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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集市

    横跨西南洲到东洲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因人而异。

    其实,世间所有似是而非的问题,好像都可以用“因人而异”四个字解释。

    人与人的差距,本就比人和畜生间的差距还要大。毕竟,畜生总是畜生,而人却不一定是人,甚至某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有的顶尖强者可以从东洲埋雷坛之巅一剑刺到东海上空,有的平庸之辈则穷尽一生也走不出黑三角的边缘。

    如上二者的云泥之别,岂非就是“因人而异”四个字最生动的印证?

    当然,对于黄三姐一行人来说,东洲纵然陌生,但也绝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们毕竟都是元婴修士,黄三姐更是行将突破化神之人,算上途中海妖与海盗的阻挠,几个月不在话下。

    关键不在路程,而在目标。

    西南洲富饶,北洲奇幻,东洲神秘,这似乎是天下修士共有的印象。

    若要逃难,为什么偏偏去诡谲难定的东洲呢?

    大和不情愿地跟上了黄三姐和狄二,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他问,是因为他并不很想去东洲。

    人总有不想做的事。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方为真正意义上的快活神仙。

    针对大和的问话,黄三姐的回答很简单,逻辑也很直白。

    “他们既然自称西南四邪,或许就不会轻易离开西南洲。”

    大和翻了个白眼,嘟囔着抱怨道:“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黄三姐见大和不买账,只好又补充了第二个理由:“因为你不想去东洲,所以我们去东洲。”

    这根本不像个理由,简直像在故意惹大和恼火。

    果然,大和微微瞪眼,不满地质问道:“你这叫什么话?”

    黄三姐转头对大和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拌嘴,狄二叹了口气,劝阻道:“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咱们还是快些赶路,莫要争论这些无谓之事了。”

    黄三姐对狄二言听计从,当即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大和,专心探路。

    而另一边,大和本来也打算作罢,谁知黄三姐嘴上虽不臭他,却一声不吭地把怀中熟睡的刘放丢给了自己。

    被动接过一个大活人,大和哭笑不得,却听黄三姐淡淡地解释道:“刘放还跟不上咱们的脚程,我只好施了个小小的术法。你如果不乐意带着他,现在就把他丢到海里喂鱼去吧。”

    大和一挑眉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意思?”

    黄三姐头也不回:“你不是厌恶刘放么?我给你一次机会。”

    大和生气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他?只是……”

    黄三姐马上接话:“只是什么?”看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子,她今天算是跟大和杠上了。

    大和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和黄三姐斗嘴,轻轻横抱起刘放,纵身跃到队伍的最前方,凌空径向东去。

    在他身后,黄三姐和狄二相视一笑,偷偷击掌,也不知为何而乐。

    三天之后,东洲之北的一个小城里多出了四个不速之客。

    他们四个走在一起、凑在一起,实在是怪到了极点:一个毫不吝啬魅力的成熟女人,一个面带忧郁的翩翩公子,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蒙面男人,一个破衣烂衫的英俊少年。

    然而,没有人朝他们多看一眼。

    因为这座小城本就是修真界最乱最杂的地方之一,今天又恰好是大集的日子,正值此处最乱最杂的一天。

    刘放紧跟着大和,四下张望,惊讶地发现周围修士与凡人竟和谐地混杂在一起,互相推销着各自的珍宝。

    黄三姐传音道:“东洲风俗,不以修为区分尊卑,大家无须提防。”

    刘放好奇:“这是为何?”

    黄三姐与狄二不约而同地望了大和一眼,由后者作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解释:“因为这里有一个人。”

    这话讲得刘放一头雾水。他也不细想,兴高采烈地看起集市里五花八门的新奇物事。

    大和目送刘放的后脑勺消失在拥挤人群中,叹气道:“咱们要待多久?”

    黄三姐望了望西北方向的天空,掐指一算,给了他一个精确到不可思议的回答:“一又七分之四个时辰。”

    “愿闻其详。”大和将信将疑。

    他好不容易虚心请教一次,黄三姐却装神弄鬼起来:“天机不可泄露。”

    狄二走在旁边,插话道:“我也想知道。”

    黄三姐闻言,连忙道:“那是因为……”

    见老大如此区别对待,大和气得跺了跺脚,也不听黄三姐的解说,拂袖而走,准备去找刘放撒气。

    而在这时,刘放正目不转睛地观赏一位佝偻老者的表演,全然没有察觉大和的接近。

    老者吹一把短笛,他面前的小蛇便随那笛声慢慢舞动,煞是有趣。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围观的群众里,凡人与修士交错而立,大多在分析其中的原理。凡人研究笛曲,猜测这是东洲独有的驭蛇术还是源自北洲的驯兽法;修士则能看破那老者指尖灵力的流向,进而分析他与小蛇沟通的方式。

    刘放虽是修士,心性仿似凡人小孩,只顾拍掌叫好。

    卖艺的老者,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噪音,无不让他想起与百草怪同逛庙会的温馨时光。尽管那段记忆很模糊,可刘放仍然感受到莫名的安心。

    虽然百草怪临终前企图抹去刘放心中关于自己的回忆,可那时气数已尽的她已无力彻底改变一切,更何况这个苦命女人在最后关头心软了呢?

    大和来到刘放身后,刚想开口,可他看见刘放全神贯注的英俊侧脸,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静静地守在原地。

    正好过了一又七分之四个时辰。

    正好是一天里阴阳两气最为平衡的时刻。

    黄三姐说的没错。她懂天时,她更懂梅东客。

    笛声瞬间变了,变得激昂而悲怆,令人不寒而栗。

    梅东客的袖中窜出第二条蛇。

    两条小蛇一齐弹射而去,绕过层层观众,直取刘放的咽喉与手腕。一蛇封喉,一蛇断脉,速度快出残影、破出音爆。

    异变骤起,却没人动。大多数人反应不过来,而能反应过来的修士也不屑于提前动身。

    上一次遭遇蛇袭,刘放还是个独闯大山的凡人少年;而眼下,他已是个灵力充沛的炼丹巅峰修士。

    可惜的是,刘放依然躲不过梅东客预谋已久的暗算。在元婴修士手下,某种意义上凡人与炼丹修士没有太大区别。

    幸运的是,刘放两次都被人救了下来。第一次是唐昭出手,第二次站出来的人则是大和。

    琴身未出,琴弦未动,琴声已起。

    相较于梅东客干练明确的笛声,大和的琴声更轻柔、更神秘、更优美。

    而在悠扬的琴声下,梅东客炼化了三十年的两条爱蛇竟愣愣地停了下来,原地盘旋打转。

    众人一哄而散,刘放石剑在手,死盯梅东客,绷紧了神经。他默念万象剑法中应对蛇形妖兽的路数,演算着接下来可能的变化。

    梅东客却没把刘放放在眼里,只对大和道:“她很会找人。”

    大和点头:“她确实有独到之处。”

    梅东客哑着嗓子,惆怅道:“难怪我那两个兄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大和冷笑:“兄弟?相互捅刀子的兄弟?”

    梅东客卸下伪装,挺直腰板,边打量大和,边道:“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刻意加重了尾音的语气,大和瞳孔一缩,喝道:“刘放,跑!”

    “跑”字未落,两道战意十足的天雷瞬发而至,破空斩下,直劈大和与刘放的天灵盖。

    这两道雷快到不可思量,大和第一时间要替刘放挡刀,却还是慢了一步。

    劫雷既落,整片闹市寂静无声。这儿的人对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司空见惯,大都暂避锋芒,唯有少数高手还驻留观战。

    自出道以来,许乘风以一式“三劫雷”和他那当机立断的作风名彻西南整整十载,绝非浪得虚名。即便在同阶元婴修士中,他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临战实力更胜梅东客一筹,足以排在西南四邪之二。

    受了雷击,大和心神一阵恍惚,丝丝不断爆裂的雷力已钻进经脉,震得他头晕目眩、元婴萎缩。而那雷力似有神智,于其五脏六腑一番游走,最终锁定了大和体内最为脆弱的心脏。

    情急之下,大和一手放出海量灵力护心,一手祭出本名法琴,十指飞速拨弦,要凝术式反击那浮在半空中露出真容的许乘风。奈何他一边记挂刘放一边又身中暗算,分心乏术下琴曲走调,术式也威力大减,被许乘风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攻势。

    与整日在刀尖上舔血的邪道相比,大和还是太嫩了些。

    占了上风之后,许乘风没有顺势放出第二劫雷。一方面,他并未想过真下杀手;另一方面,他想找的人已经来了。

    “乇。”

    黄三姐的单字咒在许乘风头顶炸响,水火风土四大元素登时于其身边沸腾。火为主,另外三相作辅,将许乘风的最为顺手的第一劫雷融为具象的齑粉。

    见到挺身而出的黄三姐,许乘风如释重负,收手落地,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一言不发的女人。

    而就在许乘风看似松懈的一霎那,一把框住烈日的巨镰齐腰斩来,瞄准了黄三姐身后,势不留情,意欲杀人。

    黄三姐依旧不动。

    但听“铛”的一声,沈颂宽引以为傲的半月斩被一把轻巧的长笛挡了下来。

    狄二冷着脸,借力扭过沈颂宽之镰,腾身而起,左脚点他下肋三穴。沈颂宽本擅长以快制胜,却完全无法抵挡狄二巧妙的快攻,中了全部的三脚。

    黄三姐上前一步,扶起摇摇欲坠的大和,传灵为其疗伤。

    大和在昏迷前用仅存的神智问道:“刘放呢?”

    黄三姐叹道:“我只来得及救一个人。”

    然后大和便闭上了双眼,失去了意识。许乘风的力度拿捏得刚刚好,让大和在丧失战斗力的同时又不至于丧命。

    三邪已出,只剩欧谦照一人不见踪影。

    当这支乐队对上西南四邪,黄三姐能克制许乘风,狄二能打败沈颂宽,大和能拦住梅东客。可无论是修为还是战法,这三人都未必是欧谦照的对手。

    欧谦照本人虽未现身,钉却已先到了。

    没有人能猜到他动手的时机,早在西南洲时,欧谦照就用暗手把钉子悄无声息地埋在刘放体内。他做得干净无比,没人发觉。

    刘放的心口已齐齐扎满了欧谦照标志性的一寸钉,而许乘风本该消散的劫雷也已顺着银钉的指引团聚蓄势,随时都会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