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夜前
躲在一块像虫蜕般废料的阴影里，丑安静的等待着日落。
有断续的轰鸣声从视线被阻隔的东面传来，那应该是从烯城过来的“垃圾车”在倾倒废料。不一会儿丑果然看见“垃圾车”出现在最高的那座“山”顶上空。它正在缓慢调整由横到竖的飞行姿态，就像是一面会飞的黑色墙壁。一圈激波在它身周荡开静止成环形的云，再去看时，它已成为视线边界里的小黑点，往烯城方向急速回返。此时巨大的声波才传入耳中。
丑蹲在地上，掏了掏发痒的耳朵。
随着日落，光线变的稀薄起来。此时和他一起躲在这个“虫蜕”里的还有一只蜗牛。它许是刚刚结束光合作用，缩回伸在空中最大的两只触角——触角上的眼睛比丑记忆中的大了四五倍有余。此刻触角上的大眼泡正发着一闪闪的荧光，与丑四目相对。
丑对着蜗牛的大灯泡伸出手，想要捏近了看一看。而蜗牛还没等手触碰到它就率先向丑攻了过来，丑并没有躲闪。大半食指被蜗牛咬中，包进腹中。它的舌齿更为尖利，但是刺在肌肤上的痛感几乎为零。
丑没有生物学的基础，在研究不出它发光的原理后就把蜗牛甩到了一边。蜗牛被摔落到更为潮湿的夹角处，受惊一般想往更深的缝隙里钻。
它爬的不合常理的快，但是突然就不动了；接着壳弹了一下翻了个面，再看里面，已空空如也。一只和泥土颜色相近的蛞蝓从缝隙里伸出了食指粗细的“脑袋”，口器上还没来得及吞下的“大灯泡”仍在一闪闪的发着光。
随着光线变的越来越昏暗，长在背光处稀拉的蕨类植物，也在缓慢的收起四散攀覆的根须。
一时无言。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而日落后的夜显的遥遥无期起来。
在与蛞蝓无声的对峙中，丑无意识的回溯着对这个世界有限的认知。
因为记忆的不连贯，但好在有笔记的补充，加上那部只剩下百分之十三电量的手机，丑大致推算出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是——十一天。
他来自过去，他记得。但是关于过去，他都忘了。
而关于现在的记忆，亦是支离破碎的。
记忆里他出现的第一个地点是离“家”很远的一个废弃的冶炼场里；然后记忆出现了断点，接着就是新“家”约三十公里处的一个洞穴外。他在洞穴外遭遇了一只怪异的“狗”的袭击。
记忆中断，二十公里……十公里……记忆再次中断，再出现就是新“家”。
他隐约记得那里原本属于一个“老人”，他与老人有一段模糊不清的交流，但是因为饥饿他失去了意识。醒来后“老人”已经不见了，这个居所里除了那把刀和丑随身的一些东西，剩下的都属于“老人”遗留下的。
在来到“新家”的四天里，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食物，原本属于“老人”的铁锅里的肉羹很快就被他吃完。
他出去小心翼翼的寻找食物，遭遇了“野兽”、“植物”但唯独没有“人”哪怕是“类人”生物的袭击。而最为关键的战斗搏杀的部分就像记忆胶片上的噪点，模糊的、凝固的、上面布满明晃晃的利刃；只要去试图回想把它们连接，就会令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往往一个恍惚后的清醒，他就蹲在锅边怔怔的望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可燃废料在铁锅下、剧烈的燃烧，他的手正拿着砍刀在锅里搅动着逐渐沸腾的肉羹。
而他的身体上多是可怖的伤口。有时是只剩小半的脏腑，有时是只剩韧带连接的手臂。血液早就凝固，疮口生出肉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蠕动着自我缝合。
随着丑清醒的时间愈长，有些不真切的、血腥的、难以理解的画面开始在他脑内闪回；而耳畔时常响起的低语声，间歇性的突然失神；也在提醒丑他并不是最开始以为的，脑部在外出时意外受创导致的记忆缺失，他应该出现了所谓的精神分裂。
在一遍遍翻看了他随身的笔记后，他几乎完全失去了反驳对自己状态如此判断的侥幸心理。
这些无法被主动回想的记忆，被杂乱无章的记录在作为笔记的“学习与巩固练习册”上。
近16页的记录，空白的部分被写上了笔迹截然不同、用语方式迥异的文字与图画。
刨除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记录，丑把余下的内容结合自己的认知归为两类：
一类是关于生存，即活下去的。
比如刀很重要，在还没有得到更好的武器前，这点被反复强调。而丑也做到了刀不离身，即使睡觉也必须把刀放在身上。
比如夜晚被分割成两个部分，入夜后的三个小时可以视作“浅”是相对安全的，寻找食物外出几乎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以此为分界点后的数个小时视为“深”是最为危险的。必须停止任何剧烈的活动，最好规避危险的方式就是快速入睡。而那盏放在床头边的三色灯被划为重要物品，待在它发出的红光里可以加大安全的系数。
再比如标记了“危”、“食”、“清”这三个字符的手绘草图，这三个字符有的单独被圈在草图上的一块区域，有的组合出现。结合有限的清醒时的认知，丑补完了这幅地图：
已知垃圾场的北面有一座矿城，叫烯城；东面是一个穴居人领地，虽然现在还无从得知穴居人的真正含义，丑姑且把它和烯城一样归为有人类活动的聚集地；南面是几乎沙化的荒漠；西面最远处是一所废弃冶炼厂，再往西就是高地。
高地由西至南，绕了一个U型，在东面出现断裂，断裂峡谷的中央耸立着一座叫“母神之柱”的孤山——“穴居人”和“危”字同时标注在上面。
在草图上有“危”字标注的区域一共有五块，“清”字有三块都出现在垃圾场的范围内，而仅标注了“食”字的现在只剩下一处，也就是丑今晚要去的地方。
另一类则是与“活下去”没有直接关联的记述：
——第二页，不要丢掉那坨肉!我们!需要它！！！
——第三页，在它们的体内发现了类似人类的器官组织，它们的基因疑似被缝合……
——第四页，动物可能有部分植物的特性，相反植物也有了只有出现在动物身上的活性。
——第六页，脖子上的肿瘤还在生长，尝试用刀割掉……
——第六页，剥掉皮把骨头砸的稀巴烂再吃，这样毛发就不会梗在咽喉里咽不下去，骨头也能更好的消化掉。
——第七页，肿瘤再次出现，并且迅速长大！
——第九页，没有月亮！不！去看就没有！不去看它就会出现！
——第十页，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背后，它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甘地离开了……
——第十一页，它们很重要，都放在墙下面了。物品清单如下……
——第十三页，我就要消失了……就像诗人所说的，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第十四页，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家明明在烯城！我叫，我叫……
——第十五页，穴居人应该还属于人类的范畴！他们是怎样的一种社会结构，他们是母系氏族还是父系？……他们与烯城的人类族群有着怎样的关联？真令人神往啊，等不及想要去看看！
……
如果把笔记分为十份，有效的记录只占了三份，而完全不明白记述意义或者根本就看不懂的部分占了余下的四份，余下的三份是被人为涂抹遮掩掉的污渍。
在有效的记录里，会有“白”、“李老师”、“赵主任”、“纪博士”、“小红”……等类似名称的字样作为对应的注脚反复出现。而在几乎没有注脚留下的无效记录里，有一个“诗人”的注脚伴随着几首没头没尾的诗句，混杂其间显得另类且令人费解。
“虫蜕”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丑晃了晃昏沉地脑袋，停下越来越“重”的思维活动。眼睛恢复聚焦，直起身，浓郁的夜将他包裹。
有断续的轰鸣声从视线被阻隔的东面传来，那应该是从烯城过来的“垃圾车”在倾倒废料。不一会儿丑果然看见“垃圾车”出现在最高的那座“山”顶上空。它正在缓慢调整由横到竖的飞行姿态，就像是一面会飞的黑色墙壁。一圈激波在它身周荡开静止成环形的云，再去看时，它已成为视线边界里的小黑点，往烯城方向急速回返。此时巨大的声波才传入耳中。
丑蹲在地上，掏了掏发痒的耳朵。
随着日落，光线变的稀薄起来。此时和他一起躲在这个“虫蜕”里的还有一只蜗牛。它许是刚刚结束光合作用，缩回伸在空中最大的两只触角——触角上的眼睛比丑记忆中的大了四五倍有余。此刻触角上的大眼泡正发着一闪闪的荧光，与丑四目相对。
丑对着蜗牛的大灯泡伸出手，想要捏近了看一看。而蜗牛还没等手触碰到它就率先向丑攻了过来，丑并没有躲闪。大半食指被蜗牛咬中，包进腹中。它的舌齿更为尖利，但是刺在肌肤上的痛感几乎为零。
丑没有生物学的基础，在研究不出它发光的原理后就把蜗牛甩到了一边。蜗牛被摔落到更为潮湿的夹角处，受惊一般想往更深的缝隙里钻。
它爬的不合常理的快，但是突然就不动了；接着壳弹了一下翻了个面，再看里面，已空空如也。一只和泥土颜色相近的蛞蝓从缝隙里伸出了食指粗细的“脑袋”，口器上还没来得及吞下的“大灯泡”仍在一闪闪的发着光。
随着光线变的越来越昏暗，长在背光处稀拉的蕨类植物，也在缓慢的收起四散攀覆的根须。
一时无言。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而日落后的夜显的遥遥无期起来。
在与蛞蝓无声的对峙中，丑无意识的回溯着对这个世界有限的认知。
因为记忆的不连贯，但好在有笔记的补充，加上那部只剩下百分之十三电量的手机，丑大致推算出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是——十一天。
他来自过去，他记得。但是关于过去，他都忘了。
而关于现在的记忆，亦是支离破碎的。
记忆里他出现的第一个地点是离“家”很远的一个废弃的冶炼场里；然后记忆出现了断点，接着就是新“家”约三十公里处的一个洞穴外。他在洞穴外遭遇了一只怪异的“狗”的袭击。
记忆中断，二十公里……十公里……记忆再次中断，再出现就是新“家”。
他隐约记得那里原本属于一个“老人”，他与老人有一段模糊不清的交流，但是因为饥饿他失去了意识。醒来后“老人”已经不见了，这个居所里除了那把刀和丑随身的一些东西，剩下的都属于“老人”遗留下的。
在来到“新家”的四天里，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食物，原本属于“老人”的铁锅里的肉羹很快就被他吃完。
他出去小心翼翼的寻找食物，遭遇了“野兽”、“植物”但唯独没有“人”哪怕是“类人”生物的袭击。而最为关键的战斗搏杀的部分就像记忆胶片上的噪点，模糊的、凝固的、上面布满明晃晃的利刃；只要去试图回想把它们连接，就会令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往往一个恍惚后的清醒，他就蹲在锅边怔怔的望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可燃废料在铁锅下、剧烈的燃烧，他的手正拿着砍刀在锅里搅动着逐渐沸腾的肉羹。
而他的身体上多是可怖的伤口。有时是只剩小半的脏腑，有时是只剩韧带连接的手臂。血液早就凝固，疮口生出肉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蠕动着自我缝合。
随着丑清醒的时间愈长，有些不真切的、血腥的、难以理解的画面开始在他脑内闪回；而耳畔时常响起的低语声，间歇性的突然失神；也在提醒丑他并不是最开始以为的，脑部在外出时意外受创导致的记忆缺失，他应该出现了所谓的精神分裂。
在一遍遍翻看了他随身的笔记后，他几乎完全失去了反驳对自己状态如此判断的侥幸心理。
这些无法被主动回想的记忆，被杂乱无章的记录在作为笔记的“学习与巩固练习册”上。
近16页的记录，空白的部分被写上了笔迹截然不同、用语方式迥异的文字与图画。
刨除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记录，丑把余下的内容结合自己的认知归为两类：
一类是关于生存，即活下去的。
比如刀很重要，在还没有得到更好的武器前，这点被反复强调。而丑也做到了刀不离身，即使睡觉也必须把刀放在身上。
比如夜晚被分割成两个部分，入夜后的三个小时可以视作“浅”是相对安全的，寻找食物外出几乎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以此为分界点后的数个小时视为“深”是最为危险的。必须停止任何剧烈的活动，最好规避危险的方式就是快速入睡。而那盏放在床头边的三色灯被划为重要物品，待在它发出的红光里可以加大安全的系数。
再比如标记了“危”、“食”、“清”这三个字符的手绘草图，这三个字符有的单独被圈在草图上的一块区域，有的组合出现。结合有限的清醒时的认知，丑补完了这幅地图：
已知垃圾场的北面有一座矿城，叫烯城；东面是一个穴居人领地，虽然现在还无从得知穴居人的真正含义，丑姑且把它和烯城一样归为有人类活动的聚集地；南面是几乎沙化的荒漠；西面最远处是一所废弃冶炼厂，再往西就是高地。
高地由西至南，绕了一个U型，在东面出现断裂，断裂峡谷的中央耸立着一座叫“母神之柱”的孤山——“穴居人”和“危”字同时标注在上面。
在草图上有“危”字标注的区域一共有五块，“清”字有三块都出现在垃圾场的范围内，而仅标注了“食”字的现在只剩下一处，也就是丑今晚要去的地方。
另一类则是与“活下去”没有直接关联的记述：
——第二页，不要丢掉那坨肉!我们!需要它！！！
——第三页，在它们的体内发现了类似人类的器官组织，它们的基因疑似被缝合……
——第四页，动物可能有部分植物的特性，相反植物也有了只有出现在动物身上的活性。
——第六页，脖子上的肿瘤还在生长，尝试用刀割掉……
——第六页，剥掉皮把骨头砸的稀巴烂再吃，这样毛发就不会梗在咽喉里咽不下去，骨头也能更好的消化掉。
——第七页，肿瘤再次出现，并且迅速长大！
——第九页，没有月亮！不！去看就没有！不去看它就会出现！
——第十页，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背后，它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甘地离开了……
——第十一页，它们很重要，都放在墙下面了。物品清单如下……
——第十三页，我就要消失了……就像诗人所说的，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第十四页，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家明明在烯城！我叫，我叫……
——第十五页，穴居人应该还属于人类的范畴！他们是怎样的一种社会结构，他们是母系氏族还是父系？……他们与烯城的人类族群有着怎样的关联？真令人神往啊，等不及想要去看看！
……
如果把笔记分为十份，有效的记录只占了三份，而完全不明白记述意义或者根本就看不懂的部分占了余下的四份，余下的三份是被人为涂抹遮掩掉的污渍。
在有效的记录里，会有“白”、“李老师”、“赵主任”、“纪博士”、“小红”……等类似名称的字样作为对应的注脚反复出现。而在几乎没有注脚留下的无效记录里，有一个“诗人”的注脚伴随着几首没头没尾的诗句，混杂其间显得另类且令人费解。
“虫蜕”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丑晃了晃昏沉地脑袋，停下越来越“重”的思维活动。眼睛恢复聚焦，直起身，浓郁的夜将他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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