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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项梁的愤怒,濮阳发兵

    随着杀伐声渐渐停歇,河面上漂着大片尸首,偶有少数挣扎的活人,很快也就沉了下去,再浮上来的时候,便。

    数十艘慌乱离岸的船舟,朝着白马津划去,涌上去楚军士卒大多歪斜地瘫坐在地,庆幸劫后余生。

    南岸的楚军众将目睹了全程,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们大多都乱了分寸。

    他们根本没料想到,陈昭居然不跑,甚至胆敢反击,留在对岸埋伏了一手。

    “武信君。”陈婴硬着头皮上前问询,“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岸的楚军失败得彻彻底底,除却逃上船的少量士卒外,半数被秦军赶下河去,淹死在了水里,半数则是士气崩溃后投降。

    要知道项梁这次总共带了三万人出来,一次性折损了将近十分之一,相当肉疼。

    更加致命的地方,在于第四批队伍的大船上,带了部分粮草和马匹过去,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回来。

    项梁面色阴沉:“果然,果然,绝对没错,这般战术手段,定然是濮阳城下偷袭我们的那名秦将。”

    正如这世上每枚树叶都独一无二,将领指挥麾下军队亦是有着个人风格。

    陈昭指挥的三场战斗,给他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因此能一眼认出。

    深吸了口气,项梁缓声道:“我们先整军,必须让军心稳定下来,再看看能从对岸撤回来多少人马,最后再进行定夺。”

    陈婴应答下来,然后去执行命令。

    白马津的楚军骚乱了一小阵后,重新恢复秩序。

    毕竟楚军三万人马,没有全部在等待渡河的,大部分仍驻留在营地内。

    大概过了一刻钟,那些逃离南岸的楚军重回白马津。

    项梁冷着个脸,看着船舟靠岸。

    入乃媪的。

    你们之前划船过去,倒是磨磨蹭蹭,需要两刻钟的时间,现在逃命的时候,一刻钟出头就跑回来了。

    片刻后,右司马踉踉跄跄地下船。

    陈昭率军冲杀的时候,他恰好就站在岸边,本来不是没有指挥楚军反击的想法,只是见着秦军把左侧的部队打穿,知道无力回天,便选择上船,先逃命再说。

    见着项梁,右司马畏缩道:“武信君,那些秦人狡诈,伪造向西离开的痕迹,骗过了我们的斥候,导致没有侦查到他们的存在,以致于中了埋伏。”

    项梁沉声问道:“你把那边的情况先好好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右司马老老实实地复述整个过程。

    项梁眯了眯眼。

    这场对弈中,他输得不怨。

    要知道陈昭下令撤离白马津,让包括自己在内所有楚军将领都以为秦人是打算逃跑,完全没想过对方居然以退为进,在对岸埋伏了一手。

    在思维方向出错的情况下,除非误打误撞,否则他们应不了这招。

    但对岸的这次惨败,必须要有人为之负责。

    不过右司马从会稽郡起事就跟着自己,属于心腹……

    项梁想了想,震声道:“莫要说什么秦人狡诈,难道你们在那边待了那么久,派出去的斥候没发现秦军埋伏就算了,难道你们连岗哨和防备都没做吗?”

    右司马闻言,心头一动,赶忙叫苦道:“武信君,在下靠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事情哪怕有想法,也是实在没来得及做啊。”

    项梁问道:“那在你之前,那边是谁指挥的。”

    这个时候,那名千夫长只能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他见到右司马都窜上船了,自己肯定也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于是跟着跑路。

    千夫长头皮发麻道:“禀武信侯,是由在下指挥。”

    项梁冷冷一笑:“监管不力,使我军蒙受重大损失,你可知罪?”

    千夫长心头略有不服。

    自己在那边和右司马交谈时,您可没预判到秦军会有埋伏,不也认为他们是跑了嘛。

    只是他不敢顶嘴,诺诺道:“是在下失职。”

    项梁挥手道:“战时失职如此,推下去斩了,枭首以使众人戒之。”

    不等那千夫长做出更多反应,几名侍卫就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以及将他双手制住,直接押了下去。

    与其承认自己指挥失误,项梁选择把过错推到这名千夫长身上,再用他的首级来安定军心。

    做完这些,项梁继续思考。

    杀个千夫长,只能稳定军心,但并不能借此破敌。

    这次兴师动众,来杀了个回马枪,不说取得很大的战果,至少要把对岸的那伙秦军剿灭了才行,若是灰溜溜地撤走,必然会动摇自己的威信,

    项梁半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地望向对岸。

    此子,必须死。

    ……

    “真是酣畅淋漓啊。”

    “陈庶长万胜!”

    “哈哈哈,你们这些南地蛮子,之前不是濮阳城外挺嚣张吗?现在怎么个个都和丧家之犬一样?”

    “别看乃翁年迈,刚才可是提刀杀个三个逆贼。”

    “嘁,他们都没啥抵抗,一下子就只会跑,杀三个不轻轻松松嘛,这河水我看都至少淹死了好几百呢。”

    “这得多亏陈庶长的指挥啊,我们杀出来的时候,我看这些逆贼全是懵住的。”

    此时的大河北岸,秦军士卒个个畅快无比。

    之前濮阳受围的时候,见着外面的楚军,乃是憋屈、愤恨中夹杂着一丝丝恐惧。

    然后白马津的突袭,让他们消解了心头的恐惧,不再因为之前东阿的失败,而对楚军怀有畏惧。

    现在这场大胜,更是将他们的负面情绪,统统释放出来。

    而无形之间,这些秦军士卒对陈昭对出了几分不自觉的信服。

    与激动的秦兵相反,此时陈昭的脸上只挂着淡淡的笑容,而眼中并没有多少兴奋。

    “此役的战果和损失统计出来没?”他开口问询。

    黑羔摇了摇头:“具体数据还在统计,不过张公给了我一个大概的数据。”

    陈昭接话道:“那把大概数据告诉我就行。”

    黑羔应声答道:“我们这次是直接斩杀了八百左右的逆贼,而大概有六百名逆贼淹死在了河中,然后还有五百来名逆贼缴械投降,坐船跑走不烧,但应该不到五百人。而我方战死三百余人,伤者尚未统计,但应该不超过六百。”

    实际交手时,黑羔能察觉到这支楚军的士卒战力不弱,碾压之前遇到的匪盗,比白马津的那支秦军,同样要高上一个档次。

    因此一比七的战损比,其实已经相当不错。

    大部分将领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应该喜笑颜开,但黑羔见陈昭听完数据后,反倒眉头微皱。

    “陈庶长,莫非我们这次哪里打得不好?”黑羔问道。

    陈昭揉了揉下巴:“单看这场战争的结果,我们是取得了胜利,但其中的某处失误,却是很严重啊。”

    黑羔一愣:“失误?什么失误?”

    陈昭淡淡道:“放跑了一些贼子。”

    黑羔无奈挠头:“敢情您是想全歼逆贼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他们见形势不对,直接上船就跑,我看不少逆贼是挂在船边上想爬上去,结果被自己人捅了下来,等我们把岸上的逆贼处理好了,那些船都跑到大河中间去了,实在撵不上。”

    陈昭摇头:“关键点不在那些逆贼,而是他们带走的那些船。”

    那些楚军跑路时,大船全部逃脱,中型船只仅留下一艘,倒因为搁浅、内讧、翻船等各种原因,有十一叶小舟没能抵达白马津。

    但重归白马津的船舟,一次仍能运载六百余人。

    现在对岸那些抱着复仇心态的楚军,仍旧会是个大麻烦。

    黑羔闻言,神色同样凝重起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他在军事方面的水准,比刚离开荥阳时可谓是提升了一大截。

    因此陈昭一点,他便想到的问题所在。

    “那陈庶长想好应对方案吧?”黑羔问道。

    陈昭揉了揉下巴:“我有几个思路,不过得看那些秦人用的是什么办法,才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毕竟这并非填空题,没有固定答案,想要破局的话,得见招拆招。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我们倒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在那些逆贼动手前,我们可以提前做出一些布置。”

    ……

    濮阳城。

    一骑绝尘而来,大声喊道:“有紧急军情,有紧急军情。”

    见状,城门处的士卒将其直接放行。

    不消两刻钟,这封“军情”便传到了恰好是在召开会议的章邯那儿,省去了再找一遍众人的流程。

    “在白马津处,陈天明他趁逆贼立足为稳,在白马津南岸将逆贼的先头部队击溃,据斥候反馈,至少消灭了两千人。”章邯面无表情地说道,接着敲了敲案牍,“我们难道还有什么不发兵支援的理由吗?”

    说这话时,章邯内心默默感慨。

    原本僵持的局面,就因为陈昭这招妙手,全盘都活了过来。

    如果陈昭率军在白马津固守,打城池攻防战的话,哪怕取得了大捷,效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

    毕竟自己派出斥候不可能离战场太近,容易暴露。

    而隔着一定的距离,斥候就无法实时观察攻防战中,双方的损失,哪怕汇报的数据是真实的,那反馈到濮阳,那些秦军将领能采信多少,又是一个问题。

    何况陈昭在攻防战中获胜,濮阳方面的这些将领,大概率会有理由拒绝发兵。

    毕竟哪怕今天在攻防战中取得了大捷,或许明日就会因为一个失误,导致城破,到那个时候,从濮阳前去援助的秦军若正好到达,所处的位置将会相当尴尬。

    偏偏陈昭这场袭击是在白马津对岸打的,光是水中漂浮着的楚军尸首就有数百具,外加河面上狼狈逃窜的楚军船舟,同样可以侧面证明这场大捷的战果不菲。

    有着这样的铁证,自己手底下这些将领绝对无法否认。

    董翳神色瞬间有几分难看。

    他犹豫开口道:“章将军,白马津那边确实又是一场胜仗,但我觉得还是再观察几天,避免是逆贼故意漏出的破绽。”

    如果要发兵的话,自己整军任务完成得不尽人意的事,恐怕就要暴露了,但是陈昭打出这样的大捷,逆贼估计士气骤降,要是他们就待在濮阳默默看着,仍由这个机会溜走,似乎确实过分了些。

    但说到底,比起战机,董翳更在乎个人利益,于是打算拖一小会,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任务完成。

    章邯的副将呵呵笑道:“送掉十分之一的兵马,就为了展露一个破绽来引诱我们,董长史,你这话是怎么都圆不上来吧。何况战机转瞬即逝,要是拖个两三天,到时候情况恐怕又不一样了。”

    司马欣想要帮董翳说话,但他看了眼章邯的脸色,默默选择闭嘴。

    毕竟陈昭这场伏击战打得确实好,他们要是不发兵援助,确实说不过去。

    而除了董翳稍有异议外,帐内其他人全部支持发兵增援白马津。

    见状,章邯拍板道:“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下午便调三万兵马前往白马津,与陈天明合击逆贼,一举将其击溃。”

    董翳硬着头皮道:“禀章将军,我们现在从城中抽调三万士卒过去,恐怕质量会良莠不齐,战力难以保证……”

    听到这话,章邯瞬间是明白董翳估计没把整军任务放在心上,要是真把稀稀拉拉的三万士卒派出去,倒会坏了大事,只是董翳是由皇帝指派过来的人,自己不好责骂。

    于是章邯深吸一口气道:“那董长史觉得派多少人去为好?”

    这话是看似问董翳该派多少人,实则是问董翳整顿好了多少士卒。

    听到这话,董翳也不敢虚报,支吾道:“禀章将军,我觉得派八千士卒前去,最为合适。”

    章邯想猛拍案牍大骂:简直荒唐,三万楚军,我派八千过去,和送给他们吃掉有何区别?

    不过他也只能忍住道:“今日先派八千士卒作为先锋,去白马津探探情况,等到明日后日,再增兵到三万,前去白马津进行支援,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