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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以庄论道

    “不行,一会必须看好他,论起玩命这种事情,自己与之相比,是小巫见大巫,那可是位能一气之下,绝食自尽的狠人。”

    “厅堂之内皆是武将,刘宗周年纪大了,到不担心他会伤到谁,就怕他自己手脚不利索,眼神到了,刀子还不知道在哪,这要再把自己砍了,那笑话可就大了!”

    方楠此时真有点头疼,显然王承恩这太监,道士,宗师的组合,透着些许诡异,让他一时间也看不明白。

    “几位厅中请,许鼎臣笑意盎然,抬手相邀。”

    为首道士名曰邵守善,是山西纯阳宫万寿宫,全真教龙门律师王季月的弟子。

    全真教,又称全真派,与正一道,并为道教两大派别。由宋时王重阳所立。在其弟子邱处机手中发扬光大,曾经被成吉思汗召见于雪山,尊为神仙,爵“大宗师”,总领道教。

    说起这个邵守善,他的来头可不小,师傅王常月已年过百岁,是全真龙门派第七代律师。在道教之中,是宗师级别的存在。

    王常月主张,心法真言、皈依三宝、忏悔罪业、断除障碍、舍绝爱缘、戒形精严、忍辱降心、清净身心,求师问道、定慧修真、报恩消灾、立志还愿、印证效验、保命延生、阐教宏道、济度众生、智慧光明、神通妙用、了悟生死,公德圆满、参悟玄机。

    王常月既讲修炼次第,又讲修炼方法。首此提出入道学仙须按皈依三宝、忏悔罪业、断除障碍、舍绝爱缘、戒形精严、忍辱降心、清净身心、求师问道等二十要,依次修行。并须严持初真、中级、天仙三级道戒,以戒、定、慧为渐进之基。

    王常月内丹修炼法,再次肯定了全真“先性后命”的修炼思想。标榜“无相法门”,反对“看相修行”,破斥拘于炼化精气的金丹命术。认为只要了性,不愁命不立,尤其反对炼化精气以求却病延年。

    他这些修行理论,渐渐被世人所接受,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多有效之,满清皇帝康熙,曾邀王承月赴京救教,使全真龙门再次鼎盛。

    身为山西巡府,许鼎臣当然知晓纯阳宫所在,他虽对修仙了道之事不堪一信,但道教是在老庄哲学中萌生,其中玄学之理,并非无稽之谈,是以亲赴拜访,见王常月百岁高龄神清体健,就知道能活到这个年纪,本身就是一种能耐,足够了自己学的了,遂与其徒常于书信往来,探讨养生之道。

    众人入得厅堂分宾主落坐,方楠这么一看,心中由然而乐。

    “这场军议可以说人员成份复杂多样,武将不论,其它如商人,闲散官员,道士,儒者,还有谋士,若有好事者设坛弘法,诸人轮番上阵,当可讲它三天三夜。军议能开到这种局面,真是叹为观止,前所未见。”

    寒喧已毕众人落坐,许鼎臣左右观之张口欲止,显然是不知该从何言事。

    方楠视之,也不禁哑然止笑,心说与城外流贼相比,厅中景像则更为热闹。

    “咳咳”

    王承恩未语先声,清了清嗓子,“今日见诸将聚此,想必正要军议,但杂家偶遇一事,分外蹊跷,是以先说将出来,列位先议上一议。

    说罢,王承恩起身拱手遥敬厅中之人。

    “果然有事,单看他这个组合,就令人讳谟如深难以猜测,还是先听听再说。”

    许鼎臣正襟危坐,收拢折扇托于掌中,神情专注待王承恩讲出下文。

    这时只见刘宗周突然起身,未等王承恩开口,并指摇点范永斗,“汝,一介举车拾遗之走卒,心怀斤两之念,思取雀卵之诡,安敢居此庙堂之上?”

    刘宗周侧看向许鼎臣,猛顿其足,神色激奋道:“与此等为伍,羞煞吾辈读书之人!

    此言一出,许鼎臣顿时一愣,手上的折扇都差点掉在地上,心说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看你把范永斗给吓的。

    许鼎臣素闻刘宗周脾性,今日见识仍是颇为震惊。

    王承恩这时直接闭嘴,生怕开口若祸上身,后退两步坐回官帽椅上。

    方楠垂头抚额暗自偷笑,心说刘宗周这个人,专注文章是个宗师,咆哮起来,那就是个雄狮。

    范永斗见多识广,自然不拒刘宗周,只是见他气势汹汹,腰捌短刀,咬牙切齿,视己如杀父仇人,踱踱奋进,被他这个状态吓的不禁一抖。心想这怕是个疯子不成?

    方楠收住笑意,不禁眉头一皱,“刘宗周出现之后,神色始终处于暴发之态,莫不是那范永斗,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若是如此,今日然要留下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方楠不禁左手下移,轻轻摩搓刀柄上的宝石。

    却不知他这举动,竟被王承恩看在眼里,神色一凝,眼瞳齐齐注视在刀柄之上,面孔渐渐拉长,露出副惊惧的模样。

    “呵呵呵呵”

    “刘宗周,一介腐儒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是谓天道之像,乳齿小儿常能颂之,可叹,汝学究甲子,却子曰诗云,不见其真宰!”

    范永斗随侍走至厅中,其声若沙石呜响,言出语调失准,好在众人还能听清。

    “不好,此人透着一股诡异,不能让刘老头身临险境。”

    方楠打了一个眼色,丁成心领神会,上去就拉拽刘老头衣摆,谁知刘宗周不为所动,毫无后退之意。

    “玄壑,汝不过塞外之萨满,安知儒圣之学。”

    “小儿尚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论人道,安显天道。彼皆言之,鬼谷之乱,捭阖转丸,误性乱行。膑残涓戮,同室操戈,其情存焉?张仪苏琴,始乱天下,迹存人灭,其功何在?火中取栗,涂碳主灵,其行哀也。车马而死,岂不悲乎,异教邪爻,摇竹跳签,勿失己也!”

    方楠听到这段不禁莞尔一笑,“没想到啊!这个刘老头也会骂人,将玄壑比喻成张仪苏秦,还让他回家去抽签算命,预测自己的吉凶祸福。

    “道之所道,亦非常道,有无之别,亦非有无,汝之谓道,偏之一儒,孩啼弄鼓,其音幼也!

    “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地籁之音,生发则众窍作,汝亦何解?”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儒亦何解?”

    “万事之动,其必有因,只闻其风,不思其窍,声过而枉,困于学止,岂不悲也!”

    “玄壑到底是什么来路,这左一句风,右一句窍,好似再说天下动荡,建奴掘起与他无关,皆是道之变化。若不看庄子,还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方楠此时突然有所感悟,却又无法明析清楚,只觉渺渺蒙蒙存于意念之中。

    玄壑见刘宗周没有反驳,继续言道:“经史子集;难言轮回,亦不知终往。皓首求经;蹉跎问天,而不见天道。岂不哀邪!”

    “以常论道,以己度天,妄议六合之内,其不稚矣!坐井观天,一孔之见,虚言六合之外,岂不使人笑耳?”

    玄壑语速加快,音准有差,这样一来,众人勉强听得清楚。经两人一番对论,方楠才知道这个人是个萨满,想必是来自建奴。听其所言,开口玄黄,闭口星宿,如此言论之人,必会混肴是非,患乱人心。此来山西,若与流贼有关,当不可让其离去,定要留下其项上人头。

    萨满教原始宗教的一种。形成于原始公社后期,具有明显的氏族部落宗教特点。主要流行于亚洲和欧洲的极北部。北美洲因纽特人和印第安人的宗教,性质与萨满教类似。蒙古(13世纪前)、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族(7世纪前)均普遍信仰。曾被认为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以及旅行到天堂或者地狱的能力。

    方楠回想起这些忆,不禁谓然而叹,现在就连这妖鬼之态,都能口若悬河,这天下还有不乱之理。

    刘宗周专注内省修德,对于老庄之学也有涉猎,均是游读而矣,难及精深之处。

    玄壑一口气论了这么多,他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反驳,神色略显急迫。

    “无量天尊!”

    邵守善口颂道敬,肃然而起,“万物有灵,各有其窍,无风不鸣是为本,有风而鸣是为性。夫吹万不同,声鸣各异,复照其始,反显其形。夫吹万物,亦万物吹风。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许鼎臣听到此处不禁点头暗贊,这个邵天师果然在修道之上,强过刘宗周,上来就是一手太极,以庄论庄,直接反推驳回去。而且还牵出萨满教义,“万物皆有灵”反论就更具真对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