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地沧 » 第十章 命运

第十章 命运

    他出生时,有赤蛇闯入宫中,母亲被赤蛇绕颈,险些丧命,千辛万苦将他生下,他呼吸第一口空气开始大哭时,母亲紧紧捂住耳朵,双目血红,开始发疯,痛哭,她拖着虚弱如枯草的身体开始捶打身边的侍奴,她凄厉的嘶吼,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的捂住耳朵,她哭,所有人都跟着她哭,她没力气跑出寝殿,就回手撕扯自己的儿子,她胀满青筋的手刺破婴儿细嫩脆弱的皮肤,看着他疼哭,她开始笑,直到笑出血泪才昏厥倒下。

    父亲秘密寻来雷机山道人,雷机山道人,其道法医术高超,慈心救世,世人称为之仙人。仙人到后,屏退所有人,孤身站在母亲床边,手持白盏,取一滴水入其中,再用白盏将这滴水倾至母亲眉心,如琼浆玉露满室芬芳,母亲一刻后醒了过来,言行举止一如往日,发疯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仙人让父亲尽早丢弃这个不详之子,以护国之周全。父亲不忍,便托仙人将孩子带走,无论他有如何的遭遇,但求留他一条命。为此不祥之物,父亲还将自己的玉坠交给仙人作为交换。父亲自小病弱,有此玉保护,才一直安然无恙,此玉曾是天人之物,饱受人间烟火,充盈正气,修炼之人,一定会喜欢它。果然仙人拿走了玉,也带走了璋修。父亲也将知晓此事的宫人秘密处置了,但世人都知晓王后怀有身孕,到生产之时,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若说那孩子死了,王后定会伤心,只得秘密寻得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视如己出的养在身边,取名璋礼,以慰藉王后与天下人的目光。

    此事虽无人提,到底不是没有发生,五年后,母亲还是在生下阿云的时候,再犯疯病,死了。父亲痛失挚爱,不理朝政,不见任何人,最后郁郁而终。阿云与璋礼仅一年就失去了双亲,他们虽贵为王族,可父亲从来没有刻意提醒他们这件事,反而与世间大多百姓一样,爱一人,守一家,他们情之深厚,以至于父亲母亲离开时,璋礼心中,如天塌地陷,目盲呕血。举国白素时,璋礼匆忙继位,朝内时局动荡,各方势力纷争不休,璋礼只躲在宫里,抚养年幼的阿云。幸得靖尔寒投靠,才将整个褚悲再支撑起来,可偏偏在万事得意,愁眉得展之时,璋礼昏睡不醒……阿云无助之时,便去宫中的天人庙,跪地求法。她不知天人真假,只看见璋礼经常坐在这里,为褚悲祈福,为天下祈福,为已故的父母祈福。她才十几岁,除了璋礼她谁都不信,巍巍大国,她如在山巅,如临悬崖,天人庙里供奉的只有一片紫衣残片,她向那残片磕头,泪流不止,诚心相求,忽然那残片浮现几个字:“执此物,鹿鸣山下寻不祥之人。”阿云遵循此旨,不得不找来那个不详之人,璋修在鹿鸣山下,与一群饮水的鹿并排坐在一起,山青,水长,天低,他无所拘束。见阿云来了,他便把手中的荧幽双环丢给了她。荧幽双环,两个翠玉圆环里分别悬浮着赤火与冰流。此物一落地,阿云脚下的地就开始呆不得,烈火忽起,将她围困,寒冰忽现,变成刺逼近她的身体,而此时的荧幽双环忽飞到阿云面前,极度炽热与极度寒冷的气流穿过阿云的身体,阿云仿佛濒死一般害怕……而此时的璋修只冷冰冰的告诉她:“拥抱它,便不会害怕了。”阿云抬起僵硬麻木的双臂,拥住萤幽双环,它的气息就像发丝一般穿入阿云的身体,把她的身体编织成它的巢穴,萤幽双环藏进她的每一寸血肉,与她融为一体。在她痛哭之时,璋修告知她那段被封锁很久的往事,璋修记不清了,大概快二十年了吧。阿云对这段往事并不认可,她只觉得璋修故意颠倒是非,想独占褚悲。璋修不与她辩解,将那个被雷机山道人吸光精气的玉坠子丢在她面前,她见过的,从父母的画像里见过。璋修只告诉她事实,任由她猜测,那只是她的事。阿云深知璋修是不祥之人,她只带他到影都观复城,只让他住废弃的宅院,却对天下称璋修乃先王赐姓之学子,曾受王命远游求学,今学成归来,特封隐王之号,辅佐王朝。她不愿他染指她的国,可她不得不这么做。也不得不与他丢给她的武器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怪物。

    说什么不详,只是世人惧怕心中的恶因会种出恶果。璋修回来之前,这褚悲的一切他都未染指,即便不详,与他何干?

    “等璋礼醒来,我便不会让你再踏入褚悲半步。”阿云低声坚决道。

    璋修冷冷的抬起头:“求之不得。”

    阿云听见他傲慢的语气,本就窝火的她彻底发怒起来,本欲离开的她忽然转身,右手凭空生出一片冰刃一气之下刺穿了璋修的脖子,璋修一动不动,他已经麻木疼痛,知晓自己不会死,也不做无谓的抵抗,那些抵抗他做过很多次了,除了让他更疼,不会有任何好处,至少雷机山上是这样的。

    “若非你出生,褚悲不会蒙上不详的阴影,朝野不会乱,父王母后都不会死!璋礼也不会昏睡不醒!!”她把所有的怨气都丢在这一刃之上。

    “那这事发生时,我在褚悲的历史油墨里,不存一笔,在褚悲百姓心中,不落一字,在生身之家中,更无我之存在。你的怨与我何干?现在我若离开褚悲放手不管,褚悲一片混乱落在血海之中时,你才真该怨我…”

    “你威胁我!威胁我!”利刃被拔出又刺进他的胸口,每一次都是要害,是因为他不死,她才如此肆无忌惮吗,还是因为纯粹的恨,纯粹的不共戴天。

    璋修看着鲜血顺着冰刃滑到阿云的指缝向下滴,他些许愤怒,冷酷严正的警告他:“阿云,褚悲与我无关。若非天人之托,我根本不会理会这褚悲之事。在我没有真正想杀你之前,我可以容忍你逾矩之疯狂。你若真想好好的等着璋礼醒来,就该好好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该好好的记得,现在的你,只是我手下的一件兵器。”

    阿云愤怒的攥着冰刃,冰刃在她掌心碎裂,她满是愤怒的眼泪滚圆而落,伤心与愤怒挤压着胸口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还是亮出了她身为褚悲王族的尊严:“好…我记得…我都记得。你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等褚悲王醒来,你便回你该回的地方!”说完愤然离去。

    璋修淡淡一笑,自语:“怨吧,怒吧,总有一天你会忘记这一切。”

    阿云离去,独自去了王宫。王宫里,璋礼安睡,样貌一如三十年前,一丝未变。她抓着他温热的手,心中委屈不已。

    “定是他不详,令我一家支离破碎……兄长,只有你才是我兄长,我贴在你身边长大,只有你记得我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她哭着抱着那双无力的手,无助又不得不挺起精神。若未与荧幽双环融合,她一定老了,萤幽双环会吸走她的岁月,让她慢慢失去岁月留给她的记忆,慢慢变成一个活的武器。

    无与伦比的武器只有与人结合才称得上神器。

    阿云是与荧幽双环契合之人。

    璋修并未想用此来发泄心中怨恨,只是恰好阿云来找他而已。对于过去那个生身之家,他一丝念头都不想放在上面,因为那早已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