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未闻尽处

    “穆信走了……”许羽盯着门口，迟迟收回微微发僵的身体。忽然觉得浑身发痛，比摔伤那日还要痛上数倍。

    所居床榻尚停在窗边，她转头望向外面，只看见幽深浩渺的夜空，空寂寂一片。

    “定是方才烟花太绚烂，此刻才这样静默。”她命人将床榻移复原位，缓缓躺倒。

    “应当多说几句路途平安……”她渐渐醒转，觉得最近几日浑似神游，有些失真虚浮，连许多藏在心里的话语都忘了说出。

    “他会平安吧。”穆信方才辞去的神色面容，及她构想出来的种种可能，在她脑中反复穿插。

    “唉……”半晌过后，她又长叹一口气，思绪渐渐从伤情与牵挂中回转到所居屋内。

    “这次又得花一阵时间了。”她意图调整身势，却发觉几乎无法独自完成，不禁为伤势烦恼。

    那两名看顾妇人一人似乎被穆信遣去找盛启竹，一人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叫唤几声也不回应。她索性放弃了，任由自己留着一个不舒服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该如此丧气，忍着痛一点点挪转，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卧姿。

    “你说，我这样做对吗？”适应片刻，心念回温，她自怀中摸出一物细细摩挲观赏。她的眼神柔情缱绻又伤感落寞，时而温流和煦，时而伤情如水。眼底似存一根细细长线，时隐时现，不时将她心弦牵到远方。

    那被她凝视问询之物，是一枚做工细致的木雕挂件，一副小弓。

    这是许羽先前闲时手刻，原想着机会方便之时送给穆信，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便带着弓箭。

    许羽看着手中之物，过去二人烂漫同处画面，闪现几回。

    “你该不该被交到他手上……”她举着雕件，久久出神。直至看顾妇人来了，才草草收将起来。

    “弥城之夜，太静了。”许羽临睡之际生出这样的感受。

    次日盛启竹前来询问照顾。许羽表明自己想回东阳静养，盛启竹强烈反对，认为路途颠簸会加重伤势不利养护。且东阳只她孤身独居无人照拂，这次的伤病如果照顾不周，日后留下后患实在不值。

    许羽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温柔宜人，但坚持回东阳。

    “少爷，恐怕无法与你相处多时，尚有琐事多有无奈。”许羽看向盛启竹，心中由衷感念他之照拂。

    “但你的心意我明了记得，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只要我能，定倾心为你去做。”她换了副松快模样，微微抬起面部对他说道。

    “就像为了别人，把自己摔成这样？还是像上次差点被水卷走？”盛启竹看似责备实则无奈说道。

    “少爷，在我的认知里，我目下是个无权无势无财无力之人，除了力所能及帮帮忙做不了什么。但他人恩情，又怎能不记？”许羽说道。

    “你可以这么想，可帮你的人不一定图你回报。再说，为了回报拿付出做要挟之人，本不是什么好人。”盛启竹说道。

    “这话我赞同。”许羽闻言浅笑，她微微吃惊于盛启竹果然明理大气，不愧是享弥城一片天空的盛家少爷。

    “好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先安心将伤养好。”盛启竹招呼妇人照顾饮食。

    “少爷，你不用些？”许羽邀请问询。

    “已在府中用过。”盛启竹回。

    “少爷，自从去了东阳我们便少了交际，去年你好像在议亲，现下进度几何？”许羽比之昨日，情绪疏松不少，与他散散闲谈。

    “暂时搁置了。”他松松回答。

    “哦，未找到满意之人吗？”许羽低头饮食，顺着问道。

    “对。”盛启竹看着她没好气应答，似乎懒得认真回复。他抱着手臂立在窗边，看着她进食一会又转头往窗外望去，神色不明。

    “少爷，一段时日不见，你更为持重了。”许羽继续说道。

    “你还是一样，废话甚多。”盛启竹闻言回过头来，毫不礼貌说道。

    “对。”许羽闻言轻微点了点头，笑笑不说话。

    “你真的执意即刻便回？”盛启竹问道。

    “是。少爷，此地花艳，但前事尤召，不敢停留。”经过与穆信的奔赴、相处与告别，一夜之间，许羽仿佛变得更清醒果决。

    “好，我找些人送你。”盛启竹不再多说什么，视线低垂，言毕片刻又上行看她。

    许羽看向他，也未多言，淡淡展出一个笑容。

    “嗯，送你回去……”盛启竹在心内将这句话重复一遍，似在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