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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王子大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清凉殿,隐藏在黑夜里的大殿似乎多了些生机。几只黄雀停留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棵腊梅枝上,探头探脑的在寻找食物。

    陆陆续续的有鸟儿相继飞来,然后又振翅离开,仿佛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孟衣停在廊下,虽然这几日已经习惯了些,整个清凉殿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格外的冷清。见不到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复杂的构造。进入大门就直通主殿,左侧是一些奴才们主的厢房,右侧是一条通往后院的长廊。

    “大人,你在做什么?”孟衣穿过长廊就看到身着单衣的陆斯理在小心翼翼地采集露水,距第一次见面的尴尬场景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他绝口不提当日的事情,孟衣也识趣的忘记那个不轨之举。但似乎某个王子并不是那么的宽宏大度,最近总是在一些小事上处处刁难。这几日孟衣在心中暗暗吐槽的时候已经是直呼其名了。

    与前院的荒凉不同,后院里面的仆人都在忙忙碌碌的采集着花瓣叶子上面的露水,不消一会儿,太阳就会出现,这些露珠就会化为乌有。现在已经是深秋,露水已经变成了薄霜。

    孟衣像一个隐形人一样站在后庭里面,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目标任务呀!看到一众仆人忙忙碌碌自己也插不上话。连昨晚喋喋不休的刘不文刘掌管都懒得搭理自己,看来真的是争分夺秒。

    “这小奴呆呆愣愣,做事磨磨蹭蹭,不如遣回奴才营里再学学?”陆斯理唇上还沾着些晨露,满脸笑意,眼睛眯成了两弯小月牙,站在远处还能看到那轻盈的睫毛,此时的话好似不是从他嘴里发出的一般,像是在对刘不文说,又像是在对孟衣发牢骚。

    这厮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小主人派来保护他的吗?她需要再重申一遍,之前是她眼花,她孟衣从来不认识这种小肚鸡肠外加尖酸刻薄的男人。“大人,您这花园之中奇花异草,分外名贵,子衣怕笨手笨脚弄巧成拙。求大人开恩,让子衣追随您身侧,保护您的安全。”

    “你这笨奴才,你是在说这帝宫不安全吗?天之骄子脚下,你这大胆的小奴怎的胡言乱语?”刘不文脸色变化的速度堪比京剧变脸,掐着绣花指嗔怒道。“真应该罚你到奴才营里去。”

    “我……”

    “倘若真的是身手了得,可否去后庭深处将今日份晨露取回?若是可以,本王也可饶恕你蠢笨之罪。”陆斯理低头看着委屈得皱成一团的小个子女孩。她纤细的身子还不到自己的胸口,祈求的眼神仿佛在撒娇,但刚刚明明还生气得像个包子。

    女人怎么可能会撒娇呢!

    “子衣保护大人的安全在所不辞。这等小事不在话下。”孟衣一个旋身,几步就顺着小道消失在后院深处。

    前面的小路被一大片的青椒数拦了起来,突出的尖刺耀武扬威,仿佛要把从旁通过的人都阻拦下。

    孟衣看那青椒已经干枯了许久,上面的香料倒是保存的完好。这男人真是个个斤斤计较的性格,但现阶段还是想想怎么留在陆斯理身边为好,万一自己被赶了出去,辜负了小主人的信任就尴尬了。

    孟衣蓄力一跳,就越过了树梢。她向来体力不好,偶尔灵均也会跟自己过两招,也都是投机取巧获胜。

    但取个东西是不在话下的,说白了就是想看自己出糗。

    后院深处果真如刘不文说的那样,是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面瓶瓶罐罐落了好些灰尘,看来也不经常用,虽然是备用的晨露,看着这样的情形搞不好还会拉肚子呢!

    房间里面的只是排列得整齐的置物架,所有的晨露按年月摆放整齐。仔细看来这颇有灵均的手笔。

    灵均对整理物件简直有种癖好,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整齐。不光是穿衣食物,连灵均每次从过来的书简都用序号标明了观看的顺序。

    取了一小坛年初的晨露,孟衣也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跑到花椒树下,把外裳脱下在针刺上划拉了几下,好好的衣服有些被挂开了一些口子。孟衣挠了挠束好的发髻,让自己显得凌乱些……哎,让他们失望了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找茬,还是狼狈一点回去吧!

    “大人,子衣女官回来了。”还未等孟衣回到清凉殿前厅,就已经有人通报了过去。

    陆斯理扯了扯嘴角,抿了一口清露茶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面目清秀的小奴名叫孟小园,看主子兴致勃勃,激动地说:“我看见子衣女官蓬头垢面,衣服都被划了几道口子,看上去格外凄惨,正兴冲冲的跑过来呢!”

    以她的修习的功法,这种小事应该不会受伤啊。陆斯理怔了一下,手中的茶水有些苦涩了。“让她快去包扎,吩咐下去,本王要休息了。”

    “是。”刘不文看着陆斯理突然黑下去的脸在心中暗暗叫苦。不是您派子衣那奴才去的吗?她的惨样不也在您意料之中的吗?怎么还不开心了。

    刘不文喝退了众人,自己被女帝指派到此处已经有五年之久,就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怪脾气有过收敛。

    还有这一不高兴就把自己闷在房间的怪毛病。上次让小奴才送去了些饭菜,不料竟然被打成了残废,还连带他也受了二十板子。

    这次……

    孟衣刚回到前厅,刘不文就小步迎了上来。孟衣个头本来就小,被他撞到,下意识捂紧了怀里的晨露。

    “子衣女官可要小心些,六主子的晨露是谁也碰不得的,今日主子等你等的乏了,你把晨露煮一煮送往主子寝殿吧!”刘不文说完,迈着绵软的步子离开了。

    她取个晨露也就两炷香的时间,莫不是陆斯理对自己单独有事情交代?

    孟衣不敢耽搁,晨露煮茶的方法她也不会,清凉殿里有专门的人来煮茶。

    “为大人煮的茶要快些,麻烦各位哥哥们了。”子衣蹲在厨房的角落里连续催了四五次。奈何只这一盏茶煮沸滤水不知经过了多少加工,终于被煮茶的小奴制作好了,盛放在一只白玉杯子里,外围还用沸水做了保温。

    “你确定大人让你过去的?”小奴咬了咬嘴唇,他知道有些话不该说。

    不然呢?

    孟衣嘿嘿笑了两声就接过托盘往陆斯理的寝殿去了。清凉殿里面构造很是简单,大殿有前厅,中间是露天回廊,往左边是刘不文等人住的地方,往右是通往书房,浴房,还有孟衣临时的柴房。回廊直通寝殿,而平日里面采集露水的小院其实与陆斯理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

    六王子向来脾气古怪,不喜有人近身侍候,所以寝殿更是必死禁区,孟衣丝毫没有察觉刚刚递水小奴的欲言又止。

    孟衣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大殿的门关的死死的,一路走来不但没见到几个奴婢,此时的氛围还有种作死的感觉。

    “大人,子衣为您奉茶。”孟衣透过门缝往里面瞄了一看,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的喊了一句。寝殿这么大,如果他听不见自己就不要进去了。

    陆斯理坐在桌案前,苍白的脸颊有些潮红,抿着的嘴唇被牙齿死死的咬着,充血的眼睛几乎要爆出来似的,俨然疼痛已经让他无法维持平时的面部表情。当看到门外的虚影时,仿佛刚刚所有的挣扎是幻象一般。

    “大人,子衣为您奉茶。”软软的声音像烟一样飘了过来,好似一记钟一样打在他的心上。“进来。”

    孟衣本来转身要走,但耳边不真切的想起了陆斯理熟悉的声音。只得收拾了一下垮掉的表情,换上一张笑脸推门进去。

    对上的依然是盯着自己的六王子,此时他只穿着亵衣随意的坐在床沿,桃花般的唇瓣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容,落到那精致的眸子里面,孟衣托起茶盏,挡住自己脸,却无法阻止心脏的狂跳。

    “大人,茶。”

    “呈上来。”陆斯理伸出右手,接过茶盏,已经微凉了。抿了一口又放在了孟衣举着的茶盘里。

    这就算已经喝过了?有钱人家的生活就是不能比,暂且不说自己去取一坛水,煮一盏茶的功夫,单是这一坛露水也需要几十个小童采集十天半个月了。

    “今日又听刘掌管说每日你在膳房仗势欺人?”陆斯以拿起床榻边的一本书,也不管还跪在下面举着茶盏的孟衣,竟然专心的研读了起来。

    “我不过是吃的多了一点。”不用管地宫节衣缩食的孟衣回味七膳房的食物还忍不住咂咂嘴,但意识到现在这孤男寡女的环境,又立马噤声了。

    “蠢就学得聪明些。抢个食物竟然还被说三道四……”

    陆斯理的呼吸很近,很轻,但嘴里面吐出来的语言却如同针尖,刺得孟衣无地自容,他的意思是自己应该手段强硬一些,不要让别人说三道四吗?

    孟衣只敢低头看着他的衣角,一瞬间又恼又气,又委屈。她只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有些微小的梦想,想要在这里毫无愧疚的生活下去,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未来。

    “你遇事便委曲求全,对人又口是心非,你这样的奴才不是蠢还是什么?没有势,那就把自己变成势。卑贱的匍匐在地上乞求别人的怜悯,卖弄微笑把自己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那是懦弱,是你自私的逃避。”陆斯理针针见血,平淡的语气里孟衣听出了浓浓的愤怒。

    他一个蝼蚁一样的王子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他难道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吗?他知道自己的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被独孤小仲丢弃之后,雪上加霜,生无可恋的绝望。他不知道在地宫里面饥饿地饮食自己鲜血时的委屈,他也不知道偌大的世界没有自己归属的距离。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她只有小主人一个人,只有小主人接纳了自己,只有在小主人身边,孟衣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人。

    陆斯理没有尝试过离一个女子这么近,看她强忍着啜泣,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他心里好想塞了一团棉絮,堵得喘不过气来。

    孟衣挽着两个桃花小发髻,像两朵即将春日里要绽开的花苞隐隐的颤动,不时还有一股女人的体香。这些都是他曾经极度厌恶的存在。

    不管趴在地上的孟衣有什么动作,坐在床榻上的男子都是低垂着眼帘在研读,时而蹙眉,时而得意,时而拿起笔圈圈点点,完全把另一个人忘记了。

    但匍匐在地,双腿抽搐,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孟衣还倔强的跪在地上。

    黄昏时刻,孟衣大脑已经是昏昏沉沉了,若不是胸腔之中一股股蔓延全身的柔劲,她双腿可能已经废了。

    她还是有些固执的认为只要接受了这种惩罚,自己就可以反抗陆斯理说的话。他说的不错,一直以来,她浑浑噩噩的凑合活下去,只是为了偿还那份心底的愧疚,等愧疚消失她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终于,床榻上面的男人动了一下,仿佛沉睡般均匀的呼吸也被打乱了,发出了类似呻吟的低鸣,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孟衣抬头看,只能看到男人完美的、过于精致的下颌。他的眉目藏在书卷里面,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孟衣从心里对这个人存有信任,这种信任没有任何缘由。就像她相信这个集美貌于一身的六王子不会舍弃自己,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像久远的记忆中的某一个人,或许他自身就有一种能让人相信他的气质,孟衣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又如此的真实,处处被印证。

    这个人对自己虽然冷漠的如同擦肩而过的路人,但是他却是其中一个可以撩拨她命运的一个关键人物。

    陆斯理是被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的,此刻他眼中清明,之前的倦怠和慵懒一扫而光,眼中迸射的光芒几乎可以照亮她的脸庞。当然,黑夜之中孟衣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种目光,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

    “你跪了一天?”

    “是的,大人。”

    傻子!

    孟衣看着突然又阴云密布的脸,愣了愣神,她的四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陆斯里瞥了一眼僵硬地跪在地面上的孟衣,消瘦的腰执拗的挺得笔直,一股触动似电蛇一样直奔心脏,咬得他格外难受。“蠢奴才。”

    “请大人明示。子衣蠢在哪里?”孟衣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但吐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在痛苦地呻吟。委曲求全换来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孟衣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小主人身旁,成为一个可以与之齐肩的女人。

    她孟衣可不止活了这十三年,再怎么逃避,那愧疚还是压在她的心上。她要连小川的份也努力的活下去,她不愿卑贱的等待别人的怜悯。

    “蠢在不知偷懒,蠢在不知变通,蠢在认准一件事就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