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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冰花灯会

    纯粹而汹涌的灵气充斥了整间石屋,钱钰缓缓闭眼,依照《灵河注》记载的法门将经脉内的灵力逆行一周,吐出一口浊气。

    房间角落,麦森抱肩侧目,盯着钱钰运灵吐纳,等他修炼结束,开口问道:“他今晚来?”

    感受到持续精进的实力与体内不断沸腾的气血,钱钰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近乎偏执的喜意:“很快。”

    “你没告诉过我。”

    “不必,他是我的心腹。”钱钰沉下声音一字字道:“而且,我也没有向你汇报的义务。”

    气氛登时紧张起来,麦森走近了两步,冷冰冰地道:“你应该明白,背叛过一次的人,就会背叛第二次。”

    钱钰毫不避讳地迎上麦森锐利的视线,审视着他古井无波的双眼,摇头道:“看来有些事你还没搞懂。”

    “我确实不懂。”

    “背叛多少次都无所谓,他只忠于我一人就好。”

    见麦森陷入沉思,钱钰得意一笑,补充道:“你真以为那燕周是个甩手掌柜?剑修弟子体生异火,迟早会被查出底细;若没我费心运作,他早已横尸荒野。”

    “哼,仅凭这点小恩小惠,恐怕还不能让那种野心勃勃的家伙满意。”

    “放心,我时刻都有两手准备。”

    望着钱钰有恃无恐的阴险笑容,麦森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气。

    韩当的心机与手段比他想象得更深,但只要麦森还保有将其一剑斩杀的实力,那这个处心积虑的长老就永无翻身之日。

    一阵突兀的高温悄然而至,二人不再多言,他们感应到一股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砰”的一声,厚重的石门被古老的术法生生洞穿,流淌的灼浆中伸出一只怪异的手。

    一只漆黑的左手。

    极北之北,侧宫墙外,一年一度的冰花灯会盛大开幕。

    长老与弟子们各自展出得意的冰雕,临时筑起的长街两侧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与凡人相比,修士的娱乐活动反而更少;对于日夜苦练的弟子们来说,这是少有的休闲时刻。

    简陋的小屋外,李凡轻叩门环,忐忑地搓了搓手,默念几遍提前想好的台词。

    开门见到来人,邱悦立马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态,抬高声调蹙眉道:“干嘛?”她还在为那天林或雪的事耿耿于怀。

    “我前天听几个冰清宫弟子讲,今明两晚都有灯展。”装作没看出邱悦的不满,李凡赔笑好言道:“咱俩……”

    邱悦的脸颊飞过一片不易察觉的红霞,又很快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原样。她摆了摆手,一口回绝道:“没空。是谁让我抓紧时间修炼来着?”

    被她的话怼的哑口无言,李凡悄悄流下几滴冷汗。他还想找补两句,可见邱悦正在气头上的模样,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只得抱拳道别,悻悻而归。

    望着李凡打道回府的落寞背影,邱悦狠狠掐了一下手背,嗔怪道:“傻子,你再求一句,我就同意了。”

    她转念一想,又拍了拍脑门,自责道:“你说你呀,犟什么呢?”

    拔苗助长式的突破,对肉身与经脉的摧残极大;李凡每每吸纳青龙戒中丰厚的灵力,都承受着百倍的痛苦。

    没人喜欢常与痛苦相伴,但元婴突破在即的关头,李凡为了同邱悦的未来,吃再多苦也心甘情愿。

    他此次来找邱悦,除了邀其赏灯之外,还想要和她分享修为的进展、谈谈将来的谋划。对未来的共同憧憬,是伴侣克服嫌隙的良药。

    可惜,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闷闷不乐的李凡回到空无一人的居室,喝了几口冰清宫特产的烈酒,醉醺醺地推门而出,晃着身子往北挪步。

    眼前朦胧的重影时大时小,周遭天旋地转的模糊景象令人晕眩。

    这份无所适从勾起了李凡心底最深处的孤独,他努力不去想邱悦的事,强迫自己一步步迈开。

    在很久以前的青渠村,李凡就是一个人生活;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

    得到后的失去,往往比从未拥有更伤人心。看过热闹后的寂寞,也常常比纯粹的孤单更触动灵魂。

    在李凡最落寞的时候,一缕淡淡的幽香闯进了他灰暗的世界。

    李凡知道来人是谁。

    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抬起头。

    林或雪笑盈盈地立在一株迷迭香旁。

    花美,人比花更美。

    今天她扎了头发,俏皮的麻花辫让本该孤芳自赏的绝色容颜多出一份平易近人的气质。

    二人颔首示意,李凡勉强笑道:“好看。”

    听了他的夸赞,林或雪十分高兴,红着脸道:“我猜你会喜欢。”

    李凡闻言努了努嘴,试探着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道:“女为悦己者容,莫非林姑娘有意于小生?可在下已名花有主了。”

    直愣愣的提问让林或雪乱了阵脚,她咬着嘴唇,小声道:“满口胡扯。”

    逗得林或雪害羞,李凡“呵呵”一笑,心头的阴霾浅了三四分,挥手道:“那我也不自找没趣。”

    他正想离开,却被林或雪一把揪住衣袖,听她眨着眼问道:“你去看灯?一个人?”

    被她一问正好戳中痛处,李凡翻个白眼,拉长了腔调应道:“是。”

    看着李凡愁眉苦脸的样子,林或雪刮刮他的鼻尖,轻笑道:“‘名花有主’,到头来还是光棍儿一个。”

    被她奚落,李凡耸耸肩,反击道:“你不也是一个人?”

    见她幽幽地叹了一小口气,李凡犹豫片刻,又伸手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一块儿去。”

    林或雪似乎并不反感李凡的邀请,她飞快点了点头,和他轻轻击掌,欣悦道:“正有此意,一言为定。”当即与李凡并肩走在一起。

    其实,就算李凡不先说,林或雪也会主动开口的。

    佳人相陪,李凡想起与不知名少年的约定,悄悄传音道:“那个人只怕还跟在左右。他是谁?”

    林或雪没回答李凡的问题,只是无奈地跺了跺脚,愤愤道:“没事,我特地去找过他,让他给我寻一只蝴蝶来。”

    李凡奇道:“这儿天寒地冻的,估计方圆百里内都没有蝴蝶。”

    林或雪狡黠地笑道:“所以他不可能再跟过来咯。”

    李凡愕然,暗里感慨道:“我若有你的一半毅力与痴心,说不定邱悦便能对我好一些吧!”

    谁知道呢?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对于距离的把控,实是一段感情中极为重要的因素。

    林或雪开心地挽起李凡的臂膀,浅浅的笑颜犹如绚丽的阳光,融化了寒冷的冰雪。

    两肩轻靠,李凡隐隐觉得不妥,可他刚刚历经孤寂的折磨,又怎会推脱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李凡的心不是太软,足够他堂堂正正地拒绝除了邱悦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但此时此刻,他偏偏不忍心拒绝这个出尘脱俗、不染凡尘的仙子。

    余光扫去,林或雪的丹凤眼娇而不媚,眸光潋滟,风情无限。

    天底下,哪个男人看了这对清澈如水的眼眸,不是立马如痴如醉?

    李凡不由忆起自己第一次注视邱悦容颜的情景。尽管身处九死一生的狼窟中,他却仿佛沉浸在梦幻的泡影里。

    那时,他的心意又与现在差了多少?

    如果世上所有的情感都像爱与不爱之间的区别一样微妙,那就不会有千千万万歌颂爱情的诗人,更不会有甚多九曲回肠的凄凄忧愁。

    他们边走着,林或雪自顾自地跑到前面,背起手回头笑道:“我也刻了一个冰雕。”

    李凡弯腰捧起一把细细的雪,团在手心,心不在焉地道:“林姑娘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你错了,我很笨的。”林或雪接过李凡随手掷来的雪球,屈指凝冰,将其化为一颗晶莹的六芒星,又投了回去。

    李凡心神一动,将剑力注入灵藤,引来丝丝微风,将那枚透明的冰星吹向天际。

    “笨的人也好。”

    “嗯?”

    “笨人要是有什么话想说,绝不藏在心里。和他们打交道,再放松不过了。”

    林或雪默然转身,在雪中踏着小步,踩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李凡跟着,特意绕开了她留下的痕迹。

    “你又错了。”林或雪轻启朱唇。

    “哦。”

    “就算再笨的人也清楚,有些话一旦出口,便再也无法挽回。”

    李凡缓声道:“有些话一旦错过,便再也无法开口。”

    林或雪回道:“我宁愿不说。”

    李凡道:“我恰好相反。”

    林或雪长叹道:“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得承担相同的痛苦。”

    李凡想起邱悦失望的眼神,低沉道:“我已尝过这种苦涩。”

    林或雪回到李凡身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也是。”

    夜深,星密,一盏盏寄托着各种思绪的冰花灯依次亮起,装点了婆娑的晚风,也照进每个失意者的心门。

    灯光冰影,飞红叠翠,教人流连忘返。蜿蜒的长廊,林立的雕刻,惟妙惟肖的兽首,栩栩如生的雄鹰……无不引起阵阵赞美。

    对这些整日与生死打交道的修士来说,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看灯的人,是否在逃避?

    刻灯的人,是否也在逃避?

    李凡小步快走,刻意地与林或雪隔开半个肩膀的距离。

    这美轮美奂的冰世界已足以让他沉醉。

    天空下起小雪,李凡站在一座看不清面容的半身像前,旁边挂着的木牌上有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佟离”。

    李凡若有所思地道:“即便像冰清宫主这样的大人物,也有放不下的人。”

    邱悦道:“谁都有牵挂的人。你有,我也有。”

    两人的指尖轻碰。

    陌生的触感让李凡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收手,扭过头道:“林姑娘,这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林或雪倔强地道:“我不在乎。”

    李凡顿了一下,道:“我在乎。”

    林或雪道:“在乎自己杀过人?”

    李凡迟疑道:“不是。”

    林或雪沉默。

    朔风猛然开始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