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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情殇

    不知为何,离别往往发生在情感最狂放的盛夏。在这段流金铄石的岁月里,人们常会做出一些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然而,夏天的放肆就如同凌晨的告白,看似是用不顾一切的热烈祭奠了充满伤痛的青春,但实际上只会带来另一段令人心痛的回忆。

    在骆青携手范晓迪出席了张落英的晚宴、秦子荣同小花拜访过隐居东洲的新晋高手季无勋后,这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似乎就要在夏末时节告一段落了。

    如果算上错过的木剑,秦子荣四人业已探遍了全部的八柄名剑。

    略显遗憾的是,其中并没有哪一把能遂了小花的心愿。

    骆青曾经提出,要把石剑与魔剑分别送给小花与范晓迪,但二女无一例外选择了拒绝。

    这其中或许存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她们不愿欠骆青的情。

    所以她们都输给了张落英。

    因为面对骆青,张落英可以做到大大方方地接受与付出,而这恰恰是一段关系中最为重要的因素之一。

    四人分别那天,恰好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和风徐徐,带来南方的花香,送走北方的清凉。

    骆青握紧了秦子荣的手,沉声道:“子荣兄,后会有期。”

    秦子荣最后一次看向骆青神采奕奕的双眸,百感交集,叹道:“骆宗主,来日方长,总有再见的时候。”

    两个男人郑重一拜,无需多言。

    另一边,范晓迪想与小花拥抱,但后者却低着头站在秦子荣背后,一言不发。直到秦子荣拉了拉小花的衣袖,她才抬起头来,送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气氛有些微妙。

    待骆青与范晓迪御空而去,秦子荣方才开口道:“花儿,他们还没走远,你去吧。”

    小花睁大了眼睛,揉了揉眼眶,咬着唇问道:“你又看过了?你知道了?你知道多少?”

    秦子荣背过身去,低声道:“我知道的不多不少,刚刚好。”

    他是否想说,无论自己知道的少一些或是多一些,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呢?

    小花握紧了拳头,纵身欲走,又停步犹豫。

    她很想在此去临行前再亲一亲秦子荣,但她又何尝不清楚,这已不是个真心真意的吻?

    一串浑而不浊的眼泪渗透进脚下的土壤中,身带药草芳香的女人随着渐淡的泪迹一起消失在原地。

    秦子荣想起两人初见时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早已不是小花,而变成小草了。”

    在这几年寻剑的途中,表现最为出彩的人或许是骆青,但背负着最沉重枷锁的人一定是秦子荣。

    他偶然用断剑看到了一些事。

    虽然这些画面像平常一样在不停地变化,但它们大体上却指向一个共同的结论——小花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骆青,而她也因这份爱陷入了日复一日的苦痛之中。

    起初,秦子荣感到很懊恼、很沮丧、甚至因此颓废到了极点;但到后来,他竟开始病态般的自责起来,责怪自己当初为何要答应小花施舍的柔情,责怪自己何德何能胆敢接受小花的爱。

    他从来没有怪过小花。

    那个男人毕竟是骆青,哪怕秦子荣已站在了修真界的巅峰,他也断然没有信心与这位风华绝代的古金宗主竞争。

    对于小花,对于骆青,秦子荣始终主动置身于卑微的位置,也正是这种错误的卑微,带他走进延绵百年的情殇。

    天渐渐阴了。

    要下雨了。

    秦子荣遥望北方,轻摸断剑,双眼透出堪破一切的苍茫。

    这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雨过天晴。

    与永冻的极北之地相比,无为观大峡谷里的生态四季分明。

    在无为观前的峡谷中一处隐蔽的悬崖下,坐落着一间新建不久的简朴小屋。

    骆青慵懒地舒展着胳臂,轻轻抚摸着范晓迪散在香肩上柔顺似水的乌黑长发。他细嗅那无与伦比的淡雅发香,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晓迪,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范晓迪用白里透红的凝脂美背对着骆青,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用外冰内热的语气质问他:“你嘴上说爱我,可心里呢?”

    骆青翻过身去,吻了吻范晓迪长长的睫毛,一言不发,只是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眸。

    范晓迪的瞳孔很好看,比星星还明亮,比湖水还清澈,比珍珠还迷人。

    得不到他明确的回应,范晓迪轻皱柳眉,使劲掐住骆青的耳朵,又爱又恨地道:“你不说,是不是心里有鬼?”

    骆青无奈地笑了笑,把头熟练地埋在她起伏不停的高耸胸口里,小声道:“我说出来的,岂非都是嘴上的空话?范大观主肯定是不信的。”

    范晓迪闻言一笑,本来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因身下伴侣的俏皮话畅快了许多。

    感受到来自心爱之人的炙热呼吸与挑逗撕咬,她不由抿起朱唇,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用自己还不太擅长的妩媚迎接卷土重来的野性。

    满是柔情蜜意的卧榻上,范晓迪高挑而丰满的无暇肉体伴随着细腻肌肤上传来的酥麻触感自如地舒展开来,犹如一朵含翠吐露、亟待采摘的白玉兰。

    可情至深处,骆青却不合时宜地止住了勾人欲火的动作。

    他紧紧抱住范晓迪,悄声道:“晓迪,我知那晚之后你心怀芥蒂。你尽管安心,张落英和我们分明是两路人,不可能再有多余的瓜葛。她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我们却要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

    范晓迪一动不动,只是淡淡地道:“再提一句她的名字,我现在便把你踢下去。”

    她说到做到,当即抬起雪白的玲珑玉足,饱满浑圆的足踝贴着骆青的大腿一路向上滑到尽头,撩人的脚趾就搭在下沿用力按了按,颇具威胁意味。

    身为无为观主的枕边人,骆青自然晓得范晓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赶紧往后挪了小半个身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温声道:“晓迪,你伴我闯荡,总是为我的莽撞与固执担惊受怕。我虽没提过,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我……我有你在身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范晓迪别过头去,撇撇嘴,用鼻音回道:“哼。”

    骆青撩开贴在她额间被香汗打湿的一缕缕发丝,柔声交代道:“晓迪,我打算安定下来了。”

    他不等范晓迪说话,又紧接着道:“我要辞去古金宗主的职务,专心当无为观主的小喽啰、小跟班儿。以后,咱俩就在这下面生活,再生一对漂漂亮亮的乖女儿,一个姓骆,一个姓范,把那两柄剑和咱们的剑法都传给她们。”

    简简单单却又重若千钧的三言两语,让范晓迪的心跳变得无比强烈。

    她一把掀开被子,盘腿坐了起来,努力克制声音的颤抖,面红耳赤地道:“腆个大脸,净说胡话。谁要给你生孩子?”

    不怪范晓迪激动如斯,骆青的这番话她已等了已太久太久。

    骆青耸了耸肩,慢之又慢地轻靠了过去,顺势将范晓迪再度放倒在柔软的羽绒上,不紧不慢地道:“孩子的事,不用担心。我们可是大成修士。你真不愿意,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话音未落,荡漾的红晕便在左轻右重的触摸下蔓延向本就滚烫的躯体。

    范晓迪意乱情迷,六神无主地咽下了口中残留的混杂津液,鼻息愈发厚重。

    记起过去的经验,她伸开标致有力的修长玉腿,把之前不小心踢到床尾的枕头摸索着勾了过来,垫在自己健壮结实的楚腰下。

    至于那床被掀到地上的丝被,就让它先在那儿躺着吧。

    阵阵浑厚的灵力轻车熟路地涌入范晓迪的每一条经脉,触电般的欢愉与说不出的幸福自下而上、由内向外同时袭遍全身,她下意识抓紧了今早刚换的床单。

    又是一场绵绵的细雨。

    雨落伊始,势头很小,温顺地滋润丰饶的大地,铺垫着接下来的汹涌。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后,雨猛然变大,大到地上泛起了丝丝朦胧的乳白色水雾,雨滴拍打大地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幽谷。

    到了最后,大雨倾盆而下,忘乎所以地冲刷着峡谷的每一个角落,轰鸣的雨声横冲直撞,交相构成那原始而狂野、和谐又繁复的动人乐曲。

    小花站在断崖边,淋在雨中,一直等到第一缕彩虹挂在天边。

    一路跟来,她却只是静立在这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抱着一个陶罐子,那是三年前的一夜骆青补送给她的见面礼。

    从那天起,小花便爱上了草药,爱上了草药的味道。

    秦子荣悄悄地靠近,顺着小花的视线看向美丽的彩虹。

    彩虹虽美,二人的心情却出奇的压抑。

    秦子荣率先开口道:“我骗了你,我看过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拿着那样一把剑,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小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淡然道:“结局是什么?”

    秦子荣惨笑道:“你的痛苦,骆青的幸福,全都是浮光曳影,全都是一碰就碎的泡沫。”

    小花道:“嗯。”

    她又道:“我喜欢泡沫。”

    小花不喜欢泡沫,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秦子荣道:“你不喜欢,你也不明白。有些事可以改变,有些事却是命中注定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就像你我,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小花恨恨地道:“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所以你才不在乎,你一开始就都清楚了。”

    秦子荣摇了摇头,苦笑道:“就算我在乎,又能怎样?”

    小花却转身道:“我不信什么命运。即便真有这种东西,我也要战胜它。”

    话音刚落,秦子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上已多了两片干涩的红唇。

    在二人过去所有的亲吻中,这无疑是最言不由衷的一次。

    原来这就是小花对抗命运的方式——既然他们没有所谓的缘分,那小花便亲手创造一段缘分。

    从这个吻起,她和秦子荣貌合神离地生活了四十年。

    她还给秦子荣生了一个名叫秦元沐的儿子。

    四十年来,二人名为夫妻,平日里相敬如宾,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

    只有秦子荣知道,这令外人艳羡的婚姻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妥协与煎熬。

    细水长流的精神折磨不仅延缓了秦子荣的修行,更是让他未老先衰。深厚的修为让小花青春永驻,但与她年龄相仿的秦子荣却已白发苍苍。

    二人站在一起,不似连理,更像父女。

    细水长流的折磨终于让秦子荣下定决心带着秦元沐离开小花,而这本是他四十年前该做却犹豫没做的事。

    谁也没想到的是,在他走之前,小花竟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不告而别的那天,正是断崖一战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