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衔春未残 » 第九章 高长珩

第九章 高长珩

    上官桐月晨起梳妆的发现春果有一些心神不宁,拿着梳子却在走神,便问:“春果,你在想什么?”

    春果轻轻放下梳子,有些犹豫地道:“小姐,不是春果胡说,而是最近在府里听了些风言风语,觉得……小姐应该知道。”

    上官桐月看她担忧的神色不像是装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问:“到底怎么了?”

    “前两天我去厨房拿莲蓉糕,无意间听到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在聊天,说是老爷……老爷似乎在准备为小姐议亲了。”春果道。

    “什么?”上官桐月一惊,捉住她的手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爹要给我议亲?”

    “是……而且据说……是八王。”春果面露难色。

    上官桐月心口一颤,不说元行阙刚死,她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父亲居然就这么急着要把她嫁出去,就说这个八王,京城谁不知道他性本好色,府中养了不知多少妾婢。而且他原本有一个王妃,不过前些年病逝了,上官桐月嫁过去也是续弦,堂堂当朝首辅的嫡女,就算对方是个皇子,又何必要去给他做续弦?

    上官桐月不敢相信,定了定神道:“兴许……兴许是府里人随便听了些胡言乱语,便传开了。父亲不会这么做的,他早答应了我,凭我自己的心意选郎君。”但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有些心虚。

    春果安慰她道:“是了,咱们上官家是什么身份地位,别说皇子,就是皇宫也进得,老爷一定不会亏待小姐的。”

    话说到这里,外面突然传来小婢女的声音:“夫人。”紧接着一个衣着精致的中年妇女从屏风外面转进来,正是上官湛的夫人,上官桐月的母亲苗姒青。

    “母亲。”上官桐月站起来迎她,母女两个坐在榻上,苗姒青随意问了几句家常话,便拉开了话题道:“月儿,娘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广陵王,可是如今他却为国牺牲,想必你心中十分悲切。”

    上官桐月听了这话,心口又隐隐作痛,敛眸不语。

    “但是,”苗姒青话锋一转,道:“你毕竟已经为他耽误了太久。前几年该到把你嫁出去的时候,是战事耽搁了,如今广陵王已经……你也该仔细想一想自己往后的路。”

    “娘,他才刚走不久。”上官桐月痛苦道,“我实在不想想这些。”

    苗姒青叹口气,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发丝,语重心长道:“不是娘心急,而是女孩子家实在耽误不起。按你爹的意思,我朝之中还有不少青年俊杰,尤其是几位皇子,并不逊于广陵王。”

    “皇子?”上官桐月不可置信地看着苗姒青,“娘是说……”

    “八王,高长瑨。”苗姒青慢慢道:“你觉得如何?”

    上官桐月摇摇头,失望道:“娘,你真的觉得八王是个良配?”

    苗姒青躲闪着她的视线,无可奈何道:“你爹的意思……”

    “我爹怎么会作出这个决定!”上官桐月语气重了些,她还是不能相信,抓住苗姒青的袖口道:“娘,我爹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一定要把我嫁给高长瑨?”

    “男人家的事情,女人怎么能知道。”苗姒青闭了闭眼,叹气道,“月儿,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相信爹娘,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八王他……无论如何,你爹是首辅,你嫁过去之后绝对不会吃亏的。”

    上官桐月还是摇头,不能相信,她霍得站起来,道:“我要亲自去问问爹!”说着便跑了出去,苗姒青拦不住她,原地一跺脚,叫自己的婢女天香道:“你快跟着去,别让她跟老爷闹起来!”

    上官桐月不顾母亲的阻止,坚持要去内堂找上官湛。她冲进门的时候上官湛刚刚从宫中回来,才换好家居便服,看起来不大愉快,因此上官桐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时,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娘平时怎么教的你规矩,可以随随便便闯入父亲的书房吗?”他厉声道。

    上官湛平素还是颇宠这个唯一的女儿,因此即使此刻他疾言厉色,上官桐月也并不害怕,而是红着眼睛问道:“爹,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要把我嫁给高长瑨?”

    上官湛一噎,别过头深沉道:“什么高长瑨,那是八王。”

    “八王也好,随便什么王爷也好,爹,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上官桐月哭道。

    “可是元行阙已经死了!”上官湛怒道,“你再执拗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要一辈子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我可以!”上官桐月立刻道。

    “胡闹!”上官湛拂袖气道,“陛下尚未下旨赐婚,你就永远不是他广陵王未过门的妻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又不曾亏待与你,八王在朝中威望颇深,能得陛下器重,你嫁过去有什么不好!”

    上官桐月被这一番话呵斥得泪水涟涟,似乎还想争辩,却被上官湛一眼瞪了回去,只能低头抽噎着,父女俩都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上官桐月微微抬头,梨花带雨地看着上官湛,道:“……父亲,到底为什么要如此着急?难道你与八王,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上官湛眸光一闪,整个人流露出一股阴沉的气息,背过身去道:“女儿家不要打探这些事情,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罢了。”

    “我不服!”上官桐月颤着道,“父亲您作为当朝首辅,难道女儿就不配择以良人吗!”

    “你以为首辅这个位子是好坐的吗!”上官桐月的话似乎刺痛了上官湛,他回身怒道,却突然看见书房外面站了个人。此时金万云才战战兢兢地进来通报,道:“老爷,九王殿下来了。”

    “九王?”上官湛有些讶异,但高长珩已经来到门外。他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挥挥手道:“先把小姐带下去。”

    上官桐月心中仍有不忿,但毕竟有外男在场,她用手帕捂着脸,随金万云离开。高长珩默默注视着上官桐月的面容,她一双杏眸哭得有些红肿,却更显得楚楚动人,五官秀丽,身姿纤巧。由于出身上官世家,端容大方,仪态万千,上官桐月一直以来都是长安城中高门闺秀的代表,与元行阙的确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高长珩敛眸,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上官湛平素与九王并不熟识,高长珩和他的母亲由于母族曾获罪之事,在朝中地位一直不高,并不受宠。但皇子毕竟是皇子,上官湛虽然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还是按照礼节行了个礼,道:“微臣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高长珩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道:“桐月小姐不知政事,自然不明白首辅大人的难处,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上官湛的脸色微微沉下去,他看着高长珩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居然有些看不透这位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的九王殿下。但当朝首辅的心机深沉也非常人可比,他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吩咐金万云倒一壶茶来,引高长珩在几案旁坐下,才道:“桐月那姑娘深居阁中,自然不懂。难道殿下就懂得微臣的难处了吗?”

    高长珩笑了笑,道:“一直以来,五哥和八哥就在朝中不断暗暗较劲,大人您,持身中立,并不曾和谁靠得近些,怎么如今突然要跟八哥结姻亲之好了?”

    上官湛似乎猜到他会问这个,面上不露半分,但整理了一下袖子,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一股威势暗暗压来:“桐月早到了该结亲的时候,只可惜广陵王不幸殒命疆场。纵观诸位皇子,八王殿下才学出众,品格优容,王妃之位又空悬,是合适的人选。微臣也只是为桐月择一良婿罢了。”

    “仅仅如此吗?”高长珩端起一杯茶,道,“如今太子未定,八哥要是有了首辅大人您的助力,只怕等父皇百年之后,就该是他继承大统了吧?”

    上官湛眯了眯眼睛,道:“九王殿下怎么如此关心此事,难道跟那两位殿下一样,胸中也有鸿鹄之志不成?”

    高长珩哈哈笑了两声,道:“本王怎敢跟两位哥哥比,只是一直仰慕大人的为官之道,特来提醒大人。父皇一直以来看重大人,委以重任,无非是因为大人您的忠心耿耿,只效命帝王,不听从其他。如今大人却要与八哥结亲,一旦有了姻亲之好,朝中力量对比必将失衡,大人觉得这是父皇想看到的吗?”

    上官湛没想到他把事情挑得这么明,一时之间脸色也挂不住了,道:“微臣的事情,还不用九王殿下来操心。”

    “大人莫怪,本王并不是来阴阳怪气的。”高长珩微微笑着,身体前倾道,“本王只是知道大人您如今骑虎难下,所以特意来给大人送一件礼物。”

    “礼物?”上官湛皱眉。

    “是的。”高长珩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上官湛。

    上官湛接过之后看了两眼,立刻知道这是什么,惊讶地望向高长珩。

    “沙州盐场的账本,八哥手底下的人差一点就送进京了,被我的人在肃州一带拦下。”高长珩悠哉悠哉地撇掉茶杯里的浮沫,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大人这么急着要跟八哥结亲的原因吧?”

    上官湛将账本按在桌上,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九王,竟然比他想象得要厉害的多,他的野心,他的手腕在此刻昭然若揭,而他上官湛居然从未注意过他。

    “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上官湛沉着嗓子问。

    “不过是在河西十六州有些人脉罢了。”高长珩慢悠悠道,“大人的确隐藏得很好,沙州盐场官盐私卖的事情就算查最终也只能查到五哥身上。可惜八哥手底下的人挺厉害,找到了破绽,随后查到了您这。我朝开国时有过盐铁私营导致国库空虚,地方军叛乱的事情,所以父皇对官盐看待十分严厉,要是让他知道你跟五哥勾结在一起官盐私卖中饱私囊,即便他有意偏心,文武百官也不答应,您首辅的位子是肯定坐不下去了。想必八哥就是以此为要挟,要您在朝堂上倒向他的吧?”

    上官湛知道从这件事泄露起,高长珩肯定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因此并不惊讶,而是嘲讽地笑了一下,问:“这就是殿下给我的礼物?”

    “不只是这个账本。”高长珩道,“所有的证据,我都会帮你一一销毁,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亲自派人去查看。”

    上官湛摇摇头,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首辅大人的一个人情,这分量还不够大?”高长珩道,看着上官湛怀疑的眼光,他笑了笑,低声道,“说实在的,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还真没有什么是需要首辅大人帮忙的。所以这份人情且先欠着,来日自有用武之地。”

    上官湛观察高长珩的脸色,的确,他如今还是个微不足道的皇子,即便从上官湛这里得到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大局面。但是经过这件事,以后在某些大事上,上官湛就会倒向他,对于他来说,这就够了。

    上官湛突然一笑,道:“那就多谢殿下的这份礼物了。殿下真是叫微臣刮目相看,想必来日,必有平步青云的一天,微臣等着看。”

    高长珩哈哈一笑,起身告辞。

    上官湛目送他的背影,眸光渐渐深沉起来。他叫来金万云,让他处理掉那个账本,并且派人去探查,高长珩在沙州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是否还有证据落在八王手中。

    高长珩……不简单啊。上官湛暗暗想。

    这一日药坊门前经过了许多衙役,据说是朝沙州去的。元行阙见到这一幕,回身对秦望寻道:“盐场出事了。”

    秦望寻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沙州盐场着火,整个盐场都被烧尽了,死了几十个做工的人。

    秦望寻叹了口气,看到元行阙又在发呆,便问他是怎么知道沙州盐场一定会出事的。

    元行阙道:“这几天的事情可以看出至少有两股势力,一股势力是那个行路人,他要将沙州盐场的账本递到长安;另一股势力则不想让这个账本现世,所以派人截杀了那个人,并毁掉沙州盐场,清除掉所有证据。”

    “你知道这两股势力是谁了?”秦望寻边淘米边问。

    “不知道,但一定来自朝堂。”元行阙摇摇头,眸色沉下去道,“官盐私卖,瞒上欺下,又为了掩盖证据而放火烧场,草菅人命。我大齐的朝堂真是……”

    秦望寻看他不忿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如果回长安,也许就能查到是谁了。”

    元行阙顿了一下,默默道:“能查出是谁也没用,证据都已经被毁,也没办法令他们俯首认罪了。”

    秦望寻知道他对于回长安这件事仍然处在不愿提起的态度,就没有多说。她看了一眼天边,阴云密布,北风朔朔,大抵是要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