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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吃面条

    朱小果开开心心地哼着小曲,坐在小板凳上煮面条。

    她挽上衣袖,卷起裤腿,光着小脚,脸颊红扑扑的,似乎为了久违的出海兴高采烈。

    无论是干活还是休息,这个乐天派的女孩儿始终表里如一,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伤心的时候。

    李凡一动不动站在旁边,不打扰她,偶尔眺望远方,眉头轻皱。

    上一次李凡看人做饭,还是在青渠村。不知不觉间,他又开始追忆无忧无虑的童年,而喜欢这么做的通常是饱经沧桑的老人。

    许久没人说话,朱小果瞥了李凡一眼,开口问他:“你多久没吃饭了?”

    李凡盖住戴在右手上的戒指,脑筋一动,装出垂涎欲滴的神情:“一整天。”

    “哦。”朱小果给李凡盛了一小碗面,吩咐他道:“慢点儿。”

    李凡接过搪瓷碗,蹲在地上,还来不及道谢,先狼吞虎咽起来。

    朱小果倒不着急吃东西,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李凡,计较着接下来该如何从他嘴里套话。

    等李凡将碗里宽面一扫而空,朱小果又给他添了第二碗,趁机问道:“李凡,你今年多大岁数?”

    李凡嘴里塞了食物,含糊不清地道:“二十。”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记不太清了,便约摸着讲了一个大致准确的数字。

    “那我得叫你一声李凡哥。”朱小果取过另一只碗,表情略有吃惊:“二十岁的人,怎么里里外外却像四十岁一样?”

    李凡囫囵吞枣,暗运灵力,把吃进肚子里的淀粉化成微薄的气血,又装模做样打了个饱嗝,这才如实承认道:“因为我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

    这句话很直白,也很深刻,李凡不想再说更多。

    朱小果无意深究李凡的过往,托腮注视他灰头土脸下的明亮眼眸:“你若是洗把脸,一定精神许多,英俊许多。”

    李凡心神微颤,扭头道:“我这样挺好的。”

    看他有些慌张,朱小果不晓得自己触碰到李凡心底哪一块柔软,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装束上:“你是剑客?”

    满是酒渍的衣衫成了很好的衬托,那两把默默无闻的长剑确实扎眼。

    “……是。”李凡搁下碗筷,试图转移话题:“呃,海水应该不能拿来洗碗吧。”

    朱小果却不依不饶,言语中多了一丝怀疑的意味:“是真家伙?还是卖艺用的?”

    李凡抬起双手,看样子打心眼儿不愿碰到佩剑的剑柄:“你看,木头做的。”

    边说着,他故意把腰扭到一边,将宗师朝向朱小果,示意她亲自检查。

    朱小果转了转大眼睛,跳到对侧,拔出剑鞘中的灵藤,果然是一把死气沉沉的木剑。

    她把灵藤扔给李凡,失望地道:“没劲。”

    李凡觉得好笑:“没劲?我要是有能伤人的真剑,难道你不害怕?”

    朱小果想了一会儿,脸色微红,仍是嘴硬:“要是那样,我固然会害怕……可你的剑分明不能伤人,没劲就是没劲。”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巧到不可思议。

    朱小果刚说李凡的剑不能伤人,他便伤了三个人。

    更准确地说,李凡不是伤了三个人,而是杀了三个人。

    再准确一点,李凡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三个要杀他的精炼傀儡。

    当然,朱小果看不清李凡的动作,更察觉不到他悄然放出的淡淡杀气。

    她只听见了李凡有些急迫的快声快语:“小果,我肚子突然有点儿痛,你先进去一下。快,快!”

    朱小果皱皱眉头,边被李凡推进门,边嘟囔道:“哼,懒人屎尿多。”

    进了船舱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壁舱,又高声道:“要是敢弄到船上,我非把你踢下去不可!”

    “还有,叫我船长!”

    朱小果并不认为“船长”这一听起来十分奇怪的称呼比“小果”适合多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了这句嘴。

    拥挤的舱内,李凡的声音悠然飘来:“好的,船长。”

    他立在甲板头,弹指纵风,将浮在海面的无头尸首吹远,同时凝出一个粗糙的隔音结界。

    李凡食指一抬一落,化风之境初露峥嵘。

    此时的李凡,至少在对“风”的理解上,不输修真界的任何一个法修。

    神风剑法,第一层是随风入剑,第二层是凭剑起风,第三层则是剑风合一。

    正如林磊当年所言,剑即是风,风即是剑。

    所以李凡很久没拔过宗师了。他那随心所欲、召之即来的剑风足够应付大部分棘手的情况。

    小喽啰已死于剑下,幕后主使缓缓现形。

    李凡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远东商会,施哲。”

    李凡道:“我听过远东商会,但我没听过施哲。”

    话虽如此,可他究竟是在哪儿听过“远东商会”这四个字的呢?

    许多回忆早已随着长年累月的酗酒而消散,李凡的脑海中剩下的只有一张张模糊的面孔。

    施哲冷笑:“丁传、游霞,这两个人你记不记得?”

    两个熟悉的名字。

    这回,李凡终于记起来了。

    除了两把明晃晃的弯刀,他还记起了很多事,很多不该记起的事。

    李凡能记起这对亡命鸳鸯和一系列发生在潜渊岛上的恩怨情仇,并非无缘无故。

    毕竟,他可以就地取材、睹物思怀,而那个所谓的“物”就在他的手腕上。

    “从潜渊岛那场大灾变起,我就在暗中调查你和你身上宝器的来头,一直到你去了极北之地……那儿现在是神剑宗的地盘。”提及神剑宗的名字,施哲的眼光黯淡了三分。

    李凡挠挠头道:“你的情报功夫不错,我对这些闻所未闻。”

    当李凡挠头时,他或许是在困惑不解,又也许是在不屑一顾。

    此刻,李凡二者兼而有之。

    施哲不理睬李凡的明褒暗贬,神色偏执而兴奋:“一个像我这样的完美主义者,绝不会允许清单上还有待处理的事项。更何况……”

    “我?待处理?”李凡打断施哲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奈:“我甚至连修真界这两年发生过什么都不清楚。”

    施哲对李凡的冷漠颇为光火:“你跑去博雅楼大摇大摆地喝酒,不是在赤裸裸地挑衅?若非章华那厮切断了我的心腹网,你连那姓殷的女人都看不到!”

    李凡不说话了。

    他隐约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似乎是个只会胡言乱语的疯子。

    施哲继续颠三倒四地解释:“在东海,商会对凡人开放的酒楼本就不多……”

    李凡不想再听他故弄玄虚:“你要我的命?”

    施哲摇头:“我要你的剑,要你的戒指。”

    “那就是要我的命呀。”李凡抚摸左手青龙戒上的纹路,眼皮垂了下来。

    施哲语气中的杀机渐渐披露:“放心,我做事一向很干净,不会让那个小姑娘看见。”

    “你很有原则,也很有信心。”李凡道:“可你唯独没有脑子。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干嘛要来找我的麻烦?”

    这正是李凡不屑且不解的地方:元婴中期的施哲怎敢向将近化神的自己贸然发起挑战?为什么他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活像个停了药的神经病?

    施哲脸颊上的肌肉近乎扭曲:“你的宝剑,你的宝戒,能让我重新回到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李凡叹气,摆手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我走?我去哪儿?你知道我有多少仇人?”施哲声嘶力竭地低吼。

    李凡刚想应声,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喂,这么久?”

    是朱小果。她还没吃饭,肚子已开始“咕咕”叫了。

    李凡转头道:“快了,马上。”

    他当机立断,不再与疯疯癫癫的施哲纠缠,无敌的古金领域登时覆盖方圆百里。

    施哲受了无从反制的镇压,气力全失,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

    血里躺着一枚镇神珠。

    除去固有的秘法,能强行逼出这枚珠子的,唯有祖意与古金领域。

    镇神珠离体,施哲当场暴毙,摇晃着坠入东海。

    原来他说了谎。在柯铭与章华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下,远东商会早已沦落为古神宫的附庸,而施哲也从叱咤一方的小头目变成了冲锋陷阵的替死鬼。

    李凡没见过镇神珠。

    但他识字。

    珠子上刻着七个字:“黄圣书,二批三号。”

    黄圣书是什么东西?李凡小时候看过小黄书,也读过圣人书,可他就是没读过黄圣书。

    二批三号又是什么意思?第二批,第三号?

    李凡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他鼓风吹去空气中的腥味,又以灵藤纵水洗去施哲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李凡耸肩苦笑,权当自己倒霉,这事就此翻篇。

    他不知道,施哲之死的意义很深刻,至少比他认为的要深刻得多——从此以后,古神宫与自己便再无半点儿瓜葛。

    这不难理解。与季无勋的惊天一战,彻底打消了柯铭追求八大名剑的信心,自然也阻断了他对持剑者的搜寻。而哪怕是执着于剑修的神剑宗,也不会留意一个整天泡在酒馆里的流浪汉。

    因此,柯铭势力中对李凡还留有执念的,唯有机关算尽的施哲一人。

    远东商会归顺古神宫前,施哲的花名册上只有一个名字没被打勾,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酷刑。

    在闯荡江湖的岁月里,李凡从未刻意隐瞒行踪,是以施哲很快查到了一些事,而这些事又引向一段过往的黯影。

    追寻多年的答案近在咫尺,施哲不得不出卖自由,这才勉强获得了了解那段过去的资格。

    可惜的是,施哲出卖的绝不仅仅只有自由。

    彼时风头正盛的黄圣书师从柯铭学习炼制镇神珠的技艺,地位卑微的施哲被他钦点为自己的试验对象。

    镇神珠的半成品摧残了施哲的神经,侵袭了施哲的意志,让他丧失了基本的理智与逻辑。

    当然,李凡对这其中的隐秘一无所知。

    他敲敲门,柔声道:“好啦,久等。”

    朱小果捏着鼻子,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气呼呼道:“我那半锅面条都被你给污染了。”

    李凡表示歉意:“对不起,要不剩下的我来解决吧。”

    “想得美,我还没吃呢!”朱小果恶狠狠地瞪了李凡一眼。

    “哦,你吃。”

    “我哪来的胃口?”

    “那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

    朱小果还是吃了面条,而且吃得还挺香。

    趁她细嚼慢咽时,李凡施法纵风,吹去了本就不存在的气味,带来了远方恬淡的花香。

    风不大,感觉不错。

    朱小果的心砰砰直跳。

    其实,她没闻到异味;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胃口。

    但有件事朱小果的确没说谎: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年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