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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鹿樽复活,复活,复活!!!

    书中出来的一把剑。

    一剑飞光。

    鹿峥嵘大惊失色,“什么人!?”

    他武功高绝,以求仙道,但毕竟不是真正仙人,背后没有长眼,不知道剑从何来。

    他只感觉到杀气阵阵,袭上心头,是位惊天动地的大高手,隐藏气息,施展偷袭,心中更是大为震动。

    这世上哪来如此高手!?

    鹿峥嵘心中虽惊,惊而不乱,他人老未朽,求长生是贪得无厌,而非亟待续命,若任何人将其视作老迈不堪,将会大错特错。

    在这杀气袭身的刹那之间,鹿峥嵘的觉知灵敏得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体反应之快,完全与心灵同步合一。

    他扭腰、踱步、转身,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窒碍。

    然后他拔剑。

    他腰间也有剑。

    剑在腰间,长三尺七寸,无杂乱雕饰,无繁复妆点,简约素净。

    鹿峥嵘念头一起,他的手落在剑柄上,紧紧握住,像是从出生以来就紧密相连一样。

    然后剑光就“炸”了出来。

    炸这个字的意思,就是说其剑之快、之猛,已经不能用拔剑来形容了。

    此剑一起,顿时如飞虹似电闪,飞虹起落经天,电闪纵横苍穹。四下里许许多多的烛火,呼啦啦,被剑风一吹,猛地窜起,三四寸之多,火精殆尽,又一灭,黯淡无光。

    这明灭摇曳之间,鹿峥嵘惊鸿一瞥,看到一张从未见识过的少年面孔,浓眉大眼,目光明朗,鼻梁高挺,相貌堂堂。

    “是谁?”

    心中疑云刚起,随后整间屋子一暗,顿如被汹涌而出的黑暗笼罩,光芒无踪。

    岂止无踪,进而无声也无影。

    黑暗之中,鹿峥嵘双眼凛然有光,以高强内力视夜如昼,仍能看到袭击者身形动作。

    他不慌不忙,打定主意,不管来者身份,以剑袭击自己的,必以剑还其颜色。

    他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经验。即使身受偷袭,在刹那之间,也构思极为漂亮的反击。

    这一剑快则快矣,真正厉害之处在虚进实藏,迎上来人偷袭不过最表面一层功夫,若对方有以快打快的打算,便彻底踏入他的陷阱。剑法会以不可思议角度回还绕开,后发先至地刺向对方落空要害。

    那么,这次刺何处?

    鹿峥嵘目光一瞥,落在少年心脏位置,似乎已看到了少年捂着胸口倒下的场面。

    但那场面并未出现。

    面对蕴含精绝巧妙陷阱的剑法,少年不慌不忙,手腕一抖。

    他那柄已到了半路的长剑,忽地生出极玄妙的变化,竟截来势而成下坠,像极了一只骤然折翼的小鸟,正巧封锁了鹿峥嵘瞧准那一条路线。

    这变化突如其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上往下猛力按去,又好像这柄本是死物的长剑,骤然施展了江湖上“千斤坠”的功夫。

    鹿峥嵘一击毙敌的想法,顿时胎死腹中。

    他绝想不到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年轻人年纪不大,剑法却能臻至如此精绝境界,轻视之心顿去。

    但一时之间,这位大宗师、大武圣仍未有变招。

    直到长剑循着原定轨迹而去,在两柄长剑将击而未击的关口,鹿峥嵘似漫不经心地往前踏出一步。

    就只不过是这一步而已,他步伐带动手臂,手臂带动剑器,剑锋随之改易,行云流水般抹向少年的脖颈。

    这一下变化,又比前面招式更加玄妙许多。

    少年叫一声,“不错。”声音极为年轻,是鹿峥嵘从未听过的。

    ——而这种仿佛大人夸赞孩子的语气,更是他习武之后没有听过的了!

    话音未落,少年的剑又猛然一跳,似从飞燕变成了青蛙,一窜就窜七八寸距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横截在鹿峥嵘剑前。

    这下鹿峥嵘彻底没有办法了,两剑激撞在少年眉眼,炸裂了一朵火花,火光照亮他一对浓眉、一双大眼,不过数寸距离。

    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黑暗中火光未去,数声轻响已接踵而至,细细密密,一声更轻过一声,一声更快过一声,两人在初次试探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斗剑斗快斗法,犹如狂风暴雨。

    嗤嗤嗤嗤——

    剑光闪烁,连续斗了十三剑,均是不分胜负,鹿峥嵘深藏的无数手段,都被少年一人一剑用更加奇妙、更加灵巧的手段给制住。

    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虫,没头没脑撞上了蛛网,一身本领都得不到施展。

    这剧烈斗剑持续一个呼吸之后,鹿峥嵘一个翻身,逼开来人剑势,身形倒飞出去,黑暗环境对他们这档次人物而言毫无阻碍,可驰骋上下、纵横来去。

    靴子轻巧无声落在上楼阶梯的扶手,鹿峥嵘半蹲横剑在前,目发亮,剑发冷,“少年人,何方神圣?”

    他身子没有受伤,剑法未落下风,只是心头大感挫败。

    无论得了怎样天赐奇遇,不管用了怎样阴谋诡计,鹿峥嵘总也算是个天才,他永远也有天才们所应有的骄傲自矜。

    如他这般年纪,做那小子爷爷也足够了,偏偏打了个不相上下,这已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大败”。

    而且隐隐约约,他总觉得自己手段尽出、仓皇惊慌,而少年更显得余裕从容。

    鹿峥嵘在情在理,不愿相信对方胜过自己,心里却生出丝丝缕缕惊惧。

    少年第一时间没有搭理他,而是往桌子旁走过去。

    他伸手抓起来一个人。

    这人自他们一开战,便害怕得躲在桌子下面——岂非真是鹿巧!

    鹿峥嵘心头一紧。

    因少年过大的压力,他竟一时忘了这样一个宝贝。

    难不成这神秘少年,正是为了鹿巧这最后一个“命器”而来?

    鹿巧没有他们两人视夜如昼的本领,他适才生出了赴死勇气,但此刻勇气用尽,正瑟瑟发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你如果真是好奇,不妨自己看看,我记得你有火石。”

    那少年笑道,“但若真正等到点燃了火石、看了我模样,你才想起我来,我一定敲你脑袋。”

    鹿巧呆了一呆,忽地深吸一口气,“你是樽哥……我不是仍在梦中吧?”

    “哈,你的脑袋有福。”

    少年伸手过来,让鹿巧脑袋一缩,但他没有敲下去,而是摸乱鹿巧的头发。

    他笑道,“巧哥,放心吧,这不是梦,我来救你了。你看,说你不会死,你就不会死。”

    正是鹿樽。

    ……

    鹿巧面露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又夹杂着喜色,他正要说话,那边鹿峥嵘已斥道,“小子,你到底是谁?来此是何目的?”

    鹿樽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过头来,以极为奇妙的眼神看向鹿峥嵘。

    仿佛在看着一个从未真正相见的亲人。

    在这眼神下,鹿峥嵘颇感不自在。

    鹿樽有些感慨,“老头子,许久不见了。”

    鹿峥嵘惊疑,“你认识我?”这番话令他更感诡异,即便把脑子里六十年的人生挖空挖尽,也找不出一个和少年相关联的面孔。

    鹿樽只是微笑。

    微笑中,他侧眼看了看旁边那本《真人经》,自己从虚化实、从无生有,大约和这本书脱不开关系。

    自鹿巧那梦境破碎,鹿樽顿感一种“自我”也要随之而消逝,这种消逝就好似自己是个风筝纸鸢,身上本来时时刻刻都有丝线连着,现在这丝线断了,自己也该坠落到底。

    他自己没了,倒不在意,只是心中念着想着鹿巧的危险处境,极为不甘。

    在梦境崩塌刹那,他凭着一股情绪,在支离破碎的最后一刻,紧紧握住什么。

    于是以前的丝线断了,却有新的丝线联系上来,不是鹿巧,正是这本《真人经》。

    这书已成了他另一个根本。

    借假修真,得道成仙?嘿,却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这本书叫真人经,也许根本只是“借假修真,得道成人”,瞧瞧自己,可不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么?

    这里面似乎有许多谜题,不过眼下并不重要,鹿樽更愿意思索自己为何而活,而非探究从何而来。

    鹿樽话锋一转,“我岂止是认识你,更要杀了你。”

    鹿峥嵘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能杀了我?”

    鹿樽不慌不忙,很平静,“你刻意大笑,引我露出破绽,伺机出手,是也不是?”

    鹿峥嵘笑声一顿,他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变得深沉而阴沉,定定看着鹿樽,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好小子,而你到底是没有露出破绽。”

    “我说了,我是来杀你的。”鹿樽说,“我想杀你,你就会死,谈什么这个那个,没有一点用,你出手罢。”

    这下鹿峥嵘是真笑了。

    冷笑。

    也是怒笑。

    他一笑,剑光就飞了出来。

    这老头,阴险又可怕,狡诈而狠辣,这简直是世上最让人厌的特质。可他真正出剑的时候,这天生的性情融入了剑光之中,也锻造出世上最绝的一柄剑。

    ——成了一道霹雳。

    ——幻作一抹电光。

    只一闪,这霹雳、这电光,就到了鹿樽面前。

    鹿樽一抬手,手中长剑一探,他的剑光也起来了。

    正要继续比剑斗剑,鹿峥嵘却忽地一跃而起,变式变法,一剑劈下。

    此剑一改此前气象,从凶险绝戮变得大开大合。

    “哦,刀法?”鹿樽心中一动,“原来这便是老头子压箱底功夫。”

    鹿峥嵘精熟十八般武器,公认最擅剑法,号称“剑器无双”。

    连他三十六个义子也不知道,多年以前的鹿峥嵘却是用刀的。

    他本是山里的放牛娃儿,无有父母,只一头老牛相伴,但还是入不敷出,勉强求活。

    等到成年,也学着村人,出入深山老林,采摘人参、果树,狩猎飞禽、走兽而为生。

    他用刀自然比用剑妥帖而熟练了许多。

    他用镰刀,也用菜刀,更用劈柴刀。

    直到多年以后,鹿峥嵘还记得自己的那把菜刀,上面常有泥土的味道,以至于切了野菜,煮了粥吃,那种味道也传递在了粥里。

    像把口鼻埋在地里。

    那些简陋、粗鄙的东西,用在少年鹿峥嵘手中,劈砍切削,如臂使指,十分实用。

    是它们让一个少年成长,也是他们给了少年未来。

    鹿峥嵘此生所杀的第一人,便是用刀杀死。

    那本来是村子里寻常口角,但那姓林的家伙绝想不到,鹿峥嵘本就记恨他们林家家大业大,而自己却活不下来。

    他恨,恨世道不公。

    更怨,怨不是自己。

    他如何怨恨,下手就如何狠。

    一刀斩了那林家少爷的脑袋。

    那本改变他一生的繁本真人经,便从林家少爷怀里找出来。

    摸出那本莫名其妙就看得懂的书时,心中如何激动万分,是鹿峥嵘一辈子也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情。

    自此之后,他领悟奇功,横空出世,震惊天下,自然也选择了用刀。

    就算到了江湖里去血雨腥风,到了朝堂上作以一敌百,刀也最实用不过。

    不过随着身份的提高,鹿峥嵘腰间佩戴的武器,渐渐变成了剑。

    他的一双手,也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刀柄了。

    他一张本来凶戾的山野面孔,也随着年长,竟至于仙风道骨起来。

    人们甚至传颂他是圣人。

    他只心想,我要成仙作祖,逍遥自在,圣人配不上我。

    如此人物,注定拿不了刀,更不要说镰刀、菜刀、劈柴刀,只有高贵之兵能配得上。

    所以他换剑在手。

    可多年用剑的经历,并未改变鹿峥嵘的本质。

    他外表如何受到天下人敬仰尊重,内里仍是个自私自利、虚伪狡诈之辈。

    ——正如他真正本事,仍在刀上。

    弃剑法而用刀法,代表着鹿樽给予鹿峥嵘压力巨大,令他剥下光鲜亮丽的皮面,露出一张从山里走出来少年那张黝黑沉郁想要活下来想要过得好想要人上人想要成仙想要成仙想要成为仙的面孔!

    真个好嘴脸。

    鹿樽也心惊,“厉害,果真厉害。老头子杀力暴涨,我起码得拿出三成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