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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初会黄念云

    黄文韬撑着伞陪着姜三皇子巡视了一圈,把礼部各地都悉数看遍,边走边谈。

    姜舜问道:“咱们这儿,一共多少员属?”

    黄文韬答:“加上四部总有七八十人,这地方由段尚书掌属,其余各部依次坐落在后,殿下,您看的这儿才只太仓一粟呢。”

    姜舜笑了笑,面色温和地问道:“冬至郊祀,怎么到今还没预备齐全呢?”

    黄文韬神色一滞,答道:“这个,个中内情,下官也知道的不甚细致……”

    黄文韬支支吾吾地,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措辞如何叙述,姜舜注意到此,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紧张。父皇对这件事很看重,我初来礼部,自然也想着问问进展。”

    黄文韬听了这话,满脸带笑,奉承着他说:“是是是,三殿下考虑得周到,一片心意,下官晓得的。”

    姜舜继而又问了些不相干的,譬如祠部管事者谁,谁与谁有什么龃龉,佛道簿籍整理有无弊病,进官选科生员品行如何,这些大都简单易答,即便黄文韬不说,姜舜来个几次,也就都能清楚,是以黄文韬知无不言,洋洋洒洒地说了。

    直说的口干舌燥,姜舜冲他颔首赞许道:“今日多烦黄郎中解疑释惑。”

    黄文韬正说得起劲,陡然遭这么一谢,喜不自胜,忙道:“哪里哪里,能为三殿下效绵薄之力,是下官的恩典。”

    姜舜虽说长得高大,却也毕竟未到及冠,身量不及一丈,而黄文韬长相端方,身材也不甚矮,是以他引路说话,一直都躬着身,黄文韬偷抬一眼窥看,顿了顿,没等来姜舜的下文,恍然大悟道:“那么三殿下自去内衙见谢尚书吧,下官先行告辞。”

    姜舜点点头道:“郎中慢走。”

    黄文韬随即转身,慢慢地踱远了。

    姜舜循着来路,往回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暗想道,几个月前,礼部才因涉嫌舞弊案事,被罚下了多人,这黄文韬,恐是那时候拔上来的,所以才会对此事不大熟悉,他根基不牢,人脉不广,前来投靠也是理所应当,回去再请淑妃查明来路,应是可用的人物。

    想到这里,姜舜自嘲一笑,站定身子,抬头望了望日色正炽,东南角照出一片雪白光影,是雪色与日色相互辉映,如瑶池烟云,灿烂清佳,他正在凝神看雪,更不知冷,忽尔有人发话。

    “见过三殿下。”

    姜舜举目相看,见是方才的任鸿达,身着一件圆领斓衫袍,正绿着色,乃是他的官服,腰间佩着犀銙,蹬着麻布靴,比刚才黄文韬不同的是,任鸿达身材矮小,五官深邃,望之多似胡人,穿着这身大袍,显得皱皱巴巴的,总不平整。

    姜舜看向他后,他又拱了拱手。

    “任员外。”

    姜舜还了一礼,实则想的是,他身上所佩犀銙,并不是他这等官职制式。

    任鸿达道:“日前本已定了官缺,要拔我做个郎中,奈何出了事端,一时搁置了。不过这犀銙还没来得及收回,原先的银銙也未得还,故此先将用着,让殿下见笑。”

    姜舜因此明悟,他温和笑着说:“任员外到火候了,自然迟早会有上行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任鸿达道:“蒙三殿下一言,想必不会太远了。”

    姜舜往前行了几步,听见任鸿达这话,心中一动。

    “不知道任员外找我,是有什么事说吗?”

    任鸿达与他同行,袖并着袖,肩抵着肩,距离不多儿远,说道:“下官是来为三殿下引路的,内衙居处僻静,不大好找,怕三殿下有不便处。”

    姜舜笑道:“那还要有劳任员外了。”

    任鸿达和他走得近,走了没多久,忽然说道:“三殿下方才不是问及郊祀一事,为甚么耽搁到今吗。”

    姜舜心中早有预料,此刻并不惊奇,淡淡地说:“是,刚才也问了黄郎中,他不知情,任员外知道吗?”

    任鸿达小声而迅速地答道:“此事还是因由圣人与圣后之故。”

    姜舜想起自己的这份官职来,他并没开口问,任鸿达也没再说,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礼部内衙。

    这是一所不大不小的院子,落座于礼部东南位,外头郁郁苍苍,种着一片竹林,此刻都枝叶皑皑,垂满了雪,惟有一条铺满了石子的小道可供出入,无怪任鸿达说难找,但此地也确实清净。

    到了地方,任鸿达与姜舜拱手告别,姜舜站在竹林外,风顺着雪来,落在他的眉间发梢,他想着宫墙内纷纭议论,双手正了正头上的毡帽,又掸了掸衣袖的粉尘,往内走去。

    许群玉也在往内走,比之不同的是,她有众侍女护送往前,阵仗可谓恢弘。

    这自然不是许府的仆从,事实上,许群玉从未真正前往拜访过谢府,今次,可算得上是头一回,以往她与谢琨相见,多在学馆内,或是街市,或在姜殿下的宫中。

    所以她不曾想过,原来贵女与外男相见,还有这么多复杂而不必的礼数。

    谢府众多的侍女团团绕着她,让许群玉看不清前方的路,她颇为茫然的,握着同样有些茫然但面色毫无波澜的如意,往前缓缓迈步。

    穿过几道院墙,来在一处小园中,左侧有一道小溪穿林而过,如今天降大雪,溪中早凝了几道冰层,并不流通。

    那溪上架着木桥,右边是一个白玉似的平桌,几个圆咕隆咚的实心杌凳,上下两末端处都镶着镀金圆扣,中间錾刻各式祥云团花,可爱非常。

    杌凳上坐着一位敷粉簪花的妇人,披着一件绯红大氅,后头有几个侍女撑伞,脚边上爇着个带罩的火盆,正在暖暖的出雾,雪粒被风一吹,飘飘悠悠地落,落到盆上时,‘嗤’得一声,顷刻化了。

    许群玉上前见礼,问候道:“小女群玉,问夫人万福。”

    黄念云笑着扶她起身,让她与自己一同入座,对身后一位衣着显然不同的女子道:“去请谢郎来见客。”

    那女子应声而去,许群玉拢着裘衣坐下,一时不解为何如此天色,却要在园中相见,但也不敢详问,只好捧了黄念云递来的茶,慢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