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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尘埃落定

    王魁与宋迹明两人,正是当年被柯铭派去前往青渠村剿灭宗师的二位死忠心腹。

    这次东海之行他们同样跟随,便是要依法炮制,施展“大圣寂光”镇压雷剑。

    可谁都没有想到,柯铭竟与季无勋战得有来有回。

    前者全身心投入到斗法之中,渐渐忽略了欧阳深的存在,如此却苦了王、宋二人。

    凭借着精妙绝伦的空间术法,欧阳深将两位古神宫护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老友身死,又被柯铭猫捉老鼠般羞辱,满腔悲愤无处宣发,此时一并发泄在二人身上,数十记移山倒海的开天崩拳把他们的肉身打了个稀巴烂。

    两人刚死,一道毁天灭地的天雷轰然落下。

    等欧阳深再定睛一看,柯铭却已无影无踪,只剩昏迷不醒的季无勋漂浮于半空中,恰好躺在房仲祥遗留的草席上。

    那九龙金雷凝结了季无勋的不屈意志和鸣威的本源属性,其威力已隐隐超脱了大成的层次。

    柯铭在接此劫时身负重伤又已然力竭,没能顺利凝出号令万物的祖意,终是在硬抗下了这一击后匆匆遁形。

    古神宫主败阵逃窜,实乃奇事。

    但相比之下,还是季无勋的情况更为糟糕:无穷无尽的祖意短时间内一齐爆发,摧残了他坚强的意识,而威压一抽而空后的余波又使其丧失了人格,口吐白沫,浑身不停颤抖,完全失去了绝世高手的威严。

    欧阳深心情沉重地来到季无勋身边。他认出此人的面貌,面色轻变,把手放在季无勋的胸膛上,灵力涓涓流入其断裂的经脉之中,默默地为其疗伤。

    灵河之源的一座孤岛上,柯铭躺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倚着雕刻华丽的硬石座,回味着适才的生死搏杀。

    他不由流出几滴冷汗。

    九龙金雷降下的一瞬间,柯铭的脑海里只剩下求生的欲望,穆澄、东海与雷剑等诸多事项都在那一刻被他抛之脑后。

    归根到底,生命的珍贵高于一切。

    他可以等,但绝不能为了无关紧要之事功亏一篑。

    望着静静靠在身边的祖剑,柯铭释然,自嘲道:“看来我太贪了,一共只有八柄剑而已,我能独占其一,已是难得。也罢,接下来专心悟道,不想那虚无缥缈之事。”

    回归密室,一片碧绿的叶子出现在柯铭手心。

    他缓缓闭目,探入神识,于繁复的画面中搜寻探查,许久也没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只得遗憾地放弃。

    有这片上界之叶在手,柯铭根本不屑于去和秦子荣争夺断剑。

    时间或许会用错觉与巧合欺骗人的认知,但因果的铁律则是亘古不变的。

    在他看来,辰空无非是一把有趣的玩具,毫无价值。

    正思考间,柯铭的储物戒指微微颤动。

    他轻轻一点,摸出几段碎裂的手串,叹了口气,面南稍一鞠躬,自言自语道:“师妹,你当时不肯听宫主的话,也算自食其果了。咱俩好歹同门一场,师兄一定给你立一块大大的纪念碑。穆澄,这个名字可真好听……”

    一段独白虚虚实实,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那条旧红绳与便宜宝石串成的小手链,是穆澄与柯铭在拜师的第一天就相互交换的信物,其上用古神宫的秘传封印了穆澄的命格。

    柯铭用复杂的眼神审视着宝石上粗糙的纹路。

    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曾经爱过这个貌若天仙、活泼开朗的师妹。

    至少现在,二人已是阴阳两隔。

    从立志登仙的那一天起,柯铭就封闭了所有的情感,戴上了时而严肃、时而滑稽的虚伪面具,游走于同样浮夸的修真界。

    遥遥东海,穆澄怔怔地盯着眼前滴血的两枚枪尖。

    她的身体已被自上而下地利落贯穿,六扇羽翼纷纷耷拉下来。

    虽然修为更强、灵力更深,这位东海妖皇终究是败了。

    这其中无疑有许多因素。

    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已模糊了人与妖的分别。

    穆澄本该用妖兽的思维与战法,配合双蛟无情地把秦子荣三人撕成碎片,将他们生吞活剥。

    ——凭借羽蛇的天赋和大成后期的压迫力,她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然而在穆澄内心深处,她还是那个依偎在孟哥哥怀里,听他谈天论地的姑娘。

    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成就了今天的穆澄。

    也带给她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她和梦岐这样不伦不类的存在,本来就是游离于界限之外的异端,注定被自然的规则所排斥。

    故事尘埃落定,两个迥然不同而又一见钟情的灵魂得以于另一个世界重逢。

    在踏入轮回之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再续未完的缘分。

    红岩岛半空中,秦子荣卸力落地,喘息不止。

    他刺出了生平最恐怖、最过瘾的两枪。

    四散席卷的枪劲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巨浪,轰然拍打在一座座荒岛上。

    这两枪凝结了部分东海与整座红岩岛的所有力量,生生破碎了百余丈的虚空。

    这两枪也耗尽了秦子荣因年老而衰退的灵力。

    夕阳西下,欧阳深带着依旧昏迷的季无勋慢慢飞来。

    他站在瘫坐于地的秦子荣身后,静静地为身葬海底的房仲祥哀悼。

    藤海冬眼眶微缩,捋着长须,拍拍胡志邦的右肩,哑着嗓子拜托道:“小胡,接下来交给你了,我们两把老骨头得好好歇一歇喽。”

    经此一战,他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显然折了不少精神。

    望向胡志邦渐行渐远的身影,秦子荣揉揉太阳穴,瞥了一眼藤海冬,开口质问道:“藤老头儿,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藏拙?”

    藤海冬苦笑摇头,瞪着眼回道:“老子辛辛苦苦把功劳让出来,你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

    秦子荣翻个白眼道:“笑话,快入土的人了,还在意这点儿虚名么?”

    他也不刨根问底,毕竟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他累了,或许藤海冬也累了。

    或许这就是原因。

    妖丹黑气对冲,毒力很快消退。

    叶辉迷迷糊糊地刚醒过来,便被萧无道匆匆拉去一边清除蜂拥而上的妖兽杂兵。

    他的头昏沉沉的,满腔疑问还无从解答,便先和源源不断的海妖战了起来。

    妖兽实力修为纵有区分,而凶残的程度实在是大同小异,加之数量实在太多,叶辉孤剑难支。

    他只能咬牙挺住、苦苦支撑。

    与此同时,伤愈复出的严有方、余露和柳伊思三人也遭遇着同样的困境。

    妖皇身死,群妖攻势不退反盛,纷纷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许多英勇的修士撑过了前面的拼杀,却偏偏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血腥而焦躁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后悔、不甘、洒脱种种情绪,与人们不屈不挠的勇气一起,共同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浓墨重彩的史诗。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胡志邦踏上了他成长、蜕变乃至顶天立地的土地。

    这座岛屿荒芜贫瘠,却承载着胡志邦与千百将士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

    红岩岛的礁石是历代修士们的鲜血染红的。

    而现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壤都渗进了滚烫而鲜活的生命。

    胡志邦把缺口的重刃郑重地插在脚下,一顿一顿地结印。

    一团似有似无的杀意开始在红岩岛整片上空蔓延。

    胡志邦的豪气与斗志已传递给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幸存者。

    他眉头轻皱,口中诵念不止,两掌一拍,正是要以东海长城的核心为引,凝就翻天覆地的大范围除妖术式。

    眼看印法将成,一道细若游丝而又万分熟悉的问候飘进了胡志邦的耳朵:“胡大哥,咱们虽说情同手足,可你总该问问我的意见。”

    话音未落,东海核心其一蕴藏的灵力被强行压了下去。

    张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胡志邦身旁,而后者竟毫无察觉。

    老战友重聚,气氛不似想象中融洽。

    胡志邦放下作势的双手,摸了摸发凉的腰间,直截了当地叹道:“三弟,你怀疑我、记恨我,我都没有怨言……可这些人总归是无辜的。等我荡平岛上的妖兽,咱俩再去畅饮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嗯……就庆祝那妖皇一命呜呼吧!一并祭奠二弟的在天之灵。”

    面对这位立誓结拜过的兄弟,他不知不觉间说了许多。

    可张泗丝毫不为其言所动,他冷漠地望着眼前一场场血战,平淡地道:“他们愿意去死,你何必阻拦?”

    三言两语,情势再明朗不过。

    胡志邦不再作声,默然垂首。

    张泗伸出一指,轻点他后背。

    这个伟岸的汉子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胡志邦的右侧腰上,赫然插着一把妖异的碧绿色匕首。

    空气死一般寂静。

    两人曾一同出生入死,最终却分道扬镳。再重逢之时,不过各说了一两句话,其中一人便已倒下!

    夜色渐深,张泗举头望天,无言地等。

    可预想的时辰未到,他先惨淡一笑。

    他的脖子已搭上了一把并不锋利的长剑。

    张泗的眼神涣散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好一把断剑……你既然能算出二哥的死期,何不算算自己还能活几天?”

    秦子荣怆然泣下,似有所指地念道:“我们来晚了一步,就像往常一样。”

    藤海冬扶起七窍流血,经脉尽断的胡志邦,略一感应,冷冷地道:“好狠的毒。”

    张泗自豪而轻蔑地笑道:“我比你清楚。”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讲,膝盖先弯了下去。

    张泗对着眼中重影的胡志邦拜了三拜,喷出一大口黑血,不省人事。

    他早先服下了亲手炼制的奇毒,此刻发作,登时丧命。

    二老对视,秦子荣抹了把浑浊老泪,沉重地道:“今天死了太多人。”

    藤海冬转过身去,合上胡志邦痛苦张大的双眼,强忍悲伤道:“我原以为,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值得你落泪。”

    秦子荣摇头,低声道:“她可以让一百岁的秦子荣如痴如醉,但不能让现在两百岁的老夫再动半点儿感情……但是,像小胡这种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何时,在下都会甘心为他哭泣的。”

    藤海冬迎着月光,语气不像平常,柔和地道:“小胡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至少还有我们,还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王启璋死后,张泗就失了魂魄,不愿见任何一位过去的朋友,把自己牢牢地封锁在空云岛上。哼,我早说过,一个人总形单影只,是会憋出心病的……张泗是这样,房兄也是这样。”

    “嗯……老秦,你来帮小胡先收拾收拾。这儿的烂摊子就交给我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