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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

    胳膊上长了个大肉瘤?乐隆无意间摸到自己的胳膊,左胳膊,吓了一跳。他虽然右胳膊肘受过伤,左胳膊的劲比右胳膊大很多,但论灵活程度,还是右手超出很多,毕竟不是天生的左撇子,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右胳膊受伤不方便的时候,用左手吃饭、写字、提重物,待到右胳膊好了,又改回右手吃饭和写字。左撇子不仅不好看,还会跟别人不一样,会令人奇怪,也会影响别人,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过他提重物还是左手,右手使不了猛劲。

    他用左手摸了下右胳膊,竟然也是一样的,长出来一大块肉。如果是肉瘤,不可能同时长,也不可能长成完全一样的。他忽然意识到,是肌肉,是这一段时间的军训的成果。他一直没有肌肉,身上除了皮就是骨头,这回长出来了肌肉,心里很是高兴。他摸摸大腿,同样也长出来了肌肉。也难怪,整天除了走队列、站军姿,就是吃饭睡觉,其它什么事也不干。虽然饭菜简单,很少有肉,也没什么油腥,但挡不住吃得多啊,因为军训消耗体力太大,他一顿能吃四个馒头。他算是吃得少的,有的人高马大的,能吃八九个。

    两个多月的训练下来,他感觉脑子完全麻木了,上学时所学的东西,数学、英语、计算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倒是还能记得所看的一些小说,否则整个脑子都是空空的了。因为还有十来天就要举行阅兵式,最近的训练明显加强了,晚上睡觉,只要身体挨着床,就快速地睡着了,一觉就能睡到第二天早上集合号响起。

    昨天晚上,在后半夜他却被人吵醒了。有人大叫,“地震了!地震了!”,灯被人扯亮了,有人匆匆忙忙往外跑去。他睁开眼,看到吊灯在晃来晃去,桌上的杯子在移位,睡的床也在晃动。他想从床上爬起来,跟大家一起往外跑,但虽然意识在拼命挣扎着,身体却动不了。后来他想着,干脆睡觉算了,万一房子塌了,就钻到床底下去。

    今天他听人说,昨天晚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跑到屋外去了,在操场上,男的女的都是衣冠不整,还有的男的只穿着内裤。大家却都没有不好意思,都被吓着了,都知道保命要紧。有几个还从窗户跳出去,腿给摔坏了。后来大家见没有动静,才回去睡觉。而乐隆在那时候早就睡熟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军训,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体质并不是最差的,至少比熊小强好多了。许是昨天夜里闹地震太兴奋,今天早晨跑操的时候,熊小强突然满脸通红,身体往地上坐,乐隆跑在他身后,差点被他绊倒。乐隆去扶他,却根本扶不起来,差点跟着一起蹲到地上去。这时前后的几个人都过来了,才把他扶到旁边的水泥台子上坐下。

    上午先进行队列训练。个人动作应该都差不多了,主要练的是队列的整齐,阅兵的时候这个是最明显能看出来的。他们自然没法跟入伍的新兵比,就自身来说,个人动作再想提高已经很困难了。

    上午训练结束前的一个小时是站军姿。站了那么多次军姿,每次都有人坚持不下来,得提前打报告退下来休息,还有好几次有人直直地摔到地上,而乐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由此看来,他觉得自己的体质还是不错的。他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些诀窍,比如,膝盖不能硬邦邦地挺着,而是要稍微留有余地,虽然是站直的,但是要感觉到膝盖稍微往前曲,这样才能坚持住。假如感到脚后跟剧疼,坚持不下去了,就用余光观察教官,趁他背过身去的时候,将身体重心微微往前移,将重量集中到脚掌上,这样轮流交换,就能坚持很久。在最后阶段,脚后跟和脚掌都感到剧疼,并且脚板心有一种要裂开的感觉,感到自己不是踩在坚实的大地上,而是踩在海绵上,头也晕乎乎的像个气球,这是最难熬的时候,这时要做均匀的深呼吸,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否则很容易摔倒。

    昨天晚上的地震,将厕所和旁边的臭水沟之间的隔离坝震开了一道裂缝,臭水沟里的水流到厕所坑里,快要将厕所坑灌满了。今天上午,工程队已经将隔离坝修好了,下午,队里的任务是,将厕所的污水舀上来,倒到另一边的臭水沟里去。方法是用一根粗绳子,中间绑着木桶,两个人每人拽着绳子的一头,将木桶轻轻放入厕所坑里,灌满后再提起来,将桶里的污水倒到臭水沟里去。全队进行了分工,每两人一组,每组舀十桶算完事。乐隆和熊小强排在后面几组,等轮到他俩时,臭水沟那边已经比厕所坑这边高出了很多,并且厕所坑这边的污水已经黏糊糊的、臭烘烘的,舀起来很困难。乐隆想着,这下吃亏吃大了,排在前面就好了。

    乐隆正犹豫着,熊小强对他说:“你站在外面吧,我到里面的坝上去。倒的时候悠着点,别把我给掀下去了。”

    熊小强小心地走过去,站稳后,抓住绳子。他们开始慢慢把桶放到厕所坑里去。由于污水太粘稠,桶浮在污水上沉不下去,他们只好轻轻悠着绳子,让桶侧翻。桶里灌进大半桶污水后,他们收紧绳子,把桶提上来,然后将绳子往臭水沟方向一拽,把桶里的污水倒进了臭水沟。

    乐隆为着难,想着这才第一桶就这么费劲,后面的更稠,会更费劲。

    舀到第二桶,乐隆看到坝在渗水,赶紧对熊小强喊道:“熊小强!快过来!坝在渗水!”

    熊小强看了看,水渗得很小,便没太在意。这时坝突然开始坍塌。熊小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尽力一跳,想跳回岸上来,可惜太晚了,在离岸边一步之遥的位置,齐胸落到臭水沟里。乐隆赶紧去拉他,他身上掀起来的臭气熏得人十分难受。这时臭水沟里的污水都流回到厕所坑里,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熊小强上了岸,浑身污浊、臭气熏天,身上无数股黑黄的脏水往下滴淌。这时已经聚拢了不少人,大家讨论着,都对熊小强表示着深切的同情。

    等熊小强洗完澡回来,大家又开始开他的玩笑。他虽然洗了澡,身上的臭气却还有,于是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他坐在床边的小木凳上,默不吭声,情绪很低落。

    乐隆对此感到十分内疚,熊小强主动要求站到里面去,让他站在安全的地方,足见他的一片好心,要是换过来,那掉下去的就是自己了。不过除了熊小强这一层面,乐隆又觉得挺幸运,如果坝不倒,他们得舀满十桶,到最后会越来越臭越来越困难。事实是刚舀到第二桶坝就倒了,等于没有干什么活。

    晚上集体看完新闻联播回到宿舍,大家都坐在各自的床边,有的看书,有的写信。乐隆拿出来付蓉的回信,仔细地看起来。

    “……你们男孩子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追求下去,可作为女孩,就有很大的不同,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会感到多么孤独,多么无依无靠。况且我已二十三岁了,时间一晃而过,我不愿意到时候被别人叫‘老处女’。

    ……院里有个博士生,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帅的,人看上去挺实在,在热烈地追求我。不知怎么,我唯一反感的就是他追求得太热烈、太明目张胆,弄得院里人人皆知。我该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简直可以用“急转直下”来形容。她的上一封信还写着:“收到你的来信我简直欣喜若狂。……像你这样的人世界上是很难找的,只要是有心人都会注意到你。”

    他仔细回忆着自己上一封回信所写的内容,是什么使她的态度有如此大的变化。他想着,在信中他说了军训的苦和累,还有对自己前途的茫然,还有就是对她能如愿地上研究生表示羡慕和高兴。除这些外,就再没有别的了。他没有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写出来,收到她的回信,自己才是真正的“欣喜若狂”。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可以慢慢来的。

    他刚来训练站军训了十来天后,身体疲累,内心寂寞,却又无处诉说。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付蓉写信,叙述离别之情,介绍自己军训生活的一些情况,对去她家所获得的热情招待表示感谢。他并没有找她要过通信地址,只是试着寄到“北京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研究生部硕士班”。他当时想,这种猜地址的方式,王莹对他使用过,他又用在别人身上,感觉还挺特别的。他还想,也许付蓉根本收不到信,或者收到了也不会回信的。

    他没想到真的收到了回信,并且是在他的内心极度空虚的时候。他当时拿着信,第一反应就是把信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看到,特别是被熊小强看到。信封的落款地址会让熊小强很容易就猜到是付蓉寄来的信的。

    他看完来信,知道付蓉一直是关注他的,是对他充满好感的,内心自然“欣喜若狂”。他想过在回信中大胆地说喜欢她,但又觉得是不是太快太直接了?会不会反倒引起她的反感,使事情向不利的方向发展?她现在在北京上研究生,而自己呢还在这穷山沟里军训,是因为她觉得比我强多了,才会这样吹捧我的吧。她在学校里会有很多男生可以选择,何必选择一个远隔千里、前途未卜的我?即使她同意了,是不是也很不现实?是不是会害了她?再说,大学四年,有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培养出那种感情,现在难道还有可能吗?

    即使现在,他还是觉得,上次不可能直接说喜欢她的,肯定是要慢慢来的。他坐在床边,看着信,想着,看来她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所以才会来问他到底该怎么办。她用真心没有换来真心,又遇到各方面都优秀的人的热烈追求,内心又深感孤独和无依无靠,同时,又感到韶华易逝。我应该鼓励她接受他,而不考虑自己。就让我“按照自己的理想追求下去”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理想。他开始写回信,心想她收到信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信了?不要不再给我写回信啊,我的内心也是深感孤独的啊。

    钱立鹏和方萍来到宿舍里,说是来看看熊小强的。熊小强掉到臭水沟里的消息已经传到别的队去了。熊小强说着“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复述着所发生的事情。乐隆连忙将信收起来,起身过去打招呼。乐隆觉得,经过这段时间军训,方萍的皮肤更黑了。他刚来训练站的时候,就觉得方萍的皮肤挺黑的。他后来才知道,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大家都这么觉得,都叫她“黑牡丹”。确实,她除了皮肤黑,其它几乎找不出来缺点,五官无法言喻的端正,个子虽不高,身材却很匀称。

    钱立鹏见乐隆过来,笑着对他说:“李乐隆,给谁写信啊?为什么收起来啊。”

    乐隆说:“给家里写信。”

    “给家里写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以为你给女朋友写信呢。”

    乐隆笑笑不说话。

    熊小强眯眼笑着看着乐隆,好像他知道其中的秘密似的。乐隆有些心虚,心想没准他看到过信封呢。他们三人一起到华阳市报到,一起去的付蓉家里,照理是一样的,可是自己却偷偷地给付蓉写信。照理,钱立鹏跟付蓉接触得还更多些。

    方萍盯着乐隆的脖领处看,令他有些奇怪。

    “你的领花钉歪了。”她说。

    他把左边衣领拽起来,看了看领花,又把右边衣领拽起来看了看,说道:“还好啊,哪里歪了?”

    “两边都有点歪。”她说。

    他把两边的领花摆正,问她:“这样?”

    她说:“没用的,得重新穿。”

    他说:“我重新穿过好几回了,一点都不歪不可能啊。”

    “要用尺子量好位置,用笔做个记号,穿进去才会正。要不你换下来,我帮你穿。”

    “不用了。待会我自己重新穿吧。”乐隆见她这么关心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真是的,军训都要结束了,军容还这么不整。”钱立鹏往乐隆的床的位子瞧了瞧,说道,“你的被子叠得也不行啊,看看人家熊小强的,就比你的强。”

    熊小强趁机说:“我们班的就他的最差。”

    乐隆有些不服气,认为他们这么说他,是刚才方萍一直跟他说话没理睬他们的原因。

    钱立鹏走到乐隆的床前,说道:“你看你的被子松垮垮的,被面还塌拉着。”说罢用双手去撑被面。

    乐隆也不说什么,心想这个被子太难弄了,你要是能帮我弄好,也算是帮我忙了。

    “好一点,但还是不行。你要摊开使劲踩。”钱立鹏放弃整理了,说道。

    “我踩过了。再说,踩得硬邦邦的,睡起来也不舒服啊。”

    钱立鹏说:“不踩得硬邦邦的肯定是叠不好的。”

    方萍说:“你们队要求不够严格啊。我们队还有把被子打湿了用木板压的呢。”

    “有那必要吗?那样睡着多难受啊。”乐隆笑着说道,“你们是来看熊小强的还是来打击我的啊?还是上级领导来检查内务的啊?”

    方萍也笑着说:“都是为你好,到时评比要扣分的。”

    乐隆听她这么说,心里很担心,怕到时候评比真的扣分,拖队里的后退,可是他又不想真的按照她所说的,把被子打湿了用木板压。

    评比的时候教官却并没有那么严格。乐隆想着,幸亏没有听方萍的,没有被她吓唬住。

    军训就要结束了,却没有付蓉的信。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即使再有信我也会收不到了,他想着。

    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方萍来到宿舍,却没有跟钱立鹏一起。乐隆问过钱立鹏,方萍是不是他女朋友。钱立鹏说,“不是啊,我们只是分配在一个单位,我来报道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别看长得黑,要求挺高的。她是我们部队参谋长的女儿。可我还是嫌她的皮肤太黑了,我喜欢白皮肤的。”

    乐隆说,她那么黑,却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要是皮肤白一点,那就是个绝代佳人了。钱立鹏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他可以介绍介绍。乐隆连忙说,不不不,我也嫌太黑。

    方萍看了看乐隆,又看了看熊小强,说道:“你们都在啊。军训完了我想回家一趟,跟你们一块回去可以吗?”

    乐隆连忙说:“好啊,我们到时候一起出发。”

    熊小强也说:“好啊,我们一起。”

    方萍打算匆匆回一队队部去,乐隆紧跟着出来,说着:“我送你回去。”

    在回一队的路上,他问她:“你手枪打了多少环呀?”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打了十五环,一个七环一个八环。你呢?”

    他说:“你还比我强呢,我只中了一靶,打了个七环。”

    她吃吃地笑了,说道:“没想到还有比我差的。”

    他问:“你们上班的地方怎么样啊?生活方便吗?”

    “不怎么样,哪能跟城市比啊。你们能留在华阳市,很不错了。钱立鹏为什么没有留在华阳市啊?”

    “我也不知道,我们三个人来报到,可能是随机选的吧。你为什么没有留在华阳市啊?你爸不是参谋长吗?”

    “别提了,就是因为是子弟,所以不能留的。最初的方案是留的,后来单位领导讨论来讨论去,决定子弟不能留,怕影响不好。”

    他的心情有些触动,觉得这种情况只有在军队才会发生的吧,看来军队的办事风格很正直啊。

    她突然说:“走这边,这边要近好多。”

    他随着她拐入一条小路,没有路灯,只有远处的路灯射过来的微弱的光线。他到一队去过几次,还不知道有这样一条小路。快到一队时,有一条小水沟横在面前。他先跨过去,转身将手伸给她,对她说:

    “来,牵着我的手过来。”

    她很自然地将手伸给他牵着,小心谨慎地跨过了水沟。

    他送完她,回到宿舍,内心有些不平静。他回想着,第一次见到她,是来训练站的第一天。那天,他和熊小强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又转汽车到了朝晖镇,又坐部队的班车到的训练站。到了训练站,他们被分配在二队,于是又到二队报到。二队给他的印象是出奇的简陋,总共三栋矮矮的平房,围出来一块操场,每栋房前有几个带水龙头的水泥池,就再没有其它的了。吃完午饭,他觉得累得不行了,直打瞌睡,可是行李还没有到,没法在床上睡觉。那天是个大太阳天,他寻思在外面找个地方坐坐,晒晒太阳休息休息,应该是不错的。他绕到厨房后面,见到一堆枯树枝和高粱秆,堆得挺高的,就靠在上面休息。他看到一种杆很高的植物,开着黄花,随手摘了一支,在手里把玩着。谁知没一会他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他感到鼻子发干,肚子也痛得厉害。他回到宿舍,见到钱立鹏,然后见到旁边一个很漂亮的皮肤黑黑的姑娘。他想着,钱立鹏总是挺有女人缘的。

    钱立鹏对他说:“你到哪里去了?找了你好久。”

    “我有些累了,在太阳底下坐着歇了会。”

    钱立鹏指了指身边的姑娘,说道:“这位叫方萍,我们一个单位的。”又指了指乐隆,对方萍说:“这位叫李乐隆,我们一个班的。”

    方萍笑着说:“一个班的?你一队的,他二队的,怎么可能一个班的?”

    钱立鹏哈哈笑着,说道:“大学时一个班的。”

    乐隆强忍着肚子疼,笑着跟方萍打招呼。

    方萍见了,问他:“你生病了?不舒服?”

    乐隆说:“是啊,刚才坐在那里竟然睡着了。”

    钱立鹏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方萍说:“肚子是不是感觉凉?”

    乐隆说:“是啊,还有些疼。”

    “估计是水土不服。”她从随身背的军用挎包里取出一盒药来,从中取出两瓶,递给他,说道,“给,藿香正气水。你现在喝一瓶,睡觉前喝一瓶,就好了。”

    “真的吗?有这么灵吗?”乐隆问。

    “很灵的。我因为有时会肚子凉,所以随身带着。”

    乐隆喝下去一瓶,感觉肚子开始发热,随后全身发热,胳膊上起了一层紫色的鸡皮疙瘩,随后,肚子神奇般的不疼了!

    “真是神药啊!”乐隆感叹到。

    方萍见了乐隆的神态,开心得合不拢嘴。“睡觉前再喝一瓶,巩固一下。”方萍收敛笑容,认真的说道。

    乐隆激动地说:“好的好的!太谢谢你了!”

    在随后的闲聊中,他知道了钱立鹏一来报到,就开始上班做试验了,根本没有时间回家去,但钱立鹏似乎对这里还挺习惯,没有什么怨言。乐隆可是回家呆了一个多月,母亲天天给他做好吃的。在家里,母亲一直念叨,“你从小娇生惯养,在部队怎么吃得消啊?训练多苦啊,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你胳膊断过,使不上劲,本来以为你怎么也不可能当兵的。”他总是安慰母亲说,“我又不是去当兵,我是科技干部。”后来电报来了,离开家的那天,他母亲流着眼泪目送着他。他走不多远就回一次头,极力忍住眼泪。

    后来他又见过方萍几次。他到一队去找钱立鹏,其实每次都只是希望能碰到她。有几次还真碰到了,跟她打打招呼,说几句话,就觉得很开心。

    今天她主动来找他一起回华阳市去,他又送她回一队,一路上说了很多,特别是,她带他走那条幽静的小路,他还牵了她的手,这一切回想起来多么甜蜜啊。

    他躺在床上,想着,钱立鹏跟她一起来队里的时候,是不是也一起走的那条小路呢?是不是也会牵着她跨过那条小沟呢?他又仔仔细细回想着跟她的对话,辗转反侧。他想到明天还有最后一次艰巨的任务:拉练,于是强迫自己不能再思来想去了,得赶紧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全体打好背包,整队出发,拉练开始了。

    天气够冷的,他却没有穿毛裤,怕到时候变成累赘走不动路。去的时候一路爬山,刚开始大家劲头十足,见到一只野兔,大家围成一个圈,将野兔围在里面,然后,大家逐渐将圈缩小。野兔在圈里乱撞,好几次差点被抓住,最后它还是跑了,突围了。大家失望着,也都开心地大笑着。

    他见到方萍的时候,见她喘着粗气,用手撑着膝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她右手捏着一束长满小果子的植物,红红的圆溜溜的小果子。

    他问她:“这是什么啊?”

    “叫酸溜溜,酸酸的甜甜的。”

    他说:“你在哪里摘的?给我点。”

    她说:“都给你吧,你拿着玩,渴了就尝尝。”

    乐隆没想到她会全部给他,本打算只要一两枝的。但他又怕拂了她的好意,就都接过来了。他摘下一颗尝了尝,果真是甜甜的酸酸的味道。

    这时候女的大都走不动了,有不少男的主动帮她们背背包。乐隆打算帮方萍背,她不同意,说道:“就你那腰板,还是算了吧。你自己能背动自己的就不错了。”

    乐隆见钱立鹏过来,见他已经帮别的女生背了个背包。钱立鹏见了方萍,开玩笑似的说:“哎呀,方萍,你是不是背不动了,我帮你背吧。”

    方萍怪嗔地说道:“你都已经帮别人背了,还怎么帮我背?”

    钱立鹏说:“刚才没看到你呀,男的都在替女的背,我也只好背了。你给我,我再背一个也没问题。”

    方萍说:“算了吧,我自己能背。一切都要靠自己。”

    熊小强从后面走过来,钱立鹏像见到了救星,对他说:“你帮方萍背吧。”

    熊小强应了一声,打算去取方萍背上的背包。方萍执意不肯,对他说:“不用了,我没问题的。”

    快到县城,全体集合点名,原地休息,喝水吃面包,随后就往回走。这时,有大客车跟过来,有背不动背包的,都把背包扔在大客车上。有的女生,实在走不动了,就直接上了大客车。

    乐隆感觉腿像瘫了一样不听使唤,还隐隐作疼,但还是坚持着。男的没有上大客车的,都不好意思。他想起上大学时跟父亲一起去张家界,当时觉得很累很累,但比较起来,比这次轻松多了。走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听说大概五六公里,下起了大雪,很多人都开始跑起来。乐隆想着尽快回到队部,也开始跑起来,他发现跑起来比走着还轻松一些。一路上,雪花飘在军装和军帽上。他边跑边担心着方萍,不知她上没上大客车。后来他看见大客车在前面缓缓地开着,跑过去,恰巧见一个女生在大客车的后玻璃窗后面朝他挥手。他有一刻怀疑是不是朝自己挥手,没准是朝别人呢。但他看清了是方萍,她在那里挥着手,嘴里还喊着什么,似乎是招呼他上车去。他见到了,又惊又喜,用手使劲地拍了几下车窗,喊着:

    “太好了!你上了车就好了!”

    他知道她不可能听见,但他想,她肯定能猜到他喊的是什么。随后,他跑得更快了,超过了大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