “这是哪个不正经的教你的这些话,真的是……”恩薇蒂亚察觉自己的声音略显哽咽,她将情绪压下,又露出一副随意的样子说道:“就这么喜欢姐姐啊?”

    “当然啦!我最喜欢的就是姐姐啦!我还想长大以后娶姐姐做妻子呢!”

    男孩斩钉截铁的答道。说出这些“豪言壮语”之后,他又骄傲地将头抬高了几分。

    “真的,那姐姐可要好好等着你了,只要你不嫌弃到时候姐姐变成一个老女人就好。”恩薇蒂亚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兰瑟尔。对方的眼里满是笑意,从中流露出的爱与情,不偏不倚落在恩薇蒂亚的身上。

    “我怎么会嫌弃姐姐,只不过希望以后姐姐不要在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也说说,我会陪着姐姐的!”

    恩薇蒂亚被男孩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连连答应保证自己会少抽烟。接着她又询问了男孩是否吃过午饭,在得到了否定回答之后,便让人带男孩去吃些好的。

    临走之时,男孩还不忘回头对恩薇蒂亚喊道:“姐姐,一定要少抽烟啊!不然真的会被人嫌弃的!以后就没人要你啦!”

    “先管好你自己!连饭都不知道吃!”恩薇蒂亚答道。她又回头看了眼坐在马车上的兰瑟尔,四目相对,兰瑟尔笑着点点头,说:“孩子说的对。”

    恩薇蒂亚白了对方一眼,也走上马车,和兰瑟尔坐在一起。她将手放在兰瑟尔的手上,二人不再发一言。

    兰瑟尔望着窗外,他似乎永远都在思考。

    马车摇摇晃晃,朝卡斯格洛里学院的方向行去。明媚的阳光下,不知谁的心绪还意犹未尽。

    三·

    “喵~”

    “喵~”

    黑白花纹的小猫躺在莱尔的怀中,亲昵的向对方发出一阵阵舒服的叫声,莱尔十分爱怜地抚摸着它的头,有时也情不自禁发出“喵”的叫声来回应怀中可爱的生物。

    阳光照在猫咪的身上,让它的毛色更加柔和,它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服的呼噜声有节奏的响起。

    莱尔并不喜欢如此明媚的阳光,因为那有时会很刺眼,并且阳光照射到脸上的感觉总会让他有一些不适。相反如果是阴天,那整个人就会清爽许多。话虽如此,莱尔今天的心情倒也不错,难得的休息日,最为放松的午后,由伊睿思邀请的午茶以及一只意外闯入的小猫。

    莱尔很喜欢猫,而这些骄傲的小生命似乎对他也有独特的青睐。每次看到猫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去摸摸它们,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些活泼的可爱生物。

    此时他的旁边坐着爱莉尼娜,对方一如既往地打扮地十分美丽,那些有名的饰品沐浴在阳光下,总能散发出华贵而脱俗的色泽,时不时与茶杯碰撞,轻微而清亮的声响,就像是在午后鸣奏的小调,格外有一种安然与闲适。他的对面坐着这次所谓茶会的举办人伊睿思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提尔·萨姆努斯。伊睿思依旧优雅地品味这杯中的茶,四周满溢的花香为这名贵的茶又增添了几抹淡雅,她总是不慌不忙,仿佛感受着周围每一种生命跃动的频率,她对时间万物都保持着好奇,沉浸在生灵的细语呢喃里,甚至有时会忘了自己。她的弟弟苏提尔却少有雅兴,他总是将自身的感受外化到极致,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适,也可以让他如坐针毡般煎熬。此时他正无聊的用匙子搅拌着杯中的茶水,一圈又一圈,绵柔的茶水泛起阵阵泡沫,他眉头微皱,似是要将这茶香一并捣碎。白色的短发整齐地向后倒去,让他显得格外精神,可他的动作与眼神却也透露着他的烦闷,不知是不是阳光的明媚让本就不安的他更加心浮气躁。

    于花与茶的芳香中,在这少有人至的小亭里,四人安享着这份宁静与无忧。桌面的茶盏赏心悦目,那金丝镂成的图案就像翩飞的音符,配合着场景,无声的安抚着人的心神。

    “看样子这只小猫很喜欢你呢。一直赖在你身上不想离开。”伊睿思笑着说。

    “是啊,它确实比较喜欢粘人呢,不过我到觉得它更像是因为没有被你邀请,所以兀自跑来这里撒娇。”莱尔微笑着揉了揉猫咪的头,对方微微张嘴哼唧了一声,像在赞同莱尔的话语。

    “作为不速之客来讲,它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爱莉尼娜说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将手也伸过去摸了摸莱尔怀中的小猫。

    “是啊,不但没有给原来的计划增加麻烦,反倒多添了一份乐趣。”

    莱尔说完,抬眼看向正坐在对面的伊睿思,四目相对,伊睿思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爱莉尼娜有些不明所以的将目光在莱尔与伊睿思之间来回移动。对于昨天发生的事她有许多都还不知道,但她自己也清楚有的事知道越少越好,所以她倒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她现在在意的更多是莱尔和伊睿思的关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互相抱有好感,只是这好感总有些奇怪。她自己与莱尔倒是没有太多这种情感,她们之间是很纯粹的朋友与亲人关系,父母和姐姐也曾向她强调要多关心莱尔,所以对莱尔的事她也比较上心。

    爱莉尼娜又看了一眼莱尔,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开,投向了自己正对面依然在搅拌茶水的苏提尔。

    “我听说芙洛艾夫人也很喜欢小动物吧?”

    苏提尔停下了搅拌茶水的手,看向莱尔问道。

    杯中的茶水还在不停的打着旋。

    “是啊,母亲自幼喜欢动物,尤其是猫,有一只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到现在当年那只猫的后代也还舒舒服服地留在我们家。”莱尔礼貌的回答,食指轻轻揉搓着小猫的额头。

    “夫人福泽深厚,慈心善行,无论是治国治家都独有一套妙方,这些生灵沾染了夫人的气运,自然也是福寿绵延。”

    苏提尔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并不在乎茶的味道,也品不出来其中优劣,只将它当作简单的饮料,平常般润嘴罢了。

    “小猫最有灵气,夫人偏爱也在情理之中,若换成有的恶兽,只知终日狂吠、喧嚣,更恶劣点甚至对主人利齿相向,那恐怕就算是善良如芙洛艾夫人,也未必吃得消。”

    伊睿思云淡风轻地说着,她又细细呷了一口杯中的茶,露出满意的表情。

    莱尔打量着面前这对姐弟,虽说名义上是同父姐弟,但无论外貌还性格都相差甚远,莱尔此前从未和苏提尔有任何接触,甚至在学院也几乎没有见过,只是偶尔听人提起。今天只一见,莱尔就立刻觉得这男子心思很重,但这种心思却恰恰都会表现在脸上,倒也不值得特别关注。反而是从刚才对方的眼神以及他和伊睿思对话的字里行间都给了莱尔一种两姐弟并不十分和睦的感觉。

    大家族中难免有兄弟姊妹不和,也是正常现象。莱尔主要在猜测苏提尔是否了解伊睿思的真实面孔,又是否知道她所做的一些事。当然她们从细节上看似不和的样子也可能只是伊睿思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样子,那个女人的脑袋里总有很多疯狂却精妙的想法。然而莱尔还是不认为伊睿思会这么做,苏提尔也并不像那种会好好配合别人演戏的家伙。

    “恶兽难以教化,伤人害命,这种是非,母亲还是分的清的,再怎么样也能轻易看穿生物的本性。再说只是家养的宠物,哪有那么多需要深思熟虑的,喜欢就好了。”莱尔说道。

    “莱尔说的对,我姐姐有时候想的太多了,小时候不少人说她爱胡思乱想,这毛病到现在都好不了。”

    苏提尔附和着莱尔的话。可对方却并不在乎他亲昵的称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没办法,总是喜欢瞎想,弄得我自己也不舒服,母亲走的早,父亲又忙,兄长常年卧病,弟弟也总是喜欢去找别的男生玩,大部分时间就我一个人在家里,难免多了些思虑。”伊睿思垂下眼睑感叹道,她端起茶杯,用汤匙轻轻的搅拌了几下,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也很羡慕艾芙里小姐,从小有一个好姐姐陪自己玩,能够被所有人宠爱,就连这些平常的饰品都是举全国之力打造的。”

    苏提尔对这些话一点兴趣没有,兀自将头撇过去看风景。

    “叫我爱莉就好,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你喜欢这些饰品我也可以送给你,我一直都很想和伊睿思做朋友呢。”爱莉尼娜说道。

    “啊,我也很想和爱莉一起玩啊,不过既然是专门送给你的礼物我怎么好收,我也不像你那么会打扮,就不糟蹋东西了。”

    “哪有,你可是大家公认的天使,这些东西配不配衬托你都不知道,我也只是没事喜欢瞎打扮罢了,不像你底子好,怎么样都漂亮。”

    “再好看的东西也应该被装饰,否则便不会显露出姿色,我一直都想请教一下您的服饰搭配,总是能凸现出不同的风格。就比如——前两天你穿的那件褐色外套,我就觉得非常别致。”

    伊睿思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语速,眼神从爱莉身上缓缓移向莱尔,见对方不为所动,还是平静地抚摸着怀中的猫,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她又转而拿起面前的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爱莉瞥了莱尔一眼,没有收到任何暗示,她就只是礼貌地笑笑,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件只是随便穿一下,前两天胃不舒服,那件衣服保暖效果比较好,所以穿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啊,确实,我们女孩子是应该要好好注意保暖。”伊睿思说罢,又转向莱尔接着说道:“莱尔,茶太凉了味道会淡很多。”

    莱尔听后,笑了一声,一只手抱住怀中的猫,另一只手举起茶杯,先是嗅了嗅茶的气味,之后才轻品了几口。

    “像这种茶就算凉了,也会有别样的美味。每个人喜好不同,我有时候也想吃凉一点的食物。”

    “对,我也喜欢喝凉的,不会烫嘴,解渴最方便。”苏提尔紧接着应和道。

    伊睿思不理会自己的亲弟弟,她注视着莱尔,接着用关心的语气问:“茶凉了还可以品尝,但人走了就只能追忆了,现在一个人晚上住的还习惯吗,莱尔?”

    那被伊睿思忽略的苏提尔的话语,意外地让莱尔感到受用。虽然对方只是无心的一句,莱尔也确信他并不知道自己与伊睿思做的事情。但莱尔也从那话语中听出了“有些烦人的家伙还是解决了清净”的意思。

    “虽说是比平时冷清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慢慢地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我。”莱尔将茶杯放下,又转而对苏提尔道:“看样子我们之间也有不少共同点呢。”

    “是啊,想来我们会相处的很好。”苏提尔说,“不过说到这,纳芙蒂家的人也该来给沙德收拾遗物了吧。”

    “嗯,可能今天下午就要来了吧,到时候我还得过去看看,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室友,也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伊睿思说道。

    莱尔望着伊睿思只是一笑,没有做出回答。

    “说来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呢,不光学院,在整个王城里也都流传着杀人魔的事,不知道你们听说了吗,据说他每次只是夜晚行动,居民们每到清晨都会在不同的街道上发现身首分离的尸体,大多都是些有钱的富商,也不知那家伙图的什么。单是为钱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怕是有什么仇富的情节。”苏提尔说道。

    “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按你这么说来,城中现在想必也是人人自危,不过我们待在学院倒也不用担心这种事。”爱莉尼娜说。

    “我们当然没事,学院浮在空中,正常人想要上来可不容易,更何况大都是些贵族子女,保护措施比除了王宫的地方都好,能有什么问题?我呀,主要是担心我姐姐,她这几天晚上时不时就喜欢去外面,这来回一趟她也不嫌累,万一哪天撞到那家伙怎么好。”

    苏提尔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己的姐姐。

    伊睿思倒没当回事,只是语气平淡地说:“这几天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出身王宫的香料店老板,偶尔向她去拿一些商品顺便请教调制一些好闻的香水,你说的那件事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老板也跟我说了,让我过了这一阵再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她虽回答的是苏提尔的问题,但视线从未从莱尔身上移开。

    “伊睿思在学调香吗,有空能不能教教我,我一直也很喜欢好闻的香水。”

    爱莉尼娜瞪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伊睿思问道。

    “当然可以,我到时候给你先拿一瓶好的,看你喜不喜欢。”伊睿思答。

    “你喜欢的我当然也会喜欢。”爱莉笑道。

    “还是要注意安全,正值多事之秋,很少有人能像我们这样享受如此悠闲的午后。”猫咪在莱尔的怀中已经沉沉的睡去,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还依然随着四周发出的声音微微摆动。

    苏提尔接过话头说:“很多非贵族的有志青年拼命来这学习是为了自身未来考虑,可对于有的王庭子弟来说,只不过是进修一下,镀层金,方便在宫里或是其它职位做事。但其实这层金镀不镀也无所谓,大人物们都有一堆方法给自己贴金,就像莱尔和爱莉的姐姐们,都从未进过学院,但一位是第一王庭的最高处决者,一位是国家最强的将军,甚至被敌军称作“灾厄”的女武神。所以对我们来说并不需要太多的顾虑。”

    莱尔的眉头并不起眼地皱了一下,他显然不喜欢对方的这个比喻。

    “我姐姐是由母亲亲自教导,艾尔蕾莎将军也是经过无数战阵历练出来的,其间大多困难,可不是我们在这里养尊处优,做着所谓学习的事能比的。”

    伊睿思看出莱尔细微的情绪变化,忙说道:“苏提尔举的例子确实不恰当,这两位可不是我们平常人所能比拟的,也不是我们晚辈能去评论的。话说回来,爱莉的姐姐这些年一直在戍边吧,很少能够回来,据说现在边境情势也比较紧张,想来也是很不容易。”

    “听说是这样的,但是姐姐的话根本不需要担心。希望这段时间过后能够再见到她。”爱莉说。

    在提到爱莉的姐姐艾尔蕾莎时,莱尔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似是熟悉,似是陌生,总感觉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有很深的关联,但细想下来,却也只有些儿时的回忆,零零散散,拼凑不出完整的画卷。最为奇怪的是,这个名字给自己带来的感觉,甚至比自己的姐姐还要强烈。

    “可能是过了太久了吧,好多事记不清了,希望下次也能见到她,好好同她聊聊。这几天也确实有些累,都开始瞎想了……”

    莱尔想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享受着这身体上难得的休闲,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有时候光是走路就已经感觉很累了,还是坐着或者躺着更安静舒服。如此看来他更应该好好感谢伊睿思,他自己原本的计划操作性太高,还要亲自动身去“处决”别人,然而伊睿思的乱入,虽然打乱了计划,但却也让之后的一系列行动变得更为平稳、顺畅,可谓水到渠成。也算是一种命运的恩赐。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伊睿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害死了卡莎,只能猜出很小一部分。

    “有一颗慵懒的心,却有条操劳的命。”莱尔抚摸着小猫,有些羡慕对方的生活方式。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怕在喜欢慵懒的日常,他也会因自身的某种兴趣和喜悦而享受疯狂。

    阳光依然明媚,不曾有丝毫减弱,拂至亭子里的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多停留了一会儿,开玩笑般抚弄了每个人的发丝,之后裹挟着茶香,又去下一个庭院造访花与虫的约会。

    趁着这难得的闲暇,四人又聊了些闲话,时而喜、时而戏,虽不知其间有几人心思不一,几人暗怀鬼胎,但每个人都觉得异常放松、闲适。待到莱尔将他的第三杯茶水见底,他才缓缓起身,准备和爱莉尼娜离开。

    “今天还真是愉快呢,希望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伊睿思带来的茶确实比别人的都好。”莱尔站起,将小猫放在地上,猫咪迷糊着双眼,舔了舔身上的毛,接着便懒洋洋地朝不远处的花丛走去。

    “当然会有机会的,喜欢的话,随时来找我啊。”伊睿思笑着说。

    “也别忘了答应好的教我调香哦。”爱莉用俏皮的语气对伊睿思讲。

    “好好好,那你可别嫌我作为老师太严厉了。”

    “怎么会,伊睿思那么温柔。”

    二人相视一笑,莱尔再次同伊睿思作别,正当两人刚要离开亭子时,一旁刚咽下茶水,仍坐在那里的苏提尔突然起身对着莱尔说道:“莱尔,下次一起去吃个饭吧,感觉我们话题也蛮多的,有机会再好好聊聊。”

    莱尔先是一笑,接着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他。

    “这是做什么,我和这家伙哪来那么多话说。”莱尔在心中暗暗地想。

    等离远了伊睿思姐弟之后,走在路上的爱莉尼娜问身旁的莱尔:“这次茶会我真的很开心呢,就是不知道,伊睿思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怎么突然担心起这个来?”莱尔反问,他还没有告诉过爱莉他知道的关于伊睿思的事。

    “因为我感觉那样的女生心思应该会很复杂,尤其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经常能看见她,她给我带来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对自己真心的人能有几个,这种东西不用奢求,快乐就好了,不是吗?”

    “对,可是我是真想和她做朋友的,只是以前一直没机会接触。其它的怎样都无所谓,对于朋友,我还是更喜欢有真心的……不过,至少我知道,我们之间是真心的朋友。”爱莉舒展眉头,笑着对莱尔说。

    “没错,我们是朋友,也是家人。”莱尔温柔的笑着,转而又玩笑地说了一句:“诶,你刚才好像也没少骗伊睿思啊。”

    “对人不对事。”爱莉尼娜耸耸肩,“对朋友真心,和保守自身秘密,这两者不冲突。”

    莱尔赞同的点了点头,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对爱莉说道:“我当时想到一个可以检测身边人真心的方法,当然有时候可能不太起作用。你千万不要试。”

    “是什么?”爱莉问。

    “可以把自己的手臂划开,就说受伤了,看看周围人的反应。通过观察他们第一时间的表情以及变化来推测他们对自己的关心程度。大多数人很难在第一时间伪装自己眼神的冷漠与不屑。不过有的人伪装能力很强,再加上不同的人性格也不一样,这样那样的问题很多,所以实际操作起来可能并不太准确。”莱尔很认真地同爱莉讲。

    “就没有不伤害自己身体……等等,你不会已经这么干过了吧!你这个疯子,怎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对,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爱莉皱着眉,对着莱尔喊道。

    “也没有啦,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切开手臂了,当时沙德也在,我就突然想看看。虽说是有点痛,但比起这个,我更觉得处理那些止不住的血更麻烦。当然这方法我也只是随便想一想,真用起来我肯定不会用这种不太稳定的方法。”

    “关键不是这个吧……你说当时沙德也在,那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感觉看习惯了的样子。”莱尔回想着说。

    爱莉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你说千万不要我试,干嘛还要告诉我。”她又问。

    “我就想和你说说嘛。”莱尔无辜地回答。

    “这种事以后还是少说吧……”

    “不过关于伊睿思,你还是别和她走太近。”

    莱尔看向爱莉,面容变得严肃了一些。

    “为什么?”

    “卡莎是伊睿思杀的。”莱尔淡淡地说道。

    爱莉瞪大眼睛盯着莱尔,她反复咀嚼着对方的话语。在震惊之余,她还多了一点“什么嘛,事情就该这样才对嘛。”的感觉。

    她眼睛直愣愣看着莱尔,发出了一声轻笑,接着说道:“所以,为什么呀?”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女人脑子里该有很多疯狂的想法,干出什么都不奇怪。”莱尔说。

    “这方面你们俩倒是没什么区别……”爱莉喃喃道,“所以刚才她是故意跟我说的那些话,那岂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她早就知道真相,我就跟个傻子一样。”

    “你回答得很好啊。反正她也不会和别人说。”

    爱莉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的想学调香来着。”

    “会有机会的。”莱尔略带安慰道。

    “嗯……不过关于伊睿思为什么要杀卡莎,我倒是有一些眉目,等我回去想一下到时候告诉你。”爱莉说。

    “好……呃,也不用太在意这个,早晚会知道,倒是你,这几天别和这件事沾边,平时多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要跟任何第五王庭的人有交涉,那群疯狗逼急了什么都敢干。即便是第三王庭的小姐,在这里你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自保措施。你也别躲他们的太刻意,总之你自己小心,尽量别来找我,更不要再见伊睿思。”

    莱尔认真地对爱莉尼娜说,爱莉知他是在关心自己,所以即便还想说些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那这几天得有够无聊的。”

    天气依旧的好,只是在那高远的天穹之上已然开始酝酿着无比猛烈的风暴。

    在和爱莉分别以后,莱尔独自走回自己的宿舍。他将脚步放得比平常慢了一些,似是知道可能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然而他无法逃避,纵使自己不主动出现,有些人也会找上来的,不如说刻意躲避反而显得反常。

    “除了纳芙蒂也没人愿意细查沙德的事情了,真是可悲呀……不过既然还留有为他探寻真相的条件,该说是不是我们的仁慈呢?”

    莱尔想着,走到了那外表装潢精致的小楼下,意外的没有很多纳芙蒂家的人,仅仅只有一男一女,男人有着中长头发,穿着严肃,神情肃穆,光看外貌本应也算得上英俊,可是那神态倒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反观女人则自然的多,身材挺拔,比身旁的男人还高出一点,也比对方多了几分男子身上的英气。半掌的黑丝手套,指间衔着一支细长的香烟,那不羁、随性的样子甚至让莱尔也感到一丝有趣,她的身影甚至有有点点像自己记忆中的母亲。

    莱尔一边揣测这二人的性格,一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平和的笑容再次在脸上浮现。他步伐轻快地向两人走近。

    那女子先一步看见了莱尔,她绽放出笑容,快步走上前,热情的样子让莱尔也感到了惊讶。

    “你好呀,你一定就是芙洛艾夫人的长子了吧,初次见面,我叫恩薇蒂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