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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走

    雪山是河流的源头,而水则是生命的源头。

    借着月光,刘放嚼着半个凉了的大饼,呆呆地看向远方的雪山。

    从学堂毕业之后,刘放才发现一件颇为棘手的事:他之前从没想过未来的打算。

    没有百草怪在身边,刘放完全不知该往哪儿去。

    这一次,百草怪消失得格外久,以至于刘放怀疑她是不是忘了自己。

    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他就应该四处走走。

    这是一个并不深奥的道理,所以就连刘放都能隐隐约约悟得出来。

    于是他出发,往山的方向走。刘放对那片神秘的雪山憧憬许久。

    刘放不怕百草怪找不到他。在刘放的逻辑里,百草怪既然能找到老虎,自然也能找到他——他毕竟没有老虎那么可怕。

    他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冷馒头,三个热馒头。

    这花光了刘放藏在抽屉里的零钱,而他的钱全是捡来的。

    可热馒头终究会变成冷馒头,人一时冲动的热情也会很快降温。

    当三个热馒头变成两个冷馒头和一个半热不热的馒头时,刘放便后悔了。

    他当然不是为出走的选择后悔,而是为没带更多的粮食后悔。

    但刘放已迷失在深山里。他忘了来时的路,也不晓得要走的路,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他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笨蛋也是人,蛇是咬人的,尤其是受人操纵的毒蛇。

    一条吐着信子的斑斓毒蛇便盯上了落单的刘放。

    刘放虽笨,却不是傻瓜,他难道不会跑么?

    确实不会,因为他已被一个奇异的景象深深吸引。

    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正在雪地里挥洒自如地挥掌。

    雪很厚,他却没留下一个脚印,好似浮在半空中一样。

    他留下的是掌印,就在坚不可摧的岩壁上。这已经超过了凡人所能企及的力量。

    刘放看得目瞪口呆,却听那个男人摇头叹道:“这怒涛掌法练了半年,非但没练出半分柔劲儿,掌风反而愈发刚猛了。”

    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他似乎还不满意。

    刘放听过修士的传闻,当即便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要和这个奇异的男人搭两句话。

    刘放问:“你是修士吗?”

    这算不上一个好问题,倒像是无端的试探。可刘放也只能想到这一个问题。

    男人转过头来,答道:“是。”

    对待凡人,他说话一向很简短。能用一个字回答的话,男人绝不会用两个字。

    这并非由于男人瞧不起凡人,而因他不想将修真界的苦难与因果带给凡间。

    可就是这一个字,刘放也听不到了。

    因为那条蛇已从背后袭来,咬上了刘放的小腿。

    男人见刘放一头栽在雪中,登时眯起双眼,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他已锁定了凶手的位置。

    梅东客如同一片枯叶般挂在纤细的树枝上,冷静地与男人对视,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唐昭,唐道长。”

    唐昭不是见死不救之人,梅东客便算定了他这一点。只要唐昭还挂念着刘放,梅东客就有把握将这次阻击的胜算由七成提高到九成。

    刘放便是梅东客引过来的,他暗中辟了条小路,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少年引到陷阱之中。

    “蛇有剧毒,不过只是凡毒。”梅东客的五指之间已备好了四柄散着寒气的飞刀,附上了他阴冷的灵力。

    唐昭道:“雌蛇之毒,雄蛇来解,反之亦然。‘双钩蛇’已出了一钩,却不知另一钩在哪儿?”

    他边说着,手心已攥好了一枚续命的丹药,仍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梅东客。

    梅东客不答反问道:“唐道长呢?唐道长是要用掌,用剑,还是用印法?”

    唐昭同样答非所问地应道:“我早听说大名鼎鼎的梅东客最近常找无为观弟子的麻烦,却没想到你连无为观的道长都敢惹上一惹。”

    他们俩都不作声了。

    唐昭负手结好了定神的法印,左掌右剑都已待命,几枚瞬发瞬爆的灵符就贴在腰后。

    毒力蔓延,刘放的生命正渐渐消逝,时间不等人。

    可唐昭必须等,等梅东客亮出第二条蛇。

    梅东客先动了。他的身法比蛇还快,赶在那四柄明晃晃的飞刀之前闪身到唐昭眼前。左右一雄一雌两蛇张开血盆大口,从匿身的灌木丛中弹射而来,冲着唐昭的两肩咬去。

    前有梅东客,上有飞刀,左右有蛇,后面就是口吐白沫的刘放——唐昭似乎已无路可逃。

    当然,脚下没有危险。但下面除开厚厚的一层雪,就是硬邦邦的地面。唐昭不是土系法修,难道还能凭空打个大洞,钻下去躲避?

    唐昭竟真的就从下方找到了一线生机。

    梅东客空了势在必得的一爪,方才反应过来,冷笑喝问道:“无为观的道长平时都喜欢在脚底下布置结界?”

    唐昭一手捏着两枚蛇头,削铁如泥的四方长剑已搭在梅东客的后颈,淡淡地道:“梅兄既然看出了在下所有的手段,我自然得多留一手准备。”

    被利刃逼住,梅东客看起来却并不在意,而是用佩服的语气道:“唐道长可不只有一路后手,还偷偷备着三张符纸哩。”

    唐昭两眼微瞪,正待开口,却见梅东客食指一屈,那两条蛇的妖丹内便爆发出元婴后期的磅礴灵力,气势逼人,一改之前的阴毒形态。它们向两侧一摆,生生震开了唐昭的虎口,滑溜溜地缠在他的腰上。

    异变骤起,唐昭回剑斩蛇,但那几张爆炸符已被强行催动,不容他再多思考。而剑下的梅东客趁唐昭手忙脚乱,早已躲到十丈开外。

    三重惊天动地的爆炸叠加而起,待浓烟散去,唐昭与刘放均已不见身影,只留下一个漆黑的深坑和几口吐在地上的鲜血。

    梅东客摸摸小蛇的脑袋,快步跟上。

    贴身符纸炸开,唐昭纵然有灵力护体,仍是身负重伤,连御空飞行的气力都没有了。他强撑着一口真气,单手负起刘放,快步向无为观的方向奔去。

    唐昭速度奇快,马上便把稍慢一步的梅东客甩在身后,抢先一步进入了无为观前的大峡谷中。

    他定下神来,先喂刘放服了丹药,又忧心忡忡地检查一番,自言自语道:“诸事不顺,诸事不顺!”

    就在刚刚,唐昭已不着痕迹地取了小半瓶蛇诞,和解毒灵丹混在一起塞进刘放的嘴里。可刘放毕竟未开经脉,蛇毒虽解,丹药中蕴含的少量灵力却无处可去,便在他体内窜来窜去,搞出不轻的内伤。

    无为观高耸入云的宝塔近在眼前,但“望山跑死马”,唐昭不敢怠慢,决意避战。刘放虽然昏迷,可强烈的剧痛也逼得他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

    正是紧要关头,两侧的崖壁上却又齐齐地多出三个不怀好意的身影,堵住了唐昭的去路。

    唐昭叹气停步,轻轻放下刘放,伸指放在储物戒指上。

    梅东客很快追上了唐昭的步伐,远远地立在原地。

    唐昭高声道:“来者何人?”

    一个面带闪电刺青的中年男子率先应声道:“素闻唐道长醉心修行,竟连我们几个的名号都没听过。”他的声音也如破空而下的雷霆一般响亮。

    另一人不屑地反驳道:“天底下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说出来的话我听了都替你害臊。”这人举着一把比他还高的大镰刀,背对日光的剪影堪比北洲神话里的死神。

    第三人却不作声,两手紧贴着裤线,直直站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唐昭的一举一动。

    唐昭无奈地回视一眼,见梅东客似笑非笑,抱拳道:“在下何德何能,同时惊动你们四人?”

    先开口那人笑道:“看来我三劫雷许乘风还不是虚有其名。”

    手持巨镰的男子呸道:“从你自己嘴里讲出这六个字,听起来实在恶心。”

    唐昭彬彬有礼地拜道:“沈兄何必妄自菲薄?三劫雷的大名远扬西南诸宗,而阁下七伤镰沈颂宽的名号也同样是如雷贯耳。”

    “至于这位欧先生……”唐昭停顿片刻,盯着默不吭声的那人,惆怅道:“听闻一寸钉欧谦照早年间归隐西沙,没想到最后却和这几人混迹在一起,倒令唐某唏嘘不已。”

    欧谦照死气沉沉地道:“唐道长见多识广,想必是个聪明人,何不束手就擒?免得大家伤了和气。”他外号一寸钉,嗓子更比尖钉锐耳,听来很不好受。

    唐昭跺了跺脚,抱肩叹道:“正好四个人,这不是天意?”

    梅东客略带嚣张的奚落从他背后传来:“刚刚唐道长对付在下一人便已狼狈不堪,若要同时与我们四人斗法,怕是凶多吉少。”

    唐昭淡然自如地道:“如果唐某没练成四象剑法,梅兄的话或许还有些道理。”

    沈颂宽毫不客气地讥笑道:“笑话,你当范晓迪死而复生不成?”

    唐昭挺胸,坚毅地讲道:“无为观主能练就两仪剑法,我凭什么练不成四象剑法?”言罢,四柄宝剑从储物戒指中依次飞出,井然有序地绕在他的四周。

    八极、四象、两仪,蕴藏着自然万物运行的朴素哲理。唐昭此时同掌四剑,虽不如彼时无为观主双剑的玄妙,但又恰好对上了围攻的四人。

    可剑法虽妙,却无充沛的灵力支撑,唐昭只能勉强维持剑阵的运作,没有反击的余力。

    换句话说,他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等待脱身的良机。

    欧谦照阅历最深,略加思索便看出了唐昭四象剑阵的缺点,传音交代道:“只攻一点。”

    他话音未落,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钉就已射出掌心,瞄着唐昭的耳垂后侧,认穴奇准无比,力道恰到好处。

    钉上无毒,欧谦照从不屑于用毒。

    许乘风摸摸后脑勺,泄气道:“输给你了。”

    沈颂宽笑吟吟地接过许乘风扔来的两枚妖丹,心里暗爽道:“好歹赢了这小子一次。”

    他俩是在打赌,赌欧谦照何时出钉。许乘风赌语毕之后,沈颂宽赌讲话之中。

    一寸钉出手就是如此鬼魅出奇,谁也料不到他会何时打出那枚杀人无数的短钉。

    紧跟着那枚银钉的,就是一道劈开层层厚云、直冲唐昭天灵盖而去的红色闪电和一把遮天蔽日、堪比圆月的凶残镰刀。

    脑后阵阵阴风袭来,唐昭人定剑动,挡在背后的长剑顷刻间横了过来,以挡暗器。

    可他终究还未领悟到“无为”的境界,无法分心四用。后剑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唐昭破绽大露。

    这便给了梅东客下手的空隙,两条元婴修为的毒蛇在瞬息之间死死地绕上唐昭的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