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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诉苦大会

    童子试开考前日。

    郭族二老爷一脉。

    郭汾阳买回来一百多个烧饼,有一半是甜口,有一半是咸口,与他娘一起,将这些烧饼分发给众人,其中不少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

    一接过烧饼,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郭静江一口咬着龙虎斗,一边与周围族人闲谈,听听东家长西家短,这近百年时光,有太多事情可讲,大家也都七嘴八舌。

    将这百年时光里,那些过往一一诉说。不知是谁起了头,却有一个老妪,穿得破破烂烂,又佝偻着腰,奋力挤过人群,来到郭静江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她从腰间解下一块布条,双手捧着,颤巍巍递给郭静江,他虽然不认识这老妪,但料想必是这族内之人。

    果然,其他人见到这老妪动作,没有谁觉得奇怪,却纷纷闭口不言,似乎都在等待着老妪说话,而先前第一个与郭静江搭话的老者。

    主动向自己儿时玩伴介绍,

    “这位老婆婆,是阿飞媳妇。”

    他怕郭静江因为年代久远,不记得往事,又立刻补充道,

    “阿飞是你离开这里那一年,你二房堂哥所生,你走之前正好吃过他满月,当时你还抱过他,你还有印象吗?”

    郭静江闻言一怔,原本对这名字,却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这件事情,他始终都记得,在他离开家乡前,二房有新的男丁诞生。

    他的确抱过这阿飞。

    这老者,见郭静江有了记忆,心头不禁一喜,

    “阿飞后来出事了。”

    “那叫一个惨呐!”

    郭静江听了,心头有些诧异,此时再接过,那老妪所递过来的布条,细细展开,却是一行行血书,只是这老妪不会写字。

    这布条上每一个字,都是鲜血淋漓的“冤”,这密密麻麻的冤字,似乎可以取代故事本身,直接成为这段冤情的载体。

    它不需要任何诉说,却可以让看见它的任何人,都能明白它想要讲述的冤情。

    它也不需要任何描述,就在那简简单单放着,就可以让任何人,都能够明白,这冤屈有多沉重。

    见到郭静江盯着布条,始终沉默不语。

    这老妪便开口说话道,

    “好叫族叔知道,阿飞26岁那年,跟俺成了亲,后来又生了三个娃娃,为了养活这些崽子们,他跟族里一位管事申请,想要去郭记布庄。”

    “当一个伙计。”

    郭静江听到,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耐心听对方将事情讲完。

    这老妪见郭静江听得认真,不似以往其他那些人,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些不耐烦神色,

    “这管事收下了阿飞送的好处,不日也给了回信,想要当伙计可以,只是江南这几个布庄分号,伙计名额都满了。”

    “想要去干伙计,就得去江北的布庄。”

    “我们自然不介意,只要能去,哪里都可以。”

    “原本一家子欢天喜地,听人说江北那边管得松一些,当伙计的日子也好过些。”

    “说不定还有机会,从伙计升成裁缝,这样有了手艺,家里日子也能更加宽裕一些。”

    “却没料到这管事,早就包藏祸心,他与那分号布庄掌柜暗中勾连,私下倒卖布庄内库存布匹,早就有了大笔亏空。”

    “却是想寻一个替死鬼。”

    “不想正巧阿飞,上前去疏通门路,这正遂了那恶人意,阿飞去了江北没多久,就被掌柜诬告,与外面强盗勾连,盗窃布庄布匹贩卖。”

    “还抓了个正着,回来报信说是人赃并获,因阿飞也是族内之人,所以没有扭送到衙门,而是要送回宗祠,按照族规法办。”

    “可就在过江时候,他们将阿飞推进清江,回来报信说是畏罪投江自杀。”

    “可怜他才30岁,就撇下我们孤儿寡母,一个人独自去了。这事原本,我们也不知道,可那掌柜也背了失职之罪,被从外地调了回来。”

    “不承想,这掌柜在二十年前,一次酒后失言,将其中内情真相,说与旁人听,也是老天开眼,当时我那儿子,正在那酒馆当跑堂,听说了此事。”

    “立刻回来报与我知晓。”

    此刻那老者补充道,

    “而蹊跷的是,这掌柜当夜,就因为饮酒过多,引发身体不适,一命呜呼!”

    “他家里几个孩子,简单办了葬礼,就匆匆将这掌柜火化。”

    “当时也将此事向郭秀才汇报,恳请他帮阿飞家斡旋,可没了证据,时间过去太久,衙门一直没有受理。”

    “郭秀才也想了一些办法,可终究势单力薄,最终被这管事压了下来。”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老者说完,满脸无奈。

    郭静江听完,开口问道,

    “那这管事当下在哪?”

    这人群中,马上有人搭话。

    “这管事后来升了管家,名唤丁稳林,是大老爷一脉长房家生子,在族内深得族长信赖。”

    郭静江听了,略微沉思片刻,

    “这事我尽力去办,能不能沉冤昭雪,我也不敢给你保证,只是在我来之前,郭靖叔叔,就将这二房主事人,亲手交给了我。”

    “我既为长房嫡子,又是这一脉主事,大家的事,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事,该我承担的责任,我必义不容辞。”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不过语气森然,显然是下定了非常大决心。在场众人听后,无不拍手叫好,他们受了多少苦楚。

    如今,终于有人愿意出来主持公道。

    只是郭静江这番话,好像捅了马蜂窝,马上又有第2个人站出来,大声叫着冤枉。

    这却是一个中年壮汉。

    “好叫族爷爷知道,我本有一个女儿,年芳不过18,被送到大老爷一脉长房内,当一个伺候丫鬟,可不知怎的,被郭淮看上,收作通房丫头。”

    虽说大家都是姓郭,可这年代也不讲究,毕竟双方血缘也有些疏远,所以这事也倒是正常。

    郭静江静静听着,这中年汉子继续哀嚎,

    “我这女儿,也真是命苦,先被家主强行占了身子,后又因为一些琐事,无端惹怒了主母。”

    “被找了一个由头,说是偷了家里东西,便让下人们乱棒打死,尸首抬回来的时候,我看她腹部有些隆起,一狠心将肚子剖开。”

    “发现我这女儿肚子里,却怀着一个刚刚成型的婴儿,原来就是因为怀了崽,才惹恼了主母,最终沦落到此凄惨下场。”

    他说得甚是伤心,一边说一边哭,讲到最后竟有些哽咽,一个七尺汉子,哭得像柔弱妇人。

    旁边又有人补充道,

    “原本这事,是要与郭秀才通报,可惜他人不在,我们这一脉内没了主事之人,后来我们联合起来,抬着她女儿尸体,集体去道院衙门报官。”

    “却被道院衙门里的差役们,用棍棒驱赶出来,这可是一尸两命,这主家连一两碎银都没有赔偿,只是裹着草席,叫下人们送了回来。”

    又有人接话道,

    “当时甚至还嚷嚷着,原本可要他们,赔偿主家损失,只因大家都是一个祖宗,才没有去计较跟追究,让我们好好感谢。”

    这时却有人呸了一下,

    “感谢什么?感谢他们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场面又群情激愤。

    大家吃了太多苦头,受了大老爷一脉,太多窝囊气,其中不仅是血与泪,更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用着一个个冤魂。

    来铸就他们的灿烂与光辉。

    郭静江的拳头,紧紧攥着,青筋在手背处暴起,这些事他也曾经听说过,毕竟道权不下乡,这大族自有大族规矩。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边越是忍让,对方那边就越是过分,手段也越发残酷,心中也越来越没有,将自己这一脉,当作同宗同族之人看待。

    甚至地位,还不如对方家生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