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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真实谎言

    以二对三,秦子荣与藤海冬纵然老道,还是稍逊一筹、败下阵来。

    穆澄六翼大展,各自凝出一道妖力惊人的法印,齐齐锁定了被双蛟钳制住的二人。

    她背对阳光,天空上的剪影宛若神明,令人望而生畏。大成后期与大成中期的差距,毕竟难以逾越。

    大难临头,藤海冬把心一横,便要施展禁术。秦子荣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恰在此时,柯铭的传音不偏不倚地落在穆澄神识之中,但听他略显催促地讲道:“师妹,我与伏夫人已快下完一盘棋了。”

    穆澄闻言眼色一厉,但她妖印已结,不得不发,随口回道:“直接动手,我很快就到。”

    话音未落,凝聚了六重威能的叠乘印式轰然在秦子荣与藤海冬中间爆开。

    散出的浩荡余威犹如惊涛骇浪,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身处远方的柯铭感应到熟悉的波动,犹豫片刻,摇摇头道:“雷声大,雨点小,那几条老狐狸岂是用蛮力对付的?也罢,做师兄的先替你开开路。”

    他不等伏君落子,伸手去揭她面纱,口中念念有词道:“伏夫人,冒犯了。”

    伏君大惊,连忙后躲。

    可她元婴中期的修为在柯铭眼中实在与蝼蚁无异,又如何避得开?

    手指划过冷冰冰的面纱,柯铭玩味地笑了笑,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柔声道:“你应该知道真相。”

    伏君避开柯铭锐利的眼神,倔强地回击道:“我一无所知。”

    柯铭凑了过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屠龙者的诅咒,梦岐的意志会永远残留在天地之间,直至伏氏一族的血脉断绝于世。伏夫人,或许你就是一切的终结。”

    他刻意凹起神秘兮兮的腔调,也不知到底是认真还是儿戏。

    听柯铭提起家族的往事,伏君强装不屑道:“老祖宗的旧账,又与我何干?你休要讲些神神叨叨的胡话!”

    柯铭被她奚落一番,并没有气恼,而是不急不慢地续道:“伏夫人想当然了。倘若古往今来所有的恩怨都能在一代人里勾销,那这无休无止的斗争又从何而来?”

    见他虽然摆出了架势,却又迟迟不肯下手揭纱,伏君突然想通了什么,啐了一口,高声讥讽道:“我还道你多厉害,原来照样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忌惮那人不妨直说,唯唯诺诺像什么话?”

    柯铭收手叹道:“天底下不怕你夫君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伏君侧目斜视柯铭,坚定地讲道:“我早已与他断绝了往来,你不要再提那个呆子。他是他,我是我。”

    柯铭耸耸肩笑道:“你倒说说,是谁先提他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所谓的恩断义绝,不过是藕断丝连的掩饰而已。”

    他又指向下方道:“怎么,这孩子不姓季么?”

    伏君又别过头去,恨声道:“没错,她不姓季,姓伏!”

    柯铭收起笑容道:“那可不是件好事。”

    伏君却道:“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何必白白羞辱于我母女?”

    听她一心向死,柯铭奇道:“呵,世上竟有不为女儿着想的母亲。”

    伏君含泪颤声道:“生死由天,是我命苦……这孩子本不该出生的。”

    又拖延了半刻,柯铭清楚穆澄遇上麻烦,不再废话,轻轻撩开伏君朦胧的黑纱。

    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庞便暴露在柔和的阳光里。

    伏君细腻的肌肤如若无暇的白玉般晶莹剔透,两颊则因激动而微微透红。

    长长的睫毛下方,一双明亮而灵活的丹凤眼视死如归的闪烁着,连带细长勾人的柳眉,仙气十足。

    玲珑剔透的琼鼻下,鲜红的樱桃小口灵巧端正,薄唇像蔷薇花瓣一样娇艳。

    这样一朵高洁的水仙花就在摆在面前,柯铭却丝毫没有将她的容颜放在眼里。

    相反,这位一向冷静的一宫之主久违地流出几滴冷汗。

    他右手牢牢地把住祖剑的剑柄,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伏君的面纱随着她绝望的眼泪一齐落下,柯铭感知危险的直觉也在这一刻猛然紧缩,回手便是气彻山河的无双一剑。

    古神宫主的全力之下,风卷残云的剑气疯狂地肆虐,激起了数百道千丈万丈的滔天巨浪,无一不蕴含着唯我独尊的超然祖意。

    这生死攸关的一剑,已然超越了修真界所能理解的范畴,甚至足以和上仙的层次比拟。

    可在此之前,柯铭的胸膛早已被一柄浅蓝色的长剑贯穿。

    上一息还在脉动的心脏在锋利的剑刃下当场一分为二。

    没人看见这柄剑是何时到的,或许在伏君落泪时,又或者在柯铭出手时。

    无论如何,它就在那里。

    当柯铭的意识渐渐模糊时,一道白龙般的闪电划破天空,刺破重重云霄。

    紧随其后的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声响。

    但这道恐怖的神罚终究没有落在柯铭的头上,他拼尽全力放出仅存的祖意,生生逼退了雷劫。

    在祖意无上威压的震慑下,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违背柯铭的意志。

    一个瘦削的男人静静地出现在伏君与柯铭之间,一把抽出了插在柯铭身上的长剑,深邃的目光下闪过一丝嗜血的杀意。

    乌云聚拢,更多天雷隐隐凝聚。

    雷剑,鸣威,绝对的神速。

    季无勋,大成后期,隐居东洲的绝世剑修。

    这是从东洲刺到东海、在瞬息之间横跨千万里的一剑!

    生命力飞速流逝,柯铭的瞳孔逐渐涣散。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直直坠落下去。

    季无勋背对着伏君,用两指轻拭雷剑上留下的柯铭之血。

    他不敢回头。

    幽幽的私语从背后传来,是伏君用残留的哭腔道:“你在我身上留了印记?”

    季无勋不知如何回答,收剑入鞘,远眺西北,想了许久,用深沉的嗓音道:“那人很强,你打他不过。”

    伏君无话,季无勋叹了口气,又道:“……小夭没事,我刚刚已把她的神魂收回来了。”

    身后伏君的声音远了些:“你猜她晓不晓得,救她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讲到“亲生”二子,伏君特意落了重音。

    季无勋垂下头,诺诺道:“你总该与她提过我的名字。”

    伏君咬了咬唇,怒气冲冲道:“我们母女孤苦伶仃,又怎么欠得起大成强者的人情?你走。”

    见他一时不动,她大声道:“你走!”

    季无勋始终没有回头,听伏君驱赶,先是愣了愣,随后竟如释重负般道:“好。你既然厌烦我,那我就走得远远的。”说完一拉衣摆,便要御空离开。

    然而,季无勋的胳臂还是在最后一刻被伏君拉住了。

    她抬起头来,珠泪滚滚落下,肩膀一抖一抖,不停拍打着季无勋的后背,用痛苦而委屈的哭音断断续续地骂道:“你是个无情的人,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饶是比钢铁还硬的心肠,也要被缠绵的绕指柔情融化。

    季无勋紧紧闭上双眼,心里一片波澜。

    他感受着伏君的手臂传来的阵阵温热,既欣喜,又抗拒,纠结之下终于开口道:“阿君……伏夫人,我刻意躲开,你们尚且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假如我回来,你与小夭岂不是会遭遇更多险境?他们毕竟大多是冲着我来的。”

    “这套说辞我早就听够了。”伏君使劲把季无勋扭过来,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严厉地斥道:“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夭儿从记事起就没有父亲,你可知她受了多少苦!”

    这些话仿佛一把把刀子来回在季无勋心上宰割。

    他何尝不想回归家庭,何尝不想陪伴女儿成长?

    可惜过于强大的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思来想去,季无勋犹豫着拿开了伏君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作出了最终的选择。

    伏君似乎看透了季无勋的想法,眼眶一红,抱住他颤抖的身体,近乎哀求道:“无勋,别走好么?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小夭现在也快成人了,她很懂事……”

    大多数情况下,是男人挽留女人,如今双方的角色却调转过来了。

    能让女人放下身段这么做的男人,要么是顶天立地的君子,要么是油嘴滑舌的小人。

    季无勋可能是前者,但他此时坚信自己与后者无异。

    “常言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二位纠缠不清,那这大恶人就由在下来做吧。”

    柯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季无勋立马收敛情绪,把伏君滴水不漏地护在身后,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中了自己一剑身受重伤、却又毫发无损出现的男人。

    季无勋认出他道:“古神宫主?素闻大名。”

    他故意用了传音,不想让伏君担心。

    柯铭点头,恭敬一拜,炙热的目光锁定了季无勋腰间的长剑,口头话术不停道:“久仰季兄神剑之威,今天柯某亲受一剑,果然骇人。”

    季无勋一推,把伏君送回到空云岛上,抱着肩道:“柯宫主也有些手段,是在下想破头也不明白的。”

    他也注意到柯铭腰间的长剑,心底一沉。

    二人默默猜测着对方的底细。

    雷剑的速度,是另一个概念上的“快”:只消念头一到,哪怕还未动手,剑已先至。

    这违背逻辑的神速,需要使剑者无与伦比的精神与灵力支撑。

    所以,纵使柯铭的身法再妙,也绝无可能避开季无勋这飞跃无数山海的一剑。

    因为这一剑已经逆转了“只有出剑,剑才能杀人”的因果,远远超越了房仲祥死前加速因果的层次。

    但恰恰受招的人是柯铭,他对“因果”二字的理解远远超过了修真界的任何一个人。

    因此,在柯铭身死魂消之前,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再度将因果逆转,让季无勋暂时还没刺出的一剑再也无法刺出。

    而在这之后,再重的伤势自然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铭不敢轻举妄动,他怕季无勋察觉到其中的奥妙,进而真的刺出棘手的一剑。

    他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用祖意压制季无勋,让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尊崇自己的意志,乖乖交出雷剑。

    这才是柯铭此次东海之行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