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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是了,为人守城非君王。

    把喜欢你的自己,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

    ——《君不语》

    菊月刚过,西南风便携杂着丝丝寒气迎面吹来,城中繁花落尽,残存于枝头的枯叶,也单剩寥寥几片,“蚕食”得严重。

    随着军马声渐近,人们早早便收了摊,手忙脚乱的闭紧了房门,一些胆大的粗壮汉子,亦或是顽皮而不知情的孩童,会透过刚阀上的门隙,观望着曾一度“繁华”的商街,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地上也不知是谁跑得慌张而落下的布鞋,或许是乞丐,又或许是某户贫穷人家,孩童嬉笑着,此时,那人是如何光着脚丫行走。

    不一时,城中起了强风,不知何时出现的野猫,疲倦的叫唤了一声,伸展着身体,便潇洒自在的朝着东北方向走去,上了一棵枯树。

    若是顺着野猫的方向将眸光继续延伸,便会见到众千士兵整齐划一,如壁垒般屹立于城墙之上,旌旗在凌冽的西风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撕拉声……

    左将军霍真,红衣黑甲,血色披风,右手紧握腰际一柄墨黑镂纹佩剑,剑眉紧锁,犀利的眸光中掺杂丝丝忧愁,神色肃穆庄严,似心事重重压面而来,急若流星跨过条条长廊,不理会宫女,太监的问安,而奔赴东宫。

    “皇后娘娘,左将军霍真求见。”一个蓝衣宦官,头发灰白,手持一把拂尘,慌慌张张的走进东宫殿堂,刻不容缓的禀报道。

    殿堂内一片富丽堂皇,珠帘脆响金壁辉煌,麝香袅袅把梁绕,甚是定人心神。此时,皇后已身怀六甲,正卧躺于一张金丝绣绘而成的凤凰锦缎塌帘之上,两侧宫女皆是得心应手的轻摇着掌扇。

    恍似小风微微拂面过,恰逢人间开春时。

    皇后闻言左将军霍真一至,终是耐不住气,睁开久久不可夜寐的眼眸,眼圈泛黑,眼皮松弛,面色甚是凝重萎靡,伸手竭力疾呼道:“快传!快传!”

    蓝衣宦官得令,作告跨步退出。

    “娘娘且慢些,当心动了胎气。”紫衣女官小心翼翼的将皇后搀扶而起,安坐于塌沿之上,再静立一旁待咐。

    皇后疲惫的摆了摆手,自觉心烦意乱,扇人促心,更是焦躁不安,有气无力道:“都不用扇了,通通退下去吧。”

    “喏。”摇扇女宫齐声应答,作礼毕后,有序离开。

    左将军霍真大步流星的踏进殿堂,一扯肩披风,几声相连的金属摩擦声,仿若盛气凌人,单膝下跪,低首抱拳道:“左将军霍真,拜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福安,千岁。”

    “霍将军快快请起,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皇后想起身聊表寸心,重担压身,却略显力不从心,待左将军霍真凛然立起,才急促的询问道,“不知现在情形怎样?一切可还安好?”

    左将军霍真微蹙眉头,眼神灰暗,略感中气不足,抱拳道:“回禀皇后娘娘,卫国敌军现已攻破我国城门,正大举进入燕国皇城,唔……战况十分严峻,不容乐观。”

    廿二日午时,卫国因一方领土归属问题,与燕国由纠纷发展到战争冲突,现今已然过了三月,分晓一目了然,必然卫国举旗大捷,燕国兵临城下,四面楚歌。

    皇宫中人心惶惶,如见猫老鼠,四处逃窜,时常暗自伤神,低声小啜,这也是日日困扰皇后的一块心病,兀自不甘,却终成定局,无力回天,焦急万分道:“那……皇上呢?皇上没有甚么危险吧!”

    擒贼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战策,国君是国家梁柱,是黎民百姓所信仰的威武之人,如神灵一般的存在,他的言语宛若神谕,总是让他的百姓感到安心。

    如若连国君也败亡了,那么国家也就意味着改朝换代,必不可免的是——

    爱戴天子的黎民,必将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正如古言所道般: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切都早已成了不可更改的准则。

    左将军霍真见皇后情绪焦灼,安抚道:“还请皇后娘娘安心,皇上尚且还处于安全区,暂无生命风险,正与大臣商议如何应对这一次危机,结果怎般,卑职也不得而知,只是命卑职带皇后娘娘先去淮河一带避难,待战事平息后,在做定夺。”

    皇后听之,拂袖一震,不屑一顾,嗤之以鼻道:“定夺?哼,倘若敌军真的攻打进来,还有甚么定夺可言说,一切皆是妄虚,一切皆是谬论,自欺欺人罢了,是生,是死,本宫都要去见皇上。”

    皇后自然不会信服,相遇,相知,二十年光景不长,却道也不短,足以了解一个人的秉性,既然皇上已做好最坏的策算,那么她为何不能呢?

    夫妻同林鸟,岂可单只飞?作了这不忠不义之事,枉为这苍生父母,灭国又有何叹?

    人生在浮世,不就是与己所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既不可同生,那么便在有生之年共赴黄泉路,共饮孟婆汤。

    左将军霍真自然知晓此中道理,然而职责在身,不可轻易违抗,显得忧心忡忡道:“可……卑职也是奉皇上旨意,皇上也是心忧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危机腹中胎儿,若处理不善,还会对皇后娘娘身心造成严重威胁,而且,在此地多待一刻,反倒是对皇上有害无利,皇后娘娘还是赶紧随卑职离开吧。”

    “现今国家动荡不安,八方受敌,本宫一人苟活下来又有何意义,宁可为玉碎,也不可为瓦全!失了百姓爱戴心。”皇后的坚毅天地可鉴,泣血可歌,试问何人闻声不动容,不愿躬亲俯拜这天地父母呢?

    不经令人感慨万千,国家处于危难,一人可以不畏惧死亡,却忌惮苟且偷生,心怀藏于世间终是“苦”担当,古往今来,多少天潢贵胄,王侯将相,将军士卒,自刎于城墙之下。

    虞姬一剑刎别,玉环自缢树间,安乐公主自焚其身,西楚霸王自刎乌江,屈原大夫以身殉楚国,天下大事,忠贞之人,无不令人垂泪,无不令人缅怀,不忍言说,不忍淬读。

    “这……”左将军霍真又何尝不是这般作想,林则徐所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张载所言,“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人唯有心中有国,才有信仰,才有家,才有立身之所,可转眼间,就要拱手相让,这是又何理?没有国,又到何处寻家,只道是终身浮萍而已。

    尚且,自幼习武,以鸡为鸣,日夜不断,怀忠君报国之心,刺精忠报国之任,然,职责所在,不敢逾越。

    皇后娘娘在左将军霍真犹豫不决之际,下达了最后“通牒”,坚定道:“霍将军且不必多言,本宫心意已决,自是不会改变,你我也知,大难临头,应当共进退才是,岂可各自飞,士为知己死,有何况是夫妻呢?还请霍将军带本宫去见皇上,一切后果皆由本宫一人承担,绝不迁怒于任何人,是死,是活也是本宫自己的选择,倒于血泊之中,本宫无悔,被捕斩首,本宫亦是无怨,只愿活得有节气,所以,还请霍将军领路。”

    左将军霍真见紫衣女官已动身扶助皇后离塌,视死如归的决心展现得淋漓尽致,心中泛起波澜,自知皇后仍是当今燕国女凤,说一不二,也只得屈服,抱拳道:“卑职遵命!”

    皇后在紫衣女官伴随之下,乘坐车幰,同左将军霍真赶至城门隅下,一掀帘幔,就见一片白衣铁甲的卫国士兵将领,早已将国君死死围困,如铜墙铁壁般的不留空隙,只道:为何敌营寨中尽是楚国歌声?想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国君皇服在身,眼中迷离恍惚,风起青丝扬,衣袂垂不起,镶嵌着宝石的长剑,早已无力拾起,昂然哀求道:“只要卫国士兵不伤我燕国黎民百姓一人,我苏瑜甘愿臣服卫国天子脚下,一心一意辅佐卫国天子,绝无二心,凭天地鉴。”

    “皇上!”

    皇后痛苦不堪喊道,君王与生俱来的孤傲,九五之尊的棱角,何曾几时,已被磨一干二净,平平无奇,是心中的何种牵挂,让他甘愿如此纡尊降贵,自拔逆鳞。

    道是在朝难理人间苦,身入泥潭自晓知。

    当卫国白衣猛将持兵刃破门而入时,国君目睹了一场又一场杀戮,入仙人点化,懂得无谓的挣扎,只会使燕国血流成灾,死尸遍地。

    扪心一问,这样的争夺有甚意义,是了,无意义,无意义,就像那土地归属问题,只因个人私欲,争得头破血流。

    让思想遁入空门,静心一忖度,无它,国家依旧河清海晏,锦绣山河,国民依旧幸福安康,熙攘如意,为它,反倒起了祸患,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如罪人般难以启齿。

    此刻,如一人能救苍生,就得放弃尊卑凌骨,是了,是了,一人可救民于水火之中,兀的还道天下君,去冕脱袍寻常人,误伤城中百姓人。

    皇上眯眼,百狮在前,却唯映入一人,皇后涕泗横流,如释重负的微叹一气,朝皇后粲然一笑,俯身跪倒于卫国士兵足下——

    或许对燕国国君苏瑜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模样,并不是兵临城下,无能为力,而是,让他所爱之人伤心了,失望了。

    曾经的他,膝下黄金儿,许诺燕国百姓一生无忧,现今的他,拜倒于泥地,求一国存息……