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娘只能是她
离开楼子之后，二人已经感觉到五脏庙里空了，街角恰好有一个老汉在吆喝卖他的元宵。
余观鱼带着小和尚走到元宵摊子边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碗。”
而后余观鱼搬来一根小板凳坐下，用桌子上的一块湿抹布将桌面来回抹了几回，眼睛看着老汉将一颗颗滚圆的元宵下入烧满热水的锅里，用木勺在里边来回搅上几下，而后一盖锅盖，等待元宵的熟透。
小和尚已经饥肠辘辘，之前吃的那根糖葫芦不顶饿，走了这么些路，早已消化干净，此时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热锅，用手捂着肚子，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他的肚皮下传来，他尴尬地朝着余观鱼笑了笑，手捂着更紧了。
等到两碗热腾腾的元宵终于上桌，小和尚早已将筷子拿在手里，他先就着桌子，将嘴凑近碗口，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热汤，因为太烫的缘故，他两根眉毛瞬间皱在一起，这让一旁的余观鱼看了直想笑，劝了声：“用筷子搅一搅凉得快一些。”
不多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十步之外传来：“最近生意不错嘛。”
余观鱼转头去看，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朝着摊子走过来，手里还举着把扇子不时扇上两下，显然是过来吃一碗元宵的老主顾了。
卖元宵的老汉一见来人，黝黑而满是生活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托河神老爷的福，每天能多卖上十碗八碗的。”
那个举着扇子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走到跟前，自顾自地搬来板凳，一边将扇子合拢，一边笑道：“可不是嘛，托河神老爷的福，整个江城的百姓都能过上几天快乐的日子，这一年又将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啊。”
元宵老汉似乎知道对方的习惯，也不待对方说，已经将元宵下了锅，附和道：“老汉我只能祈求河神老爷身子能硬硬朗朗的，一直保佑着我们江城的百姓才好。”
“嘿，你这老汉又瞎说了，河神老爷是什么身份，自打有我们江城以来，河神老爷就已经存在了，哪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我敢打赌，就是我们江城哪一天没了，河神老爷也还好好地活着。”中年男人用扇柄指了指老人，做出打趣的动作。
待到一碗元宵送到桌上，中年男人用鼻子嗅了嗅，一脸满足的样子，他一边伸出筷子夹起一颗元宵，一边又转过脸去对老汉说道：“我家那两个小子也馋这个，你再给多下两份，我吃完带回去。”老汉听了，连连点头应是。
当中年男人吃完第三颗元宵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听说今年河神老爷将娶亲的日子提前了足足一个月。”
老汉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问一声为什么了，他于是开口问：“这是为什么呀？”
那个中年男人果然将筷子一搁在桌子上，手中的扇子再次‘啪’地打开，一边扇起小风，一边慢慢为老汉解疑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河神老爷这是看我们江城百姓过得太苦，于是大发善心，特意将娶亲的日子提前了，他这样做就是想让全城的人都能早一些沾一沾节日的喜庆啊。”
“难怪这几日街边的楼头上就挂满了灯笼，去年可没有这么早的。”老汉恍然大悟。河神娶亲虽然只在一日，但江城惯例是要热闹一个月，挂灯笼和彩带要提前几天安排，晚间的吹吹打打、猜灯谜、舞狮子和放河灯则都在娶亲当日进行。
“这么说，今年的河神新娘定下来了？”老汉问道。
“定下来了，告示都已经贴在城墙上了，今年河神指定的是商家。”中年男人摇着扇子笑道。
“哪一个商家？”
“还能是哪一个，整个江城也找不出几家姓商的，我说的自然是那个商百万家。”
“他家里那么有钱，女儿也要做河神新娘？”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钱怎么了，有谁规定河神选新娘还要看他家有钱没钱？”中年男人一阵嘲笑道：“再说了，能被河神老爷选上，那是他商家人的福气。我就不信他商百万为了一个女儿就敢拒绝嫁女，就是河神老爷答应了，我们整个江城的百姓也不答应。”
“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啊。”老汉叹息道。
“你这话说得就不在理了。你不想想河神老爷为了我们江城耗费了多少心力，你现在能在这里安稳支个摊子，甚至近来还能多卖上几碗，这不都是河神老爷的恩赐？他老人家为大家办了那么大的实事，就只要一个女子去陪陪他，这过分吗？”中年男人此刻显得情绪有些激动，声调也随之提了几分，他试图将眼前脑袋有点愚的老汉给讲通透了，他一边不住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一边义正辞严地说道：“被河神老爷看上那是何等的光荣，我家就是想被选上也不能够，可惜我只生了几个小子，如果我生了闺女，定会为了全城百姓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将闺女献给河神老爷。”中年男人说完似乎还要再坚定一下自己的决心，又再次肯定道：“定会。”
而这个时候，坐在一旁桌边的余观鱼和小和尚才听明白，原来小和尚一直念叨的商梦便是今年的河神新娘。
小和尚听完后，整个人怔住了片刻，他显得很是手足无措，口中的元宵还没吞咽下去，嘴便是一张，一颗颗泪珠断了线似地朝碗里落，他的嘴张了半晌，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竟是哭了起来，嘴里的元宵也在这哭声里掉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
他这一哭让一旁的余观鱼吃了一惊，那个中年男人还要再多说上两句，被小和尚一打岔，也一脸疑惑地望了过来，卖元宵的老汉则是一脸紧张，莫不是这元宵哪里有问题，他们不会找茬不给钱吧。
余观鱼大概知道小和尚为何而哭，但他还是问道：“怎么了？”
小和尚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泪水，鼻涕也跟着流下，他张着一张嘴，哽咽了半天，哇地说道：“商姐姐，要死了。”
余观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小和尚一直都清楚河神娶亲是怎么一回事的，只不过原来的那些女子都是他不认识的人，所以他才会没那么在乎。或许心里也曾为那些女子难过上一小会，但一看到街上那么热闹喜气，有那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于是就将那一点点难过也冲走了，只留下满心的喜欢。
这一次却是不同了，商家的女子是他接触过的，在他的生活里是活生生的一个具体的可以感知到的人，对方每次还给他带好吃的，在他所熟悉的少数几人之中也是占了很高位置的，所以，他又如何能不哭。
余观鱼看着小和尚伤心的模样，不由微微一叹：“一个八岁的孩童尚且知道什么是河神娶亲，那些成年之人又岂能不知，不过是没有伤到自己的牙眼罢了。”
小和尚哭了一会之后，突然站了起来，一擦眼泪，朝路上奔去。
余观鱼见状也只得将几枚钱放在桌上，快速追了上去。
“我要去找商姐姐。”余观鱼拽住小和尚时，小和尚哽咽道。
“我们一起。”余观鱼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头。
与此同时，一身肥膘的商百万从一座宅院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送他出来的则是一个瘦高的巫师打扮的男子，这人正是江城里负责沟通河神的巫祝。
却见巫祝将商百万送到屋檐之下，将一块美玉递给对方，一脸肃穆地道：“我只是河神的使者，负责将河神的意志传达给江城的百姓。这个你收回，河神的意志不会改变，河神的神圣也不能被玷污。”
待到巫祝目送商百万离开后，他转身走回宅院，将门关严，而后小步朝一个房间趋进。将要进屋时，他停下来深呼吸几口气，调匀了气息，而后隔着门朝里边跪拜，说道：“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人送走了。”
不多时，门从里边打开，一个女子出现在屋内，巫祝跪在地上只能见到对方的脚，他这个时候越发将头低了几分，一直将额头贴靠在冰凉的地面。
“这一年的河神新娘只能是商家的女儿。”女子的声音在巫祝的上方响起，她说道：“你做的不错，有赏。”
一锭黄金落在巫祝的身旁，在地上跳了几跳。
“不敢。”巫祝偷瞥了一眼黄金，内心有一丝喜悦，但随即将头再努力压了压，一副恭顺的模样。
女子似乎看出了巫祝的小动作，她微微一笑，说道：“收了吧，不久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说完，女子消失在了房舍之内。
巫祝在地上又跪了半晌，终于确认女子真的走了，才将头抬起来，他一把将地上的那一锭黄金抓过来，放在牙边用力咬了下，确认是真的，方才如释重负一般，他仰躺在地上，将黄金放在胸口，两眼盯着天空，笑了。
余观鱼带着小和尚走到元宵摊子边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碗。”
而后余观鱼搬来一根小板凳坐下，用桌子上的一块湿抹布将桌面来回抹了几回，眼睛看着老汉将一颗颗滚圆的元宵下入烧满热水的锅里，用木勺在里边来回搅上几下，而后一盖锅盖，等待元宵的熟透。
小和尚已经饥肠辘辘，之前吃的那根糖葫芦不顶饿，走了这么些路，早已消化干净，此时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热锅，用手捂着肚子，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他的肚皮下传来，他尴尬地朝着余观鱼笑了笑，手捂着更紧了。
等到两碗热腾腾的元宵终于上桌，小和尚早已将筷子拿在手里，他先就着桌子，将嘴凑近碗口，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热汤，因为太烫的缘故，他两根眉毛瞬间皱在一起，这让一旁的余观鱼看了直想笑，劝了声：“用筷子搅一搅凉得快一些。”
不多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十步之外传来：“最近生意不错嘛。”
余观鱼转头去看，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朝着摊子走过来，手里还举着把扇子不时扇上两下，显然是过来吃一碗元宵的老主顾了。
卖元宵的老汉一见来人，黝黑而满是生活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托河神老爷的福，每天能多卖上十碗八碗的。”
那个举着扇子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走到跟前，自顾自地搬来板凳，一边将扇子合拢，一边笑道：“可不是嘛，托河神老爷的福，整个江城的百姓都能过上几天快乐的日子，这一年又将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啊。”
元宵老汉似乎知道对方的习惯，也不待对方说，已经将元宵下了锅，附和道：“老汉我只能祈求河神老爷身子能硬硬朗朗的，一直保佑着我们江城的百姓才好。”
“嘿，你这老汉又瞎说了，河神老爷是什么身份，自打有我们江城以来，河神老爷就已经存在了，哪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我敢打赌，就是我们江城哪一天没了，河神老爷也还好好地活着。”中年男人用扇柄指了指老人，做出打趣的动作。
待到一碗元宵送到桌上，中年男人用鼻子嗅了嗅，一脸满足的样子，他一边伸出筷子夹起一颗元宵，一边又转过脸去对老汉说道：“我家那两个小子也馋这个，你再给多下两份，我吃完带回去。”老汉听了，连连点头应是。
当中年男人吃完第三颗元宵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听说今年河神老爷将娶亲的日子提前了足足一个月。”
老汉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问一声为什么了，他于是开口问：“这是为什么呀？”
那个中年男人果然将筷子一搁在桌子上，手中的扇子再次‘啪’地打开，一边扇起小风，一边慢慢为老汉解疑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河神老爷这是看我们江城百姓过得太苦，于是大发善心，特意将娶亲的日子提前了，他这样做就是想让全城的人都能早一些沾一沾节日的喜庆啊。”
“难怪这几日街边的楼头上就挂满了灯笼，去年可没有这么早的。”老汉恍然大悟。河神娶亲虽然只在一日，但江城惯例是要热闹一个月，挂灯笼和彩带要提前几天安排，晚间的吹吹打打、猜灯谜、舞狮子和放河灯则都在娶亲当日进行。
“这么说，今年的河神新娘定下来了？”老汉问道。
“定下来了，告示都已经贴在城墙上了，今年河神指定的是商家。”中年男人摇着扇子笑道。
“哪一个商家？”
“还能是哪一个，整个江城也找不出几家姓商的，我说的自然是那个商百万家。”
“他家里那么有钱，女儿也要做河神新娘？”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钱怎么了，有谁规定河神选新娘还要看他家有钱没钱？”中年男人一阵嘲笑道：“再说了，能被河神老爷选上，那是他商家人的福气。我就不信他商百万为了一个女儿就敢拒绝嫁女，就是河神老爷答应了，我们整个江城的百姓也不答应。”
“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啊。”老汉叹息道。
“你这话说得就不在理了。你不想想河神老爷为了我们江城耗费了多少心力，你现在能在这里安稳支个摊子，甚至近来还能多卖上几碗，这不都是河神老爷的恩赐？他老人家为大家办了那么大的实事，就只要一个女子去陪陪他，这过分吗？”中年男人此刻显得情绪有些激动，声调也随之提了几分，他试图将眼前脑袋有点愚的老汉给讲通透了，他一边不住用扇子敲打着手心，一边义正辞严地说道：“被河神老爷看上那是何等的光荣，我家就是想被选上也不能够，可惜我只生了几个小子，如果我生了闺女，定会为了全城百姓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将闺女献给河神老爷。”中年男人说完似乎还要再坚定一下自己的决心，又再次肯定道：“定会。”
而这个时候，坐在一旁桌边的余观鱼和小和尚才听明白，原来小和尚一直念叨的商梦便是今年的河神新娘。
小和尚听完后，整个人怔住了片刻，他显得很是手足无措，口中的元宵还没吞咽下去，嘴便是一张，一颗颗泪珠断了线似地朝碗里落，他的嘴张了半晌，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竟是哭了起来，嘴里的元宵也在这哭声里掉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
他这一哭让一旁的余观鱼吃了一惊，那个中年男人还要再多说上两句，被小和尚一打岔，也一脸疑惑地望了过来，卖元宵的老汉则是一脸紧张，莫不是这元宵哪里有问题，他们不会找茬不给钱吧。
余观鱼大概知道小和尚为何而哭，但他还是问道：“怎么了？”
小和尚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泪水，鼻涕也跟着流下，他张着一张嘴，哽咽了半天，哇地说道：“商姐姐，要死了。”
余观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小和尚一直都清楚河神娶亲是怎么一回事的，只不过原来的那些女子都是他不认识的人，所以他才会没那么在乎。或许心里也曾为那些女子难过上一小会，但一看到街上那么热闹喜气，有那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于是就将那一点点难过也冲走了，只留下满心的喜欢。
这一次却是不同了，商家的女子是他接触过的，在他的生活里是活生生的一个具体的可以感知到的人，对方每次还给他带好吃的，在他所熟悉的少数几人之中也是占了很高位置的，所以，他又如何能不哭。
余观鱼看着小和尚伤心的模样，不由微微一叹：“一个八岁的孩童尚且知道什么是河神娶亲，那些成年之人又岂能不知，不过是没有伤到自己的牙眼罢了。”
小和尚哭了一会之后，突然站了起来，一擦眼泪，朝路上奔去。
余观鱼见状也只得将几枚钱放在桌上，快速追了上去。
“我要去找商姐姐。”余观鱼拽住小和尚时，小和尚哽咽道。
“我们一起。”余观鱼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头。
与此同时，一身肥膘的商百万从一座宅院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送他出来的则是一个瘦高的巫师打扮的男子，这人正是江城里负责沟通河神的巫祝。
却见巫祝将商百万送到屋檐之下，将一块美玉递给对方，一脸肃穆地道：“我只是河神的使者，负责将河神的意志传达给江城的百姓。这个你收回，河神的意志不会改变，河神的神圣也不能被玷污。”
待到巫祝目送商百万离开后，他转身走回宅院，将门关严，而后小步朝一个房间趋进。将要进屋时，他停下来深呼吸几口气，调匀了气息，而后隔着门朝里边跪拜，说道：“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人送走了。”
不多时，门从里边打开，一个女子出现在屋内，巫祝跪在地上只能见到对方的脚，他这个时候越发将头低了几分，一直将额头贴靠在冰凉的地面。
“这一年的河神新娘只能是商家的女儿。”女子的声音在巫祝的上方响起，她说道：“你做的不错，有赏。”
一锭黄金落在巫祝的身旁，在地上跳了几跳。
“不敢。”巫祝偷瞥了一眼黄金，内心有一丝喜悦，但随即将头再努力压了压，一副恭顺的模样。
女子似乎看出了巫祝的小动作，她微微一笑，说道：“收了吧，不久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说完，女子消失在了房舍之内。
巫祝在地上又跪了半晌，终于确认女子真的走了，才将头抬起来，他一把将地上的那一锭黄金抓过来，放在牙边用力咬了下，确认是真的，方才如释重负一般，他仰躺在地上，将黄金放在胸口，两眼盯着天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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